低下头来,见他的手指一直在他大腿内侧的一块疤痕上流连不已,这这这……这块疤痕连他以前的老婆都不知道……
一时间心里感觉到怪异无比。
再将视线移回那山大王粗犷却不显鲁莽的脸,那张脸配上那种忧郁沉醉的目光,忽然有有一种似曾相识之感。
「你还记得这块疤怎么来的吗?」那山大王抬起头来注视著他,眸光沧桑。
「不……不知道。」心跳奇异地加快,韩愈心惊肉跳,「我,我一生下来就有了。」
「去你他妈的生下来就有!」那山大王嗤之以鼻,那原来爱怜地抚摸著那块疤的手一下子成鹰爪状,恶狠狠地掐住他的肉,「这是老子我咬的!你这没良心的竟然敢忘得一干二净!」
「啊——痛痛痛——」韩愈痛叫出声,待到那山大王放开的时候,低头看自己的大腿处已经多了一个红红的手指印,一时欲哭无泪。他是招谁惹谁了,呜——
「你他妈的竟然敢把老子忘得一干二净!」那山大王怒吼道,一下子把他从地上抓起,摔到房子正中的那张破床上。
「救——」果然要晚节不保!韩师爷的背一磕上那破床,就觉得自己的脊柱像被摔断了似痛,他敢肯定,这张床板只是用乱木头堆起来的,上面再铺上一层棉被了事。一看到那山大王黑著脸扑上床来,韩愈连滚带爬起来,手到处乱摸,摸到臭哄哄的枕头,拿起来就朝著那男人狠砸。那枕头里不知道塞了什么东西,拿在手上沉甸甸的,打在那男人头上发出沉闷的响声。
*****
外面的二大王跟几个小毛贼一头汗一头油地啃著那只野猪腿,一边口中含糊不清,「大哥就是厉害啊!跟大嫂干得就是带劲啊!」
那几个小毛贼面露崇拜之色。
「你——你敢砸老子——」那山大王眼神噬血,暴吼出声,吼声惊天动地,表情有如要把他剥皮抽筋,
韩愈被那吼声震得全身一颤,手里的枕头不由自主地就放下了,「大大大——大王,小的不敢——」所谓的贱性子就是这样,一遇到对方吼得比他响,势气比他盛的时候,就立刻小人思想窜上来,做出一些谄媚的事情来。
「妈的老子吃了你不成!」那山大王碌山之爪朝著他两腿抓来。
「啊呀——」继续察觉到危险的韩师爷,扔了枕头继续往后逃,屁股朝后挪两下,就听得「扑通——」好大一声响,那山大王慢慢地爬过去,望了望地下,再万分同情地摇摇头,「就说了老子不会吃你,逃那么快干嘛?」
韩师爷一头栽在地上,两脚朝天,昏头涨脑两眼嗡嗡作响地被那山大王拖回到床上,在床上像贴膏药般被摆成大字形。
「老子说过了叫你不要乱逃嘛,就是不听。」摇摇头,那山大王欺身压上来,俯瞰著他,看著韩师爷眼睛白的多黑的少,额头灰扑扑的一大片全是灰尘跟泥土,额前头发散乱,那山大王目露不忍之色,伸出黑爪子摸摸他的额头,拍拍他的头发,把他头上的灰尘拍掉,这才发现韩愈额头上像吹气般肿起了好大一个包,立刻心里怜惜不已,又是吹又是揉,「不痛不痛。」
韩师爷呻吟出声。
「不痛不痛,揉揉就好。」那山大王言语温柔,手轻柔地在自个儿冤家情
人的额头上揉啊揉。
韩师爷眼角冒出泪花来。
那山大王心里爱怜之意如山泉般汩汩,「我早就说过了叫你不要乱逃嘛,就是不听,这下子可好……真是的……」俯下头来,轻柔地吻去他眼角的泪,手再轻轻地揉著那个大包。
韩师爷老泪纵横。
