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们都跟我有仇是不是?」他口中的「你们」,除了黎轲之外还有应晤诚。虽然他还忿忿不平,但也莫可奈何。
「你手怎么了?」黎轲眼尖,瞧见了他手臂上有个椭圆形、一齿一齿的伤口,显而易见是遭咬伤的。
「你看过不过分?得分她一半财产已经呕得半死,还让她咬到,我真倒楣。」
「古小姐的杰作喔?呵……」黎轲想忍住笑,但就是忍不住。
「你笑什么?」
「你是对人家怎样了?不然人家不会无缘无故咬你。」黎轲牙齿白,仍是笑。
「哪有怎样?秀色当前,吻一下而已,哪有多严重?」当事人不会来对质,所以他大可脸不红气不喘的撒谎。
黎轲斜睨他一眼。陶竟优是他的好友,但绝非正人君子。黎轲不会相信他的片面之词,不过如果这是新发现的乐趣,他倒不会有意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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陶竟优在百无聊赖之下,信步走到二楼理发室,门开著,明姨在正里头整理。
他走了进去,忽然觉得走入了父亲的世界,离父亲很近。他在大镜子前的座椅上坐下来,望著镜中的自己,他似乎也看见了父亲的形影。
「每个月的最后一个周末是老爷最开心的理发日。」明姨停下手边工作,对著镜中的他说了一句。
为什么?
「古小姐跟老爷很投缘,很聊得来。」明姨又说。
「是吗?光凭这个就要我娶那个女人?然后来瓜分我的财产?」陶竟优怀疑父亲若不是被下符咒,就是古耘太会灌迷汤。
可是话说回来,没娶她,十五年内自己什么也得不到,比被瓜分一半还惨。
他想到就怒从中来。父亲立遗嘱的时候,脑筋是不是已经不太清醒?
看著陶竟优气急败坏,明姨没说什么。他父亲的孤独和寂寥,又岂是他这个不孝的浪荡子所能了解?古耘虽然只是个尽忠职守的理发师,可是她带给他父亲的是一种更胜于儿子的亲情,这点他又怎会知晓?
「少爷……」
「明姨,让我静一静。」陶竟优面向窗外,不想再谈。
明姨长叹一声。「因为你长年在外飘泊,老爷是寂寞的,难得有人能让他暂时忘却烦恼,也许古小姐的善体人意,才是老爷最珍视她的地方。」
「一个美发师而已,非亲非故的人,她根本没资格。」
「少爷,古小姐跟陶家是非亲非故没错,可是她算得上是老爷的故友,他们有三年多的交情,你就不能用心体会一下吗?」
「明姨,我说我要静一静,你还在啰唆什么?」
明姨吞下牢骚,收拾好清扫用具后,默然而退。
不管怎样,陶竟优绝对不会将财产让给一个不相干的外人,捐给慈善机构什么的都好,凭什么给一个奇怪的女人?
而且还是个会咬人的女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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古耘被放鸽子了。
如果陶竟优无意让她服务,为何又拒绝退费?简直欺人太甚!
在公园里受他欺侮的阴影至今还在她心里挥之不去,他是一个卑鄙的人。
初识他时,她就非常地确定他不好相处,绝不同于他平易近人的父亲。像他那样孤傲的人,恐怕世界上不会有什么事情是他看得顺眼的。
她不懂那样的人。也不想、不必去懂。
只是,陶文养留给她的信,总像杀不死的跳蚤,三不五时就叮咬她一下,刺激她的记忆。
她抬眼望了望黄昏的天色,她不能再等下去了!一整个下午都耗在这儿,真得不偿失!
她提起工作箱,就要往外走。
「去哪儿?」突然,门口一道人墙堵住她。
是陶竟优!
古耘扬起小脸,在见到他时,前仇和等待的怒气就这么爆了开来。
「我收工了!」她说完,就要从他身旁越过。
「你什么也没做,不是吗?」陶竟优背对她,仅用眼角余光瞄著她,淡淡的、不以为然的说。
「等待比任何工作都辛苦,我认为我今天下午的工作量比往常都加倍了!」古耘回头冷冷的应著。
「不准走。」
古耘已经踏上阶梯欲下楼,却不得不停住脚步,回头盯著他,她迟迟不敢相信自己听到的命令。
「不准?什么意思?」古耘有点失笑。「我枯等你一整个下午,难道还不够敬业吗?」
「你态度不佳,我可以向你公司投诉你。」陶竟优威胁意味十足。
「你……尽管去投诉,反正,我不想服务你这样的客人。」古耘知道自己在冒著被公司开除的危险,但她实在不想妥协。
「你大概以为我是开玩笑或吓唬你的?」
「我没有以为什么。你要投诉,悉听尊便。」古耘说完,旋身便往楼下跑。
谁知他又抓住她,亮出自己手臂上清楚的牙印。「一报还一报,让我咬一口,就放你走。」
「你何必这么小气!是你先欺负我的,何况冤冤相报何时了?」
古耘没再多打口水战,不等他反应,便挣脱他很快的下楼去。
陶竟优眯起眼,那个身影、那跟著步伐跳动的长发,似乎又撩动了他的欲望,一种怪异的情绪再度袭上心房。
父亲的遗言同时浮现在他的脑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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看著路悠的衣物用品陆续搬空,古耘开始感到孤寂,这屋子以后就她一个人住了,冷清的景况可想而知。
「古耘,我这次真的要搬走了,你一定要保重。」路悠握著她的手,依依不舍的说。
一旁的曲衡充满爱意的眼神,从未离开过路悠身上,现在他俩形影不离、如胶似漆的程度羡煞旁人——当然也可能令人频频作呕啦!
