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魅影(上) page 4 作者:鱼

  十年了,跟在他身边整整十个年头,总是看着他恣意任性地伤害着他自己,却无法阻止,无力改变,只能跟着心疼而已,不似那男人,轻易就能走入了他的世界……夹杂着落寞的担忧写满了赫连魑魅淡色的瞳眸。

  失去一次,已经太足够了,即使将逾越影子的身分违背他,也不会再放任他负气下做出伤人伤己的事来,哪怕从此失了相随的理由都无妨。

  「没关系的。」对赫连魑魅扯了个笑脸,身为当事人的戎月反而大方地走出他的环护来到残雪面前:「哥,这位子本来就是你的,我代你坐了这么久,好累呢!这回你来,刚好还你……」

  「小月!你在说什么!」着急地一把拉过戎月护在自己身后,认亲的喜悦已全然消失殆尽,面对着一身霜寒的残雪,欧阳胤不禁开始怀疑他真的不是欧阳雪。

  「换人?呵……瞧,他俩舍不得的可都是你呢……咳咳……呵……」笑到呛咳不断,银铃似的笑声却依旧狂笑未止。

  该死的祁沧骥,你到底在哪儿?!垂在身侧的双拳越握越是死紧,赫连魑魅只觉得自己的心都快揪成了团死结,好痛……

  爷是想划清界线吧!那每每看似冷情的恶语背后总是隐着别扭的关心,是怕身上腥浓的血色玷染了戎月吗?可笑呢!自己一开始居然还打算开口劝他留下来,留在这个有着手足亲情的所在,却忘了──

  他们,都是属于暗夜的生物,春暖光明日阳下又哪有冥冥鬼物能够栖身的地方……

  第三章  猎(上)

  谁能想得到,一场风风雨雨闹剧的最后,竟是最不相关的自己留了下来,因为多余吗?所以被留在这个没有那抹烙心身影的陌生国度里……

  「呵……阿魅」是吗?魑魅,看你在这儿似乎混的还不错,干脆你就留下来顾着这家伙,他的人头是我的,我不许旁人动一分一毫!」

  薄唇轻抿,在戎月寝居外漫步的赫连魑魅出神地望着天上的皎月,琥珀淡瞳里尽是幽幽暗影,耳畔似又响起了那熟悉的清冷语声。

  早该明白,爷从来就不是个无情主人,他只是老喜欢把关心藏在尖锐的言语后,小时候失去妹妹的憾恨怎可能让他置戎月不顾,而自己……却是他一心想割舍开的牵绊。

  该高兴吗?能做他的牵绊呢……自嘲般微扯了扯唇,如羽般的长睫缓缓垂掩上眸中的浓情伤怀。

  相识以来,爷总是不止一次地要自己离开,总认为跟在他身边的自己迟早会被他拖累着一块踏入幽冥鬼域,所以总是找着各种理由疾言厉色地希望自己离去,浑然忘却了自己同他一般,要的不过是个生存的借口而已,身处碧落或黄泉又有什么差别呢?

  这次会如他所愿这般潇洒地放开手,说来爷还该向他口里那个讨人厌的可恶家伙道声谢呢!因为是那男人让自己看到爷的改变,不再是副徒具形貌的空壳,重新燃起生命的火花,让自己相信了——他能够给予自己无法给予的,所谓的未来。

  所以……他甘心退让,早在那惯于冷绝的人儿对那男人露出第一抹真实情绪时他就已经认输了,即使明知道……离开,就等于这世上不再有需要他存在的理由,也无妨……

  而今,交付戎月是为了给自己另个借口吗?爷,并不是真的忘了那一夜对吧!他该是仍记得滔天火海里的约定。

  可是……要他时时刻刻面对着戎月的那张脸却又是何其的残忍?那仿如同个模子翻印的容颜,总提醒着他那份深藏心底、不能放,却又无法忘的情意。

  「我道是谁这么好兴致月下漫步……几天不见,你这阶下囚居然摇身一变,成了阿月的贴身侍卫,我是不是错过了什么好戏呢?」突兀的语声打断了赫连魑魅的愁绪,只见一个人影正背着月光缓步走来。

