墨染叹口气,感觉到他珍惜的抚触。他偶尔展现的温柔总会让她心动。「父亲知道我们昨晚……在街上……见了面……」她说得含蓄。
「就这样?」他燃起怒火,他早该想到的,昨晚不少人瞧见他们,文宽泽会知道是迟早的事。
昨夜失火一事占据了他全部的心思,他遂将这件事给忘了,是他疏忽了,他恼火地沉下脸。
「我……我还说了些父亲不爱听的话……」她又叹口气。「巴掌的事,我一点儿也不在意,我在意的事……这个家已没有安放我的位置……」
「什么意思?」他皱眉,没忽略她语气中的哀伤。
她摇头不语。
他能感觉她的难过,而这让他心里也不好受,他从来就不会安慰人,也不知怎么安慰,所以他只能选择他知道的办法。
「我们的约定还在吗?」他询问。
墨染不解地抬起头。「什么约定?」
「你回答一题,我便回答一题。」他抬手感受她光滑的脸蛋。「任何问题。」他又加了一句。
他的话让墨染感兴趣的眨眨眸子,他的眼神认真而温柔。「任何问题?」她的声音软绵。
「任何问题。」他颔首。
他低沉的嗓音让她、心口酥麻,她忽然有种想落泪的冲动,她知道这对他而言并不容易,也明白他给予她的权利。
「很公平。」她望着地漆黑的双眸。
「我知道我不好相处,但我一向公平。」他撩开她额际的发丝,抚过她仍红肿的伤口。
她柔柔地笑着。「我知道。」她偎向他的胸膛。
他没有催促她,过了好半晌,才听见她再次开口。「父亲在三年前答应过我,婚事必须由我点头后,他才会允婚。」她顿了一下。「所以,尽管父亲对我退婚之事不高兴,但他仍尊重我的意见,而他之所以答应我,是因为对娘和我有愧疚。」
她叹口气。「在二娘没出现前,我跟爹娘……过得很快乐,父亲与娘也算恩爱,可后来,父亲在因缘巧合下遇上了二娘,然后,一切都变了,父亲开始变得阴晴不定,我与娘都不知出了什么事,直到有一夭……父亲突然提起他要纳妾……」
她闭上双眼。「这对娘来说是很大的冲击,她与父亲结发十几年,父亲待她情深义重,即使她一直未能替父亲生下男丁,但父亲从不曾对此有微言,也不曾说要纳妾,可二娘出现后,许多事就不一样了……」
她又叹息一声。「偏偏……偏偏那时娘发现自己怀了身孕,她原想着父亲知道后,或许会打消纳妾的念头,可父亲没有,他没有改变初衷……」她难受的抓紧他的衣裳。『筢来,娘……娘在情绪狂乱下流……流掉孩子……」
他皱拢双眉,抱紧她,感觉到她的颤抖。
「那段日子好难熬,娘甚至想了结性命,我……我必须时时刻刻陪着她,那时我甚至……甚至想杀了二娘……」她虚弱地一笑。「现在你知道我有多坏了。」
他低头在她额际上亲吻一下。「杀人的事我常想。」他粗嘎地说。
她微扯嘴角,泪水潸然而下。
「别哭。」他的声音沙哑的说。
她吸吸鼻子。「我多希望二娘能强悍些,可每回我才一靠近,她就吓得躲得远远的,我连苛待她都懒,但我对承先没有一点坏念头……」
「我知道。」他颔首,如果她真的对文承先有恨意,她昨天就不会救他了。
「可昨天二娘却认为我是故意……故意让承先受伤的……」她低语。「她甚至……甚至跪下来求我……求我高抬贵手,忽然间,我觉得这一切都很可笑……我分不清,这个家到底谁才是痛苦、受害的人。」
