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哈哈,为父也相信攘儿不会教爹失望的。」裴彦臬满意地点头,「来,再和为父干一杯。」
当裴尊攘仰头喝下手中美酒,坐在上位的武越王除了开心之外,神情也渐渐转为诡异。
十七年的梦想,眼看就要实现了,哈……
***
就为了裴尊攘的一句话,夜游可以呆坐在御池畔一整天。
有时,她会对着摇曳的雪色清荷傻笑数个时辰;有时,她会对着不断在池里穿梭的锦鲤,露出一抹似恼似嗔又似羞的美丽倩笑。
奉君命守护三公主的谭萧,不知该如何开口。他从来不敢妄想些什么,因为他十分清楚自个儿的身分,但──
「公主,裴小王爷他……」
他对裴尊攘并无成见,只是,他总觉得公主自离宫到圣上下旨赐婚的这之间,似乎有许多疑点。
「裴尊攘,他来了吗?」夜游的耳朵好似只容得下裴小王爷这四字。
「不是,裴小王爷并没有来。」见夜游失望地转回头,谭萧唯有苦笑。「公主,请容属下僭越,但有些话属下是非说不可。」他忽而一脸正色。
「说呀!」她无聊道。
「公主是否还记得您的爱马奔雪?」
「我怎么可能忘记。当初若不是你们追得急,奔雪也不至于踩到陷阱,一命呜呼。」提到这事儿,她忍不住回头白了谭萧数眼。
「不,奔雪是被人用内力给活活震死的。」
「你说什么?」夜游霍然起身、转头。
「属下曾仔细检查奔雪的尸身,所以这个推论绝对无误,而当时在公主身边之人,也唯有裴小王爷。」
依谭萧之意,不就是指奔雪是被裴尊攘所杀,而不是误踩陷阱而死的。
「还有,属下遇袭一事,恐怕与幽夜山庄脱不了关系。」
他一直驻守在宫内,根本不可能与宫外之人结怨,更巧的是,他分明就快寻到公主,却偏偏遭到那群蒙面人赶尽杀绝。
「谭萧,你不要胡说八道,你可别忘了在你性命垂危之际,是谁医治你的。」夜游瞠大眼,怒瞪谭萧。
「多谢三公主替小王说话。不过,小王实在不解,我是何时得罪了谭统领,以致遭谭统领误会小王是杀人疑犯。」
一道慵懒的男声陡地插入。
夜游一窒,已无方才想见他的喜悦,只能定睛在他那张故作不解的悠然面庞上。
「裴小王爷,属下只是就事论事,绝无冒犯小王爷之意。」
「哦,难道是小王听错?」留下谭萧,果真是个败笔。
「属下只是将实情说出。」
「好了,谭萧,你先退下。」夜游喝道。她不喜欢这种气氛,更讨厌谭萧方才所说的那些话。
谭萧暗暗叹口气,轻轻颔首,「是。」
「怎么,担心小王对谭统领下手吗?」裴尊攘勾起一边的唇角冷笑。
「我没有呀!」
似乎是裴尊攘那句表白,攻破了她内心层层的防卫,轻而易举地擒住她那颗从未悸动过的心;以致在不知不觉中,她强悍的态势渐弱,甚至整个心神都盛满他的影子。是否她在更早之前,就已经喜欢上他了?
「是吗?」裴尊攘勾起她微愣的脸蛋,俯身逼视她脸颊上所浮现出的异样红晕,「那这是什么?」他的指节在她红嫩的颊畔上缓缓摩挲。
「什、什么呀?」夜游愣愣地响应。
「妳看上谭萧了?」裴尊攘冷冷笑道。
敢情裴尊攘是把夜游脸红的原因归咎在谭萧身上。
「我看上谭萧!」夜游黑亮的乌瞳差点因惊愕而弹跳出来。
「若非如此,妳为何如此紧张他?」他半瞇起狭眸,一脸阴沉。
他与夜游成婚在即,这中间绝不能出一点差池,哪怕只是一名小小的四品带刀侍卫,他也会把他当成是个阻碍,而所有的阻碍;都必须除去。
「你在胡说什么,我怎么可能会看上谭萧,他只是一个、一个……」忽然一道灵光乍现,一脸莫名其妙又激愤不已的夜游先是没反应,而后红艳的菱唇才扬起一抹似嗔的甜美娇笑。
她可以把他的反常,想象成他是在妒忌吗?
