冯笙寒大受打击,脸色苍白,看着归鱼洋一脸坦然的表情让他心乱如麻,原来他并不是故意……故意这样对他的。
归鱼洋说得清楚明白,一双黑眸更是毫无愧意的望着他,显现他说的确是真话。
“说吧,我究竟有什么地方得罪你,若是我真的有错,我就道歉,若是可以弥补就让我弥补,我不愿意背负陌生人莫名的怨恨。”
时间彷佛冻结,冯笙寒无语地怔看归鱼洋,几次启唇,却根本就不知到该从何处启口,原来他并没有对他负心轻薄、始乱终弃,只是老天爷开了一个恶劣的玩笑而已。
不耐他无言的静默,归鱼洋出口催促,这书生如此仇视他、怨恨他,总要有个理由吧,他正等着听他的理由。
“快说啊,就算要恨我,也得让我理解我究竟做过什么事,让你这么恨我。”
忽然,从山路传来仆役的大声呼唤:“大人,大人,您在这里吗?”
“什么事?”
认出是自家仆役的声音,归鱼洋出门前有向他交代自己要过来这里,现在他这么急匆匆的上山找自己不知发生何事。
归鱼洋走出屋外,仆役气喘需需的跑上前禀报。
“夫人好象动了胎气,大夫已经到了家里,师爷叫我上山来找大人,请您快些回家……”
一听事态如此紧急,归鱼洋再也顾不得那白面书生的事情,急急忙忙就跟随仆一下山,连道别都忘了。
冯笙寒从屋后慢慢走向屋前,看到归鱼洋心系自己怀孕的妻子,着急离去的背影。
他凄凉孤独地扶着柱子慢慢坐下,身体再怎么寒冷,也比不上刚才归鱼洋无意之间的一句话带给他的打击大。
他们两个现在只是“陌生人”而已。
冯笙寒忍不住流下滚滚的泪珠,眼面呜咽,原本以为这两个月已经整理好自己的心情,想不到见到归鱼洋依然情丝万缕,放心不下。
“你要我说什么?你已经有妻有子了,还要我说什么?”
冯笙寒一腔衷情,只有苦涩自尝,他哭得几乎断肠,却只能泪眼无雨,任是世间任何言语,也无法到出他内心此刻的悲伤跟失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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粱婉玉并未动到胎气,师爷林宗仰也满头大汗的说是自己误会了。
大夫笑着点头打圆场。
“没事最好,夫人脉向强健,料想生育应该不是难事,要不然我开几帖安胎的药方给夫人煎药喝下,让大家都安心。”
归鱼洋点头。
“那就多谢大夫了。”
才处理完这些事情,他劝慰粱婉玉几句就又要出门。
林宗仰在他身边道:“大人,您今日怎么上山去呢?我听衙役说,那书生对大人无理得很,要不要我将他找来,对他训诫一番?”
归鱼洋听他说得如此严重,连忙摇头,不想把事情闹大。
“不必,没那么严重,我只是过去他家里一趟,询问他为何对我像有什么身仇大恨一般,才说到一半就听说婉玉动了胎气,因此赶着下山来了,现在我还要上去,再把这件事问得清清楚楚,以免心里总有一块疙瘩。”
林宗仰不愿他再到那里去,因此多说了几句想打消他的去意。
“大人,听说那书生脾气极拗,大人还是不要跟他硬碰硬,我见大人回来时衣衫湿了,该不是那书生再次对大人无礼吧?”
归鱼洋不想让师爷大惊小怪,更不想让人扰了那书生的清静,故轻描淡写的带过。
“没得事,是我觉得天气热,到山泉边,一不小心跌进去,所幸水浅,才湿了一点。”
“那我陪大人去吧!”林宗仰一脸不豫。
“不用了,你在官衙忙你自己的吧。”
归鱼洋也不明白自己为何不让林宗仰跟随,去见那书生又不是什么大事,但是师爷一再询问,不禁让他不耐。
总之,他不喜欢人家说那书生的坏话,纵使书生对他无礼,但是其中一定有些情由,看他不像对他执有恶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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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言两语打发了林宗仰,归鱼洋再次上山。
他这次一敲门,冯笙寒就来开门,他换了一件干的衣衫,双眼微微红肿,好象才刚哭过,但是见着归鱼洋,已不像刚开始骂得那么难听,只淡淡称呼一句,跟往常相比已经礼貌至极。
“归大人。”
他进入屋内,奉上一杯山泉冰水。
归鱼洋才要询问自己适才问到一半的话,想不到冯笙寒就自行先对他说明他自己无礼的缘由。
“请大人原谅草民,因为之前草民与大人有几面之缘,但大人却总是一副不认得草民的样子,所以草民书呆子脾气一来,认为大人轻茂我这个人,才对大人如此无礼,请大人原谅。”
他语音轻脆,一直低着头说话,说话的语气平平淡淡,倒像这些话事他在心里排练无数次、套好的说辞。
归鱼子搔了搔头,他之前对自己恨之入骨的态度、口出恶言的咒骂,就只因为自己没主动向他打招呼吗?
“就因为这样吗?”