「我游游荡荡地走到娘的别院,想跟娘说话,可……可我没法进去……」她的声音破碎。「娘的诵经声像一道墙一样,把我隔在外头……」
他的心揪紧。
「我不知道我到底在执着什么,是爹娘重归于好?还是二娘消失?」她啜泣出声。「其实……这一切又关二娘拭瘁事?!她也是因父母之命、媒妁之言嫁给父亲的,她根本什么都不知道,便莫名其妙的承受我的恨……」
「别想这些了。」他抬起她泪湿的脸,低声命令。
她透过朦胧的水气瞧见他紧皱的眉宇与关心的眼神,哭得更厉害了。
隋曜权揽着她,耐心地等她慢慢止住泪。
墨染偎着他,感觉他传来的力量与温暖,半晌后,她才控制住自己。
「对不起,我失态了。」她抽噎着。
他蹙眉抚过她红肿的双眼。「我不喜欢你哭。」
他的话让她勾起嘴角。「我也不喜欢哭。」她吸吸鼻子。
他点头。「以后别哭了。」他不自觉地命令着。
他的话让她微笑。「你母亲过世的时候,你哭了吗?」
这突如其来的问题让他反射性地皱一下眉。「没有。」
「那你做了什么?」她问。
「我在料理后事。」他觉得她的问题很奇怪。
她微笑。「我知道办丧事要做些什么,我是说,你怎么度过那种难过跟痛苦?」
他的眉头纠结。「痛苦的是父亲。」
她盯着他漆黑的双瞳。「我知道,我问的是你。」
他移开视线。「我没时间想这些。」
「办丧事很忙吗?」她问。
她的话让他稍微放松紧绷的身体。「很忙。」
「忙五年?」
他扬起嘴角。「还有生意上的事。」
她在心里叹口气,转个弯问,「你父亲呢?他走了你难过吗?还是又有丧事要忙?」
他微笑,一会儿才道:「父亲……走了他想走的路,这对他而言是件好事。」
看来父亲的死他比较能释怀,她又绕回原题。「你为什么不喜欢提及你娘?」
果然,他立刻又紧绷起来。「她死了。」他简单的说了一句。
「死了就不能提?」她望着他。
他没说话。
「她是个好母亲吗?」她软声问。
他颔首,仍是未发一语。
她喟叹一声。「你在生你母亲的气,气她丢下你们,让你父亲痛不欲生。」
他无意识地收紧她的腰。
墨染喘口气,双手抚上他的双颊。「每个人都会死的。」她颦额。
他还是没说话,黑眸显得有些阴沉。
墨染不再逼他,柔荑想移下他的脸,但他却不让,偏头在她的手腕上印下一吻,他喜欢她的触摸。
墨染轻颤了下,粉脸通红。「公子该走了。」她绯红着脸说道。
倏地,他想起了今天来此的目的。「招亲是怎么回事?」一提及这事,他的怒气便开始聚集,没弄清楚究竟是怎么回事前,他不会离开。
「公子……还想娶我吗?」她低垂眸子,羞赧地问。
「我从不食言。」他的语气坚定,自在河边那一夜起,他就没改变心意。
「公子打算纳妾吗?」她轻声问。
他抚着她的手腕内侧,在她如凝脂般软滑的肌肤上印下一记亲吻,墨染再次轻颤,肌肤上渲染了一片粉红。
他不发一语地拿出腰腹里的玉镯,将五指青葱圈入,墨染望着手上青绿的手镯,不解地抬眸看向他。
「这是母亲留给你的。」他将手镯套入她的左手腕。
「给我?」她更加疑惑,他母亲怎可能知道她?
