久未开口的高徇双手交抱于胸前,思索的问道:“如果他早盯上萧家,何须等到今天才动手?萧家到美国已有两年多,不是吗?”
“也许他始终无法找到烛台。”盛清怀叹了口气,不胜唏吁。“他和伟中同样在电脑科技上有着不错的成就,可是始终没有伟中来得成功,因为他虽然具备了怪盗的身手、能力,却严重缺乏判断、组织的能力。通常而言,破解完程式后仍需运用些!组织力、甚至是想像力才能找到东西,而他常在这方面失手。”
“因此盛伟华以为子薇接近萧家也是为了烛台,就不断地想法子希望在他得手前把子薇赶走,以免她捷足先登。”盛子蔷说出自己的结论,却皱起了眉,“那子薇现在岂不是很危险?除非盛伟华拿到了烛台,否则他定然会把子薇、甚至我视为眼中钉啊!”
“有个法子倒是可以考虑。”高瑜看了众人一眼。“不过,有其一定的危险性。”
“你说吧!”盛清怀朝高瑜点了点头,心中大的猜到了他的想法。
“不可否认,子薇受制于盛伟华的机率比子蔷来得大,一来是因为子蔷的身手较佳,二来子薇对他存着惧怕,临场容易失常。这样看来,盛伟华只会朝子薇下手,至少目前为止是如此。我们可藉着这点……”
“不可以!”尉赫哲斩钉截铁地否决,“子蔷现在怀着孩子,我不可能让她出面诱出盛伟华。”
“可是如果我只是出面做饵,而由你们在暗中保护我的话,那……”盛子蔷试图说服丈夫。
“不可以就是不可以!”尉赫哲板起了脸,火爆的外貌是源于内在的关心。
“我也不能让姊姊为我去冒险。如果真的需要有个饵,就让我去吧!你们同样也会在暗中保护我啊!”盛子薇走向盛子蔷,拉住了她的手。
“可是你的身段没有我来得好,万一盛伟华临时出手,你无法抵挡太久的。”盛子蔷再认真不过地正视妹妹,“相信我,我伪装成你的模样去引他出来,胜算会大很多。”
“高徇,你需要多久的时间才能找出盛伟华?”高瑜不想盛子薇受威胁,又不忍怀有身孕的盛子薇冒险做饵,试图换个方式。
“我无法回答。在美国,东方人毕竟是少数人种,较容易侦查到,可在台湾,满街都是黄皮肤、黑眼珠的同胞,只要随便换个装扮,想躲藏并不难。”高徇提出他的意见。
“赫哲,算我求你啦!”盛子蔷拉着丈夫一只手臂猛撒娇,反问着他:“如果今天是高瑜三兄妹遭遇这样的事,只有你能出面当诱饵,你会推却吗?”
“废话!”尉赫哲没好气地哼了一声,知道妻子心意已决,但担心总是难免的。“我又不是孕妇。”
“少来了!”盛子蔷促狭地以手肘推推丈夫,“为了救他们三个,你就是前面挺了个大肚子,后面背着一个小孩,还是会跑去的啦!”
“子蔷,谢谢你。”高瑜走到盛子蔷身旁搂住了仍对姊姊摇着头的盛子薇,感激之意全在他的眼神之中。
“谢什么呢?她是我妹妹啊!”
第八章
高瑜倚着阳台栏杆,瞪着烟头上的火红,他散着发、摘去了眼镜,衣服也是皱巴巴的。
莎士比亚说过:“人们不能兼有智慧和爱情,只有在天神的心里这两者才会同时存在。”这句话,他原本并不赞同,因为他向来认真于每一次恋爱,恋爱时也一样有着一颗冷静的心,看得猜对方想要什么,分得出自己愿意付出多少,爱情的火焰从不曾灼伤过他。
如果他没有遇见盛子薇,他绝不会相信自己会经历这么一段刻骨铭心的恋爱,而且只有他单方面的付出。子薇的飘忽不定让他无从得知她的内心与真正的想法,他宁可等待,也不敢贸然掀开她近来改变的谜底,因为他怕子薇之所以会有这些不同,不是体会到了他的情深,而是逆来顺受的一贯反应罢了。
他捻熄了烟,闭上了眼睛。她睡了吗?会害怕吗?胸间近乎窒息的苦闷,狠狠地扯动着他心头,害怕失去她的情绪绞痛了五脏六腑。失去!?讽刺的别扭笑容让他的脸颊抽搐了一下,这个形容词未免显得可笑!从未得到的东西,如何能说失去呢?
阳台门被推开的声音让高瑜回过了神,没有回头他也清到是子薇走了进来。只有她才会如此小心地行事。
“你睡不着吗?是不是睡不习惯?”他被留宿家中,可是凌晨两点仍立于阳台上,是为了什么呢?盛子薇关心地走上前,敏感的察觉到空气中淡淡的烟草味。他又心烦了?
“你不也睡不着吗?”高瑜缓缓地回头望一身着白色纯棉睡袍、光着足的她。
“我本来就很难人睡。我见你走出客房后一直没有回房,所以出来看看。”他已踏出房门两个钟头,教睡在隔壁房间的她怎能不担心呢?
