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抱起她。「等妳好了之后,我真该好好打妳一顿屁股,妳差点把我吓死。」
方才见她身上插着长枪倒在血泊之中,他的心脏差点停止跳动,他从来没这么害怕失去一个人,他不知道这是怎么发生的,但她似乎就这样硬闯了进来,还在他心底发了芽。
他叹口气,拉回思绪,现在不是想这个的时候。
左膺一走出营帐,马冲、颜炼和小树立刻迎上来,方才他们已经询问过了军医,虽说没有生命危险,但没见到小豆之前,他们说什么也不会安心。
「小豆。」他们三人同时叫了一声。
「他看起来很虚弱。」马冲忧心忡忡地说,小豆到现在仍是面无血色。
「将军。」颜炼拱手作揖。「属下是小豆的兄长,恳请将军将小豆交给小的照顾。」从将军面无表情的神色看来,他实在无法猜出将军到底知不知道小豆是女的?
但不管如何,小豆还是由他们照顾比较妥当。
左膺微蹙眉头,他记得小豆说过她在别的营区遇到熟人,难道就是他们?
「你们是哪个将军手下?」左膺问道。
「是李沮将军部下。」颜炼回答。
左膺觉得他和小豆并无相似之处,反而是旁边的男孩和小豆长得相像,他记得方才他叫小豆--姊姊。
颜小树被他瞧得有些害怕,这位将军眼神很犀利,好象可以看穿入一样,他听见他问道:「你叫什么名字?」
「颜……小树。」他小声回答。
左膺颔首,他可以确定他和小豆应该是家人,毕竟名字取得还真像。
他吹一声口哨,他的战马立刻奔驰而来。
「将军--」
「好了。」左膺打断颜炼的话。「你们该回岗位上了,别忘了现在还在打仗。」
他转回营房抱起小豆出来,翻身上马,将小豆置于胸前,脱下披风围在她身上。
「一切事情等回营再说。」左膺一手揽着她,一手拉着缰绳,不等他们响应便急驰而去。
马冲想追上去,但又停了下来,因为他不知道自己能说什么,将军好象对小豆特别关心,他记得以前将军的侍童王守受伤时,将军并没有这么照顾他,连箭伤都是回营之后才医治的,难不成……将军也喜欢小豆?
不、不可能,马冲的脸色一片惨白,这怎么行?如果将军真的喜欢小豆,那他不就没希望了吗?
将军他……他怎么可能会喜欢小豆?小豆是男的呀!马冲叹口气……转过身时却发现颜炼和小树不知跑到哪儿去了。
他握紧大刀,看着眼前荒凉残破的景象,心中不由得升起一股愤慨,都是那些匈奴人害小豆受伤的,他非杀光他们不可。
而此时,小树心中则是一阵挣扎,因为他不知道该不该告诉堂兄,其实将军已经知道小豆是女的了,令他不解的是,将军好象一点都不生气。
那时他失口喊出「姊姊」时,将军好象一点都不惊讶,这么说来,将军应该老早就知道这件事情了,可是……他为什么没拆穿呢?
* * *
接连两天,营区都热闹的庆祝汉军大获全胜,虽然让右贤王逃走了,但是他们俘虏了小王十几人,众男女共一万五千人,这样的结果也算凯旋而归了。
可是小豆却无缘参加这热闹的庆祝会,因为她一直在发烧昏睡中,左肩的伤虽不会致命,但高烧不退却替她带来危险。
每天,都会有人来看她,给她打气加油;可是,没有人敢待太久,或说太多话,因为左膺始终在一旁看着,小豆被安置在他的营帐内。
颜炼曾经又提了一次想将小豆留在身边照顾,但左膺只是冷冷的瞪他一眼,于是也就没人敢再提了。
可是小豆在左膺帐中疗伤之事,却很快传了出去,大家都觉得这件事很反常,不像左膺的作风,于是各种荒诞不稽的谣言便在营区传了开来。
李贺原本是不想管这件事的,不过,因为其它将军纷纷好奇地找他求证,搞得他烦透了,最后他才决定还是来告诉左膺,叫他收敛一点,否则这事要是传到皇上耳中,那还得了。
当他走进左膺的营帐时,就见左膺在替小豆擦汗。
「他还是没进展吗?」李贺出声道。
左膺连头都不用转,就知道谁来了。「这么晚了还有什么事?」
李贺轻咳一声。「无聊嘛!所以过来跟你聊聊。」
「聊什么?」左膺斜睨他一眼,他觉得他是无事不登三宝殿。
