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错拥相思 page 9 作者:惜之

  黄昏了,夕阳从后面射来,把两个人的影子拉得好长,随着一个个小小的前进脚步,影子在泥地上跳跃。

  海风扬起,她的长发飞泄成伞,茉莉花香从她发间散出……他细细嗅闻着,任初发的情愫拨弄着他的心弦。

  “爱情”——就是这种宁静平和的幸福感吧!  一个想法跃人脑海,她笑了。

  “舍得分享吗?”他被她的笑容感染,也掀起唇角,印出一朵灿烂。

  “什么?”她纳闷的眼神扫向他。

  “你在笑什么,说出来让旁人也开心开心。”

  “我想到再过四十年,我们这两条影子会变成怎样?又粗又胖?佝楼着腰背?还是四条腿变成六条腿?”

  “如果四十年后,我们还能并肩走在这条小路上,我一定要牵着你的手、环着你的腰,就算没有拐杖我也不叫你跌倒。我会好小心、好小心的保护你走过这段路。”

  他坚定的语气让她一震,他这算什么?承诺?约定?

  她摇摇头,不准自己再深想。

  第六章

  婚礼结束,贤也和优子在回家的途中碰到同村的许多位国小、国中同学。

  他们不约而同地走到他们面前。

  “看来他们对你这个外来客很感兴趣。”优子在他耳畔低声说道。

  “嗨!你好,我是优子的国中同学,你是她的男朋友吗?”一个大方的女孩对着贤也问。

  “如果岩井小姐愿意给我机会追求她的话。”他客气而谦虚地应和着。

  “听说你是大老板,优子嫁给你,你一定会让她过得很幸福吧!”

  “若真有那一天,我会倾尽最大的能力让她幸福。”

  这番话已经很露骨地表白了他的感情。

  优子不解地看他,只换得他一脸灿烂笑容。

  “太郎,你没希望了,赶紧另外找个对象结婚吧!你没办法和伊藤先生相抗衡的啦!人家又高又帅又是大阪的老板,你还是死心好了!”先前说话的女人,对着身旁傻愣愣的太郎说。

  “美保,这么多年你都没变,还是以取笑太郎为乐。”优子对着女人说话。

  “对啊!你不要开玩笑了,万一伊藤先生误会就不好了。”太郎搔搔头,一脸腼腆。

  “伊藤先生,我告诉你啊!太郎从国小开始就在暗恋优子了,可是优子是第一名,他却永远占着最后一名不肯放,所以那时我们全班都取笑他是地上的癞蛤蟆想吃天鹅肉。”

  “你的成绩也没比我好到哪里,你自己不也是倒数第二名。”太郎忍不住反驳。

  “所以啊!你们这两个实力相当的男女,就快一点凑成对不就得了,干嘛老是人前吵、人后吵,成天吵得我们神经衰弱。”人群中有人大喊。

  “有啊!我是想结婚,可是她又不要嫁给我。”太郎大声回答。

  “你喜欢的人又不是我,我干嘛要嫁给你?”美保瞪住他半晌,脚一跺扭头离开了,留下怔愣在当场的太郎。

  “你赶快去找到那位小姐,告诉她,她误会了,你喜欢的人不是优子是她,她一定会马上嫁给你的。”

  贤也一语敲醒梦中人,在场的人也都恍然大悟的跟着拍手叫好,然后推着羞赧的太郎去找美保。

  等到周围的人全散光了,优子才正起色来说:“你不要制造错觉给村里的人,否则我以后都不敢回家了。”

  “没关系,以后我陪你回来,天大的事有我顶着。”

  贤也开玩笑地说。

  他这样半真半假地说、半真半假的影射,弄得优子手足无措。

  见她又不说话,他转了话题,“天气那么好,要是有脚踏车就可以骑着出去吹吹风。”