“会冷吗?你先回房,我站累了就会去休息。”他僵着脸,痛恨自己开不了口逼问她的真心,只能维持表面上的客气。
“我不冷。”睁着请求的眼,她不自觉地拉紧睡袍,“我可以留下来吗?”
“当然可以,这是你家。”她的问题在他心头重重地敲击了下。好生疏!
盛子薇双手扶着白色的栏杆,倾身向前望着楼下阴暗的草皮。夜晚适合倾诉,起码阴暗中她无法看清他脸上的表情,这让她较容易开口,说出她想说的往事。
今晚,他的心急如焚、他的焦灼难安,她都看在眼里。他为自己所担的心,不比家人少一分一毫。相较之下,她所付出于他的薄少得令人汗颜,从来就只是排拒,让他没有头睹地在她的附界外盘绕着。
她不愿亏欠他,此刻坦承相告,让他知道她的一切过往,也算是种补偿。
告诉他,让他知道自己已不具备爱人与被爱的自信,让他知道她已坚强得足以道出童年阴影。他可以放手了!
“我并不是天生就惧怕人群的--如果我从小就在家中长大,如果我没有被盛伟华带走五年,现在的盛子薇肯定不同。”她半仰着头向天,让风将一头长发吹拨到颊后。
高瑜迈了两步到她身旁,凝视着她脆弱的侧脸,不敢相信此刻的她正在述说过往。
“小孩子的心灵感受能力很强,而且记忆力好得超乎大人的意料,至少我是如此,而我痛恨如此!我在五岁时才被送回家,知道他为什么送我回来吗?”没有等待他的回答,她迳自说下去,“因为他认为与其让我待在他身边,不如送我回家,让我一辈子不信任人、一辈子否定自己,同时让家人知道我曾受过的伤害,并因此而一生怀抱着内疚与痛苦。这是他的报复,他成功了!”
“我不许你这么想!”高瑜扳过她的肩,望入她眼中的迷失,“你已经逐渐走出他的阴影了,不是吗?你开始学习心理成长,而非如他所预想的停滞不前,不是吗?就像我一直相信总有一天,你会接受我们的感情及婚姻,我不会让你再退回孩提时孤独的心境,绝不!”
盛子薇眨了眨眼,生怕眼前说话的他只是幻影,所有的情深款款、柔情告白都是虚假。今晚,子蔷曾告诉她,高瑜是用了全心来爱她。她很想相信姊姊的话,真的很想相信!无奈她没有自信自己值得他陪伴一生一世。能不能放纵自己在他怀中安歇呢?即使片刻都好,让她在离开他之前拥有一些温暖。
盛子薇怯怯地勾住他的颈项,把在夜风里显得冰凉的小脸靠在他的胸前,有些害怕地轻抖着,她不曾如此主动地靠近他。
望着依偎在胸前的娇小人影,高瑜屏住了气息,双手垂在身侧,须臾间还未能自她的举动所引起的震荡中恢复过来。怀中温热的人儿并无离去之意,她微缓的呼吸在他胸前诱惑着。
他的手掌包围住她细腻的下颔,大拇指抚过她的下唇,让她的唇性感的微张。高瑜蓦然俯下头覆上了那两片唇瓣,柔情似水却又狂热如火般地描绘着她的唇,让彼此的唇更密贴,几乎酿成灼烫的温度,才放开她。
乍然多出的空气让盛子薇张开了眼,近在咫尺的男性面孔让她潮红了双颊,却没移开视线。
“要命!”高瑜瞪着她的娇美,发现自己无法在她这般温存的眼神下还无动于衷。他又低下了头,吻去她的轻声喘息。
他拥紧了她,加深这个吻,让自己进入了那令人抨然心跳的湿润樱唇间,不停地探索着她的柔软,占据他所能得到的一切。她的生涩与羞怯让他更疯狂地以口舌拨弄彼此的感官臻至燃烧。
盛子薇环住他颈项的手,在如此亲密地接触下,转为捉住他的衣衫,她忍不注逸出微弱的呻吟,受不住地想偏转过头。她的感官沉迷于他灵动的舌尖律动,心里却有个声音告诉她--不该如此!
