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偷偷的将放在口袋中的录音机开启。她想,由她和继父的对话,楚伦应该会相信她是无辜的。
如此做是有些卑鄙,却也是楚伦知道事实真相最好的方法。
她在路威宏面前坐了下来,懒懒的问:“我等著你为昨天的事情作解释。”她昨夜想了许久,对此事已嗅出些许端倪。
路威宏没多说什么,他将一叠借据推到她面前,“我需要钱。”他以手捂著脸,模样憔悴而沮丧。
路羽然看著第一张借据上的金额一亿三千万。
光是第一张就是这么大的数字,她没法子想象下面数张是多么可怕的金额。
“为什么不先向姐夫挪借!”她有个嫁入豪门的姐姐。
“我已向他借了不少,他说什么也不会再借我。”
“为什么……为什么会欠人那么多钱?”她从来不过问路氏的事情,但她万万想不 到继父竟然会欠下那样的天文数字。
“公司早在一年前就经营不善,可那是我毕生的心血,无论如何我都不想放弃,因此不断想办法挽回,没想到公司非但没有起色,欠下的金额反而愈来愈多……”
吁了口气,路羽然已明白继父会到机场演一场乌龙闹剧的原因了,因为楚伦是 SEM未来的总裁,他有的是钱,又因继父不知打哪儿来的消息,知道他们在一块,因此 楚伦就倒霉的被相中成为金主。
不过这仍只是她的猜测,她要路威宏把话说明白。
“这和昨天在机场发生的事情有什么关系?”她故意如此问。
事情都已经到这个地步,他也非说不可了。不过,他仍想把事情的来龙去脉当成筹 码般的说:“我把事情告诉你,你是不是可以帮我这个忙?”
路羽然不愿任人摆布,摇摇头道:“你先把事情说清楚,我觉得我该帮你自然会帮 。”天晓得这么一答应,又要为自己惹来什么麻烦。
路威宏沉默了一会才开口,“我是不得已才采用方雄的建议。”他开始叙述著方雄 发现她和楚伦往来密切,因此找来征信社调查他们两人交往的情形,甚至还追著他们去美国。
“你什么时候这么关心我了?”她有些讽刺的说。
路威宏第一次在路羽然面前那么抬不起头来。“调查你们两人的交往情形是为了… …为了要有足够的证据证明你们在一块,以便……以便捏造一个谎言,说你在有未婚夫 的情况下竟然还受楚伦的诱惑,同他到美国游玩。”
原来她的未婚夫竟然是在这种情形下产生的,路羽然的秀眉在不知不觉中蹙紧。
“然后呢?”她心中蕴蓄著一股巨大的怒火,不必往下听就知道他到底在玩什么花样。
卑鄙,真是太卑鄙了!
“然后……让刘正基扮演受害者的角色,对媒体揭发这件丑闻,甚至闹上法庭。”
“你一向爱面子,不怕如些来脸丢大了吗?”她冷笑,语气中尽是挖苦。
“我的确怕丢脸,可我相信SEM更丢不起这个脸,我可以在把事情闹上法庭前,想 办法和楚伦私下和解。只要……只要他拿得出我要的数目,这件事就算了结了。”虽然 他此刻在路羽然面前仿佛矮了一截,可是一想到他的经济危机即将解除,仍忍不住兴奋 。
“这根本是变相的勒索。”她咬著牙道,十分痛恨这种行为。
“我是不得已的。”
“人在不得已的情况下就能够使那么卑鄙的手段吗!还亏你是受过高等教育,上流 阶层的人。”
路威宏涨红了脸,终究仍有些羞耻心,说不出话来。
看著他斑白的头发和沮丧而无奈的表情,路羽然幽幽的叹了口气。这个和她相处多 年的男人,就算对他一直无法产生深厚的父女情感,她好歹喊了他多年爸爸。一思及此 ,她方才的怒焰消了些。
“你真以为楚伦是那么简单的人吗?他真的会为了避免打官司而付钱?”她不认为他是那种怕事的人,必要时他的反击会很可怕。
“只要你肯在记者会时承认,你会到美国去的确是因为他的诱骗,那一切就好办。 ”
他胸有成竹的说。
“我已经满十八岁,诱骗未成年少女的罪名早就不合宜,即使闹上法庭,楚伦也不会理亏,而且就算我真的订婚了,又和楚伦到美国游玩,在法律上也不受约束。”通奸罪只在结了婚的男女身上才起效用。“只要你承认自己是受他甜言蜜语迷惑才跟他到美国去,那就够了。”
“为什么?”她不明白。
“因为他喜欢你。”就征信社给的资料和他们在飞机上被录下的交谈,楚伦这回真的是动了心。他一向视女人为玩物,不曾给过任何女人那么多情感,而一个男人被自己心爱的女人背叛时常会心灰意冷。“因为喜欢你,他会懒得辩解许多事、懒得对簿公堂 ,只看你怎么否决你曾对他的爱、漠视他曾对你的真心、对你的好。”
“你知道他喜欢我,可知道我更喜欢他?这件事你根本就是摆明要我去伤害他,那 是不可能的事!”路羽然深吸一口气,仰高了脸,“我不会出席记者会,就算出席,我也不可能说出伤害他的话。”
“别这样!这件事就算我拉下老脸求你。”
“我没有办法帮你,顶多……我可以帮你求他借钱给你。”这是她惟一做得到的。
“他不会借钱给我的。”路威宏知道自己的公司名声狼藉。“闹了那么大的事之后 ,他恨我都来不及,甭说会借钱给我。更何况……不知道你看出来没有?楚伦根本就是冉熠。冉熠当年会和你姐姐分手,是我使了些手段造成的结果,在这种情况下,他会借 我钱才是天下奇闻。”
对于楚伦的熟悉感终于令路威宏想起他是谁,也明白上一回他处心积虑安排的相亲宴,楚伦为什么会恶意缺席且写了那张欺人太甚的卡片。
的确,在这种情况下,连路羽然也不确定楚伦会不会借钱,不过,她的态度十分坚决。“我真的没法子帮你。”
“求求你!”说著,路威宏真的跪下来。
“你别这样!”