  “我家里有一辆,是优太的,你想骑吗?”她的火气被他转了方向,忘记找人发泄。

  “还等什么?”他拉起她的手往家的方向跑。

  他的手大大的,微温的掌心包裹着她的小手,他的温度再次传人她的心、渗入她的知觉神经,她喜欢这种可以依赖、可以闭上眼睛完全放心地跟随他脚步的感觉。

  暖暖的春意在她胸怀间涨得鼓鼓的,一时间她迷惘了……忘记两人的关系、忘记那个在大阪等他回家的女人。

  他骑着优太的脚踏车,她坐在车前的横杠上,风乘着她的头发,春天搭上他的笑颜……

  他们沿着海岸线骑,海风催促海浪为他们舞出一首首美丽舞曲。她坐在他身前,他们靠得那样近,近得仿佛……仿佛两颗心已经紧紧相偎。

  一次,一次就好!让她陶醉在他温柔的怀抱中,不想未来、不想过往……

  她手中抓着一把昭和草,风一吹,成熟的种子乘着风的羽翼飘上天,歌颂着春之舞,等到再度落上熟悉的泥土,一个新的生命马上会向人世间报到。

  “我们小时候都是这样玩的,优太骑车载我、新一坐在后面,我们抓着一大把、一大把的昭和草,看种子扬上天,猜测哪一颗幸运的种子会飞到巨人城堡。”

  “巨人城堡?”风好大,迎面吹过,把她的声音刮得支离破碎,他引颈贴上她的侧脸,把耳朵凑近她嘴边听她说话。

  这个亲密的举动诱出她微红双颊,为了遮掩怯意,她嘴里继续喋喋不休地述说她的故事。

  “你没看过杰克与魔豆吗?巨人住在天上的城堡,那里有会下金蛋的母鸡、会自己演奏曲子的竖琴,还有数不尽的金币。”

  “我看过这个故事。”他附和。

  “你有什么感想?”她转头问他,一不小心他的唇刷过她的脸、碰上她的唇。几个抢拍,她的心脏差点儿跃出胸膛。

  “我觉得很荒谬,巨人住在云端不跌个半死才有鬼。”

  “没有想像力的现实家伙。”她拉开安全距离,转过头朝他吐舌头。

  这个稚气的动作让他见到她天真活泼的另一面。

  “我没有想像力,那你呢?你又有什么想法?”

  “首先,杰克用一头牛去换魔豆,表示他数学头脑不好。”

  “那么他应该怎么换?”还嫌他现实,他们两人根本是同类物种,进化时期差不多,文明程度也差不了多少。

  “除了魔豆外,还可以跟魔法师要他骑在脚下的羊、拐杖、戒指……反正魔法师全身上下的东西一定都有魔力,有多少拿多少。除了魔豆外,其他的全是多赚的。”

  “贪心的女人,我要是魔法师,就把你这个贪心杰克变成一头石牛,让你妈到街上认领。”

  “买卖不成仁义在,哪能去报复别人。再来,他偷巨人的东西就是不对,他应该把魔豆的秘密卖给巨人,这样子他可以赚一笔钱、巨人也可以逮住魔法师,从此高枕无忧不怕再有人到城堡来找麻烦。再不,他可以和巨人合开一家‘云仙游乐场’,一定会赚翻了。就算会下金蛋的母鸡死了,也不怕没钱用。”

  “你真精于算计。”

  “当然,穷日子过多、过怕了。小时候我妈把一天的菜钱交给我,然后和爸爸一起出海捕鱼,我捏着手上稀少的钱币,心里要算计的好清楚,不然吃了早午餐却没晚饭,小弟一定会哭惨了。”

  “当老大一定很辛苦,我们家老大也是,他的工作就是——让弟弟。”

  “所以当老大的比较会照顾人,体贴而细心,但相对地也会要求别人听他的。换句话说,就是喜欢控制别人、强势。”

  “我认同,我们认识的第一天,你就给了我不少‘建议’。要是我不肯乖乖听从建议,还搬出旧经理来威胁我……”

  “说我强势,你怎么不看看自己?新官上任就烧掉三分之一的员工,然后控制剩下的三分之二员工,要他们拼死拼活的替你赚钱。要比强势,我对上你只能算小巫撞上了大巫。”她才不依呢!明明他比她更鸭霸的。

  “因为我们家老大比我和小弟大很多,我们几乎玩不在一起,于是我带小弟带惯了,我的老大性格也很明显。你说——两个都要别人听话的人凑在一起,结果会是怎样?”

