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记不记得你们赚钱供我上大学的事——那时,学校里面有很多男人追我,我把每个学长追求我的事情都告诉你们,你们非但不生气,还替我分析他们的性格和追求招数。如果爱我,你们应该会嫉妒和愤怒。”
“我们对你有很多包容。”
“包容到把妻子外送也无所谓?尔众,虽然你口口声声要我幸福,可是真正的爱情不是这样子。我不晓得你和你的新婚妻子感情如何,如果她现在也要求要和另一个男人双宿双飞,你也会用同样的包容,给予祝福吗?”
盼盼的话穿进他耳膜,想法还没成形,心已经紧揪成团。
祝福……不!育臻的幸福由他掌握,不需要别的男人来给,这份包容他不给!
“尔书,你要是说你爱我就更夸张了,如果当年我嫁的人是你,也许不到三天,你就会发现自己一点都不爱我,你只是没得到过,就单纯认定得不到的是最好的,这是你的性格。想想你那群女朋友,哪个不是这样子?得到前,追的半死;得到后,弃如敝屐。你的‘包容’,只会给你不想要的女人。”
“我有这么糟糕吗?”
“你就是这么糟糕,爱上你的人只有一个字可以形容——惨!所以我要说,你们根本不爱我,只是把我当亲妹妹一样宠。”
“可是,他的生活已经一团糟,你怎能再跟他回去?”尔书指指贺君,就算爱上他的女人会很惨,至少没有任何一个和他分手的女人,会站到路边当流莺。
“我们有很美丽的五年,那些年他让我尝到身为女人,最大的甜蜜,除了那五年外,我们还有一对子女,虽然他醉醉醒醒,但是我明白他心中有多少罪恶感……在你们面前,我一直是任性骄纵的,这回再让我任性一次好吗?我想留在他身边。如果你们真想再宠我,请你们帮帮贺君,帮他重新在商场站起来。”
话至此,贺君再忍不住,抱起妻子,热泪盈眶。
“走吧!”拍拍尔书肩膀,他们把空间留给这对不离夫妻。
走出病房,兄弟相视一眼,看来他们有很多事情必须在今夜想清楚——爱情、亲情……和一大堆他们没弄懂的感觉。
“大哥,有空把嫂子和致渊、致傅带出来吧!我想他们也该认识认识我这个叔叔了。”
占天企业逐渐转型,再不用靠掠夺生存,他们有自己的主公司,和大大小小的股份公司,他这个影子可以慢慢走出阳光下。
“他们是该认识你,你是不是也有个心爱的女人要让我们认识?”
“嗯!”点点头,对于爱情,第一次,尔书觉得自已是生手。
“好好睡一觉,明天到公司里来。”尔众拍拍弟弟,今夜他们都要好好睡上一觉。
想起妻子,带上满足笑容,尔众迫切想回家抱育臻入眠。
不晓得,她还生气不?大概不会吧!有致渊、致博在,她从不会在儿子面前发脾气。
挥手兄弟,他打开关上的手机,看到上面留言。
她说再见,“再见”是什么意思?她说谢谢他相陪一段,“相陪一段”又是什么意思?
而且该死的,她把孩子留在外婆家,却要他自已去接回来,这又是什么意思?
她开始要用一种不负责任的态度对待他、对待致渊致博了?她开始要把自已的心从他身上拉开距离了?
她的再见意味着,他们不再是一家人?
她莫名、她奇妙,她根本是乱七八糟。他在这一头拚命把他们的感情线理出清明,她却在那一端把线弄乱,他以为自己将走出感情迷宫,她又在那头筑起另一座迷宫。
她嫌他不够累吗?他是个三十几岁的老男人了,她怎会认定自己还会有精神精力,去猜测女人的光怪思想?
就为了生气,她要离开他、要否决起他们中间的一切?生气有那么严重吗?他们甚至还没坐下来好好谈过。
生气,他恨起女人诡谲情绪!要是他喜欢的是男人,大概事情会变得比较简单。
两道浓眉再次聚拢,焦灼在胸中燃烧,坐入汽车内,嘴兀自碎碎念个没完。
“生气有意义吗?你没事学人家生什么气,吃太饱了生气来助消化,生气生气生气……你的生气是为了什么?为了、为了……是为了妒嫉?”
瞬间念头闪入脑海,育臻生气是为嫉妒?
再次,尔众晓得她爱自己。
她爱他一如他爱她,爱将确定他们未来的五十年不分!
三十秒间他将车速加到一百二,身上每一个细胞为着他的爱情欢唱当爱来临。
这回她带着笑容踩上她的特制迷宫,他有信心走出迷宫,赢得的礼物会是娇妻一名!
细雨纷飞,台北的三月降下一场春雨。
斜飞的雨丝在出租车窗上,喷上点点珍珠,灰蒙蒙的天空带着或多或少的压抑;深呼吸,她告诉自己,没关系。
是没关系,不过半年而已,她在失却结局的爱情上只浪费半年,半年的投资还不算损失大惨重,应该可以很快恢复过来,她对自已有信心。
提起小小的行李袋,想起遗忘在租处的手机……不晓得几天前的留言他收到没?
他还留在盼盼身边继续照顾吗?盼盼的身体逐渐回复健康了吗?应该是吧!