他颔首。「给我未来的妻子。」他低首覆上她柔软的唇,感觉她香甜的气息。
墨染涨红脸,他的气息沾上她的,让人迷醉,她心跳如擂鼓,胸脯急促地起伏着,感觉到他进一步亲昵的探索。
他炽热的气息将她包围,她喘口气,心慌地想避开,十指在他肩上揪紧,可他却不让她逃离,霸道地攫住她的唇;她察觉到自己的意识正逐渐溜走,他撩人的侵扰让她全身发热,头昏脑胀。
他与她辗转缠绵,侵袭她每一寸香甜,双臂不自觉地收缩着,感受到她诱人的曲线,良久后,他才离开她,烫人的呼吸拂过她绯红的脸蛋。
「我只有一个妻子。」他的声音低沉。「也只想要一个女人。」他的黑眸流露着坚定。
她眼波流转,显得迷蒙。
「我害怕……」她脆弱地低语。
「我知道。」他揽紧她。「但我不是你父亲。」他亲吻她艳红肿胀的双唇。
「我知道,可我就是害怕……」她颤抖地抱紧他。「你……你若纳妾……我会万劫不复……」
他凝视着她慌惧的双眸,严肃地道:「我从不违背诺言。」
他坚定的语气稍减她内心深处的恐惧。「我会试着去相信,我会的。」她缓下心中的不安,她知道内心的恐惧不是这么轻易就能消除的。
她听着他有力强健的心跳声,控制住自己后才重拾话题,「招亲是公子唯一能娶我的办法。」她顿了一下。「除此之外,公子再无他法,因为,不管公子上门求亲几次,父亲都会回绝的。」她的语气显得有些一伤感。
闻言,他的心宽下,他低身在她的额角印下一吻。「如何招亲?」他的嗓音低沉,他原以为她拒绝了他,所以怒火中烧,可没想到她却是在帮他。
她因他亲昵的举止而娇羞。「不是你想像中的以文采或武艺招亲,事实上,只要你能在十个人之中猜出我是哪一个,那……便成了。」
他诧异而不解地看着她。
她微笑。「到时恐怕会像市集一样喧嚣吵闹。」她忽然叹气。「这事父亲反对,可母亲赞成。」
「为什么不抛绣球?」他听过有些女子如此招亲的。
「因为你练过武。」她问。
他挑眉,不明白她的意思。
她微笑。「抛绣球和比武招亲都会让你占上风,所以,父亲绝对不可能答应有利于你的方式,钟诙文采,扬州才子多,我对你没信心。」
他不觉受辱,反而笑出声。「我对文诌诌的东西没兴趣。」
她也笑。「只是父亲觉得不光彩,他认为以文招亲,是美事,可我的方法会辱没门风,如果不是娘赞成,父亲根本不会答应。」她又叹气。
唉!父亲的心结,到底何时能解?
第十章
文宽泽呆坐在书房,脸上净是疲惫的表情。
自从知道嫣妹与阶稷仑去世后,他就一直处于倦怠疲累中,彷佛全身的气力都消泄无影。
而这几日,接连发生的事情让他更是无招架之力。
他也明白自己的情绪不稳,可他控制不了自己,他只要瞧见隋曜权的脸,便会想到隋稷仑,想到嫣妹。
他发呆地凝视着掌心上的坠链,这是当年他欲送给嫣妹的定情物,可却让她拒绝了……他不甘心!真的不甘心……
自十岁那年他就喜欢上嫣妹,他也一直以为她终将嫁给他,可隋稷仑出现后,一切就变了……
他握紧拳头,感觉到体内的怒气再次升起。
他深吸口气,试着平复内心的激动。这么多年了,他不知自己还在肿砒拭瘁。
「老爷……」
窗外温婉的叫唤声让他回过神来。「进来。」他将坠链收于抽屉内。
明媛瑷端着案几走进。「妾身泡了些茶。」
文宽泽点头,看着她走近,第一次见到她时,他整颗心彷佛又活了一次,她与嫣妹是如此的相像……
「老爷别累着了。」明媛瑷将茶杯放至他桌上。
「知道了。」他沉声道。
明媛瑷笑了笑,可笑容显得有些勉强。「老爷……」
「还有事?」他皱眉,感觉她慌了一下。
「没。」她紧张地拿着案几就要往外走。
文宽泽疲惫地压了压揪紧的眉心,她除了外貌与嫣妹相似外,其余是天差地别,嫣妹风趣解人,虽固执,但有胆识;可她却胆小紧张,总是战战兢兢,搞得身旁的人也紧张兮兮的。
明媛瑷跨出门槛,而后突然回过头问了一句,「听……听下人说,大小……大小姐要招亲?」
文宽泽抬起眼,说到这件事,就让他更加烦躁了。「嗯!下去吧!」
明媛瑷急急地关上门,一颗心急促的跳着。大小姐……大小姐真的要嫁人了……她终于露出一抹安心的笑,她没骗她,她真的要嫁人了!