  又是他!那个魔魅得让自己感到心慌的男人。

  即使背着光,比起前两次赫连魑魅算是看清了这人的模样,眉眼鼻唇间与戎月有点相似,异族人的轮廓却更是深刻,与其说是俊伟,漂亮两字可能更为贴切,然而却有股邪佞的味道叫人心生颤栗,此刻那张脸正似笑非笑地打量着自己。

  「不用这么紧张,我又不会吃人。」玩味着那双满是戒备神色的眼眸,男人仍是步步进逼没停下的意思:「你看得见我对吧!有意思……这双猫儿眼在月下看来更美呢!就像宝石一样的眩目。」

  眼看人又是近到快贴上自己跟前了,不得已赫连魑魅只好飘身退了几尺保持距离,同时也不由地臆测起这人深夜时分还来戎月寝宫的目的,这些日子以来他算是概略了解了些那达王室复杂的分合关系,眼前这浑身邪气的男子论来该算是戎月的内忧之一。

  「一定要隔着这么远说话吗?伤脑筋,我可没你的好眼力,看不清你的眼呢!」状似不胜可惜地摇了摇头,男人终于止住了迈进的步伐。

  「怎么办?我很不喜欢这样子,不喜欢……离我想要的东西这么远。」远字还凝音未消,淡色的身形已化为幽影飘掠而来。

  虽然不明白对方突然动手的用意,赫连魑魅还是反手探向肩后准备取枪应战,谁知伸出去的手却落人了一只与夜风同温的冰凉手掌里。

  他是什么时候到了自己背后?落在眼里的形,竟只是残影!腕脉这般轻易地落人他人掌控,赫连魑魅虽然惊愕却也十分冷静地没再妄图挣扎,只因他对于这男人诡谲的身手由衷地感到敬畏。

  没有人,从没有人能这般无声无息地从后方制住过自己,哪怕是爷或是祁沧骥也难瞒过他异于常人的聪敏知觉,遑论这人竟还是堂而皇之地从他正前方来,难道是因为伤势未愈所以迟钝了?

  「聪明,懂得不做无谓的抵抗,不过还真有点可惜,我正想找个借口扭断这只不乖的手呢!」同夜深沉的漆眸里除了戏谴外,带上了点赞许的色彩,戎剩徐徐扬起了薄唇,看来这一回看上眼的东西比想象中的还要有意思。

  那双特别的眼瞳后,似是还藏了许多有趣的事情等着人发掘,他可没忘了方才月下这张脸孔上渲染的爱慕与轻愁,叫他不禁好奇是谁让这坚毅内敛的男人露出这种表情。

  无聊的日子过久了还真会让人发霉,一天到晚光听戎甄那老女人在耳边唠叨更是叫他倒足了胃口,大概连老天爷也看不下去他太过无趣的人生吧!竟送来了这么个有意思的好东西。

  「怎么不说话?放我一个唱独角戏未免也太不尽地主之谊了,还是说要我把戎月从被窝里揪出来作伴陪你才肯开金口呢?」

  「你想做什么?」对于这男人莫名其妙的举动根本毫无半点头绪,赫连魑魅微微拧起了眉头,猜不透戎剩这般主动找自己麻烦是为了什么,若是嫌他在戎月身边碍事又为何还迟迟不下杀手?警告吗?但是这男人看起来并不像是喜欢费事的人……

  「想看你的这双猫儿眼呀!谁叫你这么小气不让看的。」不容拒绝地伸手扳过那张充满活力的蜜色脸容,戎剩加重了些扣腕的力道,满意地见到这黑衣男子在一声闷哼后瘫软在自己的怀里。

