雷杰有趣地想着,没料到外表冰冷的希颜会对室内设计如此狂热。他拥着凌希颜的肩,仿佛这是很天经地义的事一般,但却感到希颜在一刹那间有些颤抖,他关心地问:“冷吗?”
凌希颜摇了摇头,轻轻抖落肩上的手,以玩笑的口吻掩饰雷杰的碰触所引起的涟漪,她说道:“你一向有拥抱人的习惯吗?”
雷杰下意识地举起方才搁于希颜肩上的手看了看,笑着说:“其实没有,除了我一向亲密的朋友外。我不是矫情,只觉得和你投缘。走吧!我带你去看你的房间。”
对她来说,雷杰的住宅对她来说是个惊奇的话,那她的房间肯定是神仙送给她的礼物!凌希颜欣喜地看着她的房间想着。
这房间与雷杰同样地拥有饭店套房似的完整设备,但风格却截然不同。雕工细腻的古典床头柜,配上蓝白相间色系的床单及白色的窗帘,使得房间呈现出法国式的浪漫风味。她不想问为何雷杰会挑选如此优雅细致的房间给她,她只知道自己乐坏了!
凌希颜走到窗前拉开窗帘,惊喜地发觉台北的闪烁街道、晶亮车流逐一呈现在眼前。“这实在太……”她感动地把脸贴在窗户上,她知道自己不该太感情行事,更不应该在雷杰面前表现出兴奋的情绪,但当一个人在面对这么多的美好时,如何能不感动呢!
“我很高兴你喜欢。”雷杰几乎有些崇溺地揉揉希颜那一头柔软的短发。
“你难道不觉得这很美吗?”凌希颜疑惑地看着雷杰深不可测的表情,“你每天看窗外,难道都没注意这些万家灯火中流动的美吗?它们不曾让你感动吗?”
“美?我只看到寂寞。”
凌希颜咬住了下唇,有些难受地看着一向给人玩世不恭感觉的雷杰——高耸的颧骨上是一双诉说着孤独的眼睛。
“没事的,别一副世界末日的样子。”雷杰沙哑地说,“在我有记忆前,我的母亲就过世了,回到家通常只有管家陪我,因为父亲正忙于公事。虽然,我在经济上没什么好抱怨的,只是从此之后,‘家’对我而言只是个名词,不具什么意义。”
“你和雷叔亲近吗?”
“父亲从小就训练我独立,我们的关系是介于父子与朋友之间的。我知道他关心我,我也同样关心他,知识我们都不善于言语上的表达。”说着,雷杰的声音已由有些干涩转为好笑,“他近来频频送一些名门女子的照片给我,我想他对于我的婚姻有些急了吧!”
“那你可以赶快结婚啊!听我父亲说,你的女友从不曾断过,这其中必有令你动过心的人吧!”凌希颜摘下了眼镜,揉了揉疼痛的两鬓及小巧的耳朵,讶异与雷杰要结婚的念头让她无端的难受。
“你这样觉得吗?”雷杰认真而深邃的眼睛看着摘下眼镜更显得清幽脱俗的希颜。
抬头望见雷杰性感的眼神,觉得心跳加速的凌希颜立刻又低下了头,装做不经意地走到离他最远的角落,才开口说道:“不是吗?”
“我承认我以前有过许多恋情,虽然是两相情悦,但那些女人看上的不只是我这个人,还包括了我背后的雷氏。”
“你未免太偏激了!”
“也许吧!但这是她们给我的感受,她们都没能让我有爱情的归属感,除了今年中旬我所遇到的那个女子……”雷杰的音量缓缓地低了下来。
“你……找到让你有归属感的女子了吗?”凌希颜有些不能克制心痛的感受。
“曾经!而我至今还在等她。”不想多谈的雷杰,惊觉到自己竟和希颜谈了这么多心中未曾告诉他人的话语。够了!他不想把自己的内心全袒露在别人面前。“不早了,你休息吧!”
不再多看凌希颜一眼,雷杰走出房间关上了门。如果希颜知道自己竟不晓得他所等的女子的姓名、身份,甚至还没见过那女子的全貌,希颜会笑他吗?雷杰讥讽地扬起一边嘴角苦涩地想到,在房间冰箱拿了瓶海尼根啤酒,喝了一大口。
今年中到夏威夷度假时,在舞会中他第一眼就被她奇特的气质所吸引——一个优雅温柔却又神秘的蒙面女子,黑丝缎衬着她珍珠般的肌肤在灯光中闪亮,还有一双与众不同如黑曜石般的眼眸。他靠近了,但却被她硬塞给西洋女子抱个满怀。而后沙滩上找到她,她却又是另一种精灵似的模样与海潮游戏,与方才的冷艳大不相同。在沙滩下那短暂的时光中,他享受着知心的交谈,但却未忽略两人间隐约的吸引力。可是他万万没想到那一夜,他会和那神秘女子共度,更没想到她竟是没有经验的处女!