  “吵翻天了吧!”她的话一出,两人相视而笑。

  他把车停在堤岸上,两人都没下车。眼睛眺望着远方的渔船,她的背靠在他身上,他自然地环上她的腰,下颔抵着她的头发,没有交谈,四周安静得可以听见心跳声。

  优子细数着他的心跳,一下、两下、三下……沉稳地跃动牵动她的心随之共舞……

  多年后,也许一个悠闲的下午……也许那时已染,了满头风霜,她会在这个海边想他,想她来不及长大就夭折的爱情。

  晒好满满一篮的衣服,优子从衣服的空隙中眺望初醒的太阳,伸伸臂、弯弯腰,满足地对满天霞云招手。

  “你有恋日情结?”突如其来的男音,让她迅速回头。

  “你起床了?早安。”她朝着拿画册的贤也走去。

  看他几个简单的落笔,把个晒衣女郎的背影画得栩栩如生。

  “你画得真好!真羡慕你有这种才能,花了你不少时间练习吧!”她站在他背后,看他利落的几笔又勾勒出她的侧影。

  “这句话你要去告诉我的美术老师。”他的手没停过,一幅幅她的身形跃然纸上。

  “他嫌你画得不好?”

  “他说我没天分,要我趁早放弃画画,免得浪费时间。”

  “为什么?你画得好逼真。”

  “他说我只能当一个画匠,画不出自己的风格,与其如此,不如早点丢掉画笔。他说如果只想要画得像,不用那么辛苦,直接找一台相机来就行了。”

  这些话经过太多年的沉淀,早已经伤不了他,但听进优子耳里,却产生刺耳的不舒服感。

  “他好不公平,谁规定只有画家才能拿画笔?画图不能单纯为了快乐、为了心情好,或者我喜欢吗?何况欣赏画的人又不是每个都像他那种大师级人物,我不能爱看实物写生吗?我非得要看‘有风格’的作品才行吗?所以,就算是专家、是大师,他的说法只要是错的,就可以不用去理会。”

  “你真是我的知音。下回我要带你去见他,把他说的话大加辩驳。不过,他的评语并没有让我放下画笔,十几年来我仍然四处写生,画图成了我的心灵调剂品,它可以帮助我度过低潮、可以分享我的喜悦。我总是相信,在这世界上有一个人会愿意停下脚步来看看我的画,就算我一直碰不到这个人,至少‘他’是存在的。谢谢你,你让那个人现形了。”

  她羞涩地别过头背对他。

  “你喜欢画,下午我带你到屋岛画,那里很漂亮。”

  “屋岛?那是什么地方?”贤也问。

  “一个神庙,里面供奉着地藏王菩萨、观音菩萨。

  在中国,沿海渔民都是供奉妈祖的,我们这里不一样。”

  “你很醉心中国文化?”

  “是!我好喜欢这个有人情味的国家,原本大学毕业后想到台湾继续念中文,但几个同学阻止我,说中国人为南京大屠杀已经对日本人很不满了,再加上前一阵子的钓鱼台事件,新仇添上旧恨,他们不以倭寇来称呼我们才怪。唉——政治这东西又不是平凡如我们所能控制的,可是苦果却要所有的老百姓来承担。”

  “换我来劝你乐观点,这几年台湾流行哈日风,从早期的电器产品,到现在的电玩、卡通、戏剧,甚至许多日本歌手到台湾都很受欢迎,有许多台湾艺人在日本也发展的很好,我想年轻的一代对战争留下的惨痛印象,应该已经不深了。未来地球不再有国家、强弱国势之界,人就是人,不分人种、国籍,都是生而平等的。”

  “如果我是常磐贵子,也许我会考虑来一趟台湾行。”她一面说笑一面捧来满杓子饲料。“想不想喂鸡?”

