由于两人方才来不及躲雨,所以在穿过瀑布前,早被雨水打得一身湿。
「啊,多谢了。」项伯伟接过衣服。
由于身处边关,其实他很少能在舒服的情况下打理自己,如今有温泉可泡,他也就不客气了。
「举手之劳罢了,不用谢我,况且是我在外头和你斗嘴,才害你来不及下山淋了雨的。」水寒天指着冒着热气的温泉,催促项伯伟下水,自己却穿着一身湿淋淋的衣服往屋里走去。「我去看看有什么东西可以招待你的……」
「等等,你这样会生病的!」项伯伟一把拉住水寒天往温泉池子走去。「一起洗吧,免得我没事你倒病了,我会过意不去。」
先前他避水寒天如鬼魅,是误以为水寒天对男人有意,不过既然只是水寒天的恶作剧,那他也就不怎么计较了:反正在军营里,共浴也是常有的事。因为都是男人的缘故,自然从没有人去在意什么。
水寒天有些不敢相信的看了一下项伯伟拉着自己的手,笑道:「你还真是大而化之,难道不怕我又一时兴起,拿你寻开心?」
他当然不介意与项伯伟共浴,但恐怕不适应的人,会是这个正经过度的硬汉吧!
「反正你只是寻我开心,又不是真的。」
项伯伟基本上是不太计较前仇的人,否则军营里那么多将士,每个人都难免与他有过嫌隙,那他岂不是记恨记到头痛了?
「先来泡个热水吧,吃的等等再张罗便是了。」说罢,也不管水寒天点不点头,项伯伟就这么拉着他往温泉走。
「既然你都这么说了,我再扭扭捏捏的话,就显得我不够大方了。」水寒天顺了项伯伟的意,跟着来到温泉旁边。因为同是男性,他也就自然的脱下一身吸满了水的衣服。
水寒天这一脱,虽然没了媚态也未刻意搔首弄姿,更没有对项伯伟大抛媚眼,只是简单流畅的几个动作,却教项伯伟给看傻了。
瞧着那嫩白肌肤在水寒天的纤长指尖勾去衣物的同时显露于外,项伯伟忍不住愣在原地。
若非胸前一片平坦,项伯伟真会以为自己见着了仙子下凡。
热腾腾的烟雾时隐时现的遮去了项伯伟的视线,却没教他漏看了水寒天完全除去衣物之后的纤白身躯,从洁白的颈项到平滑的胸膛与腹部,甚至是私密的部分以及修长双腿……
水寒天的毫无遮掩令项伯伟看得傻眼。
拿着手里的替换衣物,项伯伟愣在当场,完全忘了自己也一身湿,早该脱衣下水。
「怎么?我不闹你,你却反而看到傻眼了?」水寒天注意到项伯伟的目光,瞧他瞪大了眼睛盯着自己,水寒天只觉得好笑。
举步向前,水寒天裸着身子走近项伯伟,在他的脸颊上轻拍了下,好教项伯伟回神。
项伯伟在军营待了那么久,还真没见过像水寒天这样肤白细嫩的美人,想想水寒天还真是生错性别,否则一定是个倾国倾城的大美人。
「没什么……只是觉得你真的长得很漂亮。」
像是为了掩饰自己的心虚,项伯伟匆匆脱去衣物,然后踏入温泉里。
热水浸透项伯伟的身躯,让受寒发冻的躯体得到暂时的暖意,只是刚才看见水寒天的震惊感觉,似乎怎么也无法从他的心里除去。
「老实说,我不晓得自己这样算漂亮还是不漂亮,不过若是这模样会让你感到不自在的话……」水寒天转过身去,背对着项伯伟泡在温泉水里。「这样应该好点了吧?」
水寒天虽是一番好意免得项伯伟尴尬,可勾人心神的,不只是一张薄薄的脸皮,还包含气质与身段,水寒天的举手投足总是优雅绝美到令人无法把视线从他身上移开。
项伯伟微怔。
「算……算了,你还是转过来吧,我看着你的脸也看惯了。」突然让他瞧着那光滑的背部,细致的皮肤滴上了水珠的模样,反倒更引人遐思。
「是吗?」水寒天依言转过身来,「你看惯了我的脸,可我没看惯你的身子,我怕自己一时『性』起,把你给吞了呢!」他侧过脸去,却少不了眼波流转,直往项伯伟身上打量,嘴角又浮起了捉弄项伯伟时的狡猾笑容。
「你?把我吞了?」项伯伟不以为然地挑高眉,他瞄了水寒天一眼轻哼一声,「算了吧,光比身形也知道被吞掉的人绝对不是我。」
知道水寒天只是爱开他玩笑后,项伯伟与水寒天相处起来倒是自然许多了。
「这话可难说啊,你们用兵不也讲究天时、地利、人和吗?撇开人和不提,这天时与地利可是我占了上风!」水寒天往项伯伟靠了过去,将一张丽容贴近项伯伟眼前,却小心翼翼的没让两人光裸的身子相触。
「这里哪来的天时和地利让你占便宜?我们俩目前的状况最多只能说是一对一单挑吧?」项伯伟摇摇头,想把水寒天的秀丽脸庞自脑海里甩去。「如果要比单挑,我是绝不会输的。」
「是吗?我也不觉得自己会输。」水寒天挑了下眉,像是在打什么歪主意似的笑了起来。「不如我们就比试比试,看看谁赢谁输吧!」
话刚说完,两片淡樱唇瓣便覆上了项伯伟的唇,而他身上那股浓郁的兰花香也未因进了水而稍稍被冲淡,反而益加浓烈,直往项伯伟而去。
「唔!」项伯伟没料到水寒天会真的吻上自己,一时之间也乱了手脚。
只是那股兰花香着实浓厚得教他感到晕眩,再加上被热水舒展开来的四肢,原本可以伸手推开水寒天的他,却被水寒天吻得有些无力抵抗,就好象是被兰花叶片给攫住了他所有的感觉和行动,让他只能将全部的精神都集中在享受水寒天的温柔亲吻。
水寒天不只是轻啄,在发现项伯伟没什么排拒的反应后,便探出舌尖舔着项伯伟的唇瓣,甚至挑开项伯伟的齿列钻进他的嘴里。
「唔……嗯!」
项伯伟注意到水寒天似乎是认真的,忍不住强迫自己抬起双臂,然后猛地抓住水寒天的臂膀,将他推离了自己。
「水寒天,你这玩笑也开得太过火了吧?」项伯伟没想到水寒天竟然真的会吻他!刚才的话不是在说笑而已吗?