  搂着人,戎剩就这么大刺刺地随意觅了节台阶坐下,得空的那只手开始在这张揉合着年轻与沧桑的面孔上恣意戏抚着。

  「漂亮的猫儿眼,我真要为它痴迷了。」柔腻的指腹徐徐描绘着掌下的容颜,戎剩轻挑地伸舌舔了舔唇,缓缓俯下身贴近怀中的人儿:「就不知道这双眼的主人……是不是也这么美味呢?」

  「戎剩你……」暖暖的鼻息轻柔地全吐在自己脸上,赫连魑魅却只觉得背脊发凉寒毛直竖,本能不断警告着危险正悄然进逼,然而疑声未扬,那张俊美的脸孔就已然近在寸前,那两片同样没有丝暖意的唇瓣更肆无忌惮地覆上了自己的唇。

  想挣扎,腕脉被扣的身子却虚软地提不起半点力气,赫连魑魅只能紧闭着双唇拒绝这份冰凉的侵略,然而下一刻,颚颊上的一股力道却叫他不得不张口迎纳另种与唇温截然不同的烫热。

  湿软的舌瓣激烈地在口中翻搅,琥珀色的眼瞳先是愕然大睁后复又载满困惑地渐渐眯阖。

  这就是亲吻的感觉?有点热有点痛也有点麻,可是最多的还是几近窒息的气闷难受,难怪爷会老躲着那个靖远将军……纷沓的念头如走马灯般撩乱,直到意识渐渐朦胧涣散,赫连魑魅才终于思及眼前最该是问题的问题——

  这男人,为什么吻自己?就为了这双人人走避的兽眼?

  「呵……果然味道也不错。」

  不知过了多久,直到低沉的笑声夹杂着诡异的震颤自耳畔传来,神智早迷失在九天之外的赫连魑魅才陡然惊觉到自己竟是靠在男人胸膛上喘着气,双手还紧紧抓握着他的衣襟,而那几只原本禁制他的长指则不知何时改在唇瓣上揉玩,依旧是冰凉凉地没丝人气,却恰好缓解了唇上的热胀感受,很舒服但……

  念未起身先动,赫连魑魅第一个反应就是足抵石阶屈膝挺腰,迅疾旋翻出那个柔软却满溢着危险气息的怀抱,瞬息间掠退了十来尺才停下身形相望。

  「跑这么快?呵……这副好身手倒与你的猫儿眼挺相配的。」

  不移不动,戎剩依旧好以整暇地蹲坐在石阶上头,只除了两眼的目光始终相随着那道敏捷的黑影,当他发现那张颊染红云、双眉微蹙的脸上除了戒备与些许迷惑外竟没有其它神情表露时,黑眸里的幽光不禁变得更加深邃。

  果然是有趣的小东西,竟然不气不恼?

  别说是男人了,就算是个女人,就算是被自己这张魔魅的容颜所惑,在这般无礼轻薄的强吻下也该变变脸发发火才对,该不会是个无知无觉的瑕疵品吧?可左看右瞧地实在不像,倒比较像是这家伙忘了自己是人,忘了身为「人」这种东西该要遵循的礼节规范。

  有意思,天底下还有人能如他一般,活得没有藩笼如此自由吗?这个有着猫儿习性却没心性的男人怎么看都觉得该是个完全相反的家伙才对。

  心有所牵又怎言自由……

  「告诉我,是戎月那小鬼说了我的名吗?」微眯起眼,开口的同时戎剩又有了个新发现,原来那双猫儿眼还真如猫儿一般,在弱微光线耐也会变得如墨漆黑,只是比常人亮了些,不仔细点瞧根本难看出有何不同。

  「你的名呢?我想该不是祁沧骥三个字吧!你身上既无沉痼的官味也没我们这种嚣张的贵味,让我猜猜,有一身好功夫又挑这时候来……」

  「呵……该不会是来拿戎月人头的?是什么叫你改了心意换当起那小鬼的褓母,钱财能使鬼推磨吗?我看倒像是被人推着往火坑跳。」

  再度升高了几分戒心,自己的直觉没错,这个叫戎剩的男人的确是个可怕的人物,只不过短短的两次照面,他竟能半毫不差地推论出自己的身分与目的,有这样的对手存在,难怪欧阳胤会那般忧虑了。

