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个靦腆笑容,以悠看得出她是慈祥长者,但她不晓得从哪个话题聊开。
“莫鲁斯要燃起炉火,我吓一跳,现在是夏季呢!他说你来自一个温暖的国家,怕你受不了这里的雨天,你说,他是不是-个体贴男人?”
“他是。”跟他在一起,感受到的净是宠爱与呵护。
“我想,你对他是特殊的,这么多年来,你是他第一个带来的女孩子。”
她的话烘暖了以悠的心,她对他是特殊……笑微微扬起。
“知道他是什么星座的男人吗?”姆嬷又问。
“我不知道。”摇摇头,又是靦腆笑容,她是个容易害羞的女孩子。
“他是射手座,乐观活泼、判断力和行动力很果决,却不喜欢被拘束;和他相处,线的那头不能握得太紧,只要他心里有你,最后两人就会在一起。”
他是射手座男人?他给过她一个射手图案的别针,告诉她,射手座的守护神是罗马神话中的邱比特,一个全知全能、自由奔放的神。
“我是握住他线端的女人?”是吗?是吧!他说过很多次爱她。
“在我们洛尔法维斯有个传说,当上天愿意祝福一对情侣时,就会降下一场大雨,洗涤他们的眼睛,让他们看清彼此的心灵。孩子,你看清他的本质了吗?”
“他是个纯真好奇的男人,他热情而善良,很多时候他玩得像个大孩子。”
“很好,你看透他了,大多数女人眼中只看见莫鲁斯的身分和价值,她们和他玩爱情,却看不见他的心。孩子,姆嬷看好你们的未来。”
离开摇椅,她走到以悠面前摸摸她的头发。 “莫鲁斯说你是个Angel,但愿你能为他带来一世幸福。”
“你们在谈什么?似乎讲得很高兴。”莫鲁斯出来,他的头发还带着湿意。
“我喜欢你的Angel,我相信她会给你带来好运。”
拍拍他俊俏的脸庞,姆嬷笑菩说:“我要进去休息一下,刚刚两个顽皮小孩在我家屋廊下玩得开心,却吵得找睡不安宁。”她-路说一路往里走,皱皱的脸颊始终带着可亲笑容。
“全世界只有姆嬷敢光明正大吃我的豆腐。”他笑着坐到她身边。
摊开薄被,她和他分享温暖。
靠在他身上,望着熊熊火焰,跳动的火,红蓝交映,她在回想他口中的“我爱你”,回想他国家的爱情传说,和姆嬷口中他对她的特别……缩缩肩,靠进他怀中,她的心底填满甜蜜。
“今天不回去好吗?”轻轻地,她提出要求。
“喜欢上我家姆嬷?”他揉揉她的黑发问。
“嗯……可以吗?”
“可以。”他直接回答。
“再问个问题好吗?”
“好。”
“为什么带我来这里?”她想在他口中印证,她的存在的确是特别。
耸耸肩,他塞给她一个无关乎答案的答案。“因为你是Angel啊!”
她不再问话了,眼光又回到跳动火焰上。
莫鲁斯把她的问话拾起来问自己,为什么带她来?因为她在他心中已经占有重要分量?才十几天,她已在他心中撒下网,不知不觉掳获他的感觉。
接下来呢?她也要像其他女子,开始着手收网,将他的未来纳入她的生命规画?
莫名地,一阵窒息感在他胸间氾滥,被禁锢的烦躁油然而生……
强抑住厌恶,他不断告诉自己,她是Angel,不是其他女子。一次、两次、三次……慢慢地,他认同自己的说辞,心情松弛,拥住她的腰,他……再次温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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回到家的时候,已经天黑。
他看见以悠站在窗口,紫色窗帘在她眼前飘飞,她偏过头很认真地拉着小提琴,是那首中国曲子,他听过十四次了,那回,她问他,最喜欢哪个句子,他回答--都不喜欢,歌词太悲伤,我只喜欢旋律。
她是Angel,Angel不适合悲伤,Angel适合……在他怀中开心。走向前,他强健有力的双手环住她。旋律戛然终止……
回身,放下提琴,她在他怀中轻哼曲子。
自始至终全走你让我投入太彻底
故事如果注定悲剧何苦给我美丽演出相聚和别离
吻落在她的发际,落在她的唇角,爱她,他很仔细……
吻逐地加温,辗转吮吻道尽相思,才一天不见,他们的相思就氾滥成灾,原来一日不见真能隔出三秋,原来多情自古伤别离,原来天涯地角有穷时,只有相思无尽处。
相思无尽处……那未来,她的相思船里要填满多少血泪心酸,才写得完?
