进了咖啡馆找个位子坐了下来,田晓棠的表情一直很紧张,连喝咖啡时,端着杯子的手都微微的颤抖着。
“你很紧张。”殳宣打破沉默。
“你又不告诉我究竟要见谁,神秘兮兮的,惹得我心神不宁!”她狐疑的看了他一眼,“你不会在完全都没让我有心理准备的情况下,见你妈吧?”
“你放心,我妈现在在美国,她没分身可以出现在这里。”
“那就好……”她还想往下说时,一个抬头却看到一张熟悉的脸,一张五十几岁,却仍显得贵气的脸。
她……她是……王君平的妈妈!
尽管事隔多年,她还是认得出她,还是记得当年她给她的羞辱和难堪。
“田小姐,多年不见,还记得我吗?”杨芳怡对着她淡淡一笑。
现在的她没有当年到ASN去闹的气焰,和一副得理不饶人的模样,现在的她只是个很平凡、很普通的妇女。
看到她,田晓棠脸色很快的刷白,她的反应是立即想离开,可殳宣却拉住她,施力的又将她拉回原位。
她回头看了他一眼,有些恨恨的说:“你今天要我见的人,就是她?”
他点点头。“我觉得有些事情还是要面对。”
看到杨芳怡她就想到当年所受的委屈,亦很难不想起她那宝贝儿子,那无疑是将她已结痂的伤口又重新撕开一般。
她的伤,殳宣一个外人能了解吗?他凭什么那么理所当然的去安排她的事?
田晓棠的心情变得异常激动。“面对?你要我面对什么?我当年的伤,我当年的痛,还是我当年被抛弃的耻辱?”
“有一些事情也许不是你想象的那样,起码你不是自己所想象的那样,是个受害者。”殳宣这几天和杨芳怡联络上了,因此他提早知道了一些事。
田晓棠冷笑一声,“我不是受害者?难道被视若敝履的我,会是惟一受惠的人?”
殳宣皱了下眉。“晓棠,你的话很尖锐。”
杨芳怡叹了口气,“没关系,她的心情我了解,当年的她的确受了委屈。”她从皮包内拿出一封信。“这是君平给你的。”
迟来的道歉吗?他要告诉她当年是他年少无知,才在无心下伤了她吗?“我不需要。”
“当年对你做了那样的事我并不后悔,如果时光倒转,事情再发生一次,我仍会如此做,因为……我和君平都是为你好。我不期待你会原谅我,但这信你一定要看,因为这是君平最后为你写的信,也是他人生中……”杨芳怡偷偷的深呼吸,可眼眶还是红了。“最后的一封信。”
“他……”
“君平走了,血癌末期,在和你分手后半年就离开了……”
田晓棠一怔,胸口窒闷难受,好一会儿她才伸出手去拿信。看着手上泛黄,似乎有些岁月了的信封和字迹,她有些怔然。
“这封信是三年前,他在要走的前几天才写的。”杨芳怡用手帕拭了拭泪。“他要我等到你结婚,甚至忘了对他的感情时再给你,可……当年的事对你造成的伤害太大了,大到成为你追求幸福的阻碍,因此我才决定把信提前交到你手上。”殳宣找上了她,她才知道这样的事。
田晓棠是儿子这辈子最大的牵挂,因此,在爱屋及乌的情况下,她真的希望她幸福。 “君平他……很爱你!真的……很爱你……”她一面说一面哭泣着。“所以你一定要幸福!”
一时间,田晓棠只觉得脑中一片空白,似乎什么也不能多想。杨芳怡的话和手上的信,她大概知道是什么情况,可是除了沉默,她还是沉默……
送走了杨芳怡,离开了咖啡馆,她仍是一句话也没说,王君平给她的信,则是静静的躺在她的皮包中未曾拆阅。
“你还好吗?”车子停在田晓棠住的公寓楼下,殳宣看着她的样子,令他既心疼又担心。
“没事。”
“怪我多管闲事?”
