低头,她自问,还要排多久的队伍,她才能成为他身边的唯一守候?
“董事长,很抱歉,时间差不多了,我想先回去。”吞下黯然,她逼出一个苦不堪言的笑容。
“俐瑶,我来跟你介绍,她就是孟纯,货真价实的孟纯。”乍见到孟纯,他忽略俐瑶不自然的笑意。
“恭喜你,孟小姐,董事长等你很多年,希望你好好珍惜他。”
这句话是双头锥,刺痛孟纯的罪恶感,也刺得俐瑶自己累累伤痕。挥手再见,俐瑶走出孟家,今天孟家传喜讯,两段不圆满的爱情在今夜重续。
“余邦哥哥,她是谁?”孟纯凝睇消失在夜幕里的俐瑶。
“她是我的秘书,一个很能干的女孩子,下次再介绍你们认识。
走!我们进去,爸妈在里面,他们一定很开心。不过你要有心理准备,他们有了新宠,你进去以后不要跟孟词争宠。”搂住孟纯,他揉揉她的长发,像小时候一个样。
熟悉的被宠感、熟悉的温暖统统回来……彷佛跳过藩篱,他们之间从未丢掉过七年。
走过庭院,那一池锦鲤还在,她种下的九重葛已经长得郁郁菁菁。客厅里灯火辉煌,她看见爸爸妈妈抱着一个可爱的小女孩,在她腋下呵痒,小女孩则在他们身上钻来钻去,这种事……他们小时候常常对她做。
泪水滑下,她笑、她哭,她说不出半句话。
“爸妈,你们看是谁回来了?”余邦出声。
“孟纯……”缓缓地,他们放下怀中的小词,颤巍巍走到她身边。
是他们的小孟纯啊!一个乖到没有叛逆期、—个从未对他们说不的小女儿,她……终于回来!
孟振亦把女儿揽进怀里,“回来就好、回来就好,这些年在外面吃不少苦……都瘦了……哪个坏蛋给你委屈受?告诉我,爸爸去找他算帐!”
爸爸没骂她、没吼她,只计较着她的瘦,计较别人给她委屈受,这种温情让她无地自容了。
“说什么坏蛋,最坏的人就是你家孟纯,疼了她十几年,说走就走,连一点音讯都不留下,有没有想过,当爸妈的人会不会牵挂?”
妈妈的责骂让她心情稍稍好过。
“妈妈……对不起,是孟纯坏。”
“少用这招来拐我,从小到大每次做错事,都装出这张可怜兮兮的表情,不管用了啦!”
她一面骂、泪一面掉,民视八点长男的媳妇在孟家真人上演。
“老婆,不要再装了,这几年你哪天没念孟纯念个几次,你以为我没看见你偷偷拿孟纯的照片想念?你要是再把女儿吓跑,可别怪我没提醒你。”孟振亦揶揄自己的老婆。
“爸爸、妈妈……对不起,我不该不告而别。”
“这些年去了哪里?”余邦问。
“我、我……”她想起余邦哥哥秘书说的话,她怎能再给他希望?
“说话,没人会骂你。”余邦鼓励她。
“我先生在美国工作,我跟他一起到美国,所以没办法回台湾,对不起,我一直不敢和你们联络,我做错事,不敢面对你们。这次他回国,我才跟着回来。”
“你结婚了?”
余邦的心沉了一沉,有失落却不至于痛苦,也许是时空拉开,心伤不再;也许他早看清他和孟纯的感情,只是手足之情。
“爸妈、余邦哥哥……对不起……”孟纯偷眼看家人,惨白的脸上覆着粉妆,他们看不穿她的谎言。
孟家双亲、小词、伊伊和天烨,所有人都盯着孟余邦,余邦用微笑来回覆他们,走到孟纯身边说:“幸好这些年,身边一直有个男人在照顾你,不然我们会很舍不得。”
余邦的态度,让大家松了口气。
“余邦哥哥,对不起。”孟纯说。
“你对不起我什么?傻孟纯,怎么过那么多年你还没有变聪明?记不记得我说过,如果哪一天,有个男人比我疼你,我会祝福你们?”
他的话勾出孟纯的伤心,泪一串一串下。不!再没人会比余邦哥哥待她更好。
“好女儿,别哭,快告诉我,我的女婿怎没跟你回来,是不是害怕面对岳父母,怕我们把当年拐你离开的帐算到他头上?”
孟振亦调侃女儿。经过多年,他们早不对孟纯和余邦的婚事心存希望,不说破纯粹是顾虑余邦的心情,今晚看见儿子的豁达,夫妻俩放下心中大石。
一个挺拔的男人,自门外匆匆进入,加入围观的人们,当他看见站在人群中心的女子时,悬荡的心找到依归,不轻启的嘴唇燃起笑容,他和所有人一样,期待着她的答案。
“他的工作很忙,抽不出空……”孟纯嗫嚅。
听见孟纯的回答,当妈的不依了,她连珠炮似地说:“他对你不好吗?他没把你摆在第一位吗?这种女婿我不要了,孟纯!写一张休书把他休掉,妈咪另外替你找个好男人,就算世上好男人绝种,我们家还有你余邦哥哥当备胎。”
孟纯接不了口,咬住下唇,收拾残局本就不是她的专长。不过,无所谓,有人乐意替她收拾。
男子从人群中走出,自信优雅地站在孟纯身前。“孟纯不需要备胎,如果我做的不好,岳母可以指点我,请不要棒打鸳鸯。”
突然出现的拓拔渊让大家眼睛一亮。一个多么出色伟岸的男人!
