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某感谢各位今日盛意参加。」他停顿了一下,面无表情地扫视大厅上的人群。「想必大家都知道规则了,只要猜出小女是哪一个,文某就将女儿嫁给他,绝不食言。」
人群顿时鼓噪起来。
他向主持的礼司点个头后,坐了下来,表情深不可测。
礼司朗声说明规则,一人只有一次机会,每猜一次,十位新娘都会再重新进内厅排过顺序后再出来,以示公平。
隋曜权站在厅上,显得有些心不在焉,今天来凑热闹的人倒不少,连翟玄领及其兄弟也来了。
礼司又叨念了几句不可以问话,不可以动手之类的规定后,招亲正式开始。
「头儿,你怎么不第一个选?万一让人蒙上了怎么办?」一旁的南宫觉出声问。
「我答应她至少有三个人以上试过后才能上去。」他说。
「为什么?」南宫觉大惑不解。
「第一个就猜中难以取信人。」陶曜权交叉双臂于胸前,看着第一个人选错下台,群众传来取笑声。
南宫觉微笑。「那万一有人蒙上怎办?」
「不可能。」他很有自信的回答。
「为什么?」他皱眉。「不怕一万,只怕万一。」虽说机会不大,但这种猜猜看的游戏总有猜中的机会。
隋曜权不语,看着第二个人下台。
「难道……文姑娘不在里头?」他想到这个可能性。
他瞥他一眼。「她当然在里面。」
「那为什么?」南宫觉大惑不解。
隋曜权没有回答他的问题,只是道:「失火的事查得怎么样了?」
「焦绪还在找证据。」南宫觉耸了一下肩。「只是这事难找,也难证明,恐怕要无疾而终了。」
「是难找。」隋曜权颔首。「不过,这失火的事动不了他,还有别的事能动他。」
南宫觉不明白他在说什么,正想问下去时,他已往前走去。
隋曜权在群众的注目下走上前,大伙儿都屏息以待,听说他与文家小姐相互倾心,可文老爷不允,从中阻挠,所以才办了这场招亲。
他冷视抢在他前头的男子一眼,那人害怕地摸摸头,笑了一下,让他先。
当他仔细地在每个新娘前驻足时,大伙儿全屏气凝神,他认真的凝视,似乎想看透红巾下的容颜。
隋曜权锐利地在嫁衣上细看着,她们十人虽醋砒一模一样的嫁衣,但其中织法有所不同,有一件他要绣工在上头动了手脚,但从外面看来,并没有任何差别,除非那人深谙绣织,否则根本瞧不出。
而分辨出各种织绣对他而言并非难事。
终于,他在第七个女子面前站定,他的心底闪过一丝满足,他钟诙能拥有她了!
当他终于选定后,围观的人全都屏息以待,文宽择更是握紧了双拳。
隋曜权伸手掀开新娘的盖头,清丽的面容一寸寸露出,当红巾完全掀起后,众人露出赞美的惊叹声。
隋曜权在见到新娘的面容时,黑眸中露出一抹温柔。
墨染漾着笑,娇羞地与他对视,听见人群中传来鼓噪声。
「我都要不耐烦了。」她轻语,这儿都快变成市集了。
他正想覆住她娇艳的容貌,不让任何人瞧见时,墨染瞥见父亲离去的身影,她立即往前走了一步。「我必须跟父亲谈谈……」她望向隋曜权。
他点头,明白她的心情。
墨染在众目睽睽下走出大厅,随即在曲廊上发现一抹身影。「父亲。」
文宽泽转头注视女儿娇艳的容颜,脑中闪过她还是个小姑娘时的模样,没想到一眨眼……她已经长大了……
「父亲。」她缓下步伐,在他面前站定,内心忐忑不安。
文宽泽未置一词。
墨染感觉心口涌上一抹苦涩。「父亲还是……还是不愿意女儿嫁给隋公子?」
「你还会在意爹的看法吗?」他的语气不愠不火。
他责难的语气让她垂下眼眸。
「我没有什么好说的了。」文宽泽眉间的皱纹涌现。
她深吸口气,内心一阵酸涩。「女儿明白……」她萧索地转过身。
文宽泽望着她离去的背影,心中流过一阵哀戚,他已分不清自己心底真正的感受,是愤恨、痛苦、懊悔,还是哀伤、酸楚……
他转过身,望着花园,疲惫地压了压眉心,唉!他是真的累了……
墨染在听见声响时转过头,只见文宽择没有意识地倒在地上。
「父亲--」她慌张地大叫一声。「父亲」
「冒犯姑娘了。」屈问同望着床塌上的墨染,她身上肿砒了一件单衣、白裤。
忽然,一只暗器袭来,屈问同转身避开。
翟启允自窗外轻巧的进入屋内,他脸上露着一抹稚气笑容。「逮到你了。」
他伸手解开墨染的穴道。
墨染张开眼,随即起身转向屈问同。「屈公子。」她对他露齿而笑。
屈问同愣了一下。
墨染哈哈大笑。「吓着你了?」她朝他扮个鬼脸。
屈问同皱眉。「你不是」
