空气似乎在一瞬间凝结住了,莫品妤敏锐的察觉到卓家父子最近老是阴阳怪气的,一个是闷声不吭,一个是避不见面,令她感到莫名其妙。她做错什么了吗?他们到底是怎么回事?
这两天,为了一笔马来西亚的生意,卓逸帆和莫品妤必须常有接触,两人经常加班至深夜,纵使外表若无其事,然而爱意早已在双方心中悄悄滋长,但是……他们都有顾忌,他们都放不开。
卓逸帆的心情总是阴晴不定,而莫品妤自小就受父母娇宠的个性也不甘示弱。只要卓逸帆的语气稍微欠佳,她马上就会加以“回礼”,对他们来说,针锋相对已成家常便饭。
他们都深知彼此之间的确有情愫在发展,但他们都不敢说破。
将莫品妤的速记本朝桌上一丢,卓逸帆的表情很不高兴。“你漏了一大段。”
“有吗?”莫品妤认为没有。
“关于延迟交货的处罚。我说的方法你都没有写上去,这么重要的事你居然会漏掉……”卓逸帆鸡蛋里挑骨头的意味颇浓。“如果你的心不在公事上,大可对我明说嘛!不要浪费我的时间!”
“你确定你有交代这一段?”品妤知道他是故意的。
“我确定!”他死都会说确定。
“那我下一次最好准备录音机!”她的表情冷淡。
原本他们之间是很和谐的,但现在却有些水火不容,全是因为卓庭之。
“如果你不想和我工作的话,我可以把你派到卓庭之那个部门去。”卓逸帆口是心非地说。
莫品妤赌气回道:“那你干脆开除我好了。”
“你和庭之不是──”他一直以为庭之和莫品妤已进入状况,但是听莫品妤的口气,好象又不是这么一回事。但是他该问吗?旁敲侧击能得到他想要的答案吗?他有些不知所措。
“我和他什么都不是!”品妤急急否认。
“你们吵架了?”卓逸帆试探的语气。
“我们没有吵架。”
“那你们──”莫品妤急忙说:“‘我们’没有怎么样!”深怕卓逸帆误会了。
卓逸帆很想相信她的话,但那天庭之与她共舞的画面一直在他脑中萦绕不去。加上庭之又说要追她,俊硕和玉秋也想和他结成亲家,很多迹象都显示庭之和莫品妤很有可能,但她为什么否认?
他真希望事情如她所否认的,他对她的心……他克制不住自己对她的感情,要不是他们相差了二十四岁,他早就……
莫品妤知道现在是把事情解释清楚的时候了,她不要卓逸帆对她有所误会。
“我跟卓庭之说得很清楚,我和他是不可能成为情人或夫妻的!”莫品妤一口气说完。
“为什么?”卓逸帆一脸茫然。
她大胆的问他:“你希望这样吗?”
“我……”他矛盾不已。他当然不希望,但是他能明白的说出来吗?
“如果你也不希望的话,最好明白的说出来,我需要知道你的立场、你的态度。”她知道自己等于是在逼他摊牌,而且她把话说得很露骨,他应该懂才对!
“我……顺其自然。”他答非所问。
“什么顺其自然?”她却火了。“你是对我顺其自然,还是对我和卓庭之的事顺其自然?”
“莫品妤,你到底要我怎么样?”卓逸帆也忍不住低吼。
“我要你承认你对我的感觉!”她脱口而出,将桌上的一堆卷宗推开。“我不要再玩捉迷藏了,我要确实知道你对我的感觉!”
她的咄咄逼人令他沉默,但是,他能回答吗?
“卓逸帆。”她不再叫他“卓董”了。“告诉我你对我的感觉!”
“我对你能有什么感觉?”卓逸帆仍然不敢表露真情。
听到这话,她终于气不过的拿起了桌上的公文夹,任性的丢向了他;公文夹正好砸在他的胸膛,他不禁一脸错愕的看着她,好象不相信她这么做了似的。她的气出过了,转身便要走出去,远离这个可能会很火爆的场面。但是卓逸帆没让她走。
他伸手拉住她的手肘,本来已经高举起了手要拍向她的粉颊,但看到她惊慌的表情,他的手却不禁轻轻的落下,按着,他用力的将自己的唇覆在她的唇上。
这突如其来的一吻可教品妤目瞪口呆,眼花瞭乱,但在她还来不及品味时,他的唇已经离开了她,而且退后了一大步。
“你──”她轻抚了下自己的唇。
“我……”卓逸帆红着脸、喘着气,说不出话来。
“你吻了我。”她带着一脸梦幻的表情喃喃自语。“你吻了我……”
“对不起!”他背转过身,声音小得连他自己都快听不见。“我……我并不是有意这么做,我只是一时迷惑,一时……失去控制。”
“你失去控制?!”她的声音高亢、尖锐。“你居然是‘失去控制’,而不是‘发自内心’?!你到底在怕什么?怕我们之间的年龄差距,还是怕你自己对不起那个已经死去的女人?!”