田晓棠摇了摇头,“相反的,我很感谢你。”她叹了口气,“理不出心里的感觉,现在的我只想好好的静一静。”她推开门下了车。
殳宣跟着下车。“晓棠,王君平爱你,而我的爱不会比他少。”
她浅浅的一笑。“我知道。”
“心情好些时就打个电话给我,让我放心。”她点了点头,向他挥挥手,转身上楼。回到房里,她倒在床上,一翻身,她盯着皮包发呆,然后取出王君平给她的最后一封信,拿出拆信刀小心翼翼的拆开。
幸运草信纸是她的最爱,看着那有些泛黄的信纸,她的心里又是一阵激动。熟悉的字迹勾起了她对他的回忆,一点一滴……深深的吸了口气,她开始阅信。
棠棠:
当你看到这封信的时候,我已经离开人世多年了吧?
答应我,当你在阅读这封信的内容时,不要伤心、不要流泪,因为那对我而言仍是个遗憾,我最不愿看到的就是让你伤心。
如果有上帝……
他在我短短的二十三年人间岁月中,给我最好的礼物,就是让我遇见你;最残忍的惩罚就是让我遇见你又无法相守。 你知道吗?当我知道自己得了绝症,只剩半年的寿命时,讶异、震惊是人之常情,可我没有为此而怨恨上天的不公平,反而脑海只有想到你……棠棠该怎么办?!
我了解你,我知道你是个深情且执着到固执的人,若让你眼睁睁的看着我走,我不知道你究竟要花多少时间才能忘了我,再继续下一个缘份。
死者已矣,生者何堪?我何忍留下你在这红尘中,独自尝着天人永隔的痛苦呢?
无数个夜,我在梦中被你的哭泣声惊醒,起来后就不得成眠,脑海中满满是你在梦中哭泣的脸,和那双无助仿徨的眼神。
考虑了一阵子,我下定了决心。与其让你伤心,不如让你恨我,恨是一种力量,伤心却是在损失能量。我要我在乎的、最爱的你,是朝气蓬勃的。
我和母亲对你的伤害是基于好意,希望你能谅解。
这封信是我进安宁病房的前一天深夜所写的。此时窗外的星星正灿烂着,我们最后一次一起看星星是在什么时候呢?
是在你生日的那天晚上吧?你还记不记得那天我们的对话?我说:“你幸福吗?”“有你在身边当然幸福!”“那万一有一天,我不在了呢?”我问。“那怎么幸福得起来呀?!”你怪我不解风情的横了我一眼。
我笑了。“正因为我不在身边,你才更要幸福,连我的份一块幸福!”
现在回想当时的对话,是不是一切在冥冥中都注定了?
棠棠你现在在做什么?也和我一样正仰望天上星斗吗?手上正拿着你送我的一张独照,照片中的你笑得好开心,这是我最喜欢的表情!这张照片会一直跟着我到最后……
有和你美好的回忆陪伴着我,我并不寂寞,我真的好充实,谢谢你。
有颗星划过了天际,我许了愿……愿你幸福!我这么爱你,你一定要加倍幸福!夜深了,纸短情长,就此搁笔了。末祝幸福快乐君平绝笔
平息了……她对他所有的恨都平息了!
想到自己还是受到君平的爱和呵护,她知道自己已找到再去爱一回的动力。
田晓棠看着手中王君平的信,泪水在无声无息中滑落……
在泪水中她扬起了一抹笑意,“因为你这么爱我,所以我一定要幸福!”
君平,你在看吗?我一定会幸福给你看的。
* * *
两个月后
田晓棠坐在静谧的咖啡厅里享受着难得的周末午后,阳光斜射入窗,轻轻洒在木桌上,增添了几许悠闲的味道。
最近她很快乐、满足,她觉得自己是全世界最幸福的人了!
爱情得意嘛!
这是句最近最常绕在她耳边的一句话。
爱情得意吗?是啊,因为她拥有殳宣全部的爱!他的感情很真、很单纯、很专一。
花苑就曾羡慕的对她说:“为什么你这么好命?死的活的都爱你!”
