左膺对小豆说道:「你也可以下去了。」
「我不用做其它的事吗?」她有点诧异,这个工作好象太轻松了。
「不用。」
「没有什么我可以做的吗?」她顿一下又道:「比如缝补衣裳或是挑水之类的。」
他诧异道:「你会缝补衣服?」
「是啊!我还会刺绣,女红之类的我都会。」她理所当然的说。
「老天。」他揉揉太阳穴。「你学这个干嘛?」他的嗓门不自觉地大了起来。
「这是一定要学的--」她突然住口,因为猛然想起由已现在是男儿身,她立刻胡乱扯道:「因为我们家没有女人,所以总得有人学。」
他没有再说什么,但仍狐疑地挑起眉毛,他还是觉得一个男人会刺绣很奇怪,补衣服是一回事,但精于女红又是另外一回事。
他打量小豆的身形,虽然瘦小纤细,但不至于给人病恹恹、不健康的感觉。「你受过军事训练吗?」
小豆摇头。「没有。」
「你会舞枪弄刀吗?」
「不会。」她仍是摇头。
「懂不懂如何防卫?」
「不懂。」她继续摇头。
「那你上战场干嘛?」他咆哮。「送死吗?」
她反射性地捂住耳朵。「不是,我会逃命。」
「逃命?﹗」他大吼出声,青筋隐约在太阳穴上跳动着。「你敢临阵脱逃,依军法是唯一死罪。」
「我不是真的逃。」她急忙摇手。他不能处死她啊!阿爹都还没找到。
「这是什么意思?」他一把抓住小豆的领口,冷声道:「若是再说一次这种话,你的脑袋就不保。」
「我知道。」她冲口而出,「我一定会奋勇杀敌,砍一百个脑袋送给将军。」
左膺愣了一下,好笑地道:「你什么都不会,还谈什么杀人、砍脑袋。」他松开小豆的衣领。
是你自己说不可以逃命的,小豆在心里嘀咕,原来将军喜欢听言不由衷的话,这简单,只要能活命,要她把死的说成活的都行。
「去拿根长矛过来。」左膺指着放在床榻旁的兵器架,那里摆满了五、六种兵器。 小豆诧异道:「为什么?」
他怒气冲冲地瞪她一眼,小豆立刻明白自己又质疑他的命令了,于是道:「是,将军。」
她走到兵器架前,拿起比她还高的长矛,不懂他到底要做什么?
「把你学过的本事全耍出来。」他命令,他要知道颜小豆到底学过什么?
小豆看看长矛又看看他。「我不会。」
「不会?﹗」他无法抑制的吼出声。「为什么不会?每年乡里间都有军事教战,你怎么可能不会?」
完了,露出马脚了!她一慌,立刻搪塞道:「那是因为……因为我病了,很严重的病,所以没参加。」
「什么病?」
「那个……肠胃不好。」她挤出笑容,希望他别再问了。
他上下打量她一眼。「肠胃不好?」这算什么大病?
「是啊!我一直拉肚子。」她立刻道。
「拉了一整个夏天?」他厉声道。军事训练足足有三个月,怎么可能肠胃不好到这种地步?
「嗯……」她觉得冷汗都冒出来了。「其实我有学过一点。」她最好把话题扯离她的肠胃比较保险。
「一下说有,一下说没有,到底有没有?」他严厉道。
「有,可是只有一点点。」她的拇指与中指比出一个小小的距离。
「那就练来看看。」他指示。
「将军不吃烤羊吗?」
「不要转移话题,快点。」他怒道。
她叹口气。「好吧!可是大人你可别生气。」她咳嗽一声。「我要开始了。」
「快点。」他吼道。
「是。」她深吸口气。「大人,你最好站远一点,我怕刺到你。」她挥挥手叫他退后。
「不要废话。」他咆哮。
「是。」她再次深吸口气,双手握着长矛,大叫一声:「哈!」用力将长矛往前刺去,然后又收回来。「完了。」她偷偷地瞄他一眼。
他无法置信地瞪着小豆,觉得自己要疯了。「你在搞什么?」他握紧双拳,克制着不要一拳打死他。
「我说了我只会一点点。」她嗫嚅地说。他好象快气炸了,怎么办,他会不会处死她?
