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驯奴记 page 6 作者:陶陶

  “对不起,只是……只是不要叹气,小姐应该快乐一点。”他解释。

  “快乐?”她轻扯嘴角,唇边是一抹苦涩的笑意,“它早就飞走了。”她抬头仰望树枝细缝里的天空。

  “不,不是的,快乐永远都在。”他换口气,望着她说道,“如果小姐仍喜欢姑爷,那……那么,回到他身边或许比较好。”

  她将视线移回他黝黑的脸庞:“你不是喜欢我吗?”

  “是。”他的耳朵整个泛红,“但……我希望小姐能快乐。”

  “是吗?”她又叹口气,“回到他身边真的会快乐吗?”她眼中浮现哀愁,但随即振作自己,“这些对我已不再重要,我现在只想离开这里。”

  “离开?小姐要去哪?”古常顺紧张道,“你一个人很危险的。”

  “我连大门都走不出去,还能去哪?”她眉头深锁,“我这一辈子可能都要被关在这儿了。”

  “为什么?”他不懂。

  “因为我离婚,丢了父母祖宗的脸,遭人指指点点,他们说我是个离经叛道的女人,奶奶、爹娘对我都很失望,他们不许我踏出家门一步。”她不带感情地说着,像是在说别人的事。

  古常顺皱起浓眉:“他们怎能这样对待小姐?这件事根本不是你的错,是姑爷没有好好珍惜你,错的是他,不是小姐。”

  她望向他,见他一脸愤慨,不由得扯出一抹淡淡的笑:“你是第一个这么对我说的人。”她沉默下来,不想再说什么,只是静静地享受这午后时光。

  古常顺见她眼神遥望远方,似在思考,也不打扰她,只是默默地坐在她身旁,能这样陪着她,他已经很心满意足了。

  不知过了多久,传来叫喊声:“小姐、小姐--”

  赵堇菱眨眨双眼,这才回神,是她的婢女在找她,她心里明白定是母亲要找她去问话,方才也是母亲告诉仕溪她在这儿的吧!她知道母亲一直希望她和仕溪能再复合,自她回府至今,她已不知听过多少这样的话语了,她真的觉得既烦且累,难道除了和仕溪复合外,她没有第二条路可以走了吗?

  “小姐,我扶你。”古常顺见她要起身,连忙伸手搀扶。

  赵堇菱转向他,讶异于他还在她身边,她以为他已经离开了。

  “我记得你是卖菜的,不是吗?为何会在府里?”赵堇菱在他的扶持下起身,她的身子仍有些不舒服。

  古常顺结巴道:“因为……因为我想见小姐,所以……所以进府打一个月零工,希望能……能再见到小姐。”

  她面露诧异之色,随即喟叹道:“你这又是何苦,我不值得你花这些心思。”

  “值得的、值得的。”他急急说道,“我……”

  “小姐,夫人找你。”阿娥气喘吁吁地跑到他们眼前站定,在见到古常顺时,她立刻发火,“怎么又是你?我警告你,你别老是在小姐身边打转,下次再让我瞧见,定不轻饶。”她挥舞着手中的纸伞。

  “别说了。”赵堇菱微微皱一下眉头,往前走去。

  阿娥连忙打开伞跟了上去。

  古常顺立在原地,有些依依不舍地目送赵堇菱的身影离去,而此刻他的心却是认识她以来最踏实的一次。他知道她的烦恼忧愁,而且和她说了不少活,她不再是遥不可及、似梦似幻的仙女,他终于能碰触到她,他感觉两人的距离慢慢地在缩短,或许……只是或许,他终究还是有希望的。

      *  *  *

  “我说你到底是怎么回事?仕溪都低声下气地来求你回去了,你还想怎么样?”