  蹲在鸡笼前,他喂鸡、她拣蛋,热热的新鲜鸡蛋握在手中还暖呼呼的。一不小心两颗头颅撞在一起,双手拿满蛋的优子重心不稳,往后仰倒;贤也急得掼下杓子,从身后托住她。

  落人他怀中,她脸上有着尴尬神色,但他并没有缩手,定定地自身后抱住她。

  他宽阔坚实的胸怀像磁铁般,牢牢地吸住她的心,不想离开、不愿也不舍离开这样一个怀抱啊!千思万虑在她脑海中转过一圈又一圈,转出一片无从理解的浑沌。

  他们……未来怎么办?

  终于,他退一步放开她,扳住她的肩膀,定定地看着她的眼,一瞬也不瞬的。

  “我不打算道歉,因为这是我这段日子里,一直想对你做的。”他开口了,却又拉出另一番震撼。

  “你……怎么可以?”她的心脏突兀地疾速鼓跳,连退几步,但退不开他的钳制。

  “我决定把情况从‘不可以’扭转成‘可以’,优子你愿不愿意……”

  “现在先不要谈这个,好吗?我去帮你做早餐。”

  她选择逃避,在“谈”之前,她要先做好心理准备,不要慌慌张张地让感觉冲昏理智。

  她把几颗鸡蛋叠放到他的大手中,转身从莱圃里采下两三根葱和几棵蔬菜。

  两人一起走人厨房,她一面打着蛋一面放水洗菜。

  “昨天你弄给我吃的鱼饼很棒。”他在忙碌的优子身后寻找话题,抑制再度拥她人怀的欲动。

  “那叫风吹笔仔,洗净晒干后用酱油糖熬煮过,等糖水收干、洒上芝麻就可以吃了,惠子、朝子和你一样,都很喜欢这滋味呢!”

  “你回大阪会带这个吗?”他拿出夹在腋下的素描簿,打开,动手画出优子的侧影。

  她的五官很匀净,平日她很少上妆,最多也只是淡淡地描上浅色口红,她的皮肤是自然的小麦色泽,大大的眼眸在几方从狭小窗口射人的阳光照映下,显得生动灵活。

  “你喜欢的话我多做一些让你带回去。”

  回去?在水龙头下洗菜的手停了停,回到大阪后,他又是老板,她是他底下的小编辑,他有未婚妻、有出版社、有他要走的路,他们将按照旧有轨道继续绕行,在四国发生的一切将随着记忆慢慢尘封……

  这个想法应该会让她的心变得轻松的,为什么她会觉得怅然若失、苦涩交集?深吸口气,把不该存在的情绪压回心底,她加快做早餐的动作。

  “说定了,不准赖皮。”他没注意到她的异样。

  他收拾起画册,端过优子做好的早餐,和她面对面坐下用餐。

  “我很喜欢你的父母亲,他们待人和气亲切,尤其每次看到你父亲,我就会联想起我父亲。”

  “他们很像吗?”

  “他们的气质很像,我父亲你见过的,那次在楼梯间你撞上我时,我父亲站在我身后,他还和你聊了一下,有没有印象?”

  “是那位长者?”她想起来了,当时她就依稀觉得,他和她父亲很相似。“他就是董事长?他很和蔼慈祥,一点老板的架子都没有。”

  “那天他在楼梯间劝我带人要带心,不要光拿制度规范压人,和你第一次给我的意见有异曲同工之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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