想到那夜她雪白的身躯在激情中的红晕,迷乱中嘤咛的粉红双唇,雷杰用力地握紧了啤酒罐。为什么过了这么久,自己一想到她依旧会有反应呢?他诅咒了一声,想起隔天清晨,竟然只见到那六朵自己为她簪上的玫瑰,香味依旧却已然枯萎,伊人芳踪已杳!
已经刻意尘封在记忆中的事件,再度被翻出的感觉并不好受,雷杰仰头喝了一大口啤酒,走到浴室中看着自己憔悴的眼、布满细胡渣的下颌。他为何会想起这么多?又为何对凌希颜谈了这么多呢?也许是希颜那种夹杂了纯真与复杂的气质,让他想到那个神秘女子吧!
而他惊讶地发现自己把那两人的形象合为一体,那名神秘女子的脸现在已被希颜无暇的容颜所取代。
雷杰颓废地躺在黑色的大浴缸中,阻止自己再胡思乱想下去。他不可能会对希颜动心的,希颜是个男的,自己只是移情作用罢了!他累了,明天一切就会恢复原状的,他告诉自己。
一大早在柔软似雪的床上醒来,真是种享受!
清晨五点,凌希颜躺在床上看着雪白天花板上的圆形水晶吊灯想着。虽然昨夜因雷杰所说的话困扰了一晚,但她仍按照生理时钟在一清早就醒了过来。跳下床后,凌希颜开始做例行的体操。
她将上身前后弯曲,做手腕足髁的回旋,然后侧开脚开始训练自己的柔软性,但她脑中萦绕的却是雷杰落寞神情。其实她自己不也是生长在一个不算正常的家庭吗?
她美丽却神经纤弱的母亲嫁给父亲后,即有严重的躁郁倾向。她易怒易紧张,她担心父亲的一举一动,她害怕父亲在外头有其他女子,一切的起因都在母亲太爱父亲了,爱到不愿与父亲须臾分离。而一向大而化之、如风般的父亲,不是不爱母亲,但却无法忍受她这种令人窒息的爱,所以他选择了视而不见、听而不闻的相处模式。母亲去世后,父亲才略略脱去一脸的苦,所以在这种影响下,凌希颜下意识地不敢爱人,不敢让自己陷入情网,因为她非常恐惧自己的爱会如母亲般让人窒息,且失去自我!
做完了体操,凌希颜步出房间,住在这座巨宅仍不大适应。她环顾了一圈房子,确定这位于顶楼的巨宅中没有其他出口可以让歹徒潜入后,决定在最短时间内于大门玄关处装上隐藏式的摄影机,以监看是否有人侵入。虽则这栋大楼本身已有十分完善的管理及警卫防备,但多一分谨慎,总是多一分安心。
发现自己已饿得发昏的凌希颜,踏进了餐厅。推开与餐厅相邻的玻璃门,踩进了厨房,高兴地看着一应俱全的厨具。从小照顾母亲与居住于美国无亲无戚的日子,让她练就了一身的好厨艺,尤其她喜欢自烹饪中去体会那种家庭的感觉。谢绮就常笑她是个会拿菜刀的保镖!
凌希颜卷起了高领T恤的袖口,打开冰箱,意外且惊喜地发现必定有人定期来为雷杰补充食物,因为冰箱中塞了满满的东西。拿出了蛋、火腿片、蘑菇罐头,凌希颜开始从橱柜中翻出瓶瓶罐罐和锅碗瓢盆,开始做早餐。
“没想到和我一块住的是只小公鸡!”雷杰刚睡醒,慵懒的声音自客厅中传来。
凌希颜转头看着一头乱发、睡眼惺忪而有些孩子气的雷杰,莫名的红了脸,像被捉到做坏事一般。凌希颜稳定脸部的表情,正经地说:“对不起,吵醒你了。”但视线却无法自制地移向雷杰敞开睡袍中所露出的厚实胸膛与修长小腿。
雷杰仍是动也不动地站在客厅中,脸色因刚起床不是太好,“你继续煮吧!顺便帮我弄一份。”说完随即躺入客厅中的米色沙发中又沉沉睡去。
他必定是有起床气的人哦!凌希颜吐了吐舌头,小声地开始摊蛋皮、打面糊,而在搅拌的同时一个念头忽然掠过她脑中,你可以把雷杰当哥哥看啊!虽然她一想到与他共度的狂热风暴仍会颤栗,但总会习惯的,她要把雷杰当成哥哥一般。而且《红楼梦》中不也说,假到后来就会变成真的了吗?凌希颜相信她过不久就能把雷杰当成无害的大哥了。希望这一天快到!
口中还留着早餐——蘑菇蛋卷与咖啡——余香的雷杰,精神抖擞地带着希颜走进办公室。他从来没有吃过家中厨房煮出来的早餐,因此雷杰方才出门前为他的厨房向凌希颜道谢,感谢希颜让他的厨房觉得自己是有用的。
雷杰转头看着今日穿着格子呢西装,依旧打了领巾的希颜问道:“你为何都遮住颈子,就连在家都穿高领的衣服呢?”