房门一关上,文宽泽便疲惫地长叹口气,女儿尖锐的话语几乎是立刻在他耳畔回荡起来--孩儿的父亲早在孩儿十二岁那年就消失无踪了,再也没有出现过,那个和蔼、亲切,带着笑的父亲已经不见了,女儿拚命想把他找回来,可却怎么也找不回来……
文宽泽揉揉太阳穴,更显倦态,为什么这个家会变成这样?为拭瘁?难道他真的做错了吗?
招亲一事,没多久便传遍整个扬州城,成为街头巷尾谈论的话题。
这日,文府内内外外让人挤得水泄不通,大伙儿都想瞧瞧这特别的招亲方式。
墨染坐在铜镜前,寅辰则在一旁为其罗敷胭脂。
「小姐,您今天真漂亮。」寅辰拿起梳子,为她梳拢青丝。
墨染心不在焉,并未回答,只是望着铜镜发怔。
「外头围了好多人呢!」寅辰喋喋不休地说着。
墨染只是应声,并未搭话,脸心事重重。
突然,她讶异地看着铜镜上多出一个身影,她转过脸,惊讶道:「屈公子?」
「公子怎么能私闯小姐的闺房?」寅辰也吓了一跳,随即责问。
「我有事要告诉小姐。」他走近,仍是一脸善意的笑。
「公子不能在招亲前进来。」寅辰坚持道。
屈问同转向她,突然朝她一击,点上她的昏穴,寅辰当下瘫软在地。
「公子这是何意?」墨染惊讶中带着愤怒。
屈问同微微一笑。「小姐不用紧张,我不会伤害你的。」他走近她。
墨染后退,身子抵着梳妆桔。「公子想做--」
她未说完,他便出手点了她的昏穴。墨染瘫倒而下,屈问同抱起她,嘴角露出一抹狡猾的笑意。
说真的,他还挺欣赏她的,她算是个聪明的女人,他观察她这么久,就是想确定她是否有娶的价值,当他终于决定她有这个价值时,却没想到半路杀出一个程咬金--隋曜权。
他调查过他,他是京城非常有名的大商贾,年纪轻轻便做了丝行的「行首」,听闻他行事小心,是个厉害的角色,这倒让他想见识见识。
他不是个轻易认输的人!
「进来吧!」他朝窗外说了一声。
「是。」一名女子快步跑进了房内。
「换下她的衣裳。」他将墨染交给她,自己先行步出内室。
「是。」女子快速的剥下墨染身上的嫁衣穿在自己身上,顺势拿走梳妆台上的红头巾。
「快去吧!」屈问同打发她出去。
女子再次快步跑了出去,屈问同满意的微笑。她是他用来冒充墨染的女人,等会儿隋曜权选妻的时候,可有好戏看了。
因为不管他怎么选,新娘都不在里面!
当十位穿着一模一样的新娘自内厅走出,来到大厅时,人群传来叫嚣的声音。
她们十个人都穿着大红嫁裳,头盖鸳鸯红巾。
这时,厅里内外开始有好事者在耳语猜测着哪一个是真的文府小姐,也有不少男子摩拳擦掌、跃跃欲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