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狂吼狂叫,不断抓起手边能触到的东西丢向电视。她的世界崩塌了,她一心一意努力二十几年的人生毁灭了……她要当第二她要当最好……为什么他们都看不到她的努力,搞什么他们要害她,为什么他们要置她死地,为什么、为什么……
看着她失控,彭敏为成功扳回一城。
她不断尖叫,大声哭嚎,她撕扯自己的衣服,她用头去撞击墙壁,刚刚凝结的额间伤口又撕裂开,血流满面好可怖。
她冲到彭敏为面前,一把咬住他的手臂。是他、是他毁了她的人生……恨啊、恨啊……她恨……
“你这个疯女人!”他用力抓她的头发,想把她抓开,可是她的嘴巴不放,扯力,他拔下一整把头发,妤盼吃痛,松开口。
低头看着沁血的手臂,彭敏为怒不可遏,连连几个巴掌摔过,打得好盼头昏脑涨意识不明。她不再叫嚣、不再张狂……
他提起她的后衣领,将她抓回房间。
“你看,这就是你,曾经风光一时的谢主播,现在呢?一个没人要的疯婆子,得意了啁!高兴了吧!你说,谁才是心理变态?”
几个利落手法,他将她锁住。
“不对,我是谢主播,不是疯子。”轻轻地,声音自她口中溢出。
“谢主播?你还在缅怀过去的风光?告诉你,过去了,统统过去了,从前那一个清纯端丽的谢主播,马上就要成为人人口中唾弃的女骗子。要风光,会的!等我带子公开,你马上会声名大噪,大街小巷人人都认识你这只……过街老鼠。”
说完,他站起身,狂笑走出。
“不是,我是主播,我马上要入主夜间新闻,阜亲口告诉我的!他们都看好我的能力……我是最棒的,真的,我最棒……我只拿过一次第二名……我一向都是第一的……哈哈哈……就知道你们是错的,我对啊、我是对的……”
她踮起脚尖,站得高高,“哈哈哈……我是第一名……我是世界第一名……”旋转再旋转,她用不成曲调的歌声高唱,足上的疼痛阻止不了她想跳舞的欲望,她要跳舞、跳舞……
“第一名……永远的第一名啊……”
* * *
没敲门,克仰直直走入上官阜的办公室。
办公室内,憔悴的上官阜在沉思。
今天妤盼要销假上班了吧!她还好吗?他期待她的出现。 ’
“阿阜,你有没有看今天的报纸?”
克仰奔到办公桌边,将影艺版整个摊在他眼前。一幅妤盼的放大照片占去半个版面,两行怵目心惊的文字揪住他的心。
滥交、堕胎、酗酒、嗑药,谢妤盼的告白……
“什么话,她几时滥交堕胎酗酒嗑药?消息是谁发布出来。”他拍桌怒吼。
“她的新婚丈夫彭敏为,昨天晚上他到电视台帮谢妤盼辞职,还放映有关她的带子,公布出这个消息。新闻部居然同意今天午间新闻由他主播,并播报报这则新闻。”他走到放映机前面,将调出的带子放进去。
影带开始,两人目光同时盯着电视不放,更到影像结束。
她在跳舞?不对,那双空洞无助的眼神不是妤盼。
两个星期之前,扣除一班时间,其余的空档他都和她在一起,她没有酗酒、没有吸毒,她只有过他一个男人,为什么彭敏为要放出这样的伪造消息,单纯想取代妤盼成为主播,或是……还有其他?他要不要把彭敏为叫来问清楚?
“这是阴谋?”看完影片,上官阜开言。
“我想不出这个阴谋对他有什么好处。”樊克仰回驳。
“去把新闻给我拦下来,中午新闻由前几天的代班主播播报。我马上去见妤盼,把事情弄清楚。”拿起外套,他等不及答案了。
难怪连续几天他心绪不宁,难怪每个夜晚,他辗转难眠,总觉得她在耳边呼救,原来,那不是错觉,是心灵相通啊!他居然不去理会?该死!