面对项伯伟的怒气,水寒天非但没有歉疚的表情,脸上还是一派轻松,他伸手舀起温泉水,往项伯伟脸上泼去。
「年轻人,火气别这么大,不懂得人生得意须尽欢吗?」在这一番胡闹之后,他退到池子边,让自己与项伯伟之间保持能够让项伯伟安心的距离。「你活得太认真也太严肃了,伯伟。」
不再是项叔或是伟哥,而是以平起平坐的立场唤了项伯伟的名,甚至……说话的语气里,还有长辈指点后生的味道。
因为,水寒天原就活了几百个年头,虽然看起来年纪轻轻,可实际上却是位高龄的长者啊!
「人生短短几秋,逃不了悲欢离合,三五个好友、几壶酒、几首歌,逍遥度日才不会累了、苦了自己啊!」说罢,水寒天就靠在石头上,仰首唱起歌来。
那悠扬的曲调,项伯伟是认得的。
他还记得小时候曾听邻居家的长者哼过,只不过当时只听得了曲子,却始终没人唱词,原因是靖武国开国时期的歌曲早已失传,能留个曲调下来已经是很了不起的事了。
可眼前的水寒天,竟能完完整整的把词唱出来……可见得活了几百年的说法,并非只是玩笑话。
「你……」项伯伟原是想反驳的,可听着那略显寂寥的歌声,他却又开不了口。
种种迹象都显示水寒天并非与他年龄相当,也不是后生晚辈,那个三百多年的说辞理当不假。
可是……他实在是无法相信啊!眼前这个看起来貌美如花,像个年轻书生的水寒天,竟然是个年纪大他十倍以上的长者!
不过,这也可以说明水寒天为何那么寂寞的原因吧!
倘若他真的独活三百多年,看尽了世事的起起落落,身边的家人又都离他而去,那想必心里应该非常渴望与人有所互动才是,所以水寒天才会见了他就话讲个没完,甚至不停地开他玩笑。
「水寒天,既然那么寂寞,怎么还会想要上山修行?」他还以为会到深山寻师修行的,应该都是抛尽俗世杂念之人,早已看破红尘、不再眷留世间,怎么水寒天看起来却不像这样?