踮起脚尖,她主动加深这个吻,她在他身上寻求一把烈火,盼望着火苗延烧,烧去心中的不安与惶惑。
夜变得浪漫唯美,两个求爱的男女在彼此身上索取欢情,当性和爱融成一体时,或许分离就会变得遥远……
趴在他身上,喘息渐歇,他的胸膛仍然温暖,他的眼睛仍然多情。心稍梢安下,但眉头毕竞纠结。
“心里有事?要不要说出来?”顺顺她的长发,他一向喜欢把玩她的头发,又柔又密,像上等丝绸。
“你去了哪里?我等了你一整天,神灯先生一直敷衍我,他说你很忙。”薄薄的是抱怨,浓浓的是撒娇,她想他一整天啊!
他去见雅斯丽亚--未来的王妃,她是货真价实的公主。
他不喜欢今天的相亲场合,但不能不出面应付,因为他是王子,她是公主,为国家邦交,为现实利益,王子公主必须出席盛宴,藉此表现友好。
幸而才十五岁的雅斯丽亚对他没兴趣,也许对她来讲,任天堂比他的吸引力要大得多。于是,他带她到房里,打开电脑、塞给她一堆游戏软体,他则认真于自己的工作,互不干扰。
对他来讲,雅斯丽亚与其说是他的未婚妻,不如说是他的妹妹来得恰当。
“怎么不说话?哦哦!你去做坏事了?”她说,试图让气氛变得轻松。
以悠的问句带动他的郁闷,半个月,他们的关系发展至干扰?接下来,他出门,她便要追问他回家时间?见一回,她就要询问他去了哪里,见过哪些人,有没有对哪些女人有异念?
通常,关系走到这里,就是结束的时间到了,可是……对她,他还没放手打算,思绪千回百转,烦郁又在胸中蔓延。
“你不舒服吗?”软软的手贴上他的额际,她是真意关心。
“没有。”下意识推开她的手,他坐起身,背过她穿衣服。
“莫莫……”她欲言又止。
“有事情就说,我在听。”再回头,她瘦削的身影挑动他的情怀,吐气,他真的还不打算和她分手。
“学校要开学了,我必须回去。”口气说得很淡,心中却汹涌澎湃。
他会留她吗?他会说--不要走,你在我心中是特别的,愿不愿意冒险,陪我未来五十年?
或者,他要说--这些日子在你心中是否有意义,如果有,请留下来?
再不,他会说--让我陪你回去吧!我想看看你的国家,看看孕育你的福尔摩莎……
她在心中预设了几十种说法,不管是哪个方向,她都相信他口中的“我爱你”是真心。
“那……很好啊!毕业后,你就是个神圣的老师了。”松口气,或者隔开时空,他们的感情能再继续。回头,他又是那个对她温柔尽心的莫莫。
“你说……很好?”以悠不确定自己所听到。
“当然很好,假期结束、归返工作岗位,但愿我带给你的假期值得回味。”
他在说什么话,她怎听不懂,他带给她的只是一段值得回味的假期?仅仅如此,不再有其他?眉皱得高高,她突然觉得不认识他。
“Angel不适合皱眉,来,笑一个。”捏捏她的脸,他捏不出一个笑逐颜开。
“我说……我要回台湾了。”她再次重申自己的话。
“我知道,以后我有机会到台湾,你要尽地主之谊,带我四处观光游览,或者你想念这里时,再回来,我带你四处去玩。当然,有空你可以写写信给我,我一定回信。”
“你说得好像……我们是普通朋友……这几天……我们之间,只是朋友?”
“难道不是?”他回问,坦荡的蓝眼珠里没有一丝不确定。
他们谈心、他们上床、他们做爱……这一切一切,只因为他们是朋友?摇摇头,以悠感觉头好痛,翻身曲膝,她把自己藏在棉被里。
“Angel,你怎么了?”连着棉被,他把她抱在怀里。
她的泪和那个初夜一样,仍旧教他心疼,吻吻她的头发,吻吻她的眉梢,他的心疼写在-举一动间。
“对不起,我弄错了……我以为、以为我对你而言是特别……”
“你对我是特别。”他重复她的话。
是特别的好朋友吧!吞吞泪,她的心碎裂成斑驳。
“我以为你说了爱我,以为我们会有未来,我甚至想像到一个家庭、一个孩子,想到你训练儿子玩美武足球……显然,是我弄错了。”垮下肩,她的童话世界在此刻崩溃。
这种错误还能弥补吗?心缺了口,再填补上的会是一模一样的感觉?
他懂了她的心碎,没有预估错,几夜欢情,她认定他!这种认定让他受不了。
松开手,他转身面向紫色窗帘,心纷乱无绪。
“可能是我们国情不同,在我们国家男人和女人做爱……算了,愿意负起的才叫责任,不是主动乐意的就称为包袱。”
捏捏拳头,她不要当包袱,以悠想豁达地告诉--没关系,我们就这样当朋友,当很特别很特别的朋友……可是,话说不出口,忍控不住的碱水夺眶而出……
她要他负责任,用什么负责?婚姻、证书、家庭?心在压缩,莫名的抽搐在拉升,是不是所有爱情走到底,就会碰上这样一个关卡?若是这样,他宁可娶雅斯丽亚为妻,至少她对他不感兴趣,不会试图限制他的生命。
他再没靠过来安抚她的泪,门开、门关,阿拉丁带走神话世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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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夜辗转,以悠的枕畔湿透,直到天蒙蒙亮起,敌不过疲惫侵袭,才昏昏入睡。
她想透彻了,如果爱情只能是曾经,不能有期盼,那么她该做的是把握“仅存”,而非浪费时间去悔不当初。
醒来,照例,枕边出现压花信封,打开,以悠找不到信纸,找不到他飞扬的笔迹,只有一叠整齐的钞票,安安静静躺在里面。
这……代表什么意思?爱情出清?谢谢她陪他一段?这是他的责任表现方式?