“莫品妤!”他猛的转回头。“下班时间到了,这个我们明天再谈!”
“明天?!我们还有明天吗?”她质问他。
“难道你要因为这一吻而辞职?”他真怕她会这么做,他希望她不要这么做。
“这么说,这一吻没有什么了?”莫品妤无力地靠在墙上。
卓逸帆铁着心说道:“我不予置评。”
“你逃避好了,你再逃避下去好了。”她拿起皮包,不想再和他扯下去。“总有一天你要面对自己,面对我们之间的感情,我看你能再逃多久,你想再逃多久!”撂下这些话,她走了。
卓逸帆痛苦的将头埋在双掌里。他好痛苦──自那一吻之后,莫品妤终于确定卓逸帆对她的情感。虽然他还在逃避,但是她相信他总有勇敢面对的一天,他并不是那种会失去理智的人,他吻她,一定是对她有那种感情。
虽然欣喜于他的吻,但是另一方面她的心情却比以前更加纷乱,她突然觉得自己配不上卓逸帆,她有“梦游症”,她是个不健康的女孩。她该不该告诉他真相呢?
翌日一早,她准时进了办公室。班还是得上,两个人还是得见面,她已经武装好自己的心情,决定用最理智、最冷静的心情去面对他,反正该表示的她都表示了,现在全看他怎么做了。
她则要去旋办公室的门钮时,卓庭之正好打开门从卓逸帆的办公室出来。
一见到她,卓庭之一脸心虚的表情,有些灰头土脸的。和她匆匆的打了声招呼之后,他就加速离去。
也好,她想。她不知道还能和他说什么。
一进卓逸帆的办公室,只见他神色慌张地将一包东西塞进到档案夹内,然后佯装没事似的抬头和品妤打了声招呼,随即又埋首于公文中。
她的一颗心顿时沉了下来。看样子,卓逸帆并没有打算对昨晚的吻“负责”,他甚至一副没那回事的样子。
“有什么事要吩咐的?”她以秘书的口吻问。
“下午要到‘和发’去签约,资料和合约书准备一下。”说这话时他故意不看她。
“我知道了。”莫品妤机械般说。
“和荷兰的法兰克联络一下,确定他来台的行程。”
“我记住了。”莫品妤用笔无意识地在簿上写着。
“晚上在‘西华’有个饭局,提醒我!”
“是。”
“没事了。”他自始至终都没有看她,好象她是一个隐形人或是一个机器人。
没事了?!莫品妤暴怒的想着,他居然简单又轻松的一句“没事了”就完了?事情才大着呢!他这会儿根本没有把她放在眼里,根本不当她是一回事,他的视线一直盯着他塞东西进去的那个档案夹。
她不是第一吹次看到他有这种举动,以前也曾发生过。早晚她要查明那是什么东西,究竟这东西是不是左右卓逸帆与她感情发展的主因。
见她还站在原地,他终于抬起头来问:“你还有事吗?”
“我还会有什么事?!”她一副意兴阑珊的表情,他们之间的感情发展看似平淡无味,其实两人心中那股暗潮汹涌,却不是外人所能领会的。“你说我应该会有事吗?”
“那你是不是该去忙了?”他现在是以公司董事长的身分说:“需要你时,我会找你。”
“是的,‘卓董’。”她故作甜蜜的嗲声答。
见她话里明显的怒气,卓逸帆忍不住道:“品妤──”她已经一个扭身转头走了出去。
她一走,卓逸帆立刻由档案夹中拿出贝兰的照片。也许庭之已经感觉出他和莫品妤之间不寻常的情感,所以特别找了好多贝兰的相片拿来给他,好象是要特别提醒他似的。
卓逸帆觉得自己好象站在一条岔路上,不知道应该往哪一个方向走。一条路是代表贝兰,另一条路则是代表品妤。
庭之说品妤有“梦游症”是真的吗?是庭之故意捏造的,还是真有其事?
天!谁能告诉他他该怎么办?
莫品妤一出卓逸帆的办公室后就立刻去找卓庭之,她愈想愈不对,卓庭之为什么会有那种内疚的表情?他为什么要一大早就去找他父亲?是不是卓庭之已经告诉卓逸帆她……
见到莫品妤气冲冲的找来,卓庭之已经心里有数。他知道自己不该说,但他还是忍不住的说了。
他不傻,他感觉得出他父亲和莫品妤之间的微妙关系。以前还不觉得,现在他可看清楚了。
“你说了,是不是?!”她的声音冷冰冰的,直接而肯定的问。
“是的,我说了。”他也承认。
“为什么?”她的眼神正控诉着他的“罪行”。
“为什么不能说?”即使内疚、心虚,他还是试着伪装出并无悔意。但他后悔了。这一次他没有听进慈明师父的话。
“说了对你有好处吗?”莫品妤压抑着心中的忿恨。
“我想试试父亲的反应,我想知道他对你的真正感觉,我要知道他是不是已经忘了我母亲。”卓庭之直视着她。
“那你得到的结果呢?”她冷冷的问。“你爸爸是不是马上把我当‘瘟疫’看,还是一副不在乎的表情?你希望他疏远我、避开我、怕我,甚至是讨厌我吗?你拿我的‘梦游症’来伤害我?”
