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干。」
「大王,敬我们的兄弟情义!」
「干。」
「大王,小弟以后还仰仗大王您多多关照哪!」
「干。」
「大王……」
「干……」
「……,……」
就见柳芜君一杯又一杯地递上酒去,到了最后山大王被灌到半醺的时候,就见柳芜君扭身坐到他旁边,更加殷切地帮他挟菜端碗,下面的一大堆小山贼一个个看傻了眼,有几个在嘴里叹道,「哎哟噢,敢情人家是看上了我们大哥了。」
*****
「就是有人看上了大哥,今天晚上一个劲地在勾引大哥。嗨,大嫂啊,大哥那种人,您就别管他了,看看我,又聪明又机灵,比大哥好多了——」
有人看上了大哥,今天晚上一个劲地在勾引大哥。
有人看上了大哥……
有人看上了那个又笨又拙的他……
有人一个劲地勾引他……
一路上脚下如疾风般,脑海里却不断地回想著那小山贼的话,不知道自己心里到底是什么的一股情感,只是觉得肚子里莫名地闷了一股火气,薰得整个脑袋都开始发热了!
妈的,那种人!那种人!怎么可能会有人看上!
那种又白痴又笨又什么都不会什么事情都搞砸的人,怎么可能会有人喜欢?
那种可恶的色鬼!
一想起今天中午的时候雷藤涎著脸两眼兴奋发光地朝著他过来的时候,心里就莫名地有一股火,全身燥热起来,连带著也更加的气愤!
妈的如果是那种一年到头一天二十四小时都发情的混蛋,如果有人送上门来的话,他一定会是迫不急待地接收了吧!
混帐!
像他那样饥渴的样子,说不定早就……
「砰——」的一脚踢开山寨大门,就见那守在门口两小山贼见到韩师爷,连忙点头哈腰,「大嫂,您来了!」
韩愈眸光冷冽,薄唇紧抿,连看都没看那两人一眼,直直地就往那聚义厅道上走去。
一路上不断有山贼走过,今天晚上的黑风寨似乎在举行什么欢庆般,一个个都喜气洋洋。
开心的山贼们一路上看到韩愈,一个个都兴奋地招呼,
「大嫂您来了啊!」
「大嫂,今天下午小的们劫了一只肥羊。」是那三大王。
「是啊是啊,大嫂,满满的一厢全是上好的珠宝!」
韩愈脚步停下,转过身来,冷寒的声音一点也不逊色于他冷寒的目光,那薄唇微动,吐出来的却是令人冷到骨头深处的言语,「连带著也劫了女人来服侍你们的大王吗?」
「嘎?」一伙围在韩愈身边的人一下子愣住,张大了嘴巴。
韩愈冷冷地瞥一眼那群人,一转身就走,留下一群张大嘴巴反应不过来的人僵在那里像化石。
好久,直到韩愈的身影完全消失在夜色中,直到聚义厅的方向传来一声「砰——」的抬腿踢门声,这群人才一愣一愣地醒转过来。
「大嫂他……」其中一个不确定地望著那灯火通明的聚义厅,不确定地问道,「他火气很大?」
「好像是。」三大王点点头。
「大嫂他……说有女人?」另一个更加一愣一愣的。
「好像也是。」三大王点点头。
「寨子里……好长时间没有女人了吧……」另一个垂涎。
*****
聚义厅内灯火通明,酒饮正酣。
「砰——」的一声门被踢开,一股夜风一下子吹进堂内,就见坐在门口的几个山贼立刻揉了揉肩膀,「哎哟,冷啊——哪个不长眼的来搅老子的兴头——」
「卡——」「嗒——」
两声异样的脚步声,门口出现一抹修长的人影来。
韩愈冷若冰霜,寒著一张脸踱进门来。
