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结果就跌倒了。”他替她接话,“迟早有一天你会被你的愚蠢害死!你是笨蛋吗?手都被绑在后头了还想跑。”他骂道。
“我根本没有想那么多。为什么你那么坏……老是骂我、欺负我,可是老天爷都不罚你,我……我又没做错事,却老是挨巴掌、跌倒,为什么倒霉的都是我?”她不平地叫着,“你的嘴巴那么刻薄、那么坏,可都没事,为什么我才说几句话,发泄一下,就会倒霉?不公平、不公平……”她便咽地抽泣着。
他起先是微笑,而后闷笑,最后变成哈哈大笑。
她恼火地扑上去打他、捶他:“我再也受不了了。”她死命发泄着。
赵承阳笑声未歇,第一次笑到肚子疼,听起来,她还真的是倒霉的可怜虫。
“阿满--”
她停下手,转头望向声音来源。“大哥--”她欣喜若狂,急忙爬起,奔向他,“大哥--”她冲进古常顺的怀里,泪水涌上眼眶,她好高兴见到他,尤其是方才刚受了委屈。
“你怎么了?”他拉开她。方才她朝他跑来时,他就瞧见她脸上的擦伤和鼻血。“是不是他弄的?”古常顺望向已站起身的赵承阳,脸上聚集着怒气,他瞧见妹妹气愤地打人,自然认定是眼前的男子欺负她。
他朝赵承阳走去:“你对阿满做了什么?”他火道,一手揪住赵承阳的领子。
“大哥,不是他,是我自己跌倒的。”阿满急忙拉住哥哥的袍子。虽然她很想兄长替她出口气,但她实在无法撒谎。
赵承阳抬手挥开他的手:“听清楚了没?”他冷声道,原来他是阿满的兄长,果然是一家人,行事都这么冲动。
古常顺有些尴尬:“抱歉。”他转向妹妹,“你走路怎么这么不小心?”他责备道,随即蹙眉,“跌得还不轻,哥带你去上药。”他轻轻拭去她唇边的血渍。
“嗯。”她点头,伸手抓着大哥的手臂,她有好多话要告诉他,“大哥,你怎么会在这?”
“我听小姐说你被老夫人赶出去,所以来看看你有事没有。”他将她手上的布料卷成细长状,塞在她的鼻子里,“你是怎么回事,走个路也能跌倒。”不待她回答,他又问,“这是什么?腰巾吗?”他怪异地看着手上细长的布料。
“嗯。”她点头,觉得布料堵在鼻孔里很不舒服。
“怎么拿这个在擦?”古常顺怪异地看着妹妹。
阿满这才想起赵承阳,她立刻转向他:“是他给我的。”
赵承阳一瞧见她塞着鼻孔的腰巾全是斑斑血迹,马上道:“不用还了。”他瞄一眼阿满和古常顺,心里不知怎地有些不痛快,“还有,没时间敷药了,再不走就别想走了。”
“怎么会?难不成老夫人会把我抓去毒打一顿吗?”她不以为然。
“奶奶是不会,不过,若是我娘就有可能,她现在或许已经知道我们走了,依她的个性,她会派人来追,要是让她知道你还在府里,一定会抓你回去泄愤。我可不管你,我要走了。”他瞥她一眼,转身离去。
古常顺一听顿觉不妙,看来这事很严重,小妹还是快走得好。“阿满,你先回去。”他不想妹妹受到任何伤害。
“可是--”
“回家后再好好上药。”他吩咐道。
“可是大哥你呢?若是他们知道你跟我是兄妹,说不定会把气出到你身上。”阿满一想到这点就觉得不安。
“不会的,我想他们还不至于这么不讲理,更何况,大哥答应要在这儿做一个月,不能中途离开。”他又不像阿满是被赶出府的,因此,还是得受制于卖身契约,不能说走就走。
“可是--”
“好了,别吵嚷。”他轻敲她的头,“大哥的话你敢不听吗?”