他揽住她的纤腰,正视她的亲人。他说过,要陪她一起面对家人,他做到了,虽然迟到七年,但他没有违背诺言!
“你不应该让我们家孟纯一个人走夜路。”妈妈毫不客气当面“指点”。
“是的,我承认自己做错,下次我会记得,不管她到哪里我都会陪着。”他的骄傲在面对她的亲人时放下。
“她走到哪里你都陪着,你不用上班赚钱,拿什么养我们家孟纯?”当岳母的有权利在鸡蛋里挑骨头。
拿出名片递上,拓拔渊的表现以自己的标准而言,可以说是“卑躬屈膝”,但为了孟纯——值得。
“绝世盟、银豹?这是什么东西,动物进出口商吗?还是马戏团?”
岳母看着黑压压的一张名片,上面只有银色字体表明身分,还没出言挑剔,就听见儿子和干女婿倒抽一口气。
“岳母,绝世盟是一个了不起的组织。”聂天烨插口说话。
“对!孟纯能拐到绝世盟的银豹,很有本领。”余邦加入话题。
太棒了,他正想打人绝世盟美国的观光业市场,这不是现成的机会吗?看看天烨和拓拔渊,余邦笑得开心,早知道就多领养几个妹妹,有这种会挑老公的妹妹,他的事业会平步青云。
“听起来像不良帮派,我们家孟纯会不会年纪轻轻就当上寡妇?”
“不会!只有她的老公有本领让别的女人当寡妇。”银豹痛恨毒枭,举世皆知。
“你的意思是这个我还没承认的女婿,成天拿刀拿枪砍人?那可不行,孟纯好歹是清白家庭出生的女儿,怎能和坏蛋挂勾?”
“我不杀人,我让法律杀人。”拓拔渊为自己解释。
没错!七年前那场之后,他仍然抓毒贩,却改用另一种光明手段。
“那还好。不过,女儿是我从小养大的,再怎么样也要从我们家嫁出门,不能像你们这样,随便说结婚就算结婚了。我要你们重办一次婚礼。”
“没问题。”
“大宴宾客两千桌。”
“没问题。”
“喜饼三千五百盒。”
“没问题。”
“妈,你拿那么多饼做什么?要拿到马路上去发啊!”余邦听不下去了,看来,妈妈对于孟纯被拐跑的气还没消。
“你管我,人家都没意见了。”
瞪一眼胳臂往外弯的儿子,她才不要轻易饶过这只豹,管他黑豹、花豹,还是银豹,反正虐待他不会违反动物保育法。
“姨丈,我想当小花童。”小词跳下奶奶身上,走到拓拔渊身边拉拉他的裤管。
这个连孟纯都还不认识的亲戚,也跳出来勒索。
“没问题。”拓拔渊朝她点点头,然后对孟振亦说:“岳父岳母,我想先带孟纯回家休息,她的时差还没调过来。”
孟纯刚刚说他们住美国是吗?那么戏就要演得更逼真一些。
“对,还是女婿体贴,快回去,这两天有空我们再登门拜访。”孟振亦说。
“欢迎!打个电话,我让司机来接。孟纯,我们回家吧!我煮紫米汤圆给你吃。”
人走远了,孟妈妈才说:“他记得孟纯爱吃紫米汤圆……我想他应该很疼孟纯。”
“所以,放心吧!来,我们举杯同欢,助孟家的一双女儿婚姻幸福。”余邦举起高脚杯,笑逐颜开,大家都相信他是真心开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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再次回到这个社区,孟纯茫然不解,他们不该再有交集、不该再有接续。
打开电灯,里面景物依旧,人事……已非。
“啊!糟糕。”
孟纯轻呼一声,从他出现开始,她就无法思考,在她脑海里盘盘绕绕的全是他们之间的交集。
居然……她居然忘记把手中的五百万交给爸妈,那是她用来归还恩情的所有积蓄。
“什么事情糟糕?”拓拔渊问她。
“我忘记把这个……”
“拿五百万当聘礼太寒酸,我开五千万支票给他们。”
“聘礼?你在说什么,我不懂。”盂纯困惑极了,刚刚……他们不是在演戏吗?他想假戏真做?不!台湾的法律阐明一夫一妻。
“孟纯……那天,你当所有人面前抱住我说的话,还在有效期限内吗?”拓拔渊问。
“我不能为了自己的爱情掠夺别人的婚姻,对不起,那些话已不在有效期限内。”
想起他英姿飒飒的妻子,对于爱情,她的态度是捍卫,这点在婚礼当天,孟纯就清楚。
“没有别人的婚姻,我只有你。”
“你把我弄傻了。”
“记不记得我告诉过你的故事?”
