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叫喊著冲向展昱观,猛地抱住他。「我以为你不回来了。」他揉著眼睛,努力不让眼泪掉下来,声音却带著哽咽。
「我说了会回来,不是吗?」展昱观瞄了一眼已然坐起的星羽,她正揉著脸,还不断地呻吟著。
「你三天前就该到了。」诸葛廷禄吸吸鼻子。
「我有事耽搁了。」他微微拉开他。「你倒是长高又长壮了。」他摸了一下他的头。
诸葛廷禄高兴地道:「再几年我就可以跟大哥一样了。」
星羽直起身子,还是有些晕头转向,她的额头、鼻子、下巴都在痛。
「大哥,你怎麽回来也不让门房通报一声?」诸葛廷禄问道。
展昱观没有直接回答他,转了个话题道:「那你这麽晚不睡又是为了什麽?」
诸葛廷禄笑道:「我闹肚子,本来想--」
星羽怒气冲冲地打断他的话,「你们大户人家的少爷都这么冷血吗?自顾自的聊自个儿的事,也不问我有没有怎麽样!」
诸葛廷禄斜睨她一眼。「你是谁啊?」
「我是--」星羽突然顿住。
「是什麽呀?我还没跟你算帐呢!」
「廷禄,不能这麽无礼,她是大哥的朋友。」展昱观皱起眉,看来,他不在的这几年,廷禄倒变得目中无人了。
「没错。」星羽强调地点点头。
「好了,夜深了,你回去歇著吧!大哥还有事情要忙。」他说道。
诸葛廷禄一脸不甘愿的样子。「可我想跟你说话,你不在的这些日子,三娘就会欺负我--」
「这是怎麽地?你大哥才回来,你便迫不急待的告起我的状来了。」门外传来一声冷讽。
星羽转身,就见一名丰姿绰约的妇女站在门口,她就是诸葛府的三夫人殷三娘。
她跨进门槛,主动说道:「老爷子身子不好,没睡沉,听见了声响,所以要我来瞧瞧。」她上下打量展昱观。「怎麽这麽晚进家门?」
「赶路这事儿没个准。」他含糊带过。
她也没再追问,转向站在一旁的星羽。「这位是……」
「她是我朋友。」展昱观平淡地回道。
星羽站在一旁乾点头,她现在还是一句话都别说比较好,免得出纰漏就麻烦了,毕竟她现在可是站在人家的地盘上,他们一人一拳都能教她去掉半条命。
「朋友?」殷三娘瞅著她,视线移向她腰上的多节鞭,虽然觉得不寻常,却不动声色。
星羽紧张地笑了笑。「是啊!」
「大哥,咱们去见爹。」诸葛廷禄说道。
「晚了,明天吧--」
「老爷醒著。」殷三娘插了一句进来。
展昱观也只好顺水推舟的说:「走吧!」他瞥了星羽一眼後,跨步而去。
星羽一脸茫然,弄不清楚他是什麽意思。这是要她离开诸葛府,还是要她跟著去?