「我不敢相信我的队中有你这种士兵。」他咬牙朝小豆走去。「今天还真是让我大开眼界。」
小豆慌张地往后退,急忙道:「我还会一点别的,将军,你再给我一次机会。」
不等他回答,她立刻拿起长矛乱刺一通,还不停退后,因为她发现将军已经气到眼皮跳动,而且若仔细看的话,还会发现他的头顶在冒烟,她预备逃出军帐,以免被砍脑袋。
左膺一个跨步上来,一扬手便打掉小豆手上的长矛。「你这个笨蛋。」他火大地抓起他的衣领,将他整个人往上提。
「将军。」小豆吞口口水。「我说了我只会一点,是你硬要我练给你看的。」她顿了一下又道:「我……我还是回厨房帮忙好了,免得惹将军生气。」
他怒气冲冲的看来好可怕,她还是离他远一点比较好。
左膺控制住自己的怒火,以堪称「自制」的声音道:「你明天一早准时向我报到。」
「可……」
「听见没有?」他喝道。
「是,大人。」她反射性地大声回道。
左膺这才松手。小豆喘口气,这位将军脾气好暴躁,真是可怕。她弯身捡起地上的长矛,心中忖道:若继续待在他身边,日子一定很难熬,怎么她才来第一天就由云端摔入谷底,真是倒霉。
她不敢想象若是将军发现她不是男儿身,会怎么样?一想到这儿,她颈后的汗毛全竖了起来,不由自主地打了个冷颤,她最好尽快找到阿爹,远离这个恐怖的魔鬼将军,否则小命堪虑。
* * *
一回到营房,小豆只想好好睡一觉,忙了一整天,只觉得累。可是事与愿违,黄叔一见她回来,?哩啪啦地就骂她一顿,质问她野去哪儿了,竟忘了回厨房帮忙。
「我若不是看在阿彤的份上,这会儿就有你受了。」黄忠责骂道。
「黄叔,你别生气,是将军不准我走的。」她找了个空档,赶紧插话进去。
「将军?」黄忠一听,立刻惊道:「是不是妳哪里冒犯了左将军?」
这会儿同帐房的另外三个士兵,也紧张地望向小豆,如果他做了错事,这可是连坐法,他们其它人也要一同受罚的。
「不是,我没得罪将军,是将军的随从受了重伤,而我刚好在那儿,所以将军便要我代替侍童一职。」小豆急忙澄清。
「真的?这可是莫大的荣幸。」马冲走上前,他年约二十三,身材修长,五官俊秀,他拍拍小豆的肩膀说道:「你还真是幸运。」
「是吗?」小豆只能干笑两声。
「咱们左将军是以骁勇善战闻名的,能待在将军身边,这面子自然风光。」徐勇大声道。他生得黑壮,年约二十,有对大大的眼睛,眉毛像两把大刀似的倒吊着,令人望而生畏。
「这是你的造化,你可要好好把握,在将军身边习个好身手。」另一名士兵林岷山也道。他年约十九,脸蛋白蜇,五官有些秀气,但身子骨还算结实。
「我知道。」小豆敷衍地道,她现在只想睡个好觉,什么事也不想管。
黄忠见他面露疲惫,立刻道:「夜深了,咱们也该睡了,明天还要起个大早呢!小豆,你睡最里面,这漠南夜里天气凉,被子最好盖紧些。」
「是。」小豆反射性地回答。她走到营帐最里面,脱下鞋子。「我先睡了,晚安。」她打个大大的呵欠。
「晚安。」众人齐声道,也陆续在床榻上睡下。
小豆拉紧被子,窝在边边,希望跟其它人隔出一些距离,男女共睡一床毕竟不妥,她还是拉开些距离的好。
就在她要入睡的时候,一条胳臂突然横过她的腰,搭在被子上,她吓了一跳,瞌睡虫全跑光了,只差没尖叫出声。这是怎么回事?小豆不假思索地伸出右手,小心翼翼的想拉开横在她腰上的手臂。
「你还没睡啊?」
这声音突然在她耳边响起,小豆惊喘出声,他怎么靠她这么近?
小豆转过身子,是马冲,她推开他。「你这样靠着我,我睡不着。」
「我是怕你冻着了。」马冲微笑道。
「不用了,我很暖。」她有礼地回答。「请你移开你的手。」
马冲耸耸肩,抽回手。小豆这才松口气,立刻转身背对他,这人真是怪。
「你今年几岁?」
他又在她的耳边讲话,整个人还贴过来,小豆着实火大了,生气地向后挥手,打中他的鼻子,听见他闷哼一声,离开她的背,小豆愉快地露出笑容。
她拉紧棉被,打声呵欠,慢慢坠入梦乡。
第三章
左膺在天色微亮时已睁开双眼,他撑起身子,正想起身着装时,瞧见帐幕晃动了一下。
「什么人?」他喝道。
「是我,将军。」
左膺瞧见小豆自布帐后现身,他无法掩饰脸上讶异的表情,只见小豆端了盆水进来,慢慢走到床榻前。
「你这么早起床?」左膺掀开被子,穿上鞋子。
「我平常都很早起床,可是今天是睡不着。」小豆双眼微瞇,睡眼惺忪地打个呵欠。
左膺瞪他一眼。「士兵不能在将军面前打呵欠。」
「对不起。」小豆又打个呵欠。「我整个晚上都没睡。」
「为什么?」他拿起水盆内的棉布拭脸净手。
「因为他们都在打呼。」她忍不住抱怨了一下。「那声音大得像在打雷,我本来已经快睡了,可是又被吵醒。」
「都来两个月了,你还不能适应?」他拿起外袍穿上。
小豆连忙放下水盆,帮他更衣。心中暗忖:我可是昨日才偷混进来的啊!
