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过皇兄却在事后反悔,派人在城门口把我拦下来,说是想敬我三杯酒,以尽最后的兄弟之情。我虽然怀疑他到底想叫我喝些什么,但面对皇兄那一大群手下,我也不得不把三杯血落雁给喝下去……」
项伯伟瞪大了眼。
「血落雁!你、你当真喝了?」那是毒药啊!
望着水寒天略显愁苦的笑容,项伯伟突然生起了怜惜之心。
他还这么年轻、这么美丽,却得为了莫须有的罪而负上一生的骂名,那分明就不是水寒天该承受的沉重包袱啊!
但是历史和皇权争斗就是这么回事吧,为了那些死后带不走的财富权势,就连手足都能相残。
「不喝还能如何?况且和我的元配与孩子所受的苦比较起来,血落雁算是亲切的毒酒了。」
水寒天拍拍项伯伟的脸颊,像是在提醒要他别为自己的往事落入忧伤的情绪里。
「我有个侧室,她帮我生了儿子,但我和妻子之间却一点消息也没有。在我们成亲的第七年,妻子总算有喜,可那个爱妾也同皇兄一样,认定我会继承帝位,为了让自己的儿子成为太子,她毒死了我的妻子和肚子里的孩子。」
对于这样狠心肠的女人,水寒天哪还能对她保有爱意,所以当他离京之时,才未带侍妾与独子上路。
而这一段过往,也是「水寒天」这个名字的由来。
在看尽人心险恶、面对过这些残酷现实之后,他的心情就如同寒天之下冰冻的池水,万年不复融化。
「什么!」水寒天的遭遇,让项伯伟是越听越不舒服,末了甚至拧起了眉心。
国仇家恨他听得多,却没能碰上,毕竟他场场打胜仗,心里又从没惦过要争权夺利,所以要他体认这些复杂的斗争着实有些困难,但是水寒天的伤痛他却能够感同身受。
自己的爱妻、自己的孩子……失去家人的痛楚他不是没有经历过,因为长年征战的缘故,在他父母去世时,他甚至没来得及回家奔丧,等他回乡,只见得到好心邻居替双亲堆起的墓地与刻了名字的墓碑,当时他着实心痛了许久。
「水寒天。」虽知他真名,但项伯伟已习惯了这个宛如外号的别名,所以他依然这么唤着眼前的丽人。「或许我这么做是有些喻矩,不过……」
伸出手臂,项伯伟难得主动地将水寒天往温泉池里拉,让没防备的他滑入池中,跌进自己的臂弯里。
「我是个只懂打仗的粗汉子,这点你也晓得的,所以……我只知道这么安慰人。」抱住了水寒天,项伯伟将他纤细的身子紧紧搂住,令他的脸庞靠在自己的肩头上,还用手轻轻拍着水寒天的背。「听我娘说,我小时候难过,她总是这样安抚我的。」
水寒天靠着项伯伟的肩,有些惊讶的眨了下眼睛。没想到被自己整了多次,早该气得火冒三丈的项伯伟,居然还有心要安慰他?