这句话令她笑了。是啊,她很幸运,所以她很珍惜。
入口处殳宣正匆匆忙忙的向她走过来。
“对不起,等很久了吗?”他一笑,扬着灿烂的笑容。
他约她三点见,可他却迟到了二十分钟。
“还好。店里气氛好,听英文老歌听着听着就忘了你迟到了。”殳宣是个守时的人,他会迟到一定有原因。
啜了口服务生端来的冰开水,点了杯热蓝山,他试探性的说:“最近这季节好像很流行结婚呢。”
流行?田晓棠只觉得他的用语很有趣,倒没有想到他的话中话。她失笑的说:“别告诉我,你迟到的原因是因为你跑去观礼。”
“我才没有那么无聊。”上一回蒂芬妮结婚他都没去了,更何况是跑去陌生人的结婚典礼上观礼。
“看人家结婚是件好事呐,谁说无聊?”像她有时候开车看到有人在路边搭棚办喜事,总会不自觉的放缓车速多看几眼。
新娘脸上的幸福感,一直是她所憧憬的。
“你会这么认为,真是太好了!”
他的笑容令田晓棠狐疑。“什么意思?”
“结婚是件好事啊。”殳宣瞅着她笑,“别人结婚是好事,自己结婚就更是好事了!”
终于明白了他话中的含意,田晓棠笑了出来,她故意恶作剧的说:“你要结婚啦?那真是恭喜你了。”
“彼此、彼此。”这样也能玩!“喂,和你结婚可是拯救你呢!”
“拯救我?”她挑了挑眉,“打从你帮我重新改造外型后,我现在的追求者可是遍满ASN喔!所以,收起你的同情心吧,想拯救我的人可多着。”
“想追求你的人虽多,但能在不到一个月内和你步上礼堂的人却没有吧?”
“那又如何?”
“你忘了和你朋友下注的事了吗?不结婚的话,你可是要倾家荡产的。”
田晓棠少根筋的想到。“对喔,你不说我都忘了邪!”那可是她省吃节用的全部家当呐!“所以呢?”她托着下巴看着他。
殳宣脸色一敛,一本正经的开口,“嫁给我吧。”
“理由呢?”这男人在她还没决定和他交往前,“我爱你”三字迷咒对她说得勤,但自从两人交往后,已经许久没听说了。
他不想说,可她想听呐!“你再不嫁我,五百万就飞了。”他逗着她。她横了他一眼,“求婚失败!”“好嘛好嘛!一个男人会对一个女人求婚,还会有什么理由呢?”他今天可是以很紧张的心情向她求婚的,可这姑娘到现在还在考验他的心脏强度。
男人真命苦!幸好一辈子就这么一次!
田晓棠的答案很酷。“我不是男人,怎么会知道?”
他笑看着她。“我爱你。”
田晓棠笑了出来,伸出手戳了一下他的额头。“早说就没事了。”
殳宣顺势紧捉住她手。“那么漂亮的手,手上没东西实在太可惜了!”他从口袋摸出一枚彩钻女戒,往她无名指上一套。“嗯,刚好,好像专门为你订做的。”
看着无名指上的戒指,田晓棠心中一阵感动,她的唇微微的颤动,却一个字也吐不出来。
“晓棠,嫁给我吧!”他温柔而深情的说。
她咬着唇,微微一点头,努力的不让眼眶中感动的泪水掉下来,可……就是忍不住!
“喂,别这样嘛,答应嫁给我有那么痛苦吗?瞧你哭得说不出话来。”
一面哭又忍不往的想笑,她伸出手捶了他一下,脸一垂眼泪掉个不停。
殳宣掏出手帕为她拭泪。“我本来想承诺你,结婚后绝对不让你再认我掉一滴眼泪的,可照目前的情况看来,只怕很难,你那么爱哭。”
“哪有!”田晓棠嘟着唇抬起头来,看着殳宣,她破涕为笑……
这种在泪水中的感动和喜悦,她第一次体验到。
全书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