  赵堇菱才一进门,便听见母亲一大串的话语轰炸过来,她甚至还来不及开口,更多的炮火紧跟在后。

  “你到底明不明白你自己在做什么?非要闹到仕溪对你彻底死心是不是?你有脸在这个家白吃白住一辈子,我还没脸见人呢!我在这个家已经够没地位了,你还给我捅这娄子,我怎么会生出你这个不肖女?我不要活了我!”梅鸾锦一把鼻涕一把眼泪地叫喊。她身穿鹅黄短袄和长裙,手是净是玉镯和金饰,颈上挂了条珍珠项链,年约四十,五官美艳,发上插了金色珠花和翠绿簪子。

  “你倒是说话啊你,变哑巴了吗?”梅鸾锦骂道。

  “我说过很多次了,我和他再无可能。”她坚决地回答。

  “你……”梅鸾锦指着她,“你要气死我是不是?原想回府月余足够让你脑袋清醒,可你却还是这个样子,你存心要活活把我气死是不是?”她颠踬地后退一步,手捂着胸口。

  “二夫人。”一旁的阿娥连忙扶住她,“您别发火,再给小姐一些时间,她会想通的。”

  “都一个多月了,我天天苦口婆心地劝她,她还是这个样子,存心要气死我。”梅鸾锦在椅子上坐下。

  阿娥连忙奉上茶。

  她喝口水又继续道:“你生长在赵府,怎会不明白男人生性风流、三妻四妾乃平常事,更何况仕溪并无纳妾之意,你为何还这样死脑筋?”

  “就是因为在这府里长大,所以我发誓绝不步上娘的后尘,我不想和其他女人抢丈夫。”赵堇菱平静地道。

  梅鸾锦一拍桌子:“你说什么?什么后尘?这是什么意思?你看不起自己的亲娘吗?我是人家的二夫人有这么丢脸吗?”她呼天抢地道,“我不要活了我,我自个儿的女儿竟这么糟蹋我,我梅鸾锦上辈子是做了什么孽,这辈子得受这样的委屈?!嫁到赵家没能生个儿子,在这府里我已经够没地位的了,如今女儿还这样让我蒙羞!你可是大红花轿风风光光嫁出去的,谁晓得还没一年,便落得如此下场,嫁出去的女儿如泼出去的水,你到底懂不懂啊?”

  赵堇菱不发一语,眉头深锁。这些话她听了无数次,原以为自己已无感觉,但每听一次,还是心如刀割,在母亲心中“面子”永远是最重要的。

  梅鸾锦手握锦帕,拭去泪水:“这丈夫可是你自己选的,不是奉父母之命,是你们年轻人所谓的‘自由恋爱’,结果呢?竟还弄到这个地步,你到底是怎么回事?!我这个做母亲的实在不懂,人家说大事化小,小事化无,可你偏偏不是,竟倒着走,让这么一件小事弄成人尽皆知的大事,你是不是中邪了啊你?”她气愤地用手指戳了戳女儿的额头,“你书都读到哪儿去了?连这么点道理也不懂,还亏你父亲让你上大学,结果呢?反而更不懂事!俗话说:女子无才便是德,真是一点儿也没错。”

  “别再说这些了好吗?”赵堇菱有些烦躁地说。

  “不说?怎么?听了刺耳吗?你若是怕人说,就立刻跟仕溪回去!”她大声道。

  “我们已经离婚了。”她第一百次重申,她已经快被逼疯了,“我不会和他重修旧好,不会不会!”

  “你……”梅鸾锦气得一巴掌甩过去,“你真要活活气死我是不是?”