这个项伯伟果然还是个孩子哪!不管大人如何处罚或责骂,只要一颗糖就能教哭泣或生气中的孩子重展笑颜。
虽然项伯伟说过他是三十二岁的大男人,可和三百多岁的自己相比,确实是好打发的孩子。
不过不可否认的是,让人这么抱着,感觉还挺舒服的!而且说老实话,他已经有好久不曾体会与人亲近的温暖感觉了,那种人类才有的温度让他记起了过往。他在名为烙昌黎时,也曾享有过的幸福时光。
「银月为证、星子为媒,盼此情悠悠、此景久久……」
一首为爱妻写下的情诗不知不觉自水寒天唇间吐出,虽然此时伴在身边的不是与他共结连理的妻子,但从抱着他的项伯伟身上传来的感觉,却是相同的,一样的温暖,一样教人眷恋。
「你果然是皇亲国戚,听你诗念得这么顺,当年一定学过不少吧。」项伯伟突然发出笑声。「我忘了是哪个师傅在教我念书的时候,曾经这么说过,他说不论喜怒哀乐都可以变成诗词歌赋,一日一将情绪抒发出来,心里也就没那么在意了。」
苦也好、悲也好,说出来后自己的心里总会好过些;至于欢笑喜乐,那些情绪更应当大声诉说,因为这样欢欣的气氛才会加倍。
至少,项伯伟是这么认为的。
与水寒天相比,他突然觉得自己活得真轻松,除了忠心保国、为边境战火奔皮,他好象不需要再多费心什么。
「吟诗作对确实是感情自心中满溢出来或是再也承受不了,才变成这些词句的,不过真要抒发情绪,还是香醇的美酒好用多了!」对于项伯伟如师长般的论调,水寒天不表赞同。「风牙,把酒拿过来!」
话语一出,就见到池边跑出几只全身雪白的鼬鼠,听话的往木屋跑去,不一会工夫,就将酒壶和酒杯送到温泉池边。这群白鼬甚至帮忙咬开封住美味的木塞,几只小家伙还扶着酒壶将酒倒进杯里。
「上好的美酒,保证你喝了就忘不掉它的美味。」水寒天离开了项伯伟的怀抱,因为身上的袍子吸了水,让他有些难以行动,不过他却不以为意,拖着这身湿衣服,从白鼬手上接过了酒杯,将其中一只交给项伯伟。
「这是……」一凑近鼻尖,霎时香浓酒气扑鼻而来,直冲入项伯伟的脑中。那股甜与香,是他从未闻过的,就像是将整片花园的芬芳凝聚在一滴甘露当中,又像是在密不见日的地窖里存放几十年的纯美佳酿。
试探性地尝了一口,甘醇的感觉教项伯伟忍不住仰首喝尽。
「好香啊!」就连皇上赏给他的好酒都无法媲美!
搁下酒杯,项伯伟吐出一口带着香气的酒嗝,再瞧瞧那些白鼬忙碌打转的模样,似乎已被水寒天驯服得能听人话,让项伯伟忍不住好奇道:「这些动物是你养的?还是……也有人性了?」
许是与水寒天相处久了,所以项伯伟也惯了,只要是在水寒天身边发生的事,都不足为奇。
「这些不是真的鼬鼠,是取百只白鼬的牙齿,混入五色石和其它玉矿,在烈火里炼上七天七夜才生成的风牙。」水寒天拍拍白鼬的脑袋,几只小家伙瞬间失去了踪影。
「你的意思是……这些小动物就像皇上用的活剑皇龙牙?」项伯伟瞧着那些白鼬在一瞬间失去身影空留白烟,忍不住联想起自己曾听过的传闻。
在靖武国里,有把极为出名的咒术兵器,名唤「皇龙牙」,只在帝王之家代代相传,更有开国皇帝御驾亲征时,靠着皇龙牙歼灭数万大军的传说。
「是有许多人拿这些咒术当兵器用,不过风牙没有皇龙牙那样的霸气,不适合当活剑,但留牠们在身边帮忙打杂倒是挺好用的。」
因为收了风牙,所以水寒天便亲自为项伯伟倒酒,配上了甜美的笑容,似乎在劝项伯伟多喝一点。
「嗯,说起来,要那样可爱的小家伙们去打仗,好象也残忍了点。」项伯伟点点头,见水寒天的表情不再带着些许寂寞,于是放心的多饮了两杯。「倒是……没想到你连咒术兵器都这么清楚啊!」
真不愧是活了三百多年的水寒天!总觉得有他在身边,什么新鲜稀奇古怪的东西都算是常事,而且水寒天也总是一副什么都知道的轻松表情,让他开了下少眼界。
只不过……在连喝几杯酒之后,项伯伟才发现这酒实在太纯,甚至让他觉得有些不胜酒力了。
以往他可以连喝三大缸酒的,看来这美酒果真是好货色啊!