“就请你帮我这一次,若我没有那笔钱渡过难关,公司就完了,公司完了,我也不想活。”
“你只想著你自己,有没有想过我?”不知道为什么,她感觉到好悲哀,难过的心 情排山倒海而来,泪水不听使唤的涌现。“我真的不能帮你。”
“你……真的不能帮我吗?”
路羽然沉默不语,表示完全没有商量的余地。
“那……好吧。”他不再强迫她。
见他不再多说什么,路羽然站起来打算上楼去。到楼梯口时,她有些不放心的回头看了一下路威宏,瞥见他正拿著一把预藏的利刃要往手腕划去。
路羽然冲过去抢他手上的利刃,可是仍慢了一步,他已划开一道口子。
“爸,别这样!”她努力的想夺下他手上的刀。
“让我死!公司都要没了,我活著干什么!”他歇斯底里的大吼大叫。他是个工作 狂,因此事业对他而言等于是生命。“让我死!”他涕泪纵横的挣扎。
在不得已的情况下,路羽然只得答应他,“你放下刀子,我……参加记者会,照你的意思去做就是了。”
“真的?”
“嗯……”她默然的低垂下头。
☆ ☆ ☆
下班后的SEM大楼异常宁静,宛如空城一般的四十余层大楼令人无法想象白 天时的繁忙景象。
楚伦在顶楼的办公室批完一些文件后,扯开领带,走到酒柜拿出一瓶三十年份的 XO和高脚杯,然后回到落地窗前。
大都会的夜生活开始了,外头一片车水马龙。那纸醉金迷的繁华景象不由得令他想 到在美国那间高级餐厅吃饭的时候所见的夜景,然后又很自然的想到路羽然。
回头看了一眼被他摔在地上的杂志,杂志中的标题不断在他脑海中盘旋,怎么也挥 不去——SEM未来总裁甜言蜜语迷惑路家千金?
绯闻女主角泪洒记者会坦承受到欺骗“欺骗?!”
楚伦咬牙切齿的想著几天前堂堂上报,如今连杂志都紧捉著不放的恼人话题。
站在落地窗前,他寒著脸,一个星期前才被融化的心再度覆上一层霜雪。他晃了晃 手上的高脚杯,赌气似的将杯中物一饮而尽,烈酒的灼热感由喉头蔓延至腹部。
欺骗?!哈,这种漫天大谎路羽然还真说得出口,还真有脸说!
女人果然是无法信任的动物,九年前他被伤了一次,九年后仍无法记取教训的再被伤了一回,最巧的是她们还是姐妹俩,他和路家的女儿真是孽缘不断。
他是鬼迷了心窍吗?竟然会相信她那个单恋他许久的笑话!一个女人有多少青春可 供挥霍?青春年少的美女又是多少同龄男子追求的对象?面对那些诱惑,路羽然都不为 所动吗?
他竟然会笨到去相信一个儿童恋曲!
哈哈……所谓九年的等候也不过只是一出卑鄙无耻的仙人跳戏码,而他这个人称精 明睿智的SEM工作狂竟然栽在她手上,不但栽了,甚至可以说输得好惨。
路羽然让他相信爱情,让他迷恋上她,然后又毫不留情的否决掉一切,甚至召开记 者会说她被迷惑、遭欺骗。
真正受骗的人是谁?
