敏芝很高兴。“你平常喝茶吗?”
“我父亲爱喝,尤其偏爱金萱。以前在国外,都要写信托人寄或带。”
“哦,令尊常出国?”
“我母亲常说飞机是她的摇篮。”诗若笑答。“父亲走到哪都要有她在身边,他只 吃得惯我母亲烧的菜。可是,”她做个鬼脸,“他们又多半在外面应酬,很少在家吃。 ”
敏芝笑着。她打心眼里喜欢明朗直率的诗若。“诗若,你和人杰怎么认识的?”
“哦,我们是同事。我想问他为什么让英明把他辞掉。英明是我们的老板。”她补 充说明。
笑容在敏芝脸上微微敛去。“怎么?是英明把他辞掉的?”
听她的口气,似乎──“伯母认识英明?”
“他……嗯……他是……”
“他是我哥哥。”人杰忽然从玄关那边走进来。
***
虽然诗若说她和云英谈过了,人杰依然感到忐忑不安。
他站在补习班外面的骑楼下,看到没有其他人进出了,方举起犹疑的脚步。他才走 了两步,云英就出来了。她和一名外籍年轻人在门口停住,说着话。那大概是补习班的 老师。
谈完,年轻外籍老师走了,云英折返入内,然后她顿住,目光投向骑楼阴影中。
接着,她迅速朝他走来。人杰则是跑过去,他张开双臂,她投向他,紧紧抱住他。
“哦,人杰!”她不断收紧双臂。“哦,人杰。”
他也一样,似乎无论如何拥抱她都不够紧。“云英,我以为你再也不愿意理我了。 ”
“你这个傻子。”她拉着他的手,“到里面去。我们进去再谈。”
她从里面将玻璃门入口反锁,以免有人进来。等他们进入她办公室,他们急于做的 不是谈话。他们再度投入彼此怀中,饥渴地让他们的唇相连、缠绵,让他们的心再次相 印。
“我爱你,云英。我爱你。”他不停在她唇边哑声低喃。
“我也爱你,人杰。”她将爱语和相思吻进他口中,双手渴念的抚摩他的背。而后 她仰起脸。“你瘦了。”
“我想你,云英。”他紧紧地将她拥回来,嘴唇埋进她发云中。“你不知道我有多 么想你。”
“我也一样,人杰。我……对不起。”
他摇头,捧起她的脸,印下细密的吻。“我太蠢了,想出那个主意。我伤了你的心 。原谅我。”
她用颤抖的唇吻他。“我好爱你,人杰。你是个这么善良的人。”
“我要娶的是你,云英。当我向诗若求婚的时候,我想着你,我的心都碎了。”
“过去了,不要再提了。”她温柔地抚摸他粗糙的脸颊和下颚。“你不会再心碎一 次的,我永远是你的,人杰。”
他震颤地凝视她。“你是说真的?你愿意嫁给我?你真的愿意?”
她微笑。“如果你真的不嫌一个带着女儿的女人累赘。”
“云英!”他欣喜地喊,搂紧她。“哦,云英。”他又推开她。“可是我现在是无 业游民呢。你肯等我吗?等我找到份安定的工作?”
“我等了一辈子才遇到你,只要你不消失,我就算再等一辈子也愿意。”
“云英。哦,云英。”他快乐得只会喃念她的名字,将她的脸压向他兴奋得剧跳的 胸口。“我觉得好像在作梦。”
“那让我们一起作吧,永远都不要醒来。”她甜蜜地依偎着他。
“不行,妈要见你呢。我们可不能睡眼惺忪的去见我爸妈。”他笑道。
“你爸妈!”云英退开。对他浓烈的爱,使她如少女般地浑忘了现实里的一切。“ 我不能去见他们。”
“傻瓜,你的事我都跟他们说了。”
“那我更不能去。”
“云英。”他拉她回来,用双手圈住她。“我父母都很开明,他们不会因为你有个 女儿而对你另眼相待。你见了他们就知道了。”
她踌躇地看着他。
“相信我,嗯?”
迟疑许久,云英小心地问:“什么时候?”
第十章
那是她。不,不会是她,只是个像她的人。或根本是他的幻想。
英明用遥控器开大铁门,忽略门外那个阴影中的苗条身影,它是不存在的。他喝得 太多,眼花了。
但它忽然动了,朝驾驶座这边跑来。他按下车窗,她的脸就在外面,焦灼,担忧。 他闻得到她身上幽雅的香气。
“英明!你喝醉了?”
“诗若?你跑到这来做什么?”
“你喝醉了还开车!你不要命啦?”
“我没醉!你怎么来的?”
“坐计程车。”
他低咒一声。“你要干嘛?”
“你家都没人啊?你上哪去了?”
“我老爸出国野游去了。”他讽刺地说:“我去梦游。你满意了吧!上车!”
“不,你坐过去,我开车。”
“你要开到哪去?”
“你想开到哪去?”
“我送你回家,大小姐!这里可是叫不到计程车的。”
“谁说我要回家?我在这等了你多久,你知不知道?”