「没错,她不是墨染。」翟启允在一旁补充。
女子随即扯下脸上的面皮。「我是你姑奶奶。」她双手叉腰。
「什么姑奶奶?」翟启允瞪了妹子一眼。「说话没个规矩。」
翟沐文不以为意的咯咯直笑。「我说错了,我是你祖奶奶。」她将面皮丢向屈问同。
他轻松地避过,嘴角扬起笑。「看来我被摆了一道。」他的脸上看不出懊恼之色。
「后趾筢觉的笨蛋!哥哥,快擒下他。」翟沐文对翟启允下令。「省得姑奶奶我动手。」
翟启允气得敲她一记。「你有完没完?」
「你干嘛打人呀!」翟沐文踹他一脚。
屈问同看着这一幕「兄妹阋墙」,悠哉地自另一扇窗闪出。
「啊--」翟沐文大叫一声。「他逃走了,快追!」她飞身跃出。
「你给我回来,也不掂掂自己的斤两。」翟启允大叫着跟上去。
屈问同才出院子,就与隋曜权打了照面,他不慌不忙地笑道:「你果然不好惹。」
隋曜权冷冷地注视他,未署一词。
「能告诉我是哪儿让你起疑吗?」他一副虚心求教的态度。
隋曜权弹出手上的东西。
屈问同抬手接下,翻手打开掌心,忽地,他无奈地露出了笑。「果然还是不能一时兴起。」一颗黑棋静卧在他掌心。
「你在茶楼上将棋子打向马,让它因惊吓而失去控制。」他上前一步,脸色冷凝。他甚至怀疑失火一事也是他所做的,可要查出纵火犯并非易事,所以他并无确切证据证明。
他微笑。「没想到会让你发现,做事还是不能留下证据。」他摇了摇头,其实他并无伤害文墨染之意,只是想看看她惊吓的表情罢了。
隋曜权再上前一步,他立即后退一步。「我实在不怎么想跟你动手。」屈问同认真地道。「我知道我赢不了你。」他向来有自知之明。
隋曜权冷笑一声,在瞬间窜至他的面前,右掌打上他的胸膛,屈问同迅速跳开,但他的拳紧跟而来,屈问同与他快速地拆了十几招,腰腹间才露个空隙,就让他一脚踢上。
屈间同向后飞去,勉强撑住自己。「你的功夫果然了得。」他以手压上疼痛处。
他话才说完,就听见拍掌声,翟沐文不知何时已出现在一旁。「未来表姊夫果然厉害。」她敬佩地看着隋曜权,随即转向在身旁的哥哥。「你好好跟人学学。」
翟启允瞪她。「你有完没完。」
「你们两个还不收敛些?」
两人同时转头,瞧见翟玄领正朝他们走来。
翟玄领对隋曜权说道:「这儿交给我就成了,你最好去陪墨染--」
「她怎么了?」隋曜权打断他的话,心陡地沉了一下。
「世伯昏倒了。」
隋曜权有些错愕,但立即转身而去。
「屈公子。」翟玄领微微一笑。「换咱们好好谈谈吧!」
祝婉青坐在床边的椅子上,静静地看着在床上昏睡的丈夫。
他苍老的面容让她叹口气,他也不过才四十出头,可现今面貌看来却比实际年龄老了近十岁左右,他的皱纹似乎在这几年多了不少。
文宽泽皱紧眉头,而后睁开双眼,一时之间,他有种茫然感,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他转过头,讶异地瞧见妻子出现在他房中。
「你--」他倏地坐起身子。
「你昏过去了。」祝婉青简单的陈述。
「我……我记得。」文宽泽显得有些困窘。「我没事。」
祝婉青颔首。「那我走了。」她自椅子上起身。
「你--」文宽泽叫住她。「你--不多待会儿?」话毕,他脸上浮现一抹不自然的暗红。
她看了他一眼,在心底叹口气,重新坐回椅子上。
文宽泽望着妻子沉静的脸容,脑中闪过两人往日恩爱的时光,每回甲砒她,他总是无措,对她的愧疚不曾稍减。
「墨……墨染呢?」他问了一句,两人现在唯一能谈的也只剩下女儿了。
「在外头,我去叫她--」
「不用。」他阻止。
她没说什么,尴尬的沉默在两人之间缓缓筑起。
半晌后,她先开了口。「染儿成呛筢,我便搬出府去--」
「什么?」他猛地坐直身体,有些慌乱。「你要搬出去?去哪儿?」
「城外有座尼姑庵--」
「你要出家为尼?」他连心都慌了,嗓音暗哑。
「染儿已经找到好的归宿,我没理由再留在这儿了。」
「你说什么?这是你的家……你……」一时之间,他连话都说不好了。「你自然得待在这儿。」
祝婉青看着他激动的神情,摇了摇头。「这儿已经没什么可让我留恋的了。」
「我……我不答应!」他严厉地说道。
她平静的注视他。「为什么?」
「因……因为……」他涨红脸。「你还是我的妻子。」他握紧床单。
祝婉青蹙起眉。「这六年来我没一天尽过妇职,你能休了我。」
「我不会休了你的!」他驳斥她的提议。
祝婉青拧紧黛眉。「你留我在这儿做什么?」