「走吧!」殷三娘上下打量著她。
「不用了。」星羽含糊道。「我在这儿等就行。」她还是乘机开溜得好。
「那怎麽行。」殷三娘微微一笑。「你定是昱观重要的人,否则,他也不会带你回来,是不?别害羞,一块儿走吧!」她拉著星羽的手臂。
「我不是害羞……」星羽想辩解,她思考著要不要打昏三夫人後乘机逃跑。
可这样一来,她就真的成了恶人,诸葛府一定会报官捉她的。
但若是跟著她走,万一展昱观在众人面前出卖她,那她还是死路一条……怎麽办……
唉--事到如今,只有赌运气了……希望她没看错展昱观。
第四章
「不是前些日子就该回来了吗?咳……」诸葛奚坐在床沿,身著单衣,他年近五十,蓄著山羊胡,脸方眼大,额头上有几条粗粗的抬头纹,骨架粗实,肚腹挺出。
星羽看看他,又瞧瞧展昱观,果真不像。他们不是血缘父子,不过,诸葛奚倒是和诸葛廷禄像是一个模子印出来的。
殷三娘拿了外衣给丈夫披上。「说是有事耽搁了。」她坐在夫婿身旁。
「父亲的身体--」
「没啥大碍。」诸葛奚举起手,示意他不用担心。
展昱观也就没再问下去。
沉默的气氛笼罩了下来,殷三娘紧接著道:「这位姑娘是昱观带回来的朋友。」
星羽一时之间成为众人的焦点,心脏怦跳地几乎要翻出,可她仍力持镇静,展昱观至今仍无出卖她的迹象,她应该是安全无虞的才对。
「昱观的朋友?」诸葛奚露出今天第一个笑容。「这倒难得。」他摸了一下胡子。「不知姑娘如何称呼?」
「我叫星羽,星夜的星,羽化成仙的羽。」她解释道。
「羽化成仙?」诸葛奚开怀而笑。「这倒是个好名字。」
「是吗?」星羽高兴地说,从来没人这麽说过。「这名字是我师父替我取的,他说,为了替我取个好名字,想了三天三夜,就是冀望我长大以後能大吉大利,一路顺遂,就算死了也能上南大门做仙享福。」
「是吗?哈哈--」诸葛奚笑得很开心。
「因为我师父就单名一个『六』字,他说没什麽来头,就是初六那天生的罢了,他老人家对这名字可不满意了……」
眼见星羽滔滔不绝地说著,展昱观、诸葛廷禄及殷三娘全盯著她看,表情有些僵硬,这人还具是话匣子一打开就没完没了。
「星羽姑娘,明儿个再谈吧!」殷三娘好不容易找个她吞口水的空档插话进来。「夜深了。」
「没关系,难得。」诸葛奚不以为意。「你是怎么认识昱观的?」他随口问。
「我--」星羽张开嘴,却不知要说什麽,她连忙瞟向展昱观。
他立刻接话。「她是孩儿在江南认识的。」
「对、对。」星羽急忙帮腔。「他生病,我照顾他。」
「生病?」诸葛廷禄扬高声调。「大哥,你生什麽病?」
「没什麽,受了点风寒。」他一语带过。
「如果不是我,他早就一命呜呼了。」星羽立刻补充说明。「他全身烫得像是烤过的石头一样,衣服都让他浸湿了,我帮他换衣裳,还帮他擦澡--」
「好了!」展昱观制止她再说下去,她还真不会害躁,这种事也拿来在人前讲。
「擦澡?」诸葛奚倒提起了兴致。
星羽点点头。「我从小到大没这麽照顾过人,感觉还挺新鲜的。」
诸葛廷禄惊讶地道:「那你不就把大哥都看光光了?」
「我--」
「好了。」展昱观瞪了星羽一眼,示意她别再说话,他可不敢想像她会回答出什麽来。
「星羽姑娘,你放心,这事老夫会做主的,绝对不会让你受委屈。」诸葛奚接腔。
「委屈?什麽委屈?」星羽一脸一忙然。她没受委屈啊!刚刚她漏听了什麽吗?