  一旁的阿娥扑通跪倒在地:“二夫人别生气,别打小姐,小姐她会想通的,她会的。”她求情道。

  赵堇菱哀戚地望着母亲:“难道女人一定得依靠男人才能活吗?仕溪他重重地伤了我,将我的自信完全击垮,我不要再一次承受这些,不要再去想自己是不是哪里做错、哪里不好,要不为什么他会这样伤我?是不是我比不上海棠?是不是因为我不讨婆婆欢心?是不是因为他爱我不够深……我受够了,我不要再想这些,我只想一个人静静地过日子,难道这样的要求很奢侈吗?”她的泪水滑落眼眶,她转身拭去,深吸口气振作自己。

  梅鸾锦摇头叹气:“你这个傻孩子,为什么要这样折磨自己?仕溪是爱你的,否则他怎会一而再、再而三地求我让他见你,他只是一时昏了头,你何苦这样钻牛角尖?他都保证不再犯了,你就给他一次机会弥补吧!女人最大的幸福还是有个依靠的对象,后半辈子也就不愁吃穿了。你要想想,你已经嫁过人,已经不是黄花大闺女了,不回到丈夫身边的话,这下半辈子要靠谁?根本不会再有男人看上你,你懂不懂啊!”

  赵堇菱的脑海中浮现古常顺的脸孔,他似乎是惟一不在乎她离过婚的人。她叹口气,不再说话。

  “你到底有没有把我的话听过去?明天傍晚仕溪来的时候,你就和他回去,知道吗?”她拍拍女儿的手。

  赵堇菱仍是沉默,她知道母亲永远不会了解她的想法,而她已经不想再争辩了。她只想离开这个囚笼,过自己想要的生活,但是……她在心里叹气,她到底该怎么离开这里呢?就算真让她到了外头,她又该以何为生?

  而这两个问题,她至今……仍无答案。

  第四章

  阿满坐在椅子上,手里拿着衣服缝补。她发现服侍二少爷的日子并没有想象中难熬,反而轻松许多,她几乎什么都不用做,只要倒倒茶、补补衣裳,照顾赵承阳的起居就行了,晚上甚至还睡在这儿,不过,当然是他睡在内室的床铺上,她睡在外头的床榻上。第一天晚上,她还以为他有什么企图,整个晚上都戒慎恐惧,不敢掉以轻心;他则骂她无聊、丑八怪,说他宁可抱着猪睡也不可能找她。

  乍听之下,她当然是很生气,不过,反过来想倒是安心多了,他们两个井水不犯河水自然是最好,套一句银杏姐的话,“不多嘴、装聋作哑”是做奴婢的最高指导原则,她想想也很有道理,她就是性子太急,说话又不经大脑,全凭冲动才会惹得老夫人和少爷不高兴。

  据她的观察,只要她惟命是从,就不会惹麻烦。这几天她随二少爷去向老夫人请安时,开口闭口都自称奴婢,而且不逞口舌之快,果然相安无事,她可是抓到诀窍了。

  只是人际关系一直没有突破,除了银杏姐和圆圆对她友善外,其他的奴婢对她全没好感,见了面就是冷嘲热讽,说她根本不够格受少爷的宠幸。阿满大摇其头,女人的嫉妒心真是可怕。

  不过她不在乎这些,反正一个月后她就自由了,而且知道大哥在府里也过得不错,她就安心了。他们两人有时会在园子里碰到面,有时她会趁空闲时去找大哥,看看他过得怎么样,有没有和小姐说上话,日子倒是挺好打发的。

  阿满放下针线,大大地伸个懒腰,这时赵承阳正好推门进来,就瞧见她一副懒散的样子,还在那儿打呵欠。

  “难看死了。”他瞪她一眼。

  阿满赶紧闭上嘴巴,也回瞪他:“你怎么这么快就回来了?”三夫人有事找他去,她以为他一时半刻脱不了身,谁晓得他这么快就回来了。

  “因为无聊得要死。”他的声音隐藏着怒气。他以为母亲找他有什么急事,结果一去才发现又有“某位”名门闺秀在那儿--他虚应了两句就受不了地先离开了。

  阿满将衣服叠好,放到橱柜里:“为什么很无聊?三夫人骂你?”