打了几声酒嗝后,项伯伟靠在池边石子上,想借着石子的凉意冷静一下脑袋,可当他瞧见水寒天时而被隐没在白烟后的带笑面容,却又忍不住伸出手去拉住他。
「水寒天,我有时候真怀疑你是活人,还是一缕鬼魂。」这是他到目前为止唯一剩下的疑惑了。「你说你喝下毒酒,可你却活得好好的……」
也许是酒意使然,项伯伟的举止开始少了点礼数,也少了些拘谨。
摸摸水寒天的臂膀,项伯伟笑道:「而且,你的身子很温暖啊!还能跟我一起喝酒、一起说话,长相也美得不像普通人……」
「我是喝了毒酒,不过当我倒在城门外的小道上时,幸运的被四处云游的恩师所救,所以我才能活到现在,和你一起把酒言欢啊。」水寒天又倒了一杯酒,这回他没把酒杯递给项伯伟,却凑近自己的唇边浅尝。
沾上酒渍的樱红唇瓣透过烟雾看起来显得更加粉嫩,就连初绽的花瓣都无法与之相比,也令项伯伟看得有些着迷。
「嗯……那……我真要感谢那个救了你的隐士,他就是我想找的高人吧?」
项伯伟的语调有些不清不楚,甚至混入了酒嗝,只是自始至终他的目光都没能移开过水寒天的身上,尤其是那泛起红艳色泽的唇瓣。
「我也很感谢他老人家……他真的就像你说的,是个高人啊!」水寒天在提起恩师时,亦开心的笑了出来。
这份真诚的笑容,发自于心底的感谢,有别于捉弄项伯伟时的狡猾,少了刻意假造的妩媚,却教水寒天多了分自然的惑人美感,清纯中带些艳丽,优雅而醉人。
「水寒天……你……真的长得很漂亮,幸好捡到你的人是那位隐士……」项伯伟觉得自己的世界好象因为水寒天的美丽笑容而开始旋转起来,他往前倾身,探出双臂捧住水寒天的脸颊,好让水寒天的身影不会再一直打转,然后才以带着酒气的声音吐露着心里话。
「虽然有点残忍,不过你真的很适合隐居山上、不问世事……不然像你这么美,不管性别是男是女,都会引起旁人觊觎吧!像这样的你……需要人保护、需要人照顾的……」
说到后来,项伯伟觉得自己大概是泡热水泡到晕头转向了,他甩甩头想保持清醒,却没发现自己净说醉话,只是自顾自的往下续道:「不过……我有些气自己啊!为什么……我不生在与你同样的时代……那至少……你出城的路上,我……可以保你一程,与你……为伴!」
项伯伟向来惯于杀敌征战,对他来说,保护善良弱小之人就是他的职责,所以在听过水寒天的遭遇后,他一方面为水寒天的过去感到疼惜和不舍,二来也对自己无法插手感到遗憾。
「意思是……你想保护我?」看着有些醉意的项伯伟滔滔不绝的把心里话全倒出来,水寒天只是觉得好笑,不过对于他这份心意,还是有些感动,所以他以笑容回报项伯伟的好意。
这是他面对项伯伟的第一个真心微笑,载满了项伯伟先前没见过的温柔。
「是啊!虽然过去三百多年没能保护到,是有点晚了,不过……嗯哼,我怎么说也是个震北将军、东岭关的大将,所以……你这离阳山……我会好好守着,让你天天在这里逍遥快活,想喝酒的话……我也可以陪你!」
因为父母过世得早,再加上长年征战未娶妻妾,所以他至今都是独身一人,虽然营里一票士兵对他都尊敬有加,但是每当夜深人静总不免感到些许寂寞,而水寒天……
他与自己同样是一个人,甚至形只影单的度过三百多年的日子,那样的滋味想必不好受。
所以既然上天安排他们见面,那就是有缘了,既然有缘,那么交个朋友也是应该的吧!