着急和迷惘让她的泪珠滑出了眼眶,顺着颊边流滴至胶着的唇间。
高瑜尝到泪水咸味,吃惊地抬起头,看见了她的闪烁的泪光。
“你哭了?!”用于爬过发,高瑜自责的捶自己的头,她终于愿意敞开心胸告诉他过往的一切,他就用脱轨的欲望把她惹哭了,他干嘛那么纵情啊!他又捶了自己的头一下。
温柔的小手阻止了他的动作,含着水气的眼脉脉地瞧着他,久久,才慢吞吞地吐出话来,“我没有生气。”
“是吗?”他用指尖拭去了她颊骨上的泪水,“你毋需安慰我。”
“我……”盛子薇手足无措地绞扭着手指,低垂了眼睑,努力地想着他能信服的理由,“我只是不习惯这样的感受,我想我有点……吓到了。”
“你会习惯的。”高瑜的大掌抚上了她的颊,声音是带笑的。她又赧红了容颜吧!“我会让你习惯的。”
事情怎么会演变成这个状况?她靠在高瑜胸前,无助地回想着原先踏人阳台的目的。她是想告诉他关于过往的一切,好让他走出自己的世界,可是他却又吻了她!把所有的计划都搅成一摊泥。
“你……要不要听我说以前的事?”她把飞舞的发丝拨到耳后,抬起脸凝睇他。
“你愿意说多少我就愿意听多少,只是……”他眷恋地又啄了一下她的唇,“别勉强自己。”
盛子薇整了整思绪,拉着他的手离开阳台,倚靠着落地玻璃门坐了下来,靠在他身上。“你知道我怕血吗?”
“知道,子蔷告诉过我。”高瑜轻抚过她的发梢,心中很矛盾。他期望她的坦然以对,却又害怕她即将说出口的残酷事实。
“盛伟华常在我面前杀狗,只为了让我害怕。”即使她刻意地让话端没有情绪的表现,但说出口的真相已令人震惊。“他甚至还告诉我,中国古代有一种‘血鳗头’,是把剥了皮的馒头拿来沾人血,晒干后烧烤来吃。你瞧,小孩子的记忆力是很好的。”
忍住满溢心头的愤懑与怜惜,高瑜更用力地抱住了她。
“你一定没看过当狗的脖子被砍下来之际,血飞喷而出的情况。”她抖了下身子,抱住他环在自己腰间紧握成拳的手。“很恶心,对不对?我起码为十条左右的狗做了坟墓。其实,如果我一开始就生活在这种可怕的环境中,我可能会认为这种野蛮的残忍行为是正常的。”
“你不是刚出……”
盛子薇茫然地看着阳台,接腔道:“没错,我是一出生就被盛伟华带走了,却没想到他会用如此深沉的心机来进行他的报复。我被带走的那五年,并不是一直生活在恐惧之中的。三岁前,他呵护我至极,就像亲生父亲一样的给我最好的关怀--教我说话、读书,我一直觉得很幸福。但是在我三岁生日那天,当我欢欢喜喜地吹熄蛋糕上的腊烛,他开始告诉我关于我的身世、他的仇恨,以及盛家的种种。然后,他在我面前杀了第一只狗--一只怀孕的母狗!”
“别说了。”高瑜转过了她的身子,表情是痛苦不堪的。“别说了。”
沉湎于回忆中的她,对他的话似乎听而不闻,内心郁积的悲惨记忆一幕幕席卷而来。“从天堂掉到地狱的感觉可能就是如此吧!你无法想像一个原本对你和颜悦色的人竟会变成可怕的恶魔。我常常在他面带笑容时,以为他终于恢复了原来爱我的本性,但在笑容的背后往往隐藏着另一次伤害。他可以哄着我把我抱起,然后狠狠地把我抛下。”
“上帝。”吁叹出的心痛让高瑜无法正常的呼吸,他颓然地垂下头埋到她颈窝,没有想到先崩溃的人会是自己。
她了然地微笑着他的反应,笑容凄楚得令人心酸。接下来要说的才是重点,那是连她自己都无法接受的龌龊,更遑论是他了,他对她所有的好,都会在瞬间化为乌有。抽剥出内心深处最不堪的这一段,好苦啊!“你注意到我们姊妹俩长得很像妈妈吗?”
高瑜喘出了气,自她的肩头抬眼望向面容中泛着青白的她,有股想阻止她说话的冲动,但又无奈地认知到唯有知道她的经历,才能在未来化转她的恐惧为无形。“你与子蔷的确和妈很像。”
“我最怕他喝醉酒了,不过,不是怕他打我。对那时的我而言,殴打与拳脚已是家常便饭了。”她打了个冷战,直起背脊离开他的怀抱,瞪着自己的脚尖,“我不能忍受的是,在他醉到开始回忆过往时,就会把我当成妈妈,用他的手在我身上不停抚触、不停摸搓。”她神经质地扯着自己的长发,“那种永远也洗不去的不洁感受让我觉得肮脏、想吐。”
说完,盛子薇屈起了手肘顶住胃,想压抑住干呕的感觉。除了在她的噩梦中,已经好久没有让自己掉进那无边际的苦感了。
无尽的冰冷包围住了她,来自内心,也来自他的毫无回应。
明知道说出一切后,他就会疏离、冷淡,却没有预料到这样的结果会让自己痛心。不管如何,她心中总是藏着一份被爱的渴望,既然有了期盼,必得面对幻灭的痛苦。在自己还不是完全陷入之际,这样也好。盛子薇动了动身子,故做潇脱地扯了下嘴角,强迫自己看着他,“你现在知道我为什么无法成为你的妻子了。我回房了。”
“你说什么?!”高瑜尚未从震惊中恢复过来,另一个震惊又扑袭而至,他迅速地站起身,双臂一伸将她困在自己与墙壁之间。“你告诉我这一切难道只是因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