“换了别的女人,我会说:活该!”
“你说说看!你只要说出来,我马上永远在你面前消失。”
他瞪她。她瞪回去。
“我发誓,丁诗若,你是世界上最难缠,最岂有此理的女人!”
“这倒新鲜。这些形容词应该用来说你自己,还要外加莫名其妙、不可理喻。”
“好!”他推开乘客座那边的门。“上来,到屋里去,你可别说我没警告过你!”
“有!你警告得好大声,我吓死了。”她坐上车。“你不会要和我同归于尽吧?”
他对她邪恶地笑。“不会在车上。”
天晓得他如何开回到北投的。仅仅从大门到车库,他就开得惊险万状。
下了车,他一把将诗若搂进臂弯,搂得她差点无法呼吸。
“娄英明,你想掐死我吗?”
“你真会读我的心。”
“我连你的眼睛都看不清楚。”
屋里空空洞洞的,冷寂的空气,冰冷的家具。摆饰虽豪华,却也是一片死寂。他每 天回家,就这些东西迎接他吗?诗若的心在哭泣,在为他疼痛。
“上哪去呀?”她对他吼。
“我的房间。”
她被他半抱半拉的带上楼。进入一间宽大,但和楼下同样没有半点温度的卧室。
他往四柱大床一挥手。“我的龙床!”
身子一转,他轻易地抱起她,凌空将她扔到床上。她在床垫上反弹了一下,他的身 躯随即压下来。
“英明……”
她余下的声音,消失在他狂野的唇下,他的手同时粗鲁地扯她的衣服。她的衬衫扣 子三两下就被撕开了。他不耐烦地拽她的牛仔裤。
“女人,你不知道来找一个男人共度良宵,该穿些简单好脱的吗?”
“我……”
他再度蛮横地吻住她的嘴,脱他自己的衣服时,他动作则又快又俐落。当他赤裸 、硕长的身体覆上她的,她猛抽了一口气。
“这就是你要的,是吗?”他一点也不温柔地用膝盖顶开她紧张的靠在一起的双腿 。“你死缠着我,要的就是这个,是吗?”
诗若明白是怎么回事前,一股剧痛穿刺了她,她喊了出来。
英明的酒意在她的叫声中醒了。他静止在她体内,趴在她身上,脸压进她肩后。
“诗若……老天,诗若……天哪,我做了什么?”
他移动身体,但诗若抱住他。痛楚仍可感到些许,而清晰的是他们身体相连的部分 。她喜欢那种感觉。
“不,别走。”她低语。
“诗若。”他开始温柔无比的吻她。“对不起,诗若。”
他并不真的想走。在她里面的感觉,太美,太好了。像……回家了似的。不是这个 他天天回来的冰冷的家。是他孤寂了多年,渴望的那个家。是温暖的,甜美的。
“你……也会痛吗?”她小心地问。
上帝,从来没有人在床上问过他这个问题。他想笑,但他眼中忽然充满泪水。
“不,我是心痛。”他绵密地吻她的眼,她小巧的鼻,她的唇。“等一下就不痛了 。我保证。”
他轻轻地、十分温柔地慢慢移动,嘴唇不停地吻着她。
诗若低哑地呻吟。“哦,英明。”
“你要我停下来吗?还痛吗?”
“不,不要停。除非你想停。”
“我永远也不想停。痛吗?告诉我。”
“不。哦,英明。”
“再叫我的名字。”
“英明。哦,英明。”
愉悦急速的上升,吞没了他。从来不像这样,英明战栗地喘息。从来不像这样,他 身下这个和他一起律动的女人,她不只是一具躯体。她成了他的一部分。当他一次次进 入她,她也在进入他,那个他从不向任何女人开启的世界,她进去了,深深的……忽然 他爆炸了。过去的他再也不存在,化成了碎片。
之后,他温柔地把她拥在怀里。他不曾如此做过。他总是立刻起身去淋浴,因为觉 得自己污秽。她在办公室对他痛斥的话是对的。他没有玩弄任何人,他玩弄了自己,他 任由他的自卑和自怜操纵了他大半辈子。
“为什么,诗若?”他在她耳际轻语。“为什么你要这么做?”
“好玩哪。”她正在用手指画他的胸膛。“男人的构造为什么和女人这么不同?”
他退开些,看着她。“好玩?”
“对呀。”她继续画他的肋骨。“你看,完全不同。多好玩。”
他吐一口气,抓住她淘气的手。“我问的是,你为什么跑来和我……”第一次,他 说不出他们的行为。
“哎,是你不由分说就把我扔到床上的。”
她眼中只有甜蜜的笑,没有责怪。他呼出一口气。“对不起。可是你三更半夜跑来 找一个男人,坚持要留下,还会有什么意思呢?”
“我本来只是来看看你。我……放心不下。”
他耸起眉。“为什么放心不下?”