凌希颜眼都没眨一下地回答出早就想好的说词:“我脖子受过伤,戴领巾一来是为了遮丑,二来是旧伤受风吹会不舒服。”
“李秘书下星期开始离职待产,今天星期六了,你必须尽快和她学习该做的事。”丢下了这句话后,雷杰转身回他的办公室。
于是,一整天希颜都在李秘书身边记录一切该知道的事项。所幸李秘书是位极重视效率的人,各类档案、工程除了在电脑中有建档外,还另有书面的备份资料,让凌希颜自信应该能在最短时间内熟悉一切。
“还可以吗?”雷杰走近凌希颜身旁询问,微皱了眉地发现希颜因为他的接近而僵直了身子。
“希颜的学习力很强,应该没问题!”李秘书微笑地说。
“那你先走吧!都九点多了!免得等一下你老公来告我虐待产妇。”雷杰细心地扶着大腹便便的李秘书走到电梯旁,“生完孩子后,如果改变主意了,欢迎你随时回来。”
李秘书好脾气的圆脸笑了笑,“我会回来替孩子敲个大红包的。”
“当”的一声,电梯已至。雷杰送李秘书进入电梯。
“李姐,再见。”凌希颜喊道。看着电梯下降,她躺入座椅中,转了转头活动一下筋骨。今天真是累,加上她昨天有没睡好,她要休息一下,只要休息一下就好了。希颜摘下了眼睛趴在桌子上。
当雷杰搭电梯上来时看到希颜沉睡的景象,长长的睫毛安详地栖息在她洁白的眼睑下,小巧的唇微微地张开,让希颜的脸有种娇憨的神态。雷杰克制自己不去碰希颜,他实在太美了!连自己这种情场老手也为之心动,难怪希颜要摆出一副严肃表情,而且戴上眼镜,否则他可能会受到更多骚扰。
自己一定是禁欲太久了,才会对希颜起了非份之想,因为希颜虽美得不像话,但毕竟是个男的啊!他大概是太久没碰女人了。自从碰到那个神秘女子之后,他再无兴致去吸引其他女人,他不要那种没有情感的交欢,那只会让他更加沮丧。可是现在他竟然对一个男人有了欲念,天啊!雷杰痛苦地呻吟了一声。
凌希颜跳了起来,责备自己太大意,竟然连雷杰走进来都不知道,如果现在站在身旁的是敌人,那岂不糟透了。不过,通常有人无声地接近她时,只要是不熟识之人都会有警觉啊!难道这表示自己习惯了雷杰?
“我们走吧。”自己莫名地被希颜吸引所震撼,以至于表情、口气都怪异非常的雷杰说道。
没有多问的希颜跟着雷杰由司机送回家中。到家时,雷杰未曾下车,仅是冷淡地说:“你有钥匙,先上去吧!我还有约。”
望着绝尘而去的车子,无暇让嫉妒涌上心头,凌希颜伸手拦下了一部记程车尾随雷杰而去。她的任务就是保护他啊!看来她必须自己有部车子,否则以记程车追踪很容易被发觉。
夜深了,凌希颜就坐在雷杰走入的套房外,警戒地守候,并承受着歹徒或许于房中动手的恐惧,及看到雷杰被那名叫华莉莎的女人缠附的煎熬。他为什么不留在家中看书呢?因为他是雷杰!那个商场上出名的猎艳高手!凌希颜强忍心中的酸楚。
凌晨两点,雷杰用手勾着他灰色的西服,未系领带地自华莉莎的住所中走出。他拉开仅着被单的华莉莎往他衬衫中钻动的手,冷冷地说:“明天去‘翠园’挑一件珠宝,记我的帐。”
阴暗处的凌希颜把华莉莎嗜利又十分留恋雷杰的神情,以及雷杰显然比进来时更阴霾且自我嫌恶的表情尽收眼底,她的心中全是苦恼与对雷杰表情的疑惑,“他到底怎么了?”
看着雷杰进入家中,熄了灯,希颜才偷偷摸摸地打开了门,回到自己房中。不管雷杰的私人生活如何,前几天父亲给她的报告中的确显示“青龙帮”已经开始蠢蠢欲动了,她必须想办法让雷杰留在家中。
隔天星期日,这座位于台北市高级住宅区中豪华顶楼日上三竿都没有人起来活动,直到中午门铃的响起才打破了这片沉静。
希颜警戒地自房内起身冲向门前,自玄关内的观看荧幕中看到父亲与雷平国正站在门口。她整了下发才打开门。
“还在睡啊?”凌勋看着女儿一脸的疲惫,有些不忍地问。
“昨天暗中跟着雷杰,两点多才进门。”
“雷杰昨天又跑到哪儿去了?”雷平国看着希颜方睡醒而有些红扑扑的脸蛋问道,他越看凌希颜越中意,“他发现了吗?”
“他去找……恩,是找女朋友。”凌希颜吞吞吐吐地开口说,“不过他没发现我,我想我需要一部车,不能以记程车跟踪。”
正对儿子的举动不高兴的雷平国,听到希颜要一部车,马上阻止了想开口的凌勋,“这是为保护雷杰而买的,我来付。”
不再与雷平国争辩,凌希颜关心地问:“‘青龙帮’有行动了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