“等等,你要做什么?她是彭敏为的妻子,而且有录影带为证,抵赖不了。”
“我敢打包票,妤盼不是这样的女人,而且就算是,以她刚强好胜的性子,绝不可能让彭敏为把事情公出来,除非……”
“除非她无能为力,天!你是说彭敏为虐待她。”
虐待两字闪入脑海,他暴跳起身。“我必须去救她。”
“等等,你是关心则乱,也许情况不会这么糟。”克仰制止他的冲动。
“不管糟不糟,我都要马上走一趟。”架开他的手,他快步往外。
“谢妤盼还在他手上,想救她至少先支开彭敏志,你把新闻拦下来,他会怎么想?会不会又回去拿她出气?你应该镇定一些,想想,我们是不是要今天把她救出,明天又送她回去?毕竟他们有正式的夫妻关系,关起门来谁也管不着。”
克仰的话止住他的动作。说得对!如果事情如他所料,他必须想清楚,怎么做才是对妤盼最好。
心在强烈翻搅,想她念她的欲望快速膨胀,他告诉自己稳下,安慰自己这一步做对了,她又是他的妤盼,她又会回到他身边。
深吸气,缓缓吐气,要想清楚、要想仔细,他再不能冒险。已经错过一回,没在婚礼上阻止她的骄傲,他懊悔不已;这次他不能再出错,不能将她再推入火坑。
“克仰,你打电话给新闻部,告诉他们,妤盼这条新闻很有可看性,我们决定让彭敏为在晚间新闻中播出,要他们把彭敏为留在公司讨论,别让他回家。”
“没问题。”克仰笑开,自从谢妤盼结婚后十几天以来,他没这样精神过。他的“上官总裁”回来了。
“另外,我要一部摄影机、一个锁匠和一个你。”他笃定而自信。
“可以,给我十分钟,十分钟后我们一起出发。”手交握,这一出击他们百分百会赢。“还有,虽然在这时候说这个很不恰当,但我还是要说声谢谢你,为了凯萨琳。”
“我送给你一个女朋友,你也要还我一个妻子。”心太急,他无法像克仰展示微笑。
“你是说,你要娶谢妤盼?可是……”他有一刻傻眼。
“是的,在她结束和彭敏为的婚姻关系之后,这回,我已经拿到欧洲市场,你不会再有其他意见吧!”
“不会,十分钟之后,抢妻计划行动,开始!”回过神,克仰笑说。
这回,他再不会让骄傲牺牲他们的爱情。
* * *
打开房门,蜷缩在床角的人没有半分感觉,她歪着头,兀自盯着窗外天空。
触目所见满室疮痍,樊克仰忙把所见全数入镜。
“妤盼。”上官阜轻轻出声,她没理他。
走到身旁,她的狼狈狠狠撞击他的心。
她身上穿的还是结婚那天的礼服,只不过残破不堪、血迹斑斑。佝偻着背,妤盼对他没有反应;在她身边蹲下,上官阜伸出的手微微抖着,拨开纠结的乱发,捧起她的脸,心碎了……
那是一张憔悴的疲惫容颜,茫然失焦的双眼对不上他的视线,她额间伤口凝结,干涸的血迹黏住散发,推开不去。
“痛吗?”不敢大声,怕太用力,她会让他碰碎。
雪白婚纱上头,处处染着暗红血愤,斑斑点点都是惊心。
“妤盼,看看我好不好,我来了,我来救你出去,以后再不让你有机会离开我身边,再不让你受苦……”
缓缓抬高两手,她无辜地望着他。“我要打针……”
“打针?你生病了?”拉住她被绑住的两手,上面几道深深浅浅的刀痕,和密密麻麻针孔刻上他的心版。心痛……
手一缩,把她搂进怀中,“对不起……是我不好……我不该让你嫁给他。”
“不要,痛。”轻轻推开他,她的眉眼痛得皱成团。
“哪里痛?告诉我。”他一边问,一边小心解开缚在她手上的布条,布条一圈圈解下,腕间的青紫呈现。
垂下头,她不说话,心思转到另一个无人知道的空间。
“说说话,不要假装不认识我,我知道我来迟了,你骂我打我,但是不要不理我。”握住她的肩膀,几个摇晃,她痛得连连往床下缩退。
“天,这个饭发臭了,妤盼,他给你吃这个东西吗?”克仰走来,一脚绊上她足踝上的铁链,他尖声问:“彭敏为把你像狗一样拴着?”
他的话提醒上官阜的注意力,他往她的足踝处看去,溃烂的皮肤已经开始发臭。“该死,他居然敢!”
“不管了,先不要发脾气,把她救出去再说。”情况比他们预估的要严重太多。
克仰走出房门将锁匠先生请进来,替她解去脚上的镣铐。
锁匠手一动,她惊呼一声,把脚缩回裙摆下。
“妤盼乖,忍一下就不痛了。”他抱起她,把她藏在怀中。
“不痛……不怕痛……一下子就过了……不怕……”她对自己轻声安慰。
她的低语牵动他的心,她一天要痛过多少回?除了手脚上的伤痕之外,还有多少伤是他没看到的。
泪悄悄自他眼角滑落,热热的、温温的两颗滴上她的脸,她仰起脸,笑咪咪对他说:“不哭哦,第二名没关系,下次努力就好了。”
“你是不是期待妈妈对你说这句话?”拍拍她的睑,抚去他送来的湿意。
“不要怕……不怕……”
“对,不要怕,我在这里了,再没人可以伤害你。”他保证,他要保证起她的一辈子!
她没说话,冲着他直笑。
“阿阜……我觉得她的精神状况……不对。”克仰讷讷地说出他的想法。
“她当然不对,换了谁被这样对待,精神状态都会不对。”他恼火。
其实他真正恼火的不是克仰,而是自己,气自己为什么不早点出现,早点解除她的痛苦。
“可是她……你不觉得她不认识你?”他提起勇气一次说完。
不认识?不对,她最爱的人是他,她怎会不认得他?她可以忘记全世界,但绝不会忘记他。
低下头,看着怀里人,她两只手不断抚着脸、抚着脖子、胸部,似焦躁似无从纡解,要是不看她盛满痛苦的眼眸,会误以为她在摆弄风情。
“妤盼,看着我,告诉我,我是谁?”