「大大大嫂——」几个小山贼立刻呻吟起来,堂内一大堆还清醒著的山贼立刻站起来,一个个脑袋齐唰唰地转向门口。
「卡——」「嗒——」
再往前走两步,旁边的几个山贼不由自主地分成两列。
韩愈冰剑般的眸光刺向那坐在大堂之上的人。
「大嫂,您终于来了。」二大王松了一口气,重重地搓搓自己一个个鸡皮疙瘩起立的手臂,「您终于来了!」他如释重负,「大嫂您看看,这成何体统,您看看!连我都受不了啊——我们堂堂男儿,行得正坐得直,我从来就没有看到有人像这种人一样走路都扭来扭去的,简直就是——简直就是——」
韩愈薄唇紧抿,深邃的黑眸死死盯著堂上两人。那儿,雷藤醉得半死仰躺在虎皮椅上,就见那柳芜君一手按在雷藤胸前,一手举著杯子凑到雷藤嘴前,刚才的一阵骚动也让他回过头来,就见柳芜君挑衅的目光对上韩师爷。
「大嫂您消消气,您消消气!」一旁一个会察言观色的小山贼连忙送上一杯酒来,「大嫂您喝酒。」
「是啊是啊,大嫂,大哥喝醉了,大哥只是醉了。」另一小山贼连忙把韩愈按到凳子上。
韩愈上身直直地坐下,手抓过那本酒,两眼死死地盯著那个醉得不醒人世的山大王,一仰头,把一杯酒喝下去。
「是啊是啊,能喝酒就好,来来来,大嫂您喝酒,兄弟们伺候您。」几个小山贼嘘出一口气,连忙倒酒,「大嫂您再喝。」
「是啊是啊,大嫂,大伙儿都高兴嘛,喝得醉一点有什么关系。」几个小山贼又是挟菜又是劝酒。
「大嫂您别盯著小兄弟,柳兄弟今天刚入伙,您这样子盯著他会吓坏他的。他也是仰慕大王啊,这黑风寨里,谁不仰慕大王啊,大伙儿们,你们说,是不是啊?」四大王问道。
「是啊,大嫂您就别生气了。」一大堆人哄道。
四大王小心地走到一边,轻声唤过几个小山贼来,「快快快,快把那个柳兄弟拉走,快点。」
韩愈坐下来,一杯一杯的烈酒往肚里灌。
旁边几个小山贼以为没事了,又开始哄笑起来,「大嫂,您也别吃醋了。大哥他这个人啊,就是这样子,一醉了什么都不知道了,再说了,今儿个晚上大伙儿每人都敬过他三大碗酒,大哥能撑到现在也让大伙儿佩服啊。」
「卡啦——」一声,酒从韩愈手中漏出来。
韩愈身边几位开玩笑的小山贼立刻石化。
韩愈走到雷藤跟前,左右开弓,「劈啪——」就是两个耳光。
聚义厅内一大堆人僵在那里。
酒杯从柳芜君手里滴溜溜地滚下,落到虎皮椅上,又弹落到地上,再咕噜噜地滚了好长一会儿,才停了下来。
整个大厅连根针掉在地上的声音都听得见。
「谁……啊……有蚊……蚊子?」雷藤咕哝著抬起胳膊揉揉脸,努力地张开眼睛,望见面前重重叠叠的人影,眯了眯眼,再揉揉脸,仔细地看了半晌,才呵呵笑起来,「韩……韩愈,你来了……你,你是不是想……嗝……想老子了?」
韩愈目光冷冽。
聚义厅内,就听得那山大王不知死活的声音,「下午……就说了嘛……叫你……嗝……别逃嘛……晚上……嗝……晚上想了吧……睡不著觉了吧……」
*****
大厅里一片死寂。
几十只眼睛盯著韩愈。
就见那虎皮椅旁,有一个人慢慢地站起来,眼光含怨,瞪著韩愈,那原本拿著酒杯的右手慢慢地放下,酒杯慢慢地落下来,手慢慢地再抬起来,极其轻柔极其优雅地拂上他自己的脸。
「吓!」围在前面的几个山贼倒抽一口气,连忙倒退一步。
那左右两脸上两个鲜红的巴掌印。
