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爽朗大笑。
「你笑什麽?」她不高兴的嘟囔。
「这话从你口中说出来没一点说服力。」他仍笑著。「是谁脱了我的衣裳--」
「你别老提这件事嘛!」星羽抱怨地打断他的话。「那是非常手段,我又不是见了男人就要扒光他。」
见他大笑,星羽继续说:「再说,男人打赤膊又没什麽好看的。」师父只要天气一热就会光著上身,她从小瞧到大,也不觉有什麽啊!
「不说这些了。」他往前行。「还有一堆事得做。」
「你要开始帮我找偷香包的人了吗?」她难掩兴奋之情。「要不要我帮忙?」
他瞥向她。「三娘今天不是说要教你仪态举止?」
她皱眉。「好无聊的,我不想学,我宁可跟你在一块儿。」与他斗嘴都比去学怎麽摇曳生姿来得强。
他扯开嘴角。「还没学你就喊无聊。」
她仰头问道:「你遇到的每个姑娘都柔柔细细的吗?像阮玉姑娘?」
「气质风情不尽相同,不过,大体上来说都脱不开温顺婉约,少部分带著强悍娇气。」他回答。
她斜睨他一眼。「看来,你认识不少姑娘嘛!」她的话沾著一点酸意。
他微笑。「认识称不上,该说见过不少,江南女子多娇媚,性子温柔。」
娇媚温柔?听来就跟她八竿子打不著。「那你怎没想到要娶妻?」她皱眉问。
「你为什麽没到要想嫁人?」他反问。「你师父不著急你的婚事吗?」
「师父从来没提过。」她摇头。「不过,他这几天老要我嫁给你,不想我去江南找爹娘。」
闻言,他没有应声,不过心里多少有了底。
「对了,如果我跑走了,没同你成亲,那你到时该怎麽办?」她有点担心他在这个家会更难熬。「你会被责罚吗?」
「或许吧!」他的语调温吞。
「不行!」她猛烈地摇头。「我不能害你被责罚。」在这儿愈久,她就愈体会到他处境的为难,心底的愧疚也就愈涨愈高。
「那你打算怎麽办?真的嫁给我?」嘴角扬起一抹不可察的笑意。
红晕悄悄地染上她的粉腮。「才不是呢!我是想你跟我一块儿走。」
「跟你一起走?」他挑起眉,走过连接两府的宅门。
「对啊!跟我一起去江南找我爹娘。」她兴奋地道,觉得这主意真是不错。「我们一块儿走。」她抓著他的手臂,脸上浮尽是欢欣之情。
他不觉莞尔,在她看来,似乎一切事情都很简单。
「好,就这样决定了。」她难掩欣喜。「你赶紧帮我把香包找出来。」
展昱观正想说话,却听见女子的啜泣声。
「谁在哭?」星羽左右张望,她也听到了。
她瞧见树枝後有个身影正在拭泪。「阮玉姑娘?」
阮玉吓了一跳,转过头。「你……」
「你怎麽哭了?」星羽走向她。
展昱观立刻道:「我先走一步。」
星羽转头唤道:「喂」她话还没说完,就见他跨步而去。「真是的……」星羽咕哝著。
阮玉以手巾擦拭泪痕。
「你怎麽了?是不是又受了诸葛飞鹏的气?」
阮玉讶异地看著她。「你怎麽……」
「我怎麽会知道?」星羽不好意思地搔搔额头。「我就直接跟你说了吧!我跟展公子回来那天晚上听见了你俩的谈话。」
「啊……」她惊讶地掩嘴,而後长叹一声。「我……我……」话未说,她的泪又落下。
「你别只是哭,你是不是让诸葛飞鹏抓了什麽把柄?」星羽著急地道。
阮玉以手巾拭泪。「我……我不知该怎麽说?他……他瞧见我……瞧见我……」