“放心不下你呀。”
他仔细看她。“你最近很古怪,老是一副我需要保母还是看护什么的样子。”
她的一腿伸进他两腿之间。“你刚才可一点也不脆弱。”
他眼睛变迷蒙。“要不是我已经知道你是第一次,我会以为你在这方面是老手。”
她咯咯笑。“我有这么好吗?”
“嗯。”他轻啄她的唇瓣。“好。你好极了。感觉起来好,尝起来更好。”
“你都是这么跟女人说的吗?”
“不,我通常不说话。”
他下床,把手伸给她。“来,在你勾引得我又要你之前,你最好到热水里泡一下。 ”
她好奇地打量他全身,然后盯着他的那个部位。“哇!”她说。
英明生平首次在女人看他的身体时脸红。“快来吧,皮蛋。”
“你要和我一起洗澡?”
“我要帮你洗。”这也是第一次。
等他们终于又回到床上时,诗若觉得她已经无法动弹了。
“我可以睡在这吗?”
“你可以在这睡一辈子。”
但她已经睡着了。
***
英明通常黎明时分起床。今天他比曙光醒得还早。他不和女人过夜,不曾带女人回 家。
今早这个躺在他怀里的女人,给他的感觉,自然得宛似她一直都是这样睡在他臂弯 里。
他凝视着她。她像个纯洁的天使。而他昨晚粗暴的夺去了她的钝真。英明轻轻吻她 浓密的睫,她柔细的颊。她慵懒地醒了,嘴边先浮上一朵甜甜的微笑。他吻她的微笑。
“几点了?”她闭着眼睛问。
“不知道。我不在乎。”他再吻她。“我是谁?”
“英明。”她睁开眼,笑他。“傻瓜,你以为你是谁?应该问“我是谁”的是我 。”
“胡说。你是第一个睡在我床上的女人。”
“真的?”她很高兴。
他笑了。“真的。”
她靠过来吻他。“我在家都是早上洗澡的。”
“骗人。你昨晚为什么就香喷喷的?”
“我丽质天生嘛。等一下还要不要一起洗?”
“你要吗?”
“昨晚在水柱底下……不一样。”
她娇羞的模样逗得他大笑。“你喜欢?床上不要了?”
“我只说不一样嘛。”
他又大笑。“你总是想说什么就说什么是不是?”
“不好吗?”
“不是。常弄得我头昏脑胀就是了。”
他翻身覆上她,双手拨开她的长发,捧托住她的脸,深深吻她,同时进入她。
诗若轻喘一声。他立刻停住。
“痛?”
她摇头,把他的嘴拉回来,身体迎向他。英明立即迷失了。
当他们一起坐在他的大椭圆形浴缸里,诗若背对着他,坐靠在他怀里,满足地叹一 口气。
“我想我不行了。”
英明笑着啄吻她的耳垂。“你今天可以不上班,我特准你一天特别假。”
“你呢?”
“当然陪你了。”
“哎,要是人杰在就好了,他可以代理你处理许多事。”
英明觉得水突然变冷。他都把人杰忘了。他的手停止为她按摩。
“人杰怎么办?”他问。
“他在找工作呀。”
“我问你和他。你和我过了一夜,你还要回他身边去吗?”
“你说什么呀!什么回他身边?”
“他和你不是计画结婚?”
诗若笑着转向他。“怎么你也这么想?”
“他爱你。你也爱他。”他硬邦邦地说。
“人杰爱云英。我想他们不久就会结婚了。”
英明瞪着她,不过他紧绷的肌肉渐渐放松了。“为什么我一直觉得他爱的是你? 事实上,他亲口向我说过他爱你。”
“你一定弄错了。他和云英是一见钟情。”
他掀起眉。“你呢?”
“岂有此理。”她捶他一记。“我光溜溜和你在这,你居然问我这种问题。”
他终于释怀了,将她拉倒在他身上。“你也没吃亏,我也是光溜溜的。”他挪动她 的位子以配合他。
“哦,英明!”她惊奇地喊。
“我喜欢你叫我的名字。”
***
“男人都像你这么……英勇吗?”
“我的名字是英明。”
“回答我的问题嘛。”
“我怎么知道?可是你不许去试。”
“试什么?”
在炉子前面煎蛋的英明,转身举起锅铲,作势要打她。
诗若穿着一件他的衬衫,坐在餐桌旁边,咯咯直笑。
“真想不到,你还会下厨。”
“我十岁就会自己炒蛋炒饭了。”
“我见过你妈妈了?。”
英明的手顿住,转向她。“你见过我妈?”
“嗯。”她点点头,一面把另外半块饼干放进嘴里。“就是你和人杰的妈妈呀。”
他转回炉前,熄掉火,把荷包蛋盛到盘子里,拿到桌上来。他在她对面坐下。
“她跟你说了些什么?”他静静问,盛一碗稀饭递给她。
“没有啊,闲聊而已。我去找人杰,他不在。”她告诉他。“我刚好提起你,他回 来了,说你是他哥哥。后来你妈妈解释她和你父亲离婚后,再嫁给人杰的父亲。”
英明抿着嘴,不吭声。
“你母亲很关心你,英明。人杰说你一次也没去看过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