展昱观揉了一下眉心,这事可麻烦了。
「对了,你的额头怎麽回事?肿了个包。」诸葛奚询问。
「方才给撞的,不碍事。」她反射性地摸摸额头。
诸葛奚咳了几声,殷三娘顺顺他的背。「有话明儿个再说吧!该歇息了。」
「孩儿告退。」展昱观立刻接话,他不想星羽继续待在这儿,否则,难保她又会说出什麽不该说的话。
诸葛奚挥挥手,示意他们去歇息。
星羽开口想说什麽,但在展昱观的眼神示意下只好闭嘴,跟在他後头出了屋子。
「廷禄,你也该上床了。」展昱观说道。
「可我不累,我想跟你说话。」他可是憋了一肚子的话无处发泄。
「不行,太晚了。」展昱观坚持道。「有话明天再说也是一样。」
「可我……」
「廷禄,你不累,可大哥赶了一天的路,总得调养吧!」他拍拍弟弟的肩膀。「有事明天再谈。」
诸葛廷禄叹口大气。「知道了。」他步下廊应,往自己的房间走去,可走没几步,却停了下来,回头问道:「大哥,你这次回来,不会再走了吧?」
展昱观迟疑了一下,终究没有正面回答他的问题。「这事明天再谈,去睡吧!」
诸葛廷禄心不甘、情不愿地点个头,重提脚步进屋。
「他好像有好多话想对你说呢!」星羽望著诸葛廷禄的背影喃喃道。
展昱观转向她。「你还有时间管别人的事?」
她不解的歪著头看他。
他叹口气。「你还真以为你是来诸葛府做客的吗?」
她不好意思地笑了笑。「这又不是我的错,是你弟弟突然闯进来,还撞肿了我的额头。」她随即压低声音说道:「那我们现在快回书房去,拿了东西我好走人。」
「若是没有你要的东西呢?」他反问。
「什麽意思?」她一脸狐疑。
他走下廊庑,仰望明月。「我没法保证能找得到。」
她弄不清楚他到底在说什麽。「如果今天找不到,明天再继续;若是明天找不到,大後天再接著找,总有一天……」
「你的意思是要留在这儿?」
她愣了一 下。
「不怕我报官捉你?」他表情认真。
她皱起眉。「原来你真的是居心不良。」她生气地握紧腰际缠著的多节鞭。
他的目光移向她腰上的武器。「怎麽?你要杀我吗?」
「我没有要杀你,不过,我能将你再掳回去。」她挥出多节鞭缠上他的腰。
展昱观低头看著腰际的武器。「我一直以为你用的是剑。」
她气愤地道:「我能要剑,也能使鞭,就看我的心情。」她用力扯著多节鞭。「你真把我给惹火了。」
展昱观觉得腰间一紧。「看样子,你想把我挫骨扬灰。」
「你不报官我就放了你。」说真的,她也不想把他怎麽样,她练武到现在还没伤过人呢!
他故作沉思状。「看样子,我的性命掐在你的手上。」
「当然。」她点头。「我说了,我没有要伤害你,我只要玉像。」
他摊摊手。「这麽说吧!如果找不到玉像,你打算怎麽办?」
「为什麽会找不到?你说过玉像在府上的。」她锁起居心。「难不成你骗我?」她火道。
他微微一笑,伸出手抓住鞭子,感觉到金属的凉意。「是谁叫你来偷玉像的?」他没有回答她的问题,迳自问。
「你这人言而无信,我不告诉你。」她使劲拉鞭想将他扯过来,却发现他动也不动。
「本来我是想慢慢套你的,可没想到今晚却让廷禄撞见,所以,只好改变计画。抱歉!我不能跟你回客栈了。」他反手一扯,将她硬拉了过来。
「啊--」星羽惊呼一声,整个人往前扑。她急忙沉下身子,这才止了力道,留在原地。她杏眼圆睁的嗔道:「你这人真是太卑鄙了!」没想到他有功夫底子,她还以为他是个弱不禁风的书生呢!