「瞧见你什麽?!」星羽追问。「你这样吞吞吐吐的,我都快让你给急死了。」
阮玉轻笑一声,随即恢复正经之色。「他瞧见我同方哥见面。」
「方哥是谁?」星羽纳闷的问。
阮玉羞得满脸通红。「他……他……他是……」
星羽瞧她脸儿通红,有些明白了。「他是你的心上人?」
「飞鹏少爷威胁我,他说,我若不帮他偷些钱,他就要把这件事说出来,让我做不了人,还要让我被人唾骂、说闲话。」
星羽一脸茫然。「为什麽他说出来你就做不了人?」
阮玉涨红脸。「你……他这样说……便是坏了我的名节……我……我以後怎麽……怎麽面对人?」说到这儿,她又哭了起来。
星羽瞧著她泪湿的脸,说道:「我也让展公子坏了名节,可我不也是好好的吗?」
「那不一样。」阮玉哭泣道。「我寄人篱下,已有万般委屈,若再教人知道我……我与方哥私会,那……那会教府上的人看轻我的,表姊……表姊也不会原谅我的……」
星羽不懂她为什麽能为了这种小事哭成这样。「那就叫你方哥娶你不就成了?」她与展昱观就是这样。
阮玉脸蛋羞红。「这……这要我怎开口……再说表姊……表姊也不会答应的……」
「为什麽?」
「方哥只是寻常人家……」
「怎麽这麽麻烦?」星羽皱眉,她不知道世俗礼教这麽烦人,师父跟师娘从没说过。「好了,你别哭了,我帮你想办法。」
阮玉抬起泪汪汪的双眸。「什麽办法?」
「我现在一时之间想不起来,不过,你放心我一定会帮你的,你别再哭了。」星羽劝慰道。
阮玉擦乾泪水,正欲说话时,瞧见诸葛奚走近,她连忙欠身。「表姊夫。」
星羽回身。「诸葛老爷。」她礼貌性地唤了一声。
「发生什麽事了吗?」诸葛奚望了一眼阮玉微肿的眼皮。
「没……没有。」阮玉低下头。
「没事。」星羽摇头。
诸葛奚看了两人一眼,也没再追问。「昱观没和你在一起?」
「他先走了。」星羽回答,她看得出诸葛奚似有满腹心事,方才在荣庆府发生那样令人难堪的事,也难怪他会心事重重。「您要找他吗?我陪您。」
诸葛奚皱眉思考了一下,而後才终於下定决心。「也好。」
星羽低声跟阮玉说了几句话後,便陪著诸葛奚前行。
「方才的事您别放在心上,展少爷没怪您的意思。」星羽率先开了口。
「这我心里明白。」诸葛奚叹口气。「或许强留他在这儿是委屈他了……」
星羽没说话,因为不知道该说什麽,她现在真的能体会「清官难断家务事」这句话了,这一大家子的事,千纠万葛、盘根错节,理也理不清,她自小生活单纯,虽然生活在庄院里,但庄主只偶尔来瞧瞧她及其他姊妹,剩馀时间她都与师父和师娘生活,没这些乱七八糟的事来烦人。
现在,她可是一点也不羡慕大户人家的生活了。
☆ ☆ ☆
展昱观与星羽分开後,打算找查六长谈一番,他绕过花园往查六的房间走去,却在中途遇著管家。
「少爷,可让老奴找著您了。」彭管事抹著额上的汗,他身形略瘦,年纪约五十上下,留著山羊胡。
「什么事?」展昱观疑惑道,他没见管事这麽著急过。
彭管事喘口气。「其实也没什麽了不得的事啦!可奴才思忖著这事不寻常,所以,还是想著给少爷通知一声,廷禄少爷跑到库房里去了。」
「库房?」展昱观边行边问。「他在库房做什麽?」
「在找东西,说要找尊玉像。」
他诧异地扬起眉。玉像?廷禄什麽时候跟这事扯上关系了?