破镜重圆,不完美的人间再增添一起浪漫,换个角度,她该为他们的爱情喝采。
买下一张八点零八分的莒光号车票,今天是她的生日,曾经,他说过要陪她会上这班列车,陪她一起去看海,现在……人事已非,她的梦想只能自已去完成。
无妨,她从来就不是个热情奔放的人,身边朋友来来去去,没和谁特别好过,她很少参加社团,很少和一大队人马出游,对于孤独,她早已习惯。
有他相陪,是幸运;没他相伴,是命运。若世间真有专司命运安排的神仙,她该感激她为自己和尔众安排了两段线分,虽然时间不长,但隽永得足以令她一再回味。
走过剪票口,她低头看自已的脚尖,很柔和的浅褐色,他说过她适合这种颜色,虽不亮丽得让人一眼惊艳,却是舒服可人。
他还说过,她这种人当不来情妇、爱人,因为她不是浓烈的醉人醇酒,她是甘甜的清静的山泉……
可是,尽管她是有益人体的甘泉,当醇酒在眼前,大部分的男人还是宁愿选择沉醉一场。
笑了,眼角的泪随着弯曲唇线掉落,两颗晶莹滚在鞋面上,浅褐上方点缀了两点深褐。
另一双深褐色的小牛皮休闲鞋加入她的脚步。
育臻没抬头,脚下节奏依旧。
男人走到她身旁时,放缓节奏,与她齐肩并进。
她放慢速度,小牛皮鞋缩短步距;她加快脚步,小牛皮鞋步距拉大;停步,小牛皮鞋也停住,一双整整齐齐的鞋子就摆在她的右手边。
突然,她的表情变得呆滞,泪落得更凶更猛,一滴、两滴、三滴……滴的浅褐鞋子变成深褐……四只深褐鞋子在地上并排……
“很好,这样子人家会说我们穿情人鞋。”尔众的声音和大手一起落在她身上。
“为什么来?”摇摇头,她不理解他的出现。
“我以为我们早就约定好了。”抬起她的下巴,粗粗的拇指擦过她的脸颊。
“我们的约定还算数吗?”眨下眼睛,一串泪珠滚下。
“为什么不算数?”手掌湿透了,她的泪还掉个不停。
“我以为……你心有所属……”
“它是心有所属。”点头,他摸摸自己的胸膛,不否认自己的心早有归属。
“既然心有主,为什么不带着你的心,回到主人身边?”
“它已经在主人身边了。”火车到站,强烈的噪音掩去他的话。
“你说什么?我没听到。”火车停下,她在他耳边问。
他微笑,拉起她的手,十指交握,他将自己的心送到她手中。
“先上车,我们要去看海。”迈开大步,由他引领方向,未来几十年,他要为她的生命导航。
入座,他将行李放在脚边,手仍不肯松开她的。
“里面有我的衣服吗?”他问。
“没有,我不晓得……”
“糟糕,人真是不能懒惰,我喜欢你帮我整理行李,喜欢得久了,变成习惯,坏习惯养成,我已经不会替自已整理行李。等一下到了宜兰,你能先上街帮我买日常用品吗?”
“你在顾左右言他,回答我,你的心已经有主人了,为什么不回到主人身边?为什么要来撩拨我的感情?”
育臻生气了,她不解他的态度、不懂他的出现,就如她不晓得自己忐忑的心,在期待些什么。
“它……已经在它的主人身旁。”握住她的手,翻面摊开,她的掌心躺着一条镶钻的心型链子。
“它在你身边很久了,我一直不知道。等到我终于晓得,才知道原来欣喜若狂的滋味就是这样。”
“你不是……盼盼呢?你晓不晓得自已在说些什么?”她有些胡涂。
“我从来都认为自己是个聪明家伙,以我的聪明,不论是在学业成绩、商场表现,均属一流;直到几天前,从盼盼口中,我才明白,自己是个连爱情都不僮的笨男人,我把亲情错认成爱情,却把爱情当成一种习惯,一种很舒服的习惯。育臻……我爱你。”
想过几个日夜,他总算想清楚,他对育臻的习惯叫爱情。
盼盼没说错,换了另一个男人要带育臻去追求幸福,他会做的不是含泪祝福,而是使尽手段,将她再度赢回身边。
这解释了当初他为什么非要强迫她允下这个荒谬婚姻,只为了,他说不上来他对她的感觉叫爱。
“你是说……你对我有爱?”看着手中链子,她的心在狂舞。
是感觉背叛她,还是耳朵欺骗她?为什么她觉得自己踩上云端,陶醉……
“是的,我是个对爱情迟钝的男人,我很抱歉到现在才弄懂自己的感觉。”
“你确定你弄懂了?会不会过了明天,你又说……”
“想来我是个让人不太有信心的男人,不过请放心,以后我不会再弄错了。”
“你说对盼盼是亲情,那么官晴呢?你对她又是什么?”追着他,她要把他的心弄得清楚明白。
“那是另一个很长的故事,想听的话,要备妥非常多的耐心。”
“我全身上下最不缺乏的东西,就是耐心。”
“官晴……你看,是海……”
他试图转移她的注意力,但是没成功,育臻拉着他,硬要听他口中的长故事。
故事开锣罗,在育臻生日的那天早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