「咦?你不当我是兰花精了啊?」水寒天停下了歌声,笑着看向项伯伟。「之前你不是还紧张兮兮的怕我因为贪图男女情欲而被打回原形吗?」
「怎么瞧都觉得你不像。」
在与水寒天交谈得更为深入后,项伯伟开始对于自己相信他是兰花精一事感到可笑。
倘若真是兰花精,那么水寒天万万不可能离开这山上,如此一来自然也不可能知道那么多山下的人事,甚至是曲调了,所以……简单来说,他被唬了。
「现在看起来,倒觉得你一个人挺无聊的,所以才拿我寻开心。」项伯伟摇摇头。「如果只是这个原因的话,你开口就是了啊!我带两壶酒上山陪你聊聊不是更好?」
他过惯了有话直说的日子,像水寒天这样什么都神神秘秘的行为,他反倒无法适应。
「你倒是好心。」水寒天笑了开来,不过随即又变了表情,换上一脸落寞。「可倘若不开玩笑,真的和你把酒畅谈,我们……能聊什么?」
缓缓闭上眼睛,他放松的仰躺在池边,让肩膀以下的身子都泡进温泉水里,然后才无奈地叹了口气。
「我知道的靖武国和你生存的时代相差太远,看的、听的、碰的全不相同,我们能聊什么?」
谈些千年不变的人情世故?说些万年不改的险恶人心?他原就是想避开这些无奈现实才上山的,哪有再找人讨论这些麻烦的道理。
「就是因为不同,所以才能聊啊!」项伯伟对于水寒天口中的消极说法感到不赞同。「我告诉你现在的靖武国,你告诉我百年前的靖武国,两个人都不知道的事,谈起来不是很新鲜吗?」
对项伯伟来说,过去的靖武国只是白纸黑字、只是史官誊写在纸卷上的历史,也是长辈们心里的思念和记忆;可水寒天却是活着的,他看尽过去、活在当下,所以那些史书比起水寒天来说,倒显得不够真实了。
因为遇上了水寒天,所以项伯伟才突然明白了靖武国是活着的,曾经有人在一样的土地上生活、争战、呼吸、生子。
听着项伯伟的提议,水寒天静了下来,在异样的沉默持续了好半晌后,他再度开口,给了项伯伟一个问句。
「认得烙长风吗?」
「烙长风?」项伯伟的表情有着明显的迷惘。
瞧项伯伟一脸的疑惑,水寒天才苦笑接着补充:「还是烙昌风、烙翔风的……我记不太得了。」
「烙降风!」项伯伟突然变了脸色,他吃惊地瞪着水寒天。「他是靖武国第三代的皇帝啊!」他们现在的皇上算来是第十一代了,那么水寒天的时代离现在果然有三百多年了。
「他是我大哥。」
简单的一句说明,道出了水寒天的身分——皇族之后,仅次于天子的亲王就是他三百多年前的地位。
只是这段往事、如此显赫的过去,对水寒天来说,似乎是不怎么想忆起的愁思一般,令他微微皱起眉头。
「告诉我,他是什么样的皇帝?」视线无神的望向天空,水寒天询问起史书上的兄长究竟留下了什么功绩。
「他是个很出名的皇帝,不单为靖武国拓展不少疆土,也开创了太平盛世,倍受众人赞扬,他驾崩时全国服丧、为他哀泣三日,直到现在百姓仍将他奉于庙里祭祀。」这些也是他自史书里看来的。
对他而言,烙降风原本只是个好皇帝应有的典范,但如今……
「原来你是皇亲!」算一算,现在的皇上不知该算水寒天第几代的子孙?
对于这个问题,水寒天只是笑而不答,却继续探问起其它史书上的人物被史官如何记录。「那烙商黎呢?」
「你是说烙昌黎吧?」和烙降风同年代的古人,确实有这么一个人存在过。
「啊,对!是烙昌黎。」水寒天点了点头,才接着问道:「他留了什么丰功伟业下来?」
比起开创太平盛世的皇兄烙降风,他更在意的是这个烙昌黎,所以他兴致盎然的坐直了身子,一脸期待的看着项伯伟,急着想听这一段历史故事。
不过项伯伟听见水寒天的问话,却是眉梢微敛。
「他因为想争夺帝位,所以串通先皇的叔父想暗杀先皇:在事迹败露之后,就抛家弃子想逃离靖武国,却在离开京城前被捉到而处死。」
「果然是成王败寇。」水寒天听着烙昌黎留下的骂名,只是淡淡一笑。「算了,反正山为尘、草木为土,时光流转终付虚无。」
从温泉池里踏了出来,水寒天拿了干净的外袍套上,脸上的神情却不知为何显得异常的轻松。
「水寒天?」项伯伟不知道水寒天为何在听见这两个古人的事迹时,反应相差这么大。
照理来说,两个人都是皇室宗亲,也就是与水寒天相识的人吧?为何……水寒天给人的感觉却如此极端反常?
「我就是烙昌黎。」
水寒天在温泉旁边蹲下身子,让自己的视线与项伯伟平视,脸上又浮起先前缥缈中带点狡黠的笑容。
「什……什么!」项伯伟惊讶得往后退了几步,他指着水寒天,一脸错愕地道:「你……你是那个烙昌黎?」
不可能!
烙昌黎分明就被处死了啊!而且……说水寒天去暗杀先皇、抛家弃子,这事他怎么想都觉得不可能!他看起来顶多就是会游手好闲或恶作剧罢了,怎么会……做出这样令人发指的可怕事隋?
看项伯伟一副受到惊吓的模样,水寒天满足的笑了起来。他坐在池边,拉起白袍子的下摆,把脚浸到温泉水里,然后才用母亲对孩子讲床边故事的语气道出了三百多年前的真相……
第四章
由于第二代皇帝并无子嗣,所以下任皇位注定要由兄弟或者是侄子继承,当时有权争取帝位的,就是水寒天的两个叔叔与自家兄弟了。
「其实我根本没想当皇帝,可我的皇兄却因为皇上自小就疼我,认定我会被选为第三代皇帝,所以想趁皇上还未立遗诏前把我除掉……我和三皇叔就是因为如此,被安上谋反暗杀的罪名。」
虽然事情都过了好几百年,可每当水寒天忆起这段往事,还是忍不住叹气。
「当时我向皇兄求情,表示自愿放弃身分,离开京城当个普通百姓就好,而皇兄也同意了,所以我才连夜离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