“我……”卓庭之不禁心虚。
莫品妤不知道卓逸帆会不会因为这样而嫌弃她,但是她的心已经被震得四分五裂了。
“卓庭之,不管你怎么说,怎么做,都不会改变我对你父亲的感觉。至于他对我如何,我不在乎,哪怕他现在根本就是嫌弃我,我只想让你知道──”她一笑,笑中有泪。“我永远都不会嫁给你。”
第九章
伤心欲绝的莫品妤,决心离开“卓氏财团”。她实在无法相信,自己和卓逸帆这段由时间和真心堆砌起来的情感会经不起考验,只因卓庭之的一句话就彻底的粉碎。
她心中暗恨卓逸帆,认为他的情感甚至不及庭之来得坚实。准备好辞呈,她就径往公司去了。进了办公室,卓逸帆正好在会议室开会,显然她这个秘书在不在都无所谓。
她原本打算把辞呈放在卓逸帆的桌上就走,但是她的好奇心牵引了她。反正卓逸帆开会不在,而地也想知道他一直小心翼翼拿出来细看个没完的东西是什么。如果她找不出什么、不知道是什么,她也走得不甘心。她搜遍了他的办公桌,最后终于在一堆文件下找到了一叠旧相片。
一个女人的相片。
相片中的女人虽带着病容,但却不掩她清丽、高雅的气质。
是她吗?这个就是卓逸帆深爱不悔、念念不忘的死去的妻子──贝兰吗?
这个就是常令卓逸帆发着呆,久久无法回过神的女人吗?
品妤无法控制自己的怒气和妒意,想也不想的,她边哭边把这一叠相片撕了个粉碎,愈撕她就哭得愈伤心,愈难过。
撕完之后,品妤的心更加难过,憎恶起自己这种无聊又幼稚的举动。说不定卓逸帆只有这些相片,而她竟吃一个死人的醋。她后悔自己的行为,她已经知道自己错了,但是她有办法弥补吗?
哭了一会儿之后,她终于起身往门口冲去。她对不起卓逸帆,对不起这个叫贝兰的女人。
这时,卓逸帆正好要回办公室拿资料,刚巧和正要冲出来的莫品妤撞了个满怀。他本能的伸出手抓住她的肩,稳住了她,看到她一脸的泪痕,他心生爱怜。
他关切的问:“怎么了?”
“我……”她抬起泪眼看他。
“什么事让你哭得像个泪人儿?”
她本能的回头一望。顺着她的视线,卓逸帆看到了自己办公桌上的碎纸片。他心中一惊,立刻冲到办公桌前,只见贝兰已被“分尸”,没有一张相片是完整的。他疯了,他几乎无法压抑自己想要捏死人的冲动!
他一个转身,以一种十分愤怒的目光瞪着莫品妤。
“对不起……”她垂下头,泣不成声。“我……不是故意的!”
“谁给你权利这么做的?”他怒问。
她摇头。
“贝兰和你有仇吗?”卓逸帆额上青筋暴起。
她还是摇着头。
“你恨我,所以你要这么伤害我?!”他的心就像这些照片被撕碎了。
她头摇得更厉害。
恨?爱恨是一体两面,如果她对他没有爱,又哪来的恨呢?如果她会恨他,那也是因为太爱他了,难道他想不透这个道理吗?她对他是爱恨交加啊!
他开始走向她,眼里燃烧着熊熊的怒火。品妤不知道他会对她怎么样,只能小心的看着他。一会儿,他来到她的面前,生气的瞪了她一眼之后,便扬起手想要给她一个耳光,却被她本能的用手挡住了。
在这同时,她发现到卓逸帆手指上的白金戒指,她呆住了。
就像当年贝兰发现那枚戒指而询问卓逸帆一样,莫品妤追问道:“这枚戒指你是打哪来的?”
他一震。“你知道这枚戒指?”他的心开始不规则的狂跳。
“我……”她无法解释,她只是有模糊的记忆好象见过这枚戒指。可能是在梦中,或是在她梦游的时候,反正她就是觉得熟悉,觉得自己应该认识这枚戒指,但是又说不出个所以然来。
“你说!”卓逸帆用异常的激动语气逼问她。
“我不知道!”她感到一团乱的狂叫着。“我不知道!”
“你真的不知道?!”他多希望她知道,他多希望奇迹再出现一次,希望品妤就是贝兰。
“求你不要逼我,我真的不知道……”她流着泪的求饶。
卓逸帆的肩垂了下去,他知道,就算他再怎么逼她,她也不会知道什么。他怎能有那种奢望?奇迹只有一次,他怎么能要求奇迹一再的出现在他身上?贝兰是真的死了。或许只有在天堂里,他才会和她再相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