她没答,头摆动得更夸张。
“妤盼,你不认得我了吗?我是上官阜,记不记得?”
咬住食指,她伸出手臂,一遍遍对他说:“我要打针……我要打针……呜……我要打针……”
“妤盼,你清醒清醒,告诉我,你到底是怎么了。”
“她毒瘾犯了。”锁匠打开钥匙后说。“我儿于前阵子吸毒,也常常这样子,瘾头一犯,六亲不认,只想拿钱买毒品。”
“你是说这些针孔。”
“没错,你快送她去烟毒勒戒所,不要舍不得,让她毒越中越深,到时,大罗神仙都救不了她。唉……毒品害人不浅。”
“可恶!他居然给妤盼施打毒品,彭敏为,我一定要你吃不完兜着走。”
“走吧!我们有足够的证据了,现在先带她去看医生,再拿一张验伤单,有这些就能把他送进牢里吃饭。”克仰说。
“妤盼,我带你回家。”抱起她,上官阜对她一笑。
她也回他一个笑容,轻扯他的衣衫间。“没有考第一名,有没有关系?”
“没关系,在我眼里,你是永远的第一名。”
她又笑了。“我累了,我不想温书,可是明天考试……”
“明天考试我帮你,你先睡一觉。”不在意她一头脏乱头发,他在她发间轻轻吻落。
她的脸贴在他的胸膛,听那一声声稳定的心跳,很有规律、很好听,不害怕了……坏人不会来,他会保护她……虽然他没有针,虽然身体很不舒服,但是,她不怕,因为这颗好听的心脏,这个说话温柔的人会好好保护她。
眯起眼睛,半个月来,她第一次沉沉入睡……
* * *
控告彭敏为的事情,他交托克仰和律师全权处里。听说案子进行得很顺利,很快就会进入司法程序。而他和妤盼的婚姻,法院也已裁定离婚。
至于造谣的庄玥甄,她在之前已经进入另一家电视公司就职气象播报员,上官阜运用一点影响力让她失去工作,并且在短期内她想在电视圈找到工作,恐怕不可能。
坐在轿车内,上官阜抱着沉睡的妤盼。
这几天,她睡得越来越甜,惊扰她的噩梦渐渐不再夜夜上门。她变得依赖、变得憨柔,她喜欢赖在他怀里,喜欢他低沉的声音在她耳边嘀嘀咕咕说个不停。听护士小姐说,她一整天都不肯阖眼,总是,在听到他的声音,窝进他怀中时,才能安稳入眠。
于是,他坚持把妤盼带回家,他要她一分一秒都不离开自己的视线。他决定自己帮她戒除毒瘾,决定为她看一个新家,决定等她好起来,正式向她求婚。
这是妤盼一直想要的。
以前不懂得为什么一个婚姻会对她那么重要,现在知道了,几次和好盼的母亲联系后,他渐渐了解她的生长过程,知道她自母亲身上承受过多的压力和观念,知道她为什么非要结婚。既然确定了爱她,他乐意把她想要的交到她手中。
抚过她的腿,他知道里面有一个可怖的井字伤疤,轻握她的手,深深浅浅的刀痕让人心怜。
跟医生谈过,他们都认为等她健康起来后,再动美容手术会比较恰当,他同意了,不管怎样,他会让一个健健康康的谢妤盼重新坐上主播台。
只是……她不再认得他。
心理医生说,那是她下意识逃避,她筑了一个厚壳把自己密密实实藏在里面,在壳中她才会有安全感,才不怕再受伤害。
所以,他必须有点耐心,等待她自己愿意走出来。
轻叹息,他俯下身轻吻她的额头。“妤盼,如果你觉得在里面会快乐一点,就待着吧!等你疗好伤、等你有了足够的勇气面对这个社会,再走出来。但是,千万不要让我等太久,好不好?”
抱紧她,不想放、不舍放,原来,这就是爱情的滋味。这回,他抓牢了,再也不松手。
第八章
红日西斜,霓光照映上妤盼粉红的颊边,她看起来恬静而健康。
坐在树枝上,遥望着归巢倦鸟,她嘴边带着笑意,及肩长发被风吹起,两条腿轻轻摇晃,悠然惬意,这里是她的天、她的地、她的所有所有世界,和她的安全。
两句短暂的喇叭声响起,笑容在她脸上扩大,她知道“他”回来了。果然,两分钟不到,他走到树下,一抬眼,看见树上的小精灵。
“看完风景了吗?要不要下来?”说着,他张开双臂迎接。
她没考虑,甚至连犹豫都不曾有过,她凭籍的是对他的信任,她执着相信,他不会教她受伤。张开手,她从树上飞身跃下。
他接住她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