冯笙寒慢慢抬起头来,十分镇定的说:“是,大人,确实是如此。”他随即比着屋内散乱的状况。
“我这些日子就要搬走,因此屋内杂乱,大人,我一个人住此,光要搬动这些书籍就耗费不少精力,大热天里清理这些教人火气容易上扬,因此才会乱发脾气,请大人务必原谅我的无礼。”
总觉得他说的理由太过牵强,但是看他执拗的目光,就算想从他嘴巴里套出不同的答案,看起来也是不可能的事情。
归鱼洋只好苦笑的接受他的理由。
不过看来这书生知晓他受伤忘记往事,因此现在说话倒好生好气起来。
“你何时要搬走?”
“一个月内吧,草民不想在住在这个地方。”
归鱼洋好奇问道:“这里风光明媚、人民淳朴,你为何不想住在这里?”
冯笙寒眼光移往远处,没有与他相对,对谁都无法说出实话,更何况是对归鱼洋,他怎能说自己是因为他,再也无法住在这个伤心地。
“不瞒大人说,草民身世坎坷,娘亲虽为爹亲名媒正娶,但爹亲当时是迫于无奈才迎娶我娘,他自幼有个青梅竹马,我爹亲只爱她一人,总之,闹出了许多事之后,我娘死后,我才一人孤身住在此地,不知是否该回家一趟。”
归鱼洋了解的点头,家家有本难念的经,“是啊,莫要等到树欲静而风不止,子欲仰而亲不待……”
“大人请坐,我还有书要整哩,若要看这山上风光,尽可搬出椅子,在屋前乘凉坐着。”
“多谢……”
后头就要加上个名子,归鱼洋却不知他的名字为何,冯笙寒好象也知道他想要说什么,他平静的介绍自己。
“草民姓冯,叫笙寒,大人可随意唤我。”
他口口声声大人、草民的,像是在拉开两人的距离,让归鱼洋不太习惯的笑道:“我叫你寒弟,你也可以唤我鱼洋哥,老是大人、草民的,好象我官做得多大似的。”
冯笙寒没有一般人受宠若惊的欢喜,反倒一派冷淡的搬出大道理。
“大人,古贤有曰:君臣之礼不可废,更何况大人就是大人,草民就是草民,草民不想失了礼数。”
“你……”
他这么不识好歹,应该会让人拍案大怒,但是归鱼洋却对他怎么都生不起气来,只好随他去,忍受他的怪拗脾气。
“都好,那我就叫你寒弟了。”
冯笙寒转过脸去,没再应声,开始收拾地上的东西。
归鱼洋很想跟他结交,因此坐没一刻钟又忍不住说话。
“寒弟,你婚配了吗?要不要愚兄帮你介绍,寒弟,你人才这么英俊,应该是人人心里的乘龙快婿。
闻言,冯笙寒肩膀僵硬道:“不用了,多谢大人,草民已经有婚盟之人,他因为有事出门在外,等他回来,我门就要成亲了。”
“是这里的姑娘吗?”
冯笙寒像是想起意中人,脸上的表情变得温柔,连声音都放柔了,像他心中的意中人让他时时刻刻挂念悬心,片刻也无法放下。
“他非本地人,是个外地人,要来这里定居,我们已经私下许下终身,他非常爱我,我也非常爱他。”
冯笙寒对他说话时,语音虽然轻脆,却都带着冷然,哪像现在说得极有感情,让归鱼洋心中一动,感觉他与情人之间爱得极深,任何人都无法介入似的。
“她何时回来?你若搬走,她岂不是不知道你搬到何处吗?”归鱼洋总觉得这段话有点奇怪,他又要等人,又要搬走,这两样矛盾至极。
冯笙寒身躯窜过一丝轻颤,压抑心情的小声道:“他很快就会回来了,在我搬走前他就会回来的。”
归鱼洋想再问,却觉得气氛忽然间变得极度怪异,一时之间又不知道该问什么才好,只好说些客气话。
“那就恭喜你了,等你们成亲那日,我一定和家人连袂赴宴。”
冯笙寒忽然站了起来,他站在暗处,归鱼洋看不清他表情为何,但是他胸口急促的鼓动,嗓音有些尖锐的指着外头即将落下的太阳。
“大人,天快暗了,你若不趁着此刻天还亮着下山,等一会儿天黑了,只怕不熟山路的你会无法下山。”
其实天色还很亮,冯笙寒明显的有赶人的意思,他既已逐客,归鱼洋再怎么傻,也知晓他要自己离开。
他站起来,极其无奈,看来冯笙寒并不想跟他结交。
“好吧,那我先离开了。”
“送大人。”
冯笙寒替他开了门,傍晚一阵凉风吹来,他又咳了几声,看来风寒未愈。
两个人站得极近,归鱼洋闻到他身上一阵馥馨体香,那体香味道有些惑人,他不禁抬头望向冯笙寒娇艳的脸蛋。
冯笙寒直勾勾的看着他,脸上的表情带了些说不出的哀伤跟痛楚,让归鱼洋霎时热血偾张,也说不出是什么感觉,但是他忽然不喜欢他露出这种表情,像他这样人才英俊的人,应该要天天开心快乐,怎能如此忧心度日。
归鱼洋厉声道:“不准你露出这种表情!”