“妹妹那段?”
“对!故事有下集,你想听吗?”
“好。”
“很长,你要有耐心。”
“我可以坐下吗?我的脚很酸。”她柔声央求。
“可以。”说着,他坐在沙发中央,并且把她拉到自己的膝上,孟纯想反抗,然他的一句话,打消她的念头。他说:“这里是最适合你的位置。”
揉着泪眼,孟纯说:“我准备好听故事了。”
“我说过,我有一对嗜毒的父母亲,毒品残害了我的家庭;等我一旦有了能力,我第一件要做的事情,便是消灭毒枭。
我们认识那夜,就是我进入北部一个议员总部,偷取他的贩毒资料,到手之后,我不想打草惊蛇,才会躲进你家、避开他们。”
“我记得,所以你和警政署长很熟?”
“互相利用罢了,他提供我资料,我给他犯罪实证,后来那位市议员没办法出来竞选市长,你有印象吗?”
“有!那件事新闻媒体闹得很大,原来是你。”
“后来,陆陆续续,我挑了几个贩毒集团,他们都隶属于一个外号叫僵尸的男人统领。那天晚上,我接到电话,就是到他那里去。”
“偷资料吗?”
“不!那个人从不留下任何罪证,让法律有机会定罪,我跟踪他好几个月,最后关虹找到他的落脚处,见面时,我才知道早有埋伏。”
“你受伤了?”忧虑浮上眉间,虽然那已经是很久以前的事。
“不!几十个人的兵团对我和关虹来讲,不足为惧、教我震惊的是,他居然是我那个恶劣的父亲。”
“他认出你吗?”
“没有,但我认出他,我的指控让他受不了,他拔枪对我,是关虹替我挡去这发子弹,关虹用自己的性命换得我的生存,我欠她一着,所以我答应,只要她熬过生死关头,我就给她一个婚礼。”
多年来,孟纯一直想不透,怎么一个“临时有事”,他们的感情就全然不算数。原来,他拿了他们爱情去还关虹的情义,对于一个重情重义的男人,她不忍心埋怨,直到现在,她才真正对他的婚姻释怀。
松口气,她很开心,至少他婚姻并非因为拓拔渊不爱孟纯。
“你们父子没有相认吗?”
“有!关虹中弹后告诉他,我是拓拔渊;他说他以为我死了,他说他四处找寻我和妹妹,他说他用贩毒的钱,来买我们兄妹的下落消息,我不知道该不该相信,但,我还是放他一马,让他逃过警方追缉,接下来,看他自己的造化。”
“之后,他没有消息了?”
“有!他试图联络过我几次,我不想理他。”
“为什么,因为他继续卖毒品?”
“不是,之后僵尸在毒品地盘里消失,有人说他死了,也有人说被抓,不管如何,可以肯定的是,他遵守自己的诺言,没再碰毒品。”
“他说他四处寻找妹妹,表示你妹妹并没有在那一次意外当中死亡?”
“没错,这个消息让我很兴奋,我发动所有人脉关系寻她,可音讯依然渺茫,我都不晓得该不该放弃。”
“然后呢?”
“然后,我结婚,调往美国堂口。”
“你想和我断的俐落干净?”眼色黯然,碎心隐隐作痛。
“不!你在婚礼上制造的那幕,太迫人心惊,关虹很担心;盟主认为我娶了她,就该对她负责任,所以我请调,让她对你对我都放心。”
“你真是一个该死的好男人。”
“是吗?关虹从没认为我是个好男人,所以我们才会离婚,”自始至终,他明白问题全出在自己身上。
“为什么离婚?”
想起关虹向律师说,他是个冷感男人……拓拔渊笑笑,他发现,除了孟纯,他再也不能自别的女人身上兴起快乐和满足。
“是她看清楚,没有爱情的男女,组不起一个和乐家庭。”拓拔渊回答。
没有爱情的男女?他的意思是他不爱她?拓拔渊的话烘暖了她的心。
“她现在呢?”
“听说再婚了,这个消息让我宽心。她是个好女人,跟我在一起太吃亏,她值得一个爱她的男人。”
“那个男人好吗?”
“一家电脑公司的老板,很不错的一个男人,最重要的是他爱她。”
“你调查人家?”
“我也调查你。一个没有身分证的孟纯,不能打工、不能上班,只能在夜总会里当钢管女郎,她一天赶七八场,跳到全身瘀青累累。
没有人知道她为什么那么拚命赚钱,如果缺钱,她可以选择更轻易的方式赚取,现在,我知道为什么了。”他指指她的五百万。
“对,我想还爸爸妈妈钱,他们对我很好,你也看见的。”
“为什么从没告诉过我,你是孟家的养女,你要嫁的人是你嘴里口口声声的余邦哥哥?”
“他们待我……从来就不是以一个养女的态度。至于嫁给余邦哥哥这件事,对不起,我在十四岁时就嫁给他了。”
接下来,她对他细数多年前种种,包括余邦哥哥的偏宠、她的罪恶感、和他离开后的细碎心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