他张开嘴,却发不出声音。
「少了我,你们一家三口会自在些。」祝婉青静静地说。
「你胡说什么!」他斥喝。
她起身。「你不想听,我就不说了,你好好歇息吧!」
文宽泽急忙地掀被起身,抓住她的手。「你是认真的?」
他失态的举止让她讶异。「我会说着玩吗?」
「你……你在惩罚我吗?」他的眼神藏着一抹痛楚。
祝婉青叹口气。「若我说没有,你信吗?」她看他一眼,就知道他根本不信。「不是每个人都同你一样执着于不视诙自己的东西。」
他面孔涨红,听出她的弦外之音。
「咱们都上了年纪,有些事也该看透了,你恨隋公子的父亲,那我是不是也该恨你、恨你的妾,抑或是很隋公子的母亲?因为你忘不了她。」
「你……你怎么……」
「我怎么知道的?」她注视他老羞成怒的表情。「娘在好几年前就告诉我了。」
「别说了!」他恼怒地制止她。
「难道你有恨,我便没有吗?」她平静地问。
他的脸涨得更红。
「娶一个相似的女人回来,你真的觉得快乐无憾了吗?」她平淡的陈述着。
他不知该说什么,只能不自在地避开妻子的眼神。
「坐下吧!」她叹口气,有些事不是三言两语就能说清楚的。
「你--」
「你不坐下,那我要走了。」她蹙眉。
他一听,立刻放开她的手。「好。」他局促不安地在床沿坐下,妻子想离开的念头让他心绪纷乱。
一时之间,所有的人都要离他而去,所有他在乎的人都要走了,这真是他想要的吗?
「我原不想跟你多说什么……」祝婉青停住话语,一会儿才继续道:「关于你的事,我已不愿多管,但隋公子……不!也该叫曜权了--」
祝婉青听见丈夫不以为然他冷哼一声,她瞥他一眼,继续道:「他来找我,希望我能跟你谈谈,我觉得很讶异,因为他不像是会插手管别人家务事的人;当然,我马上就明了他是为了女儿才来见我的,想到此,我很欣慰,可回头想想你,却觉寒心。」
文宽泽怒道:「你……你说什么!」
祝婉青平静地道:「我们母女对你而言到底算什么?这些年我没做好一个母亲,而你呢?你做好一个父亲了吗?你要躲在你的壳里多久?」
他的脸色一阵青、一陈红,像是怒火就要爆发。
「你有你的愤怒、你的恨,我和染儿就没有吗?」她的声音难得严厉起来。
「你说什么--」他起身打断她的话,脸上是难堪的表情。
「你知道娘曾为了留下我而跪在我面前吗?」她注视着他震惊的表情。「她一个老人家跪在我这做媳妇的跟前,求我原谅你,不许我轻生,说总有一天你会想通什么人对你最好,不再肿砒过去……」
她叹口气。「其实我根本不在乎这些,对你,我看淡了,」她也起身。「只有你的女儿还不愿放弃你,可你却把她愈推愈远……」她微扯嘴角。「我知道,因为她嫁给你痛恨的人。」
她失望地朝他摇头。「怎么?你自己恨不够,还得我们母女同仇敌忾,一起替你恨你的仇人吗?既是如此,那我们的苦,你想过帮我们分担些吗?」
他握紧双拳。
「或者,我得亲赴黄泉,看看死去的隋夫人是怎样的狐媚,才能将你迷惑至此,还是我该为你去同曜权拚命,只因为他长得像他的父亲,所以得父债子还?」她转过身往门口走去。
「你的恨既能筑起,便能放下,做与不做,全在你一念之间。希望这次你不会再让我失望,不然,你便会再也看不到我,也看不到你的女儿。」
隋曜权在文宽泽的屋外找到墨染,她焦躁不安地在廊厅上走来走去,看着她慌张的神情,他心中抽动了一下。
他至今仍不习惯她能这样轻易的影响他,但他已不愿再深究,只是接受,因为深究没有意义,只是让他心乱。
「没事吧?」他出声。
墨染猛地转向他,含着泪水奔到他怀中,他立即张开手臂环住她,将她环抱在他的羽翼下。「怎么了?」他喜欢她在怀中安歇,因为这是他的心灵最平静的时候。
他低沉温暖的语调让她稍稍控制住自已。「父亲……父亲昏倒了,四表哥说,父亲是上了年纪,情绪一激动,血气冲上来,所以……所以就昏过去了……娘在里头陪着父亲……」
他听了之后才安下心,他知道若文宽泽真出了什么事,她会愧疚一辈子。
「别慌。」他抚着她的背。「别慌。」他亲亲她泪湿的眼角。
她抱紧他,让他平抚她的心情。「我刚刚真的好害怕……我把父亲气病了……」
「不许你这么想!」他抬起她的脸,语带严厉。
「我知道,可我没法不这么想……」她抚着他的背,首砒让自己安定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