  「名字,再不说我就把戎月挖起来问啰!」话落起身,戎剩随手拍拍衫摆就反身拾阶往上走去,认真的口吻与模样就像他真要在这清冷的大半夜里把戎月从龙床上挖起来问个明白。

  「魑魅。」眉心一紧,赫连魑魅淡淡地报上那个常惹人讪笑的鬼物之名,虽然,他已经很久不曾在乎过旁人的目光了:「赫连……魑魅。」

  「魑魅魍魉?怎么不干脆直接十殿称王威风点?」长指点击着颚颊,戎剩打趣的黑眸里再次掠过丝异彩,他是越来越中意这样新玩具了,从头到脚由里到外的每一分都是那么独特得叫自己感兴趣。

  「难怪你这小子这么晚了不睡还到处乱晃,魑魅嘛……唉,这两个字是写起来麻烦念起来也怪麻烦,我若成天挂在嘴上唤,不知情的还真以为他们的剩王神智不清在喊鬼了,我想想……嗯……就叫你『魅儿』吧!如何?该很适合你。」

  不是问语的问语,双唇间吐出的词语虽轻,却任谁也听的出其中不容商量的霸气,也或许,这样的男人天生就不懂得何为拒绝。

  魅……儿?

  一股久违的悸动霎时如雷电般重击在赫连魑魅的心口上,琥珀色的眸子缓缓泛起了层朦胧迷雾,缀着点追忆与思念的色彩,然而剩余泛滥的却是失焦的空茫……

  已经有多久……没再听过这样的唤语?那总是带着梨涡的浅笑,总是载满温情的嗓音,娉婷的身影,曾为自己真心欢笑与悲泣的唯一。

  「别这样叫我……」紧握着手中的漆黑枪杆,月色下宛如琉璃般晶亮的眼瞳染满抗色地迎上那双魔性的漆眸。

  第一次,惯于淡漠的语声不再仅只为了另抹人影、而是真正为自己有了起伏抑扬,只因眼前这黑人不经意间踩着的是他埋在心底最深处的一隅,一方除了残雪外不曾允许他人碰触的禁地。

  「喔,若是我偏这么喊呢?」将面前人儿突然涌现的情绪全看在眼里,戎剩再次确切体认了什么叫做兴味盎然、乐趣丛生,这感觉,叫人爱不释手呢!

  「我这人的毛病就是专喜欢挑别人讨厌的事情做,若是能把人惹到火冒三丈、跳水投河的,我的心情就会好的不得了,所以魅儿,这称呼我是满意极了不会改的,阁下就请多包涵吧!」

  「……」强压下胸臆间如涛翻涌的心绪,赫连魑魅不由地深深后悔起自己方才失控的言行,他已经隐约察觉到这男人似是以逗弄自己为乐,该要沉着以对好让他失了玩兴才是。

  「你,究竟来做什么?」

  「第三遍了,魅儿,同样的话以后别对我说上这么多遍,我不爱听人唠叨。」俊美的容颜浮上了层淡淡的冷冽寒意,摆明了这番警告虽然看似无谓般淡语,实则却再认真不过。

  过于类似的场景让赫连魑魅又是一时失神楞了楞,那语气那神态在在都令他想起了另抹同样霸气同样任性的身影,那人也总是喜欢这么威胁恐吓自己,但不同的是他的冷言是用来掩饰他的关心真意,而这男人……是明显亮出他的底线警告自己别越线招惹吧!

  「看在你让我今晚心情不错的份上,这次就破例回答你吧……我来下战帖的,懂吗?魅儿?」黑眸不悦地眯了眯,戎剩没漏看那双猫儿眼里又浮现了那种让他十分不悦的倾慕神采,这只小猫儿与他谈话的同时竟然还分神想着旁人?

  很好,这样就更有意思了,他倒想看看自己得花多少时间才有办法将那个人从这只小猫儿的心中连根拔起,游戏,就是要有挑战性才有趣不是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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