「这本没什麽大事,可他在库房东翻西找,若是摔坏了东西,老爷和三夫人怪罪下来,又得闹半天了,我劝不住廷禄少爷,所以想请您去一趟。」彭管事恭敬的说著。
展昱观颔首。「我明白了。」
两人沿著廊庑前行,拐了几个弯後,拾阶而上,走往二楼,彭管事拿出钥匙开门,两人步入屋内,发现外堂没人看顾,不过,话语声倒是不断的从内库房里传出。
「少爷,您轻点、轻点,别摔了,这玉可是--」
「你罗不罗唆呀你?出去!别碍我的眼。」诸葛廷禄叱喝跟在他身边的仆人。
展昱观走进库房,瞧见诸葛廷禄背对著他在库房架上东摸西碰。
「廷禄,你在--」
「锵--」一声,展昱观话未说完,便已听见东西的碎裂声和诸葛廷禄猛然转过身的惊吓表情。
首先哀嚎的是一旁的管事与奴仆。「哎呀!我的小祖宗啊……」
「这事儿我担著,你们都先下去吧!」展昱观瞄了管事与仆役一眼。
「是。廷彭管事示意一旁的仆人跟他一块儿退下。
「大哥……」诸葛廷禄叫了一声。
展昱观没说话,只是将目光移至他左手上的画纸,诸葛廷禄慌张地将画纸藏到身後。
「过来。廷展昱观皱起眉。
诸葛廷禄战战兢兢地走到他面前。
「拿出来。」展昱观命令道,脸色严峻。
诸葛廷禄想说什麽,最後还是压下,沉默地把画交出。
展昱观接过,瞄了画纸一眼。「为什麽偷这玉像图?」
诸葛廷禄垂下头。「我……我只想快些找到玉像……」
「香包也是你偷的?」展昱观又问。
他抬起头,一脸茫然。「什麽香包?我只拿了图,没偷其他东西。」他连忙申辩。
展昱观没说话。
「我说的都是真的,大哥--」
「我没有说不信你。」展昱观淡淡地说了一句。「怎麽偷的?」
他嗫嚅道:「昨儿个夜里被那查老头吵醒,所以出来看看,然後……」他吞吞吐吐地没再说下去。
他不用接著说!展昱观大概也猜到七、八分了。「你要玉像做什麽?」
他这次回答得可快了。「那个女的说,只要拿到玉像就离府,不会在赖在这儿。」
展昱观拢起眉心。「你就这麽讨厌她?」他审视他一眼,问道:「她得罪你了?」
「不是。」诸葛廷禄摇头。「我就是讨厌她。」
「没个理由?」他皱眉。
诸葛廷禄没点头也没应声。
「即使她成了大哥的妻子,你还是讨厌她?」他又问。
诸葛廷禄大吃一惊。「大哥……大哥要娶她……不行!」
「为什麽不行?」
「她没规没矩,配不上大哥。」他激动地说。
展昱观凝视他涨红的脸。「那什么人才配得上大哥?」
诸葛廷禄一时之间哑口无言,顿了一下後才道:「自然是……自然是同咱们门当户对的……」
「你真这麽想?」他蹙眉。
诸葛廷禄肯定的点头。
「若照你这麽说,娘不也配不上父亲。」他的声音多了一道冷冽气息。
诸葛廷禄霎时张大嘴。
「父亲是京城的富贵之家,娘不过是平民之户,而且还是个寡妇,更遑论还拖著大哥这个拖油瓶--」
「你做什麽这麽说?!」诸葛廷禄大喊。「我没这麽想、我没这麽想……」眼泪冲上他的眼,他不是不知道堂兄们都在背後嚼大哥的舌根。
展昱观叹口气。「廷禄……」他蹲下身与他平视。「大哥说这些不为什麽,只是为了告诉你,每个人都是平等的,不要拿外在的东西去衡量一个人的价值,你看人若只看表面,跟飞鹏又有什麽不同?」