不知道,她一点都不懂他的意思!
翻出他给她的胡桃木音乐盒,寻出电话号码,她要寻找神灯,请他告诉阿拉丁,她迫切想见他,告诉他,朋友就朋友吧,她再也不用大帽子去扣住他。
急急拨下电话号码,铃……铃……铃声在她耳边、心间回荡,手颤抖得厉害,她呼吸急促,冷汗在额间凝聚。
接电话啊!请你接电话……拜托……突然,电话被拿起、挂断……
以悠不死心,拿起号码再拨……嘟嘟嘟……她和他的连线断绝……
飞身跳下床,她赤足在偌大房子内奔跑,打开一间间房门,询问每个从她身边走过的佣仆。
他们摇头、他们耸肩,他们同情地凝视她的悲哀,却无法伸手救援。
以悠仿彿跳脱了时空,这个时空中,从没有一个叫做莫鲁斯的男子存在……
垂下肩,她不晓得该怎么解释过去的十五天,是梦、是幻,还是她的纯粹想像?
打开他给她的信,一张张展读,里面满满的全是爱情,怎么说消失就烟消云散了?
是她弄错哪个环节,让故事衔接不上?为什么阿拉丁神灯会转变为爱丽丝梦游仙境,让她在梦境中转来转去,转不出清醒出口?
抚过射手座胸针、龙形铜雕项炼、人鱼的眼泪……她一直认定他们是相属的……
叹口气,走到镜前梳理头发,对着镜中女子,她轻言对自己说:“Angel,你和莫莫当中发生了什么事情?为什么他背过身不再理你?”
摇头,她不知道。
“姆嬷说,他是不喜欢被拘束的射手座,是不是你的责任论吓坏了他?”
点点头,也许吧!才十五天呐,就要一个男人为自己许下一生,换作她,也是要逃的。
轻轻一笑,假若这是问题症结,她愿意对他说分明。更何况,她已经做了最坏打算--如果他们中间只能是曾经,她最想做的是珍惜啊!时间不多了,她不要拿来怨、不要拿来恨,她要守住剩余的最后光阴。
“等他回来,奸好跟他说清楚好吗?不要用眼泪增加他的心理负担,他是高飞风筝,负载不起一副沉重的心情!”
以悠再点头,束起马尾,换上一袭紫衫,他说,紫色是她的颜色。
然而那个晚上,莫鲁斯并没有出现,她打过好几次电话,始终没有接通。
第二天,她走出家门,到他们初识的公园,熠熠闪烁的硬币贴在池底,他的一百个愿望还在,他却不在那里。
第三天,她走遍洛尔法维斯里所有有着圆形喷水池的公园,猜想也许他又在哪个许愿池前,为迷路Angel解困……
第五天,她在路旁看见他曾为她拔下的白色野花,可惜只有一朵,编织不出一个王子公主梦。
第六天,她在仆人眼底看到淡漠,他们不约而同在她出口相询时,别过头去。
第八天,她天天拨出的电话号码成了空号……
第十大,她猜测他发生了不能抗拒的事情,所以回不到她身边,告诉她爱情依旧。
阿拉丁和神灯同时消失在有她的梦境。
离开洛尔法维斯时,天空是灰色的,不是她也不是他的颜色。
厚厚的云层压在天空、压在她心底,坐在候机室里,回想姆嬷对她说过的话,一次次想,一遍遍温习,她坚持他爱她、他对她特别。
带着这份坚持,她飞回台北的天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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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并不好过,回台湾不到一个月,她发现自己怀孕,连大学都没毕业的女孩子,她不晓得要怎样面对社会和自己。
父亲对她没有责备只是伤心,他害怕妻子的悲剧在女儿身上重演,苦苦恳求女儿将孩子拿掉。
她却固执要留下孩子,看着一向坚强的父亲老泪纵横,她的委屈不曾少过。
她哭着哀求父亲:“如果我注定要离开,至少让我留下一个孩子来陪伴您,我舍不得您一个人孤伶伶思念我和母亲。”
这句话决定了莫莫的存在,他出生时,不意外地,以悠首度心脏病发,幸而抢救得当,救回一条性命,但她的心脏却一日不如一日。
直到今年初,医生宣布,若是再找不到合适的心脏移植,最后她会因心脏衰竭而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