「不痛不痛……摸两下就好……」那山大王像哄小孩子般甜甜地吼道,难得三年多未见面的情人回来了,虽然见了面,两人有些吵闹,但是现在这样子甜甜蜜蜜的,也别有一番滋味,而且现在瞧瞧,韩师爷不是很感动嘛……
「……」韩师爷悠悠醒转,两眼泪汪汪地瞅著他,「别揉了。」
「没关系,揉揉你会好受些。」果然甜蜜啊……那山大王感叹道。
「……」韩愈整张脸皱在一起,一把鼻涕一把泪,「不要再揉了。」
「没关系,老子不累。」那山大王温柔道。
「……」韩愈不语,两行热泪滚滚而下。
那山大王继续揉啊揉,揉到精疲力竭,揉到天荒地老,揉到身下的人儿死鱼般翻了双眼一声不响了,这才发觉有异,低头一看,吓!原来韩师爷额头上只有一个小包,现在整个额头红肿不堪,那红肿的地方直蔓延到眼睛上方。
胖头韩师爷奄奄一息。
那山大王倒吸一口气,惊喘一声,抱起韩愈身体就摇,「韩愈啊韩愈……你醒醒啊……」一边惊叫一边急得两眼发红鼻子发酸。
厅外的二大王一边吮著手指啧舌,「大哥就是大哥,猛到让大嫂都昏过去了!」
几个小毛贼吮著油油的手指头点点头。
房内的韩师爷白著眼,从牙缝里挤出几个词来,「他——妈——的——老——子——说——过——了——要——你——不——要——揉——了——」话一完,头一歪,不醒人世。
第二章
醒来的时候昏天暗地,整个房内一片昏黄,明显的是黄昏了。
四肢都有些凉嗖嗖的,韩师爷疑惑地抬起上身,看看自己,这一看,立刻瞠大了双眼。
就见自己像只待宰的青蛙般被摆放在床铺上,两手两腿大张,那山大王两手撑在他的大腿旁,俯下身,头对著他大腿内侧慢慢地低下去——
「啊——」韩师爷一下子跳将起来,扯过那破被子就遮,「你你你——」
「小心——」山大王惊心动魄地吼一声,那韩师爷吓得一哆嗦,一脚踏空,眼看著又要栽下去,好一个山大王,猿臂一伸,带过韩愈两条腿,一下子将那人搂到怀里。
韩愈受惊过度,再一低头,又见那山大王跪坐在床上,那头正对著他的晚节,他连忙跳过来挣扎逃开。
「你你你——你别过来——」韩愈警惕地离那危险人物一米远。
就见那山大王果然没有扑上来,只是面露凄凉之色,让人看了心中大为不忍。
「你你你——」心里负罪感顿起,善良的韩师爷结结巴巴想说几句,却又说不出来。
「你摸摸头,还痛不痛?」半晌,那山大王悠悠叹一口气,戚戚然的双眸瞅著他。
头?韩愈伸手往额头探去,摸到凉凉的粘糊糊的绿油油的东西,粘了一手,放到鼻子前面闻闻,一股恶臭,立刻垮了一张脸,「这是什么破东西?」
「老子我去挖草药,捣了一个下午。」那山大王幽怨道。
韩愈一下子心中罪恶感加重。「你,你亲自去弄的?」
那山大王目光如水,注视著他点了点头。
韩愈再仔细摸摸额头,一切正常,想著那山大王虽然下午差点以惊人的手劲将他的头给毁了,但想到他后来又自己跑去挖草药,不免心中气消了一些,手四处摸摸,再不小心地摸到一处,立刻倒吸一口气,立刻瞪圆了双眸,「为什么还有一个包?」
「那是你自己跌的,这个包怎么也消不了。」那山大王道,「可是我已经很小心地敷了很长时间了,这不能怪我。」那山大王道。
「不能怪你?」韩愈瞠大著眼望著那山大王,半晌,闭了闭眼,嘴角拉开一个微笑来,「我好像很感动。」