她怒火高涨,闷不吭声地抬腿一脚踢过去,要逼他松手。
展昱观轻轻松松的抬起手抵挡。
星羽连踢了好几腿,将他逼得往後退。「没想到你的功夫还不错。」他称赞道,本以为她应该是个三角猫,想不到还有些真材实料,这倒让他刮目相看了。
「我只跟我师父比划过。」她横眉竖目的说,双手翻掌,一连攻他十几招。
他快速地与她拆招,冷不防她抬脚向他胯部踢去。
他急忙後退一步,她则乘机收回多节鞭。
「你这招也是跟你师父学的?」他挑起居问。
「这叫绝子绝孙。」她抬起下巴,一脸的傲意。
他笑出声。
「我要你再也笑不出来!」她气呼呼的又朝他进攻。
「好了。」他闪过她的拳头。「看在你曾照顾我的份上,我不为难你,你走吧!」
「我不走,我要玉像。」她掏出腰际的飞镖朝他射去。
他侧身闪过。她连发了五支镖,将他逼得险些伤了皮肉。他跳过栏杆,上了廊庑。
星羽旋身朝他射出多节鞭,鞭头的镖刺朝他胸口扑去;他飞身闪过,镖身却没入他身後的廊柱。
「你这是想置我於死地吗?」他故意盯著打入柱廊的镖身问。
星羽没功夫回答他的问题,她用力想扯回武器。
「要帮忙吗?」他诚心地问。
「谁要你假好心!」她怒斥一声,脸孔涨红,使尽吃奶的力气拔回鞭子,却差点因为後作用力而往後摔个倒栽葱。
展昱观咧嘴一笑。「虽然我不想这麽说,不过,我想我的判断是错了。」他一直以为她是有规模的组织派来的,可如今看来,他错了,瞧她莽莽撞撞的模样,性格又率直,与那些组织应该是扯不上关系。
她甩出鞭子,金属在地上击出铿锵声。「什麽判断错了?」
「你最好小声点,我不想把人都吵醒。」他提醒道。「到时让别人瞧见你朝我舞枪弄剑的,说不定当下就报了官。」
「你卑鄙。」她怒声道,不过,不忘压低声音,所谓好汉不吃眼前亏!
「我如果卑鄙,就不会提醒你了。」他摇摇头,颇不赞同她的话。
「谁不晓得你们大户人家都是一肚子坏水。」她再次使鞭朝他进攻。
他侧身躲过。「你再不走,我可不客气了。」
「没拿到玉像,我不走。」她灵活地使著鞭子攻击,往侧边打上他的腰。
他在空中腾翻跃过她的头顶後,踏上廊庑的栏杆,就在这时,他瞥见廊道转角处有个影子倒映在地上,还来不及思考,一阵疾风便窜至他背後,他後空翻一圈落地,欺至她背後,伸手往前扣住她的右手。
星羽的左手一个拐子就到,他抬手挡住她的攻击,快速的低声道:「有人在瞧。」
她愣住,停下动作。「谁?」
「别停。」他推回她的手。
星羽会意,转身给他一拳。「在哪儿?」
「转角。」他扣住她的手。「别回头。」
「我想瞧是谁?」她作势踢他一脚。
「我知道是谁。」他说道。
「谁?」她追问。
他却在这时拉开嗓门。「好了,别玩了,夜深了,回房歇著吧!」他扣住她的肩,搂著她往前走去。
「喂--」
「等会儿再告诉你是谁。」他低声说。
「哦!」她立刻应允,强忍著不转过头去。
看来,大户人家的生活比她观察得还要复杂多了,没想到还有人偷偷摸摸地在暗处偷窥。
☆ ☆ ☆
一进入屋内,他立即松开她的肩。
星羽则急忙掩上门,还不忘探头先瞧瞧外边有没有藏著人,确定没有隔墙有耳後,她快速地掩上门,还不忘落栓。
这次就算再有人想冲进来,也不可能了。
她转头问道:「是谁在偷看?」
「三娘。」他倚靠在桌缘。
她一脸讶异。「她为什麽要偷看我们?她是不是发现了什麽?」她开始有些紧张,怎麽事情好像愈来愈复杂了?
他耸耸肩。「不知道。」
「你们大户人家--」
「这是你的口头禅吗?」他决定他已经不想再听到她那些关於「大户人家」的各种荒谬想法。
「什麽?」她一脸疑惑的问。
「大户人家。」他重复。「你一直不断的说著这四个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