李贺耸耸肩。「东聊聊、西聊聊。」他走到床铺旁,瞄了小豆一眼。「他的气色好多了。」
「因为烧退了一点。」左膺将湿毛巾放下。「你到底来干嘛!没事的话,我可要睡觉了。」
「好吧!」李贺下定决心。「那我可就直说了,是这样的,你没听见大家在传什么吗?」
「我没兴趣知道这些。」
「我知道你不管人家说什么,可是你这次太离谱了,篇什么不把小豆交给他同营的人照顾就好,偏偏要留他在你营帐里?」
左膺瞪他一眼。「你到底有完没完?要说什么就快说。」
「其它将军都来问我这件事。」他抱怨道。「就不懂他们干嘛不亲自找你,这事如果传到朝廷里头,皇上先前说要将公主许配给你一事,恐怕也泡汤了。」
「我都不担心了,你担心什么。」左膺无所谓地耸耸肩。「要不我请皇上把公主许配给你。」
「你开什么玩笑,谁要娶刁妇回家。」李贺敬谢不敏,那些个公主骄纵蛮横,让人不敢领教。
「你不娶,却希望我娶?」左膺挑眉地看他一眼。
「这不一样,那些公主看到你可不敢造次,你吓都把她们吓死了。」李贺哈哈大笑,只要左膺一瞪,她们魂都去了半条。
怎么这么吵?小豆皱一下眉头,不安地动了一下身体,但一阵猛烈的椎心刺痛由左肩传来,小豆呻吟一声,一时之间不知道身在河处,也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
这细微的呻吟声原会被左膺发现,却教李贺的笑声给盖了过去。
「你够了没?」左膺出声。
李贺立刻止住笑,他是来说正经事的,怎么发起神经来了。「我真搞不懂你,你明明不是这样子的,怎么突然像变了个人似的,你到底打算怎么处理小豆?」
小豆原本因发烧而混沌不清的脑袋,在听见这句话的时候,却清醒了起来,她偷偷地睁开双眼,瞧见左膺背对着她坐在床沿,正在和李贺说话。
「明天咱们就要动身回长安了,你到底打算怎么办?」李贺又道。
动身回长安?小豆一时不明白那是什么意思,一会儿才领悟,他们定是打败匈奴人了,这么说来,明天就要离开这里了。
「什么怎么办?当然是带她一起回去。」
「我的意思是回京之后呢?如果皇上要将公主许配给你,你接不接受?」
公主?许配?小豆张开眼,随即又赶紧闭上双眼,免得被发现。
「如果你拒绝,可是抗旨,辜负了圣上的美意。」李贺说道。
「这你就不用担心,我自有办法。」左膺耸耸肩。
「什么办法?」李贺好奇地道,左膺怎么一副胸有成竹的样子?
「这你就不用管了,如果没有其它的事,你可以走了。」
而这时,小豆心中感到一阵难过,原来将军……将军……有公主在等他……她伤心地背过身去……
「你别吊人胃口行不行。」李贺觉得如鲠在喉般难受。
左膺看他一眼,随即摇摇头。「说真的,你迟钝得让我想揍你,事情根本不是你想的那个样子,不过,我不想告诉你,你自已去发现。」他露出一抹恶意的笑容,这家伙连小豆是男是女都分不出来,他干嘛要告诉他。
竟然还以为他突然有了怪癖,真是莫名其妙,枉费他们还是一起长大的朋友。
「事情不是我想的那个样子?」李贺皱一下眉头。「什么意思?」
「好了,你可以走了。」
「等一下,这到底是什么意思?」李贺百思不得其解。
「你由自己慢慢想。」左膺挥手示意他出去。
「喂,干嘛不痛快的说出来。」李贺紧皱眉头,他说得不清不楚,教他怎么想?
左膺懒得理他,开始脱下外衣,他可要睡了。
「喂!你还真不告诉我,」李贺气道。「太不够意思了吧!」
左膺没理他,弯身脱下鞋子。
「喂--」李贺又叫了一声。
左膺侧身,掀开棉被--「你们睡在一起?」李贺大吃一惊。
左膺瞪他。「难不成要我睡地上。」
李贺打了个寒颤,身上的鸡皮疙瘩全部直立。「我出去了。」他不想看到两个男人挤在一张床上的恐怖画面。
左膺见他仓皇离去,不由得摇摇头。「真是……」不知该骂他蠢,还是先揍他一顿。
而这时,侧身背对着左膺的小豆,不由得睁大眼,将军和她……睡在一起……这怎么行……
左膺在小豆身边躺下,令小豆全身绷紧,怎么会这样?当她感觉腰上出现一只手时,差点尖叫,将军怎么跟马冲的行为一样?