「老子应该做的。」那山大王温柔道。
「我是不是应该赏你些什么?」韩愈悄悄摸自己屁股底下床板形状。
「应该的。」那山大王点点头,面露幸福之色。
「你先闭上眼。」韩愈悄悄掀开床铺。
那山大王一脸期待地闭了双眼抬高下颚。
「妈的——」韩愈一下子跳起来掀开床铺,这才发现那床板竟然是一堆烂
木头烂骨头堆成的,他一把抓起床板,举高,对著那山大王的脑门砸下去,「妈的老子摔成这样是谁搞的!」
「砰——」的好大一声响,那山大王的身体歪在一旁。
韩愈连忙跳下床来,扯起地上的裤子就穿,急急穿上去,刚要开门的时候,就见那山大王迷迷糊糊地摸著头摇摇晃晃地,从床上爬下来冲著他走过来。
好一个韩愈,抄起门栓劈哩叭啦对著那山大王脑门上就是一阵砸,顺利地将那个虎背熊腰的男人砸倒在地,再在脸上踩上两脚,开门,抓起聚义厅里的破烂条状衣服,翩翩然离去。
离去的时候在山寨门口碰到那二大王,那小子望著他乱七八糟的衣服撕破了裤子笑得一脸猥亵,「大嫂,咱大哥棒吧。」
韩愈微笑了一下,下山的时候吐了一口血。
*****
当晚,一队山贼冲进县衙后院,把在床上睡得半死的韩愈扛起来,扛上山去。
耳边是野狼饥渴的嚎叫声,加上各种各样的山地野虫的吟声,当韩师爷醒来的时候,发现自己连同床板都被一队打著火把的山贼扛著,正行进在山路上。
「放我下来——」醒悟到自己的处境之后,韩师爷一下子坐起来,伸出手来抓住走在他身旁的一个小山贼的头发,那床板因为他这样剧烈的动作摇摇晃晃,「放我下来——」
「大嫂,您醒了。」那几个小山贼连忙把韩师爷放下来,出乎意料的恭恭敬敬。
韩师爷狐疑地披上粗布衣服,强自镇定地慢悠悠走了两圈,戒备地望著那几位小山贼,「想干嘛?」看现在这个样子,又不像是那山大王因为下午的事情想把他再抓上山去。
「大王说让小的们请大嫂上山。」另一小毛贼道,揉揉眼睛,借著火把的光,韩愈看到他一只眼睛被人揍成乌青。
再仔细看另外三个小毛贼,这仔细一看,不由得惊喘一声,一个个不是黑了一只眼圈就是完全被人揍成了熊猫眼,还有的嘴角歪了一半,看见韩师爷的眼睛转过来看他,哼哼得更大声了,韩愈看了一圈,忍不住,问出声来,「你们的眼睛……」
众小毛贼连忙诉苦:「大嫂,青风寨的人趁天黑来抢我们的猪肉。」
「……」
「兄弟们人少,打不过人家。」见韩愈不语,另一小毛贼凄然道。
韩愈丈二和尚摸不著头脑,「那找我干嘛?」
「大哥说不要找您,可是小的们忍不了这口气!」一小毛贼苦著脸道,「兄弟们今儿个好不容易下山一趟,差点被乡亲们打死,结果偷到了八只猪,可是今天晚上,青风寨的人冲进来,把我们寨子里的粮食全部抢光了!简直十恶不赦!」
「……」藏州这破地方,连强盗都穷了。
「兄弟们这几天饿慌了,今儿个吃多了肉,晚上都在拉稀,结果一个个被打得鼻青脸肿的,现在就只有大哥一个人在撑著,小的们又不忍心见大哥一个人受累。」另一小毛贼抱著肚子哭诉。
「……」韩愈瞠目结舌半晌,才发出声音问道,「那你们找我来干嘛?」谁都知道他韩愈小小一个师爷,文人一个,肩不能扛手不能提,杀一只鸡都得叫唤个半天,可是眼下这情况是——