「说下去呀!」一见她笑靥如花,裴尊攘的表情益发阴郁。此刻,他狠不得马上杀了谭萧。
「尊攘,你不要生气嘛!」冷不防地,夜游一把抱住裴尊攘,一颗小头颅拼命地往他怀里磨蹭。
裴尊攘有些错愕地睨向怀中不停撒娇的可人儿。顷刻后,他不甚温柔地执起她小巧下颚,一双犀利眸子攫住她带笑的灿眸,「我还没有听到妳的答案。」
「好,我说、我说。谭萧只是个统领罢了。」夜游一脸无辜地说。
「哼,是吗?」裴尊攘摆明不信。
「嗯。」夜游点头如捣蒜。
裴尊攘鹰眸没错过她脸上的变化,似乎在打量她所说的话是否属实。
「以后别跟他在一块儿。」半晌后,裴尊攘冷淡地丢出这一句。
「可是我没法儿呀!」夜游苦着一张脸,而在瞥见裴尊攘急遽转变的神情后,她马上接下去说:「大概是父皇怕我再次逃婚,所以特别派谭萧来监视我,我根本无权命令他。」
「那妳会吗?」
「会什么?」奇怪,她今儿个怎么老是听不懂他在问什么?
「逃婚。」
「这怎么可能!」夜游想也不想便急急大叫。等她叫嚷完,才陡地意识到什么似的,随即满脸通红地垂下头,不敢看人。
「夜游,没有什么好羞的。」她的反应让裴尊攘的脸部线条稍稍柔和。
「夜游,奔雪确实是死在我手上。」
裴尊攘此话一出,果然令一直低头不语的夜游震愕地抬眼瞪视。
「为什么?」
「若不这么做,妳认为我们还有相处的机会吗?」他非常巧妙地解释。
夜游默不作声,似乎已谅解裴尊攘当时的无奈。
「为弥补这个小小的过失,我已经寻到与奔雪有着同样血统的白色骏马。」
「牠在哪里?」兴奋之情霎时溢于言表。
「等妳成为我的少王妃,妳就知道了。」
第六章
一个月后,三公主在玄续皇帝的主婚下,正式成为武越王府的少王妃。
历经一连串繁琐的程序,裴尊攘终于将夜游迎娶进门。在送走前来武越王府祝贺的 朝臣王公后,他独自朝新房缓缓走去。
过了今夜,一切就会有所改变吗?