“好嘛!”她不甘心地噘嘴,“你答应我,一定要小心。”
“知道了,快走吧!好好照顾自己。”他摸摸她的头。
阿满点下头,不知怎地,突然有些想哭,她挥挥手,这才转身往前走。
她走着走着,泪水却一颗一颗往下落,她拭去泪水,大声地喘着气,只觉得不能呼吸。她的鼻子好难受,好像还在流血。
“怎么?学梁祝的十八相送吗?”赵承阳嘲讽道,“还真是依依不舍。”
阿满抬头望着他有些讶异他怎么没走远,依他的速度,早该出了树林。
“你在胡说什么,他是我大哥,什么梁祝?”她瞪他。
他冷哼一声,没理她,迈步往前走。
“我大哥是世界上最好的大哥,没有人比得上他。”阿满骄傲地宣布。
“要不要我颁一张奖状给他?”赵承阳冷眼瞧她。
“你说话为什么老爱这样带刺?”阿满愤怒地叫嚷,但因为塞了鼻子,所以显得不够气愤,于是她拉下腰巾,正准备重新说一次时,鼻血又流了出来,她慌张地抹去。
“我要死了。”她哭泣出声,瞧见腰巾都快变成血巾了。
“没听说有人流鼻血流死的。”他停下脚步。
“我可能就是第一个。”她抽噎着,“都是你害我的,我做鬼也不饶你。”
“做第一个‘鼻血鬼’也不错。”他哈哈大笑。
她瞪他一眼,转身背对他,不想再和他说话。这人的心是黑的,她哭着捏紧鼻子,蹲了下来,希望能止住鼻血。
“还不起来,蹲着做什么!”照他们这种拖拖拉拉的速度,只怕还没出府就被追上了。
他倒不是担心奶奶改变主意,毕竟是她当着大家的面赶他走,自是不能再收回成命,他怕的是娘跑去找爹,最后他恐怕还未出府,便被抓回到奶奶面前认错,他可不想功亏一贯。
“你要走就先走吧!”她无所谓地挥挥手。再走下去,她真的会因失血过多而死,她想躺下来止住鼻血,可是根本不可能,只好蹲着凑和一下。
“你留在这儿想找死是不是?”他怒道,她若真的被他娘逮住,不死也会脱层皮。
“不用你管。”她气道,泪水又滑下。
这顽固、不知好歹的女人!赵承阳火大地正打算丢下她时,却好像听到杂沓的脚步声,他顿时明白可能是仆人知道消息而追出来了。
他二话不说地拉起她,在她还来不及大叫前,已捂住她的嘴巴。
“别出声,娘派人追来了。”他皱眉。
阿满心中一惊,拉下他的手:“怎么办?”
赵承阳瞧着鼻血沾到自己手上,火道:“恶心死了。”他立刻往她身上擦。
“喂--”她打他。
他见她挂着两条鼻血,差点没昏倒:“快擦掉。”
她瞪他:“都是你害我的。”她捂住鼻子。
“快走!”他快步走出树林。
“可是我一走路就会流鼻血。”她难受地说。
他转头瞪她:“实在是会被你气死!”
“是你害我的。”她不平地说,“我们先躲起来休息一下。”
他气她,更气自己,想丢下她一个人先走,又无法狠下心,可恶!他竟然变得这么优柔寡断。
他不发一语,往湖的另一边走去,阿满亦步亦趋地跟着,两人找了棵大树躲起来。阿满坐在地上,头往后仰,举起手小心地碰了额头一下,随即哀叫一声。
“好痛。”她的眼泪掉下来。
“肿了个包当然痛,谁教你去碰。”他瞄她一眼,她的脸上又是泪又是血的。“你这样让我想到一句话。”
“什么?”她眨眨噙着泪的双眸。
他咧嘴一笑:“血泪交织,用在你身上刚好。”
她恼火地踢他。这人真没有一点同情心,就连毒蛇都比他友善。
他沉下脸:“你再踢,我就把你推出去!”
“哼。”她转过头不理他,手指紧压着鼻梁。
赵承阳将注意力全集中在树林里,他瞧见管家带着几十名仆役往后门走去,他拢紧眉头。这下麻烦了!他思索着该怎么做,离这里最近的是二娘的栖鸾居,或许可以先去那儿……虽然他和堇菱的感情并不亲,不过她是个聪明人,而且不爱嚼舌根,应该……妥当才是。
* * *
赵堇菱坐在桌前,手拿剪刀,正专心地修剪刚从花园摘下来的新鲜花朵,她去掉不必要的叶片,而后放入花瓶中。婢女阿娥看了她一眼,有些担心,自小姐去拂清斋回来后,便一直不发一语,似乎若有所思。
她瞄一眼门外的花圃,随便找个话题:“今天倒没见到那园丁在外头鬼鬼祟祟的。”
赵堇菱明白她指的是古常顺,但并不搭腔。
“小姐,你还是离他远些的好,万一他有不良企图,这可怎么得了?”
“你为何老把他想得这么坏?”赵堇菱不悦地蹙起眉心。
“不是奴婢故意这样说他,但知人知面不知心呀!小姐,他每回都只在咱们这附近修剪树木矮丛,叶子都快被他全剪光了也不见他移到别处去,不出几日,咱们周围的植物一定会变成光秃秃的一片了。”阿娥大摇其头。
赵堇菱浅笑道:“你说得太夸张了。”
“一点也不夸张,小姐,昨几个夫人来时还道:这是怎么回事?树上的叶子自个儿会搬家吗?怎么全掉光了?”阿娥声音尖锐地模仿二夫人的话语。
赵堇菱微笑,将两株百合放入瓶中,阿娥正欲再说下去,却瞧见姑爷不知何时已悄悄立在门口,他向她打了个手势,她立刻会意地点头。
“小姐,奴婢去茅厕一会儿。”她说道。
“嗯。”赵堇菱因为一直低着头,所以并未察觉异样。
阿娥起身,走到门口,与彭仕溪擦身而过,但他并未马上进屋,只是站在原地,静静地注视赵堇菱。她剪下一小段茎干,将蔷薇放入瓶内,在抬头的一刹那,瞥见门口似乎仁立了一抹身影,她转头,手上的动作停了下来。
“你今天的气色看起来很好。”他微笑。
赵堇菱没有应声,只是继续插花,表情一片漠然。
彭仕溪走进屋,说道:“想不想到园子走走?”