当年路紫茵的背叛只是使他不相信爱情而已,而且基于女人的爱慕虚荣似乎被社会 所允许,既然当时他无法给她比别人更好的条件,那么他愿意宽容的原谅她的变心。
可是,对于路羽然,他想不到任何理由让自己原谅她,因为,她打从一开始就是欺 骗,他甚至怀疑,她接近他根本就是有目的的。
的确,六亿对不少人而言是一笔天文数字,她为了挽救路氏的危机而耍些手段似乎也合情合理。
路威宏也真是大胆,竟然敢在召开记者会后的第二天就打电话问他,要私下和解或 对簿公堂,他直接反问他,私下和解要如何和解法?其实他只是想洞悉路威宏真正的动 机,并不是真的想私下和解。SEM多的是法庭的常胜军,而且这回的事件他根本是被构 陷,没道理要私下和解。
据他所知,路氏最近频频向各家有生意往来的公司筹借款项,近期内若没有资金周 转即将宣告破产。他也猜路威宏设计这件事情的自的是为钱,只是没想到他会狮子大开 口,一开口就要六亿。
六亿?他真把他楚伦当成凯子坑钱吗?
路威宏一察觉他的沉默,以为他觉得和解金额太高,马上改口说要不五亿也可以, 最后,他甚至自动降到三亿。这男人真是想钱想疯了,所谓的人穷志短大概就是指这种 情况。
楚伦原本想告诉他,就算他降到一千块、一百块他也不会给,要他等著法庭见,可 是他心思一转,黯沉的眸子闪过一抹报复的光芒,他决定改口。
“叫路羽然当面来跟我谈。”他已好几天不接她的电话,因为不想再听到她的声音,可是如今他要她直接面对他。
她有胆欺骗他,想必早就该料到有朝一回他们总要碰面。
“可是……”路威宏犹豫著。
“就这桩遭受欺骗的事件来看,受害者是她不是吗?”他阴冷的一笑,“所以最有资格和我谈条件的人是她而不是你。”
“她……”路威宏仍觉得不对劲。
知道他在犹豫,楚伦捉住他的弱点下猛药,冷笑道:“只要是她来和我谈条件,我六亿立即奉上。”
“这……好吧。”他会闹出这件事为的不就是钱吗?看来若路羽然不出面,楚是不会把钱拿出来的。于是,和楚伦约了时间之后,他很快的挂上电话。
落地窗外一片繁华夜色,楚伦却因为和路羽然约定见面的时间已到来,内心有一股 山雨欲来的沉闷。
有些人不容易记恨,因为他们总是以一双冷眼看待世间万物,什么都不在乎,也不 足以令他们在乎。可这样的人一旦对某些人事物在乎了,那种认真坚持的心态近乎固执 。
爱一个人是如此,恨人亦是,尤其是恨,一旦恨起人来,那力量足够毁掉对方以平 衡自己。
楚伦就是这样的一个人。斯文的外表总是成功的隐藏他狂鸷极端的真实性子,没有 人知道他的阴暗面。
又为自己倒了一杯酒,他再次将酒干了。浓烈的酒精苏醒了他在斯文外表下的狂鸷 性子,撩动他因付出更心却遭受欺骗的恨。他眯著眼想起前尘往事,路羽然的娇美、刁 蛮任性,她总是牵引他的双眸,一切的一切……闭上眼,他脑海中浮掠而过的全是她的影像、她的美好,耳边听到的净是她甜美的声音,她对他倾诉的话语……骗人的!一切全是骗人的!为什么要骗我?为什么?
楚伦的手掌使力一握,忽地“哗啦”一声,手中的高脚杯被握碎,玻璃碎屑刺伤他的手掌,霎时血流如注。
他木然的看著鲜血落在毛毡上。此时手上的伤又怎及得上他的心伤?肉体的伤容易 痊愈,心伤呢?他到哪里去找疗伤药?
不急著处理伤口,他只是走到沙发上坐下。无意间他瞥见墙上的时钟,八点十分。
他和路羽然约的是八点,莫非她心虚害怕,不敢来了吗?这不太像她的作风,她一向勇气过人的。不过,相信此刻要她面对他,任她勇气过人,仍会踌躇再三,不是吗?
这么想的时候,他清楚的听到外头电梯停在顶楼的声音,在门打开时,高跟鞋踩在地板上的声音在走廊回荡。在这个时候有谁会到这里来,他了然于胸。
脚步声在办公室门口停下来,过了好一会儿才有人敲门。
“我约的是八点,是我记错时间了吗?”楚伦打开门时,冷冷的打量一下站在外头的路羽然。
“我……”看到楚伦的刹那,她有一股逃离的冲动。那张脸既冷漠又陌生,仿佛彼此不认识一般。她怀疑她寄给他的录音带他根本没有收到,甚至是收到了,他却不去听 。
直到今天,她打给他的电话他根本不接,更甭说见她,为此,她只得变通方法,把她和继父对话的录音带寄给他,没想到这并没有使得今天见面的气氛好转些。
楚伦领著她到沙发坐下,他看著她,并不放过她脸上的惊慌和愧疚的表情,可是看到那神情,他反而不屑的撇撇嘴冷笑一声。
待坐定后,路羽然问:“你没有收到一卷录音带吗?”
“录音带?”他嘲讽的笑意更深,“是证明我诱拐你、欺骗你的证物吗?那你肯定寄错地方了,你该寄到报社或杂志社去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