柳芜君不可置信地再拿手碰碰自己一向引以为傲的脸蛋,手一碰到那红肿的地方,连忙吸一口冷气。「你你你,你打我?」他伸出手来指著韩愈,指尖颤动,犹未从惊骇中清醒过来。
韩愈两手抱胸,睥睨著他,头也不回地问后面的山贼,「他就是新来的?」
「大,大嫂……您想干什么?」
韩愈冷笑一声,手一挥,就见一张桌子「砰——」的一声裂开,桌上的酒菜汁液四溅。「他是不是新来的?」
一群山贼喉间咕噜一声,连忙点点头。
「脱衣服。」韩愈从人群里抓出一个山贼来,道。
「大嫂……」那山贼两眼闪闪发亮却又惶恐不已,「大嫂您你你——小弟是很想跟大嫂嗯嗯嗯,这个,那个,可是,大哥在,嗯嗯嗯,大嫂您不要意气用事啊!」
韩愈两手抓住那山贼衣领,「唰啦——」一声,那件中午本来就没洗多少干净的衣服被扒了下来。
「换!」「啪——」的一声,那件脏衣服甩上柳芜君脸上。
「你你你,你竟敢要我穿这种破衣服?」柳芜君一把抓起那件脏衣服,一下子跳叫起来。
「你不是要做山贼吗?」韩愈嘴角冷笑,「一件衣服算得了什么,不过如果是你这种养尊处优的大少爷的话,恐怕就不行了吧!」
「我——哼——」柳芜君语塞,半晌,手抓住自己的衣领,三下两下扯掉自己外衣,把那件破布衣服往身上穿。
韩师爷上下打量,不满至极,「瞧瞧你,头上插的那是什么东西,拔掉!」一根象牙色簪子被拔掉,如瀑的黑发一下子垂下来,引得吞口水声无数,却立刻被人粗手粗脚地胡乱挽起,再插上一支不知从哪里随便拿来的筷子,却又没有插好,好几缕头发垂下来,四散开来,好好的头发立刻变成了鸡窝。
「衣服是这样子穿的吗?这两颗钮扣给我扣上!领子不要向后,脖子不要露出来!」刷刷两下,原来露出来优美的颈脖处全部被破衣服覆盖。旁边的几位山贼立刻发出遗憾的声音来。
「男人戴什么香囊,给我摘掉!」
「男人涂脂抹粉的,成何体统,洗掉洗掉!」
「男人怎么可以……」
「你看看,这个,这个像什么样……」
就这样柳芜君从一个公子哥一下子变成了灰仆仆的平民。
教训完柳芜君的著装之后,韩师爷大手一伸,如鹰般的爪子抓起仍半醒半睡的雷藤,提著他的衣领进了房间。
半晌,从房间里传出惊天地地的声音,但见滚滚烟尘从那房间门口的布帘之处飘出来,令所有在场的人都为之变色,个个汗流不止,为他们的山大王祈祷不止。
在场,唯有柳芜君一人僵直地站在那里,一动不动。
「大少爷?」身边的几个成为衣衫褴褛的保镖看著柳芜君唇边的笑,小心地问他。
他们家的大少爷……还好吧……
不但被人打了一个耳光换上了这种大少爷从来都不屑的衣物之后并且举手制止住他们上前打人,而且还那样一脸捉摸不定地微笑著,这种笑容……让人心里感觉一阵阵地发毛啊……
第六章
那一晚韩师爷大发雄威的事情,当晚睡在韩师爷床上的二十六弟没有当面看到,后来在兄弟们的传言中,倒是听到了事情的原委。不过事情可能会与当时情况有些差异,因为他听到了有不下二十个版本。
其中流传最广的一个版本就是:新来的公子想讨大王欢心,结果大嫂吃醋,捉奸在床,痛打那对奸夫淫妇。
第二个版本就是:大王想出轨,结果好事没成,被大嫂提早发现,把大哥好一顿教训,害得大哥第二天起来鼻青脸肿。