她仍是一片静默。
彭仕溪蹙起眉头,在瞧见她专心地剪下一片枝叶时,恼火地抓住她的手。
“别做了。”他拿开她手上的剪刀。
“放手。”她冷道。
“别跟我怄气了,好不好?”他握着她的手.在她身旁的椅子上坐下。
“我说放手!”她厉声道,双眸一片冷意。
“好,我放手。”他放柔声调,不想惹她生气。
“请回吧!”她漠然地瞥他一眼,正想握住剪刀,却让他扔在地上。
“别管这些了。”他皱一下眉头,“你到底要我怎么样才肯原谅我?你说啊!”他的声音透着激动。
“你到底要我怎么说你才明白,我们已再无可能了。”她坚决得没有一丝转圜的余地,“如果你对我还有一点感情,就请尊重我的决定,”
“不可能。”他白皙的脸庞因激动而通红,“我不相信,你只是在说气话,我就是因为爱你,对你有感情,才更不能放你走。”他气愤地捶向桌面。
赵堇菱皱眉,起身离桌:“我已经不再爱你了--”
“你说谎。”他打断她的话,起身想揽住她,却让她早一步退了开去。
“我没有说谎。”她冷淡地看他一眼,“早在结婚之初,我就曾向你说过,我是个固执、任性、小心眼的女人,对于感情容不下任何一丝背叛,只盼你想清楚,能真心对待,因为我知道我没有那种雅量去接受自己的丈夫有二心。既然你已违背了誓言;就不该再来纠缠不休。”
“我并没有二心,我自始至终爱的都是你,你为什么就是不肯给我机会?”他吼道,“我知道我错了,是我对不起你,但我在你眼中难道已如此罪大恶极,你对我的爱这么轻易就消失了,没有一丝留下?”他痛苦地注视她,“你真的就这样判我死刑?”
赵堇菱转过身子,泪水涌上眼眶,她深吸口气:“我真的没有办法原谅你,我只要想到你和海棠……我就觉得脏……”
他被她的话震退了一步。
“或许你对我的爱没有深刻到能抗拒另一个女人。”她轻轻拭去眼角的泪,转过身,“所以放了我,也放了你自己吧!”
“不……”他摇头,神情激动,“难道我对你的爱已经没有任何意义了吗?”
“它曾经是我的全部,但毁了它的也是你,爱情虽然伟大,但它不能拿来当作借口或是万灵丹,因为你爱我,所以我该原谅你,该感动?这样不是很可笑吗?该问的是我还爱你吗?”她抬头望着他,“而我的答案是不,不爱,我已经不爱你了。”
他踉跄地倒退两步:“不,我不相信。”
她叹口气:“或许你该娶的是能原谅你,给你第二次机会的人,而我做不到,真的做不到,我告诉过你了,不是吗?但你执意娶我,却又背叛我,所以也只能这样收场。”
“我不要这样。”他一个跨步上前,将她拥入怀中,“为什么?为什么你能这么轻易地忘记我们之间的感情--”
“放开我--”她用力推他,“我说放开我--”她愤怒地想挣脱他。
“我知道你只是生气。”他俯身亲她的额头,“对不起。”他拥紧她。
“不要--”她撇开脸,“放开我,别让我恨你。”她举手格开他的脸,阻止他进一步的侵犯。
他似乎失了理智,对她的反抗更加激动,像是要证明她是他的,他拉开她的手,覆上她的唇。赵堇菱无法忍受地转开脸。
“住手--”她大叫。
他再次吻上她的唇,突然一股力量猛地拉开他,彭仕溪还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脸上已重重挨了一拳,整个人撞向桌子。
“砰”的一声,他撞倒桌子,随之而来的是花瓶的破裂声,彭仕溪整个人跌在倾倒的桌椅上。
“不许你再碰小姐!”古常顺愤怒得全身肌肉都绷紧。他才一回来,就听见小姐的叫声,没想到竟是这可恶的禽兽在欺负小姐。
他担忧地转向赵堇菱:“小姐,你没事吧?”只见她用力地抹着双唇,一脸冷意。
“我不是妓女,彭仕溪。”她的双眸冷得能让人结冻,“你我之间恩断义绝。”
彭仕溪僵住,随即大喊:“不--”他仓皇地站起,没注意到地上的碎片,手掌被划了一道也浑然未觉。
“你走。”她冷声道。
“我不是故意的,对不起--”
“我说走!”她厉声打断他的话。
彭仕溪愣住,见她脸上宛若罩了一层寒霜,他内心一阵惊惶,他要失去她了吗?不--
“堇菱我--”
她背过身去,表明不愿再听他一字一语。
他慌道:“好,我走,但我真的无意……我只是慌了,怕你真的对我再无爱意,所以我……对不起,我用了最糟的方法来挽回,我……不要因此将我打入死牢,好吗?没有你,我真的活不下去。”他眼眶含泪,见她没有反应,只觉槁木死灰,他长叹一声,歇斯底里地笑着离开,泪水却滑下了眼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