诸葛廷禄哽咽道:「可我就是讨厌她……她把你抢走,就像三娘一样,父亲娶了三娘就忘了娘,也忘了我……你们没人关心我……」他嚎啕大哭。
他的话让展昱观错愕。
「你们都别理我……」诸葛廷禄哭著就要跑出去。
他急忙伸手将弟弟拦住,双手握住他的肩。「廷禄……」展昱观一时之间不知该说什麽,因为他从没想过廷禄是因为这个原因而讨厌星羽。
「你听大哥说……」他顿了一下。「是大哥疏忽了,没顾虑到你,或许当初我该再等你大些才离府……」他皱起眉。
诸葛廷禄以袖子拭涕泪。「这三年你都不回来……我有好多话都不知道要跟谁说……」他抽噎著,双肩颤动。
展昱观喟叹一声。「父亲呢?」
「你走了之後,爹常一个人闷不吭声的,我同他说话,他都不专心……」他打了个一隔,继续说:「我都要闷死了。」
展昱观拢眉不语。
「大哥……你赶快跟爹合好,不要再离家了。」诸葛廷禄梗声说。「我知道你们吵架,可都三年了,你们就不要呕气了……我知道是三娘不好,我们把三娘赶出去--」
「你真是愈来愈没大没小了。」他摸摸弟弟的头。「这事跟三娘没关系。」
「怎麽会没关系?她才进门不久,你就跟爹吵架,肯定是她从中挑拨--」
展昱观笑出声,打断他的话。「谁跟你胡说这些的?」
「我自个儿想的。」诸葛廷禄闷闷的回答。
「你真是人小鬼大。」他莞尔道。「大哥只说一次。你听清楚了,大哥离家的事跟三娘没关系,这都是大哥一个人的意思。」
诸葛亭禄皱起眉,一脸不信。
「还有一点,不管大哥有没有娶妻,对你的态度都不会改变。」他将话说得很清楚。「所以,你不需要对星羽有敌意。」
他没应声,仍是蹙眉。
「这里不是谈话的地方,管家们都还在外头候著,把眼泪擦一擦,晚点大哥再同你好好谈谈。」他将画纸递给他,说道:「把它还给星羽。」
诸葛廷禄闷不吭声地接过。
展昱观正想起身,却瞥见地上的一截碎玉,他的目光顿时停住。「廷禄,你打破的是玉马,对吗?」他将断工拾起来观看。
「对。」诸葛廷禄终於开口,随即紧张地问道:「这很值钱?」万一让父亲知道,少不得要挨一顿骂了。
展昱观起身,露出一抹笑。「是很值钱,不过!摔得倒也值得。廷他将断玉放入腰袋内。
「什麽?」诸葛廷禄听不懂他在说些什麽。
「把画给我。廷展昱观索回玉像画。
「怎麽了?」诸葛廷禄一脸茫然。
「先出去。」他走出库房,诸葛廷禄跟在他身後。「大哥有事得先去处理,回头再来跟你谈偷画这件事。」他得先把星羽的事情弄清楚不可。
第十章
「你果然在这儿。」
查六转过头。「怎麽,我不能来这儿吗?」
展昱观伸手摸了摸马首,黑马倾向他,磨蹭著他的掌心,像是在跟他撒娇。
「怎麽?你是来给我下马威的吗?」查六冷哼一声。
展昱观觉得既好笑又荒谬。「我来跟你下什麽马威?」
「你来取笑我骑不上你的马,不是吗?」查六重重地又哼了一声。
展昱观挑挑眉。「我记得昨天我已经取笑过了。」
「你什麽意思?」查六口气颇冲。
「我是想问你一件事。」
「什麽事?」查六的口气很不好。
「我答应星羽要帮她找出香包。」他顿了一下。「我想,你也知道她把那个香包当作宝。」
「嗯!」查六喝口酒。
展昱观瞥他一眼。「那你为什麽要把它偷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