「我会保重的。」古耘笑著说。「你不必担心我,反而是我比较担心你,哪天又见钱眼开去跟人家比赛什么大胃王的……」
「你还取笑我!」
曲衡也不禁笑起来。「我会盯紧她的,这辈子我不可能再让她暴饮暴食。」
「路悠,无论你到哪里,给我一张明信片,这样我可以藉著你捎来的讯息顺便环游世界,一定很有趣。」古耘故作坚强的道。
「我实在不该在这个时候搬走,我应该陪你才对。你一向陪著我,我现在却要离你而去……」路悠知道古耘近来正为哪些事烦闷。
「你呀,还是快搬走好了,免得我老是被你吓破胆,做你的朋友兼室友真的累坏了我。」路悠的少根筋,常常会出状况,让人措手不及。
古耘那样说,反而让路悠哭得淅沥哗啦的,之前失恋都没那么伤心。
她握著路悠的手,正经的说:「悠,真爱已经在你的手上,幸福是属于你的。我不会有事,你放心,放一百个心。」
路悠点点头、抽抽鼻子,轻声说道:「那我们走了喔。」
这次路悠选对人,情有所归,身为她的好朋友,古耘已没什么不放心的。她衷心祝福路悠与曲衡。
反倒是自己……没有半个家人,一屋子冷清,再加上最近工作不顺……
路悠与曲衡走后,古耘终于哭了出来,还哭得很悲凄。
在别人眼中,她一向是坚强的,从小到大她给人的印象就是外柔内刚,初识她的人都被她弱不禁风的外表误导,熟识之后就会领略到她坚韧的个性。
可是,从来没人知道,当她独自面对自己时,很多脆弱会从心灵深处攻出来,挡也挡不住。
只有她自己知道自己坚不坚强,别人眼中的她都不算数。
这个无声的夜,她就这样一直哭、一直哭……
第三章
很快的,一个月又在忙碌的生活中接近尾声。
第四个周末……古耘巴不得直接跨越,她非常愿意将每个月第四个星期六还给上帝。
显然地,陶竟优没有去投诉她,否则她现在不会还在这里。
她坐在陶家理容室的镜子前,发呆,等待。过了半个钟头,主人还没现身。
该不会又放她鸽子吧?
也好,省得见面尴尬。
古耘站起身开始踱步,偶尔望向窗外。远处山峦线条清晰,晴空没有沾染一丝云彩,蓝得宛如无瑕的画布。
又过了十分钟,再望窗外一眼,她的视线落在喷射机扫出的细长白丝带上,天空中的白丝带一直持续增长著,最后渐渐由尾端涣散成各种形状,再慢慢消失。
好想飞呀!
展开环球旅行的路悠和曲衡一定也正在某架飞机上吧?还是已徜徉在绿草如茵的原野上呢?