用力地拍拍水寒天的肩膀,显然已经醉到不知自己在胡言乱语什么的项伯伟捱近水寒天面前,朝着水寒天露出了爽朗的笑容,俊朗的脸庞夹着些许赧红,却不减他的真心。
「水寒天,我们就这么约好了!以后……我来陪你、保护你,哪个人想害你,我都不准!咱们俩……干杯为证!」项伯伟闻着在近处散发的酒气甜香,还当是水寒天奉上的酒杯,所以他凑上了唇,直往那酒香探去,却没料到他触上的竟是水寒天柔嫩的唇瓣。
可是那犹如掺杂着香气与酒味的兰花嫩芽一般带给他柔软感觉的双唇,让项伯伟即使错吻,却也舍不得松手,所以他就这么紧搂水寒天,一发不可收拾地继续探索着那两瓣芳香甜美。
水寒天的表情是一派平静,彷佛眼前的状况并不教他意外。
「那我们就这么说定了。」
轻轻闭上眼睛,他顺着项伯伟的索求,任侵入者肆虐,灵巧的舌头也配合项伯伟与其纠缠。
「嗯……这杯酒……真的……很甜……」项伯伟感觉到唇间有股甜美的滋味扫过,虽与喝酒的感觉不太一样,但是挺舒服的。
「当然了,你现在品尝的这杯酒,可是我水寒天哪!」水寒天好笑的说道。
看来震北将军真的喝过了头,才会不介意性别,主动吻上自己,不过就如项伯伟所说,这么一个喝酒法的确别有一番风味,甚至让醇酒的味道升华,比平时美味三倍。
不知是眷恋这酒香,还是贪欢让项伯伟吻着的感觉,水寒天再次贴上了项伯伟的唇。反正醉到分不清东南西北的项伯伟此时也不会拒绝他,更不会为此大发雷霆,甚至不解风情的把他推开。
「嗯……这酒的名字……跟你一样啊?」
项伯伟的回答应了水寒天的猜测,他已醉到天南地北部分不清了,只知道唇间的感觉美好到令他舍不得松开。
「那……难怪酒那么香、那么甜。」一次又一次的吻随着眷恋而烙下,项伯伟一边说着醉话一边捧着水寒天的脸,细细地品尝着那杯名为水寒天、却是怎么也喝不尽的美酒,唇边甚至泛开了享受至极的笑意。
「香甜的可不只是我的嘴唇!」
水寒天对于项伯伟的反应根本不以为意,反倒更加主动的将身子贴了上去,双臂则勾住了他的颈子。
「你……还是对男人没兴趣吗?」明显的是在勾引项伯伟的问句,自他的双唇间吐出。「如果那个男人是我,你会动心吗?」
「嗯……男人……我是对男人没兴趣啊!」项伯伟睁着醉眼,眼前的美人相貌让他泛开了笑意。「不过,我好象对女人也没兴趣啊,倒是……」
「倒是?」水寒天让自己的鼻尖与项伯伟相触,轻轻的与他磨蹭,一边打探着项伯伟的想法。
老实说,不管项伯伟对他有意无意,他都对这个善良又热心的后生晚辈起了兴趣,加上他原就欣赏项伯伟这般高大英挺的汉子,如果项伯伟不排斥,他倒是挺想与这个震北将军好好温存。
或许,他真的很久没有接触到人了吧,所以才会如此渴求项伯伟的体温。
「嗯……你啊……很特别!」项伯伟想了老半天,词穷的他总算吐出一句话来。
沉默半晌,他又续继说道:「你长得像女人那样美,却又生了副男人的身躯,所以……你不是男人,也不是女人!嗯……难怪我跟你在一起的时候,老是不知道该怎么反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