改变?早在他七岁那一年,他的人生就彻彻底底地改变了。
如今,立在这儿的裴尊攘只是一个空壳子罢了;在这里所看到的一切、拥有的一切 ,完全不属于他,而这其中自然也包括刚成为他妻子的夜游。
不过他绝不是在抱怨,而是感谢。
他感谢武越王把所有的荣耀、权势,甚至是身分全给了他,让他有机会完成心愿。 所以他对武越王只有万般的感谢、衷心的服膺。
接下来,他就要逐步实现对武越王的承诺;同样的,他也要让那些伤害过他的人后 悔曾铸下的大错。
经过一番精心布置的新房,传来阵阵的熏香味,伫立在门前的裴尊攘,表情复杂而 阴恻。
当开门声一响起,陪嫁入府的侍女们一一对着步进新房的驸马爷道吉祥后,便鱼贯 退出。
挨坐床榻已久的夜游,在裴尊攘入房后,忍不住吁了一口长气。
只要尊攘揭开她的盖头巾,她就可以把头上这顶沉重的华贵凤冠给拿下,让她被压 了一整天的脖子能够轻松一下。
但她等了又等、盼了又盼,裴尊攘却迟迟没有掀红巾的动作。
「尊攘。」夜游试探性的轻唤,语气里掩饰不住疲惫。
他明明离她很近的,「尊攘,你是怎么了?」再如何迟钝,她也察觉到原本欢喜的 气氛已改变了。
一只大掌冷不防抓住她放在双膝上的小手。
由于事出突然,她放声惊叫:「尊攘,你要带我上哪儿去?」
裴尊攘什么话也没说,就硬拖着她走出新房。当然,为了让这对新人有个不受干扰 的洞房花烛夜,新房附近并无闲杂人等走动。
因为步伐踉跄,视线又不明,夜游有几次想扯落红巾,但一想到此生仅有一次盖头 巾的机会,她硬是压下这股念头。
然而,尊攘到底要带她上哪儿,她并不认为他们还有什么程序未完成的。
她很想问明原因,到口的话却始终只有唇形而无声音。
她深深吐纳着,试图按捺下一波波潮她袭来的慌乱,直到扣住自个儿手腕的强悍指 劲突然松脱,她才知道他的目的地已经到了。
「这是哪里?」她记得自己好象有下过石梯,然后就……
为什么这个地方会有种阴凉的感觉?夜游不自觉地偎近裴尊攘,但那种诡森难辨的气息却是有增无减,令她更加不知所措。
「跪下。」
夜游清清楚楚地听到裴尊攘叫她下跪,那是一种不带一丝温度、疏离阴寒的声调。
有那么一瞬间,夜游完全无法反应,因为他的口吻像是一种……一种恨极了某个人 才会有的声调。
是她吗?她自问。
当然不是。她很肯定地告诉自己。
「我叫妳跪下听到了没?」
「你凶──」夜游狠狠地咬住下唇。
咚的一声,她直挺挺地跪了下去,十根白净的手指因愤怒而全绞在一块。
「磕头。」
「什么?还要磕头。」夜游这会儿也不禁发火了。
「这个头,妳绝对要磕。」裴尊攘缓缓蹲下身,贴近她覆面的红巾冷冷说道。
「为什么?」她的身子忽然一震。
「妳到底是磕还是不磕?」裴尊攘冷冷的语气大有「妳不磕我就要妳长跪此地」之意。
就算万般不情愿,夜游也不想在新婚之夜就与夫婿起冲突,何况只是磕个头罢了, 忍一忍就过去了。
夜游顺从地朝前方磕了三个头,「这样总可以了吧?」
就算他看不见她的表情,但他总可以从她的语气里探出她的心情有多郁闷。
讨厌,怎么才一嫁入武越王府,裴尊攘的态度就差那么多。
「抱歉,我不是故意凶妳的。」
正当夜游满心不悦之际,裴尊攘的歉言来得适时,剎那间教夜游完全忘却方才所受 到的伤害。
「来,我扶妳回房去。」裴尊攘温柔地搀扶起有些愕愣的夜游。
然而在夜游看不见的那张俊庞上,却布满难以言喻的深沉仇怨。
对于他判若两人的行径,夜游只能任由他牵扶,傻傻地返回新房。
***
「我到底是对谁磕了头?」一坐上床榻,夜游下意识地脱口问出。
「夜游,我们是不是还有更重要的事没做?」他若无其事地岔开她的问题。
是谁,她很快便会知道。
「什么事?」
「这还用问,当然是揭红巾,看看我美丽的新嫁娘了。」