他说得既严厉又像在咆哮,连归鱼洋自己都吓了一大跳,他从没听过自己用这种语气说过话。
“大、大人……”
感觉自己好象一个疯子一样,竟然随口咆哮,归鱼洋有些尴尬的咳了两声,努力掩饰自己刚才的失态。
“你要保重身体,不可露出那种心像是要碎了一样的表情,只要两人相爱,我相信那姑娘一定很快就会回到你身边的,你不要太忧虑,这样反倒会伤了自己的身子。”
冯笙寒第一次在他面前露出浅浅的笑容,那笑容美得让归鱼洋心口一紧,竟觉比他所见过的任何美景还要美上三分。
甚至他脑海里见过的奇山异水,在这美丽的笑容相衬之下都变得索然无味,沉浸在这美丽无双的笑容,让他宛如醇酒里微醺迷醉。
但冯笙寒才刚微微一笑,由随即收起笑容,那笑容一闪而逝,让归鱼洋惆怅茫然。
冯笙寒点头道谢。
“多谢大人金口跟关心,我会好好保重身体的。”
见到他的笑容,归鱼洋一方面觉得刚才咆哮的自己十分尴尬,但也觉得他的笑容让自己心里有一阵说不出的喜悦,好象有什么东西要在内心暴涨开来。
归鱼洋点头,缓步的走回家去,走没几步,他回头一看,冯笙寒还在屋前望着他的背影。
也不知为什么,他心里竟有些雀跃,看来冯笙寒并不如他刚才想的不愿跟他结交,要不然他不会在屋前一直目送他。
喜悦上心,归鱼洋大声道:“寒弟,风大了,进去休息吧!”
冯笙寒默不作声,好象没听到他的话,只是一径的望着他,脸上不笑不哭,淡然的、平静的,像带了面具一般。
归鱼洋又走了几步,直到看不见冯笙寒的屋子,他才快步的下山。
第三章
明明知道冯笙寒并没有他想象中那么欢迎他,但归鱼洋还是忍不住的又往山上跑。
这次却是见到冯笙寒在屋外辛苦的劈柴。
他身体瘦弱,身躯摇摇晃晃,手里拿着劈柴的斧头,就像小孩子在玩大人的刀剑一样,好似下一刻就要劈在自己的身上。
“寒弟,你到一边坐着,我帮你劈吧。”
冯笙寒不愿让他抢过斧头,死命的握住。
“不必了,大人,我可以自己来的。”
归鱼洋见他执拗,明明不是合作这种粗活,干什么这么勉强自己,他一股热气直往上冲,一句话脱口而出。
“不行,我帮你劈,你这像大少爷似的身子,怎么能做这么重的粗活?”
冯笙寒红唇微张,脸上出现愕然的神情。
“怎么了怎么了?我说错话了吗?”
归鱼洋不解他为何露出这种表情,他的确看起来就像个大少爷一样,肩不能提、手不能挑,不适合做粗活。
冯笙寒仍怔怔发愣,归鱼洋以前也对他这么说过,二年前,自己与他相恋的时候,归鱼洋对他这么说过。
他不许他劈材做粗活,还要家中总管送上补品,每月初一送来他屋里,让他调养身体,更要大夫过来为他把脉,只是在归鱼洋离开此地之后半年,也就适半年前,这一切忽然都断了。
冯笙寒并不贪图这些享受,他要的是归鱼洋的真心,此时他猛然想起归鱼洋的夫人挺着大肚子,怀孕过的妇人在一边讨论时,也都说她有五、六个月的身孕。
“夫人怀孕几个月?”
不懂冯笙寒的话题为何一下跳得如此之快,但是归鱼洋老实说出,毕竟这并不是什么需要隐瞒的事。
“我与她成亲半年,她已有六个月的身孕。”
归鱼洋的夫人已有六个月的身孕,两人是六个月前成的亲,也就是半年前归鱼洋在家乡成亲后,就立刻断了对冯笙寒的照顾。
冯笙寒霎时全都理解了,归鱼洋并未失去记忆,他说自己丧失记忆,其实只是对他的蒙骗之辞。
要不然他为何口口声声说自己忘了来这里当县太爷的事,也不记得两人有什么关系,却可以在半年前修书来此,断掉对他的照顾。
这个无情无义的男人会说这些谎话,不过是这些日子回到这里,不知该如何对他交代,因此才推说自己受伤、忘了旧事,想要让自己不再对他记恨。
冯笙寒胸口疼得宛如万箭穿心,他并未想死缠着归鱼洋,更何况现在人家有妻有子,他就算想争,也争不过一个怀有身孕,并且是明媒正娶的归夫人,但是归鱼洋不该如此欺他。
冯笙寒霎时冷透了心,他对他竟然如此薄情,还佯装对他十分关心,三番两次来此嘘寒问暖、惺惺作态,为的是安抚他,以免他将两人过往的情事传扬开来,有碍他们夫妻感情、破坏他县太爷的名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