「大嫂,谁不知道您武功高强,我们忍不了这口气!」几个小毛贼异口同声。
「我不会武功啊。」韩师爷叹口气,「回去吧,跟你们大哥好好对敌吧。」略表同情地摸摸其中一小毛贼头发,手一探上去,那蓬蓬松的头发冒出一股灰尘来。韩师爷缩回手来,在另一小毛贼身上擦擦,啧啧有声,「你们也不用再送我下山了,我自己走下去就好。」
「不行!」那几个小毛贼吼得非常响,「大嫂您神功盖世,二大王说了,当年您是响当当的人物!兄弟们今儿个就靠你了。」
「可是我真的一点都不会武啊!」韩师爷道。
几山贼眼神一对,「大嫂,得罪了。」一把将韩愈抓起来扔到那床板上,仍然是扛著上路。
韩师爷一路挣扎,不断滚下那床板,不断被重新扛起来放回,哀嚎不断。
等到扛到那黑风寨门口的时候,韩师爷的哀嚎声一下子停住,那黑风寨灯火通明,就听得那寨子里传出惨绝人寰的哭嚎声。
那韩师爷心中「咯瞪——」一下,想著那山大王虽然说做尽坏事,劫财劫色,但像今晚那样落到整个山寨都被人攻破,也实在是太过惨烈了吧。
那几个小毛贼拖著韩师爷进大堂,那里面,一伙人近身肉博,战得正酣。
韩师爷刚被放下来的时候,就见一个头上包了块青布的清秀小伙子被摔到他身边,头撞在一张椅子旁,另一个黑风寨脏兮兮的小毛贼冲过来,在那小伙子身上暴踩几脚,抄起那张椅子就往他身上砸,口中念念有辞,「他妈的让你小子偷我的肉!他妈的敢吃老子的份!」
正砸得起劲的时候,近旁另一青风寨山贼见同伴受辱,三下两下打昏跟他对敌的黑风寨山贼,冲上来对著那脏兮兮小毛贼屁股就是一脚,那小毛贼「扑通——」一声倒下去,把那清秀小伙子压个半死。
「七弟,你要挺住!」韩愈身边的几个小毛贼一下子红了眼,冲上去对著那青风寨的山贼就是一阵拳打脚踢。
大厅内乱七八糟一大片,下午看到那唯一还好的虎皮椅眼下都被拆得七零八落,就剩了,下午那山大王用来吃东西的那张桌子还好好的,再仔细一看,就见那山大王一脚踏在那虎皮椅残骸上,一边正以一敌三。
那三个青风寨山贼个个手拿棍子,那一棍子打下来,砸在山大王胳膊上,「卡啦——」好大一声,在一旁看的韩师爷只觉心莫名「扑通扑通」地跳个不停,再细细一看,就见那三根棍子都折成两断,打破的那一头掉在桌子上。
做惯了小县令的跟班,做惯了打抱不平之事,韩师爷一时看不上眼,走上前去,对著那桌子猛的就是一拍,「都给我住手!」
这一声如雷霆贯耳,那一拍也拍得桌子震三震,就见那桌子上乱扔的棍子堆中一根棍子「咻——」的一声飞出来,横穿整个大厅,刚好射穿那在大厅肉博中跳起来的一位大汉裤裆间。那一棍好生了得,余力非凡,竟然就这样插在那大汉裤裆间,后劲带著那大汉飞向那大门,只听得「砰——」的一声,那木棍定定地插在那铁门上,竟是把那铁门戳出一个大洞来,那大汉呈僵尸状态愣了一下,因重力整个人下坠,一下子卡在那棍子上,惊天动地地哀嚎一声,连忙反射性地跳起来,也顾不得那重点受挫部位,两只手死死抠著那铁门,像壁虎般死死地定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