一听,红巾下的娇颜不禁漾出了瑰丽的娇笑,她刚刚还以为他──
在红巾掀起的剎那,二人都为之一怔。
如芙蓉般的清丽脸蛋,在烛光的映照下,更显娇媚倾城。裴尊攘在一瞬间竟有种想 把她狠狠揉进身体里的冲动。
而夜游的怔忡却是来自于裴尊攘的眼神。她从来就不是个细心的人,也从未在意过 身边人的感触;但裴尊攘不同,也许是他已经占据她整个心,以至于她可以看出他的眼 神透露出一股很强烈的疲倦。
嗯,娶她的确是件挺累人的事。
「尊攘,我──」
「嘘,别说话。」裴尊攘在拿下她凤冠的同时,轻轻对她一笑。「有件事,可比揭 红巾还要重要。」
「什么事?」夜游还是忍不住发问。
当他的手开始解她的凤袍之时,她立即羞红了脸,不敢抬眼看他。
没一会儿工夫,她身上就被他褪到仅剩一件贴身抹胸,露出一大片雪白无瑕的肌肤 ,「这一次,我绝不会再放过妳了。」
「我也是……」羞怯的爱语不知不觉地从她口中逸出。
裴尊攘眸光一炽,灼热的嘴唇以及沉重结实的身躯猛然覆上她。
夜游微微地颤抖着,因为压在她身上的力量是如此地惊人与狂悍。
他一步步地吞噬她、撕裂她,丝毫没留下半丝余地。
她慑于他的急迫,却也为他的失陷而心动不已。
就在她的意识即将崩溃之际,一阵突如其来的剧痛让她无法自己地闷哼一声;不过当她迷蒙的眼撞见那张似乎比她还要痛苦的面庞时,她吞下口中的吶喊,努力地攀附着他,并尽情摆动着自个儿的娇身。
得到她的响应,裴尊攘便犹如脱缰的野马般,狂悍的逼近,深深地占领,他要身下 的人儿该死地为他疯狂。
不,她真的快不行了……
他野蛮的进犯很快的耗损她的体力,原本攀住他颈项的双手首先无力地垂落,几近破碎的呻吟道出她已经受不住他一波波强烈的节奏。然裴尊攘却没有因此而慢下来,反倒更加挺进,直到夜游失控地惊喊:「尊攘……」
裴尊攘骤然停止律动,即使他还深深埋在她体内。
「叫我云阙。」
喘吁不止的夜游根本搞不清这突来的状况。她一脸傻愣地呆望着不断滴下汗水的裴 尊攘,涣散的意识似乎很难在短时间内拼凑起来。
「叫我云阙。」裴尊攘突然咬着牙,恶狠狠地对她重复一遍。
云阙是谁?尊攘为何要她叫他云阙?夜游的水眸蕴涵着极度的不解。
但在接触到他那近乎痛苦、不甘、愤怒等情绪相互交错的复杂神情后,她竟克制不 住而忘情地朝他轻喊:「云阙。」
如果这样喊他,能够令他高兴的话,她愿意喊它千次、万遍。
她好象看到他在笑,却来不及发问,因为她感受到体内的紧热坚挺再次驰骋,她顿 时陷入另一波的欲潮中……
***
大婚过后的半个月,夜游依然沉醉在新婚的喜悦当中;裴尊攘却早已在暗地里动了 起来。
这一日,夜游兴致勃勃地骑上裴尊攘送给她、几乎与奔雪一模一样的白色神驹,奔驰在王府外的山林。
轻易甩掉随侍的护卫,夜游独自来到一处静谧的山泉旁稍作休息,一脸悠然畅意地 看着马儿喝着泉水。
不过,当不远处的草丛内传来窸窸窣窣的声响时,便破坏了她的好心情。
「喂,我可警告你们别再跟──」夜游本以为是王府侍卫,却见到一名女子从草丛 里狼狈钻出后,立即转为惊愕,「秋绒,怎么会是妳?」
方秋绒,现今方右丞之女,亦是她少得可怜的宫中密友之一。
夜游才欢喜迎上去时,怎知方秋绒竟一脸悲切地握住她的双手,哽咽地请求道:「 三公主,请您救救我爹!」
「救救妳爹?」夜游拉起欲向她下跪的方秋绒,满脸疑惑地问:「方右丞他怎么了 ?」
「裴小王爷他、他……」
「尊攘?妳干嘛要提他?」这到底是怎么一回事?
「小王爷他……他上奏疏参劾我爹,说他贪污了原本要拿来救济淮水一带居民的赈 灾银、粮。」方秋绒抽泣地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