「不用了,我自己来就行。」左膺拒绝道,虽说侍童的工作本就是照顾他的生活起居,但他不习惯让人服侍他。
「你是将军嘛!应该的。」小豆无意识地又打了个呵欠。她帮他拉好衣服,却被他扣住手,她不解地看着他。
「先洗把睑振作精神。」他命令道:「再打呵欠,我就要你去跑步。」
「是,将军。」小豆连忙答应。她端起水盆走出去,这将军怎么老这么凶?
左膺穿好衣服,走到兵器架前,拿了支长枪活动活动筋骨,练了几式后,见小豆再次走进来,左膺便以长枪勾起架上的另一支长枪,扫向小豆。
「接住。」左膺喝道,既然他这么早起,那他就教他一些基本武术。
「啊?」小豆见长枪向她射来,心头一惊,连忙蹲下,长枪立刻掠过她的头,飞出帐外。
左膺快气炸了。「你在干嘛!」他提起他的衣领。「笨蛋。」他吼道。
「对不起。」小豆嗫嚅道。
这时帐外的守卫冲了进来。「将军--」两人随即因眼前的景象而错愕。方才见长枪飞出去,他们还以为发生了打斗画面,没想到一进来却见到将军像老鹰提小鸡一样抓着颜小豆。
「去把长枪捡回来。」左膺命令道。
「是。」两名卫士又走了出去。
左膺放开小豆,怒道:「为什么不接住?」
「我怕被刺到。」她偷偷瞄他一眼。「它刚才差点射中我的睑。」
左膺皱眉,紧握拳头,为什么他的部队里有这种士兵?!
小豆见他脸色一阵青一阵红,便知道大事不妙,将军好象快气疯了。
她咳嗽一声,打圆场道:「将军,我去端早膳给你。」
「站住。」他厉声道。
小豆僵在原地,正不知如何是好时,侍卫拿着长枪走进来,她马上接过来。「谢谢。」她小声道谢。
左膺一等侍卫走出去,立刻道:「颜小豆。」
「是。」小豆大声响应,她要好好表现才行。
「扎马步。」他命令。
马步?小豆一睑茫然,拚命在脑海中搜寻这个字眼,好象听堂兄们提过……
「快点。」他不耐烦道。
「是。」小豆附和,心里却还在想扎马步是什么,跟马有关的吗?学马叫?好象不是,将军不可能叫她做这么蠢的事。
「你到底在干嘛!」他执起长枪抽一下他的肩膀。「快点。」
小豆闷哼一声。「好痛。」这人怎么这样?
左膺咬牙道:「你到底会不会?」
她心虚地看他一眼。「我忘了。」
「忘了?!」他朝小豆大吼,恨不得扭断小豆的脖子,这个笨蛋,他觉得出自己快被气到脑充血了。
「将军……」小豆有些害怕地瞧见他眼露凶光。「对不起,我记性不好,不过我学得很快。」她保证。
左膺吸口气镇定情绪,他扬起长枪打向小豆的双膝。「张开,与肩膀同宽,身子低一点,把枪放下,你拿着它怎么扎马步。」
「是。」小豆把长枪丢开。「原来这就是马步,和半蹲一样嘛!」
「什么半蹲?」他瞪他一眼。「掌心向上,手握拳,放在腰间,打一拳我看看。」
「是。」小豆深吸口气。「喝!」她叫一声,右拳打出去。
「腰要出力,再来一次。」
「是。」她大喝一声,击出左掌。
「用力一点,身体别晃动。」他用长枪敲一下小豆的大腿。「站稳。」
「喔!」小豆闷哼一声。「将军,你可不可以别一直打我,很痛。」
他瞪小豆一眼,长枪打向他的腰。「出力,背挺直,这是军队,你以为可以讨价还价吗?」
「是,将军。」她在心里叹口气。「将军,我可不可以问你一件事?」
「你说。」
「你认不认识颜旺财?他是我爹,他也在军中。」
「没听过。」
「哦!那我要怎么找他比较快?」
「你找他干嘛?」
「因为……」小豆顿了一下,不知该用什么理由搪塞。
「没什么,只是想知道阿爹有没有事。」
左膺挑眉,交叉双臂。「如果你和你爹一块儿从军,应该会被分配在同一个营里。,为什么你们没在一起?」他觉得有些不对劲。
完了,将军好象在怀疑了,小豆紧张地道:「因为……我是偷偷从军的,我没告诉阿爹。」
「是吗?」左膺上下打量他一眼,他老觉得颜小豆怪怪的,可是又说不出个所以然来。
「将军,我的脚在抖,可不可以别练了?」小豆见他一脸怀疑,只能设法转移他的注意力。
「不行。」左膺严格地道:「你的基本功夫太差,得重新练过。」
「要练多久?」她问。
「一个时辰。」
「啊?」她脸都发白了,练这么久她会死的。「可不可以练别的?比如说跑步。」
他的长枪敲向他的肩。「我说了这不是市场,不能讨价还价。」他微愠道。
「是,将军。」她现在是真的腿软了,而且开始有些发抖。
左膺见他如此,不由得揉揉太阳穴,他还真是不中用,还不到一刻钟,他就撑不住。
「将军。」小豆连声音都快颤抖了。「我真的不行了。」扎马步真的很耗体力,她的双腿已经抖得不象话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