在此基础上还有一个更强的版本:大哥被大嫂抓进房痛打一顿,怒气到了极致,化为最强的性欲,结果大哥就被……
不管哪个版本,不管大家怎么说,在第二天雷藤醒来的时候莫名其妙地发现自己脸上多了好几个「五指山」,自己的衣服被人撕得稀巴烂,自己的房间里找不到长宽超过五公分的家具就差没有将所有的残木碎屑化为碎粉,自己的墙壁不知何时被抓下来,一大块墙上裸露著从山上搬过来的大岩石,而且石缝里不停地往下掉著灰,自己的地上不知何时被印上好几个入土三分的五指印的时候,我们的韩师爷正好端端地坐在县衙里,悠闲地帮著小县令审问一名新抓到的犯人,一边慢悠悠地以一种极其优雅的姿势做著笔录,一边温文尔雅地极富有师爷风范地极有知性地微笑,据小福说,那一天韩师爷的那种笑容简直就像是一只猫吃了腥之后的笑,而且笑得那样子阴恻恻,笑的时候不小心让人听到了咬牙的声音,让人看了之后从脊背处至尾椎都一阵一阵地发毛。
而那一天早上,柳芜君的几个手下望著一起床打扮得当,就往雷藤的房间方向走去的大少爷,一个个不安地跟在他身后,「大少爷,您不是说您此次来这儿的目的是那个二大王吗?」
柳芜君微笑,摸摸脸上那犹未消的五指印,「除了这个大餐,我难道就不可以吃点饭前开胃的东西吗?嗯?」那温雅妩媚的笑容同样的让人心里发毛。
「当然可以,大少爷想的,绝对不会有错。」几个手下连连点头。
那一天,那一轮红日就在雷藤对著水盆中自己脸的倒影哀嚎、在柳芜君意气奋发地往猎物进发、在韩师爷熬夜兼一大早处理掉衙门所有的事,提著睡眼惺忪的二十六弟往山上走的时候升起。
那令人感觉到无限暖意的阳光洒在黑风寨的门口,照在黑风寨那三个大字上,当然,还照在大门边被韩师爷第一次上山时踩碎的木屑上。
暖意浓浓,不是吗?
就在这样令人感到舒适的天气下,黑风寨迎来了被韩师爷统治的新时代。
*****
新时代的作息时间很简单:
卯时起床,干活。
午时吃饭,干活。
戌时回来,睡觉。
简洁的二十个大字贴在黑风寨的铁门上,也贴在每一个兄弟的房间门上,还贴在了黑风寨过往的所有道旁的树上。
韩师爷的治寨法则:日出而作,日落而息,自给自足。
而在韩师爷每日上山监督,山大王晕乎乎的只顾著在韩师爷身旁跟前跟后,老老实实地带点头做韩师爷微笑地吩咐下来的每一件事的情况下,黑风寨一个半月一下子就过去了,在大嫂像是随时会引爆的臭脸以及大哥好言好语的相劲下,寨子里的山贼们过著一种辛苦的生活。
「妈的,累死了!老子今天流的汗可以用脸盆装了。」黄昏的时候,一回到寨子里,山贼们就嚎叫起来,一个个扯开汗湿的衣服往地上甩。
「这真不是人干的活啊!今天老子拼死拼活,也才砍下那么几十棵树。这玩意儿也卖不了多少钱,就为了这么一点钱累死累活,真是窝囊啊!」一个山贼「锵——」的一声把一柄大斧头摔在角落,累得趴了下来。
「是啊是啊,还是以前的日子好,有的时候一起吃,没的时候一起饿肚子,挨到肥羊上山,苦日子就到头了,抢到东西就又有油水,虽说经常饿肚子吧,但是兄弟们小日子过得称心如意,那个叫自在,那个叫滋润啊。」另一人抓起脱下来的布衣一拧,汗水淅淅啦啦地流了下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