左膺收缩左手,将她拉近,贴在自己胸前,他的下巴则搁在小豆头上。他闭上眼睛,正想入睡时,突然觉得某件事不对劲,小豆的身体绷得像石头一样,他睁开眼,又揽近她一点,发现她绷得更紧。
左膺皱一下眉头,这女人明明醒了,却还敢不动声色,他咬牙,正想发火时,突然又改变主意按捺下来,他就看看她搞什么鬼。
小豆想拉开左膺的手,可是又不敢轻举妄动,如果她推开他的手,他就知道她醒了,可是她现在还不想面对他,公主的事让她心灰意令,心情沮丧,她不想跟他说话。
豆不由自主地叹口气,随即捂住嘴巴,老天!她又忘了她不能出声,这时她才瞧见自己的手掌也包了一层层的纱布。
左膺瞇起双眼,这女人果然醒了,他克制着想掐死她的冲动,他非得好好教训她不可。
他的手钻入她的上衣底下,小豆惊恐地睁大眼,他……………他在干什么?他比马冲还可怕。
左膺抚着她柔软的纤腰,嘴角带着一抹似有若无的笑容,他的手慢慢往上移,听见她倒抽口气,他就不信她还能装作若无其事的样子。
小豆整个人僵往,她……她的束胸带呢?怎么不见了?当他的手移至她胸脯下缘时,小豆叫出声,右手压住他不规矩的手。
左膺懒洋洋地道:「怎么?妳醒了?」
「你……」小豆翻身面对他,却因碰到左肩的伤口而呻吟。「好痛。」
「别乱动。」他训斥,让她仰躺,左手自她衣下撤出,右手则曲肱,托着头,侧俯视着她红通通的脸。
「你……你知道了?」她震惊地凝视他。
「知道什么?」他扬起眉梢。
「知道我……我……」
「知道妳醒了?」他故意曲解她的话。「当然。」
「不是,我是说……」她接不下去了。
左膺当然明白她要问什么,但她方才装睡,而他现在还在气头上,所以不打算这么轻易放过她。
「我身上的……长布呢?」她胀红脸,支吾地问。
「什么长布?」
「你不知道?那是谁……谁……」她慌张地问。
「有什么不对吗?妳怎么这么紧张?」他好整以暇地问,他希望她能主动告诉他为何要女扮男装混入军队。
「没有。我……」她不知该怎么接口。
「没有的话就睡吧!」他平躺在床上。
小豆偷偷瞄他一眼,她感觉得到他的怒气,但她不知道他在气什么。
「将军。」她轻唤一声。
他没反应。
「将军,是谁脱了我的长布?」她鼓起勇气问。
「妳身上为什么会有长布?」他反问。
「因为……因为……」她不知道该怎么说,将军真的一点都不知情吗?他方才还对她……那样……
「因为什么?」他再次撑起上身,盯着她。
「将军,你真的不知道吗?」她怀疑道,如果她昏迷后,他就一直在照顾她,而且还搂着她睡,那他不可能不知道。
像方才,他明明晓得她醒了,却不戮破,还故意那样逼她露出马脚……
「妳在发什么呆?」左膺托住她的下颚,一脸不悦。
「没有,我觉得头疼,伤口也疼。」她转移话题。「我们明天就要回去了吗?」
「不要转移话题。」他愠怒道。
「我是真的疼。」她的伤口还是好痛。「谢谢你照顾我。」
「我没有照顾妳。」他火道。
「那是谁照顾我?」她问。
他会被他气死,左膺翻身背对着他,不想再跟她说话,否则他会掐死她。
小豆盯着他的背,看样子他又生气了,她抬手戳了一下他的背。
「将军,我是跟你开玩笑的,我知道是你照顾我。」
他没反应。
小豆想撑起自巳,可是左肩受伤,她根本爬不起来。「将军。」她又戳戳他。
「你是世界上最好最好的人--」
「不要拍马屁。」他打断她的话。
「我是说真的。」她戳他的肩。「将军,你知不知道和我在一起的一个男孩?他叫小树,他没事吧!」她担心地问。
「他很好。」
小豆这才松口气,小树没事就好,她抬手抹去额上不停冒出的汗水,她好热,而且好渴,她戳戳他。「将军。」
「又有什么事?」
他好象很不耐烦,小豆叹口气。「我不是故意要吵你,将军,可是我好渴,你可不可以扶我起来?」
小豆见他不发一语地下了床,倒了杯水后又回到床铺坐下,他伸手到她背后撑起她半靠在他身上,小豆偷偷瞄他一眼。
「将军,你还在生气吗?」
「别废话,快喝水。」
「是,将军。」她扶着茶杯,喝了一口水,瞧见胸前的护身符。「将军,它真的有保护你对不对?」她拉起平安符,对他微笑。「你一点伤都没有。」
左膺翻翻白眼。「它应该保护的人是妳,还有,妳为什么不听我的命令上了战场?」他差点把这件事忘了。
小豆呻吟道:「将军,我的伤口好痛,头痛、肩膀、手掌也疼。」
「别以为这样我就不会审妳。」他真是又好气又好笑。
「我是真的疼嘛!」她又喝口水。
他抹去她额上的汗珠。「妳根本不是上战场的料。」
「可是……可是我……」她突然想起一件事。「将军,我杀人了。」她惶恐的说。
「妳杀人?」他一脸无法实信。
「嗯!我不想杀他的,可是我用你教我的枪法,他一下……一下就死了。」
「战事就是这样。」他握住她缠满绷带的双手。「如果妳对敌人仁慈,就是对自己残忍。」马冲已告诉他,她双手的伤是怎么来的,她的作法简直就是自寻死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