「飞吧!飞吧!人生才刚起飞呢!路悠……」古耘喃喃自语著,微笑著朝那架剩下一小点的飞机挥手。
她浑然忘我的神情看起来有点落寞,但落寞的样子却美得不可思议,尤其那抹淡淡的、轻轻的、有点无奈的微笑,似梦似幻,惹人怜爱,让人想将她一把揽入怀里,好好疼惜一番。
「咳!」
轻微的咳声,将古耘的思绪从天外拉回现实世界。
她站直身子,有点慌乱的看著陶竟优,他静静地倚在门口,看样子似乎站在那里许久了。
「你回来了,那就开始吧!请坐。」少说话比较不会起冲突。古耘故作镇定,迳自开启工具箱,一一搬出理发器具来。
陶竟优摘下墨镜,带著刻意冷淡的态度走近她,轻蔑的说:「我实在信不过你的技术。」
「你当然可以叫我回去。」古耘将脚步往后移了两步。
「我没要叫你回去,我只是希望你说服我信得过你。」陶竟优坐了下来。
「我只会动刀动剪,动口我不在行。」
「你太客气了!」他扬起他的手腕,提醒她,她动口非常在行。
咬伤人总是不对,古耘自知理亏,不好意思再看他。
陶竟优从镜中审视著她,决定好心放她一马,不再为难她。「考考你吧!依你看,我适合目前这种发型吗?」
古耘不是现在才注意到他长及肩、有层次的头发,因为职业关系,她对初次见面的人总是以研究头发为先。
所以她第一次看到他时,就已经略微分析过他的发性。
以男人而言,他的发质算是非常细致乌亮的,浪漫而层次随性的浪子发型搭配他俊逸的脸庞和叛逆的气质,老实说非常合适。
不过,若以他现在贵为副董事长的身分来说,未免给人不够庄重和不专业的感觉,他应该要有一个更简洁的形象才对。
「目前的发型很适合你的个性作风。」古耘本想就此打住,但看他一眼之后,又觉得话不吐不快。「除非你想改变什么。」
陶竟优听得出她的弦外之音。但他仍故意问:「你认为我该改变什么?」
「我不知道。」
「那让我告诉你,我并不想改变什么。」
古耘听了他的话,却是面无表情,极其淡然。「那就是你。」
闻言,陶竟优陡然转身抓住她的手腕,态度极其傲慢。「你根本不了解我,不要用一副你很了解我的口吻跟我说话。」
「我有吗?」她含冤莫名。
「你没有吗?」陶竟优加重手上力道。
「没有。」古耘斩钉截铁的说,无惧于他对她动粗。
相较于她的沉稳,陶竟优惊觉自己过于轻率,于是他松开了手掌,重新坐正身子,心里很不舒坦。他绝不就此罢休,他会等待适当时机再反击。
古耘为避免再与他眼神交会甚或起冲突,便替他围上围巾开始工作。
「等等。」陶竟优在她动第一刀时,喊住她。
她从镜中回应他一个询问的眼神。
「你就这样要剪下去?你没问我要什么发型?」
「你刚才说了,你不想改变。」
陶竟优的抗议算是没道理,他有点为之语塞。
「放心吧!我只帮你稍微修剪。不过,如果你觉得连修一修都没必要,那我也乐于收工。再说你又多耽误了我一个钟头。」古耘语气不高不低,神情不冷不热。
「修吧!」陶竟优说。不然叫她来做什么?
古耘安静专注的梳理著他的头发,正因为不想让他鸡蛋里挑骨头借故刁难,所以她的每一刀每一剪都异常小心,力求完美。
陶竟优摆著冷脸,一动也不动,却总是因她动静之间散发出的淡香味,和时有时无的轻轻碰触,而产生一种难以形容的悸动。
她自己是美发业者,可是她的发型却是最简单的长发,没有任何造型,完全呈现最自然的模样,长发总是随著她的举手投足轻轻的飘舞,散发著极其诱人的、清新的香。
陶竟优喜欢长发美女,可是并不意味他喜欢古耘。上次在公园里吻她,也纯粹是一时兴起,绝对不是喜欢。
还有,她的身材虽然瘦削,可是当她俯仰之际,牵动著肩颈优美的线条,他更无法不去注意到她的胸前……一股不可思议的情欲,就又这么骚惹了他的心。
「可以了。」古耘说。「要洗头吗?」
「除了洗头,你还做其他服务吗?」
古耘一愣。「没有。」见他没意思洗头,便替他解掉围巾、稍作擦拭,然后开始善后、收拾工具。
「如果我要求呢?」
「你想要求什么服务?刮胡子?我曾经害客人的嘴唇缝了三针;还是掏耳朵?之前被我掏耳朵的客人,不知恢复听力了没有?我到现在都还很愧疚……另外那个被我按摩时不小心点到笑穴的客人,足足笑了五个钟头连下巴都歪了;还是你想护肤做脸?我……」
陶竟优不知古耘所言是真是假,他从椅上站起来,倔傲的看著她。「好了,你可以走了!」
「是。」古耘二话不说,拿起工具箱便告辞,基于职业道德,她还得装模作样的鞠躬,表示一番感谢。「很高兴为您服务,再见。」
唉!趾高气扬的富家公子。
古耘忍气吞声,离开理容室。
陶竟优若有所思,缓缓踱到窗前,看见她和明姨道别时互相拥抱了一下,明姨似乎还对著她哭泣,八成又在诉苦。
直到古耘离开陶家大宅后,他的脑海里还尽是她的背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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餐厅靠窗的雅座里,古耘看著面前那个垂头丧气的男子,她撇了撇嘴角,然后笑出声音来。
「你够了吧?人家都逍遥到天涯海角去了,你还在这里唉声叹气?」他这样温吞的人,路悠是不可能与他自在相处的,所以她最后没选择他,不是没原因的。
潘其胥满脸讶异的望著她。「你在幸灾乐祸吗?」
古耘摇头。「当然不是。我是觉得你太想不开了,何必呢?」
「我就是没办法说服自己。」
「那就不要说服,祝福就好。路悠说,她其实最希望得到你的祝福。」
「是吗?」
「你只记得抱怨,却从不愿放开胸怀祝福,你不觉得你这样对你青梅竹马的朋友太过冷漠吗?连祝福都不给的朋友,路悠难道不会难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