  “刚刚没骂,不过等会儿可能要来训人。”他顿一下,转身就要走,他最好先到外头去避难。

  “你要去哪?”她连忙跟在他后面。

  “你跟着我做什么?”他回头对她皱眉。

  “三夫人说去哪都得交代清楚。”这可是三夫人特别要求的,她当然得照着做。

  他挑起眉:“你这个小奴婢也管得太多了吧!别忘了谁是主子。”

  “我才不想管你,是三夫人交代的。”她对他皱皱鼻子。

  他发火道:“干吗?我是犯人吗?可恶!”他气冲冲地就要冲出去,他已经受够了。

  “等一下。”她拉住他的袍子,“你还没说你要去哪?如果三夫人问起,我要怎么回答?”

  “你自己不会编一个吗?”他怒道。

  “想去哪?”

  门口站着一位冷艳的女子,四十出头,身穿墨绿的短袄和长裙,有双漂亮的丹凤眼和挺直的鼻梁,发上插着金簪,腕上带着金镯子,她的身后是丫环银杏。

  “出去透气。”赵承阳一脸愤怒,“现在我的行踪还得呈报吗?”

  “你这是跟母亲说话的态度吗!”杨静双挑起秀气的眉,“我还没找你算账,你倒是先吼起我来了,跟我到花厅去,人家唐小姐特地来找你,你却这样跑出来,是存心让我难堪吗?”她厉声道。

  “要示好你自个儿去,我说了我没兴趣,‘母亲’。”赵承阳的口气还是很冲。

  “如果你不想再相亲,就快点给我成亲,都介绍不下十几个对象了,你随便选一个都行,我立刻要人去提亲。”杨静双愠道。

  “我说过几百次了,我现在不想结婚。”他也大为光火。

  “我也说过几百次了,这事由不得你!你既然是赵家的孩子,就得守赵家的规矩,更何况你也老大不小了,该成家了。”杨静双瞄他一眼,又继续道,“你终究是要娶妻生子,既是如此,早娶晚娶又有什么不同?”

  阿满站在一旁听得津津有味。原来是为了这回事,不过她倒是有点同情要嫁给赵承阳的女人,他脾气不好,阴晴不定,和他相处可是很辛苦的。

  “好了,别使性子,跟我回厅堂去。”杨静双径自转身要离开。

  “我不去。”赵承阳冷冷地道。

  杨静双猛地转身,就要发火:“你--”

  “我有喜欢的人了。”他突然平静地道。

  杨静双和阿满全因这句话而睁大眼,阿满无法置信地上下打量他一眼,这个阴阳怪气的自恋狂有喜欢的人?不会吧!天要下红雨了吗?

  杨静双也不相信,她瞄一眼儿子:“你有喜欢的人?”

  “是。”他突然微笑起来。

  “哪一家的小姐?”她追问。

  阿满也好奇地看着他,想知道谁是那个倒霉鬼。

  “她不是什么小姐。”赵承阳的笑容咧得更大。

  “不是小姐?”杨静双蹙一下眉头。

  “她就在我身边。”赵承阳慢条斯理地说。

  “你身边?”杨静双的眉头锁得更深,凌厉地扫向一旁的阿满。

  阿满立刻僵住,顿觉脊背发凉,她死命地摇头:“不是我、不是我。”她叫道,怎么可能是她?!“你说清楚行不行?”她朝赵承阳大吼,这种事怎能瞎说?!

  赵承阳对她深情一笑,突然伸手将她揽在身侧,而后对杨静双道:“我喜欢阿满,我要娶她。”

  阿满的瞳孔突然放大,呈现短暂的昏厥,她的下巴也差点整个落下,全身僵直,无法动弹,思绪一片空白。天啊!不要闹了!

  “你在说什么疯话?!”杨静双的脸上闪着怒气,她一个字也不相信。

  “我是认真的。”他低头在阿满的额上印下一吻。

  这一吻解除了魔咒,阿满顿时回复神智,她用力推开他,气嚷道:“你疯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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