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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加一等于四 page 7 作者:叶小岚

  “哎哟,拜托小声点行不行?”祖明翻个身,双手抱着头。“我的脑袋要炸开了啦  。”

  “活该。”亦方吸吸鼻了,大叫:“牛租明,你喝酒!”她用手上的枕头打他。“  喝得臭气冲天,居然来睡我的床。起来!”

  “哦,哦,天哪,救命啊。我头痛死了啦。”祖明起不来,哼哼唧唧地。

  擎天到门边时,看到的就是这幅光景。

  一个半裸的男人曲着身子瘫在床上,亦方气呼呼地要拉他起来。

  方亦言也在,双手交抱看热闹。

  冰淇淋没看见方亦言这个鬼,她朝床那边眨眨眼睛。

  “哗,搞什么?亦方,这个人说找你哟。”

  亦方回头,和擎天的眼神相对。

  “对不起,”他说,“我似乎来得不是时候。”

  亦方不说话,因为不晓得说什么好。

  她床上有一个几乎全裸的男人,又喝得酒气冲天,她能说什么?

  擎天便向她点一下头。

  “你要我先离开吗?”他问,语气很温和,却掩不住些许僵硬。

  亦方懂他这个问题的含意。

  或许这是他们会不会再见的关键。

  “我有邀请你来吗?”她冷冷道。

  擎天的神色微变。

  “打扰了。”临走,他仍极有风度地颔首。

  这其间,祖明倒坐起来了。

   “他是谁?好像在哪里见过。”他喃喃。

  “这下你摆不平了。”方亦言说。

  “你闭嘴!”亦方没好气。。

  “好嘛。”祖明嘀咕。“可是我又不是故意的。我回来的时候,你睡在客厅,我就  进来睡啦。你先睡了我的地方嘛。”

  亦方跺跺脚。

  “你不要出来吓人啊。”警告了力亦言,她旋身出去。

  祖明看看自己,喃喃自语:“我这样子很吓人吗?”他弯弯胳臂,对他的三头肌甚  为满意。“我觉得很不错哩。”然后又抱着头呻吟。

  方亦言摇摇头。“不,她不可能是我。我没她那么冥顽不灵,我以前在英国的室友  也没她的室友这么……”他不以为然地挥手,“愚钝。”

  祖明忽然朝四周转动眼珠。“谁作说话?”

  方亦言立刻贴近他面前。“我。你看得见我吗?”

  租明摇摇头。“我真的醉了。”这一摇头,他马上放声呻吟。

  方亦言也摇头。

  “我得再去弄个明白。”消失前,他喃喃。

  客厅里,亦方也头痛起来。

  “他是谁呀,亦方?你干嘛对他那么凶?”冰淇淋问。

  “对呀,他是谁?”珍仪兴致勃勃。

  “谁是谁?”施公由厨房来到客厅。

  “不要问了好不好?”亦方叹气。.

  冰淇淋把方才的小事件做个简报。

  “他去医院找过亦方。”她补充,“不过那天他受了伤。”

  “病人找你找到你住的地方来了?”施公咋舌。

  “哇,亦方真红!”珍仪喊着。

  亦方又一声叹息,只好告诉他们,“他就是我爸爸要我回去见的人。”

  他们讶然,面面相觑。

  “你可真会轻描淡写!”冰淇淋大嚷。

  “我想到了!”珍仪拍一下手。“他不是骆擎天吗?”

  “骆擎天!”施公诧异地问。“你不愿意嫁的人,就是他?”

   “可不是吗?”冰淇淋恍然大悟。“怪不得我觉得他似曾相识,还以为我和他有  什么前世缘哩。”她不胜遗憾地长叹。

  “他走了?”施公张望。

  “被亦方赶走了。”珍仪说。

  “我哪有赶他?”亦力不承认。

  “我现在晓得你为什么不嫁他了。”冰淇淋说。

  “为什么?”珍仪问。

  “哎,他是花花公子,人尽皆知。”

  “我觉得他不像。”珍仪手托腮,无限向往。“他看起来稳重、成熟、风度翩翩、  器宇不凡、英俊潇洒……”

  “有完没完?”冰淇淋白她一眼。“不过,亦方,蒸鱼难得说些清楚、分明的话。  ”

  “啧,你们为什么不听听亦方的想法?”施公说,“亦方,报纸、杂志刊登的所谓  绯闻,不能完全相信。”

  “对呀!”珍仪猛点头,“谣吉止于智者。”

  “哇,蒸鱼今天这么清醒!”冰淇淋赞道。

  “你们为什么全部在家?”亦方有意转变话题。

  施公闻言跳起来。“哎呀,我要迟到了。”

  “我上小夜。”珍仪说。

  “亦方,你要不要向他解释一下?”冰淇淋问。

  “亦方不知道什么是小夜吗?”珍仪问。

  “珍仪!”冰淇淋喊。

  “我去睡觉。”珍仪咕哝地起来回房间。

  “我出去了!”换了衣服的施公喊着跑出来,一路冲出大门。

  “你们一定要大喊大叫吗?”祖明摇晃地走进客厅。

  “讨厌,去穿件衣服啦,色情狂!”冰淇淋吼他。

  亦方长叹。“天哪,我以前都不晓得我们这几个人都在时有这么热闹。”

  “因为我们很少全部在嘛。”冰淇淋微笑。“说真的,对不起啦。”

  “你道什么歉?”

  “我刚刚不知道祖明在你床上,而且那副德行,不然我就叫他在客厅等你了。不过  他一听到你的声音就迫不及待去找你,我……”

   “不是你的错,也不是祖明的错。”亦方心烦意乱。“他不该不说一声就跑来。  ”

  “亦方,你很在意他吧?”

  “怎么会?”亦方觉得自己的声音心虚。

  “你对他说话的口气呀,我从来没见过你对任何人那样耶。”

  “我对他怎样了?”

  “你不论如何待人都是彬彬有礼、温和友善的,从不提高嗓门,从不发脾气。”

  “我刚才对祖明一点也不温和友善。”她指出,“我吼得很大声,也发了火。”

  “嗐,那不一样,他要是那个鬼样子睡在我床上,我不把他踹到地上才怪!哪里才  地吼他而已。”

  “没有开水了。”祖明拿着个空杯进来,埋怨道。“谁把水喝光了也不烧?”

  冰淇淋瞪他。“你还喝水?亦方的终身被你毁了啦。”

  “不要乱讲。”亦方站起来。“我要出去透透气。”

  亦方漫无目的骑了好久,然后发现自己骑上了山。

  她甚至不太确定她位在何处。失去方向感,对她而言,简直是不可能的事。

  但她不在乎。她此刻在乎的是不久前那一幕,擎天做何想法?

  不论她多么想否认,她是在意他的。

  然而,她在意的是他这个人,还是他这么多年来完全漠视她的存在?或完全漠视他  和她有婚约的事实?

  亦方原以为隔了这么许多年,他突然到言家造访,目的是要取消婚约。

  当年缔约时,她未出生,而今解约,她更不必要在场。因此她拒绝回去。

  假如真是如此,她就不需要在此为了要不要理他,及纳闷他的用意何在而心烦意乱  。

  她或许还是会为了莫名其妙被“休”掉而气愤、难过,但很快事件便可抛诸脑后。

  如今他不仅露了面,要实践一个他二十八年来不曾做过任何表示的约,更俨然以未  婚夫自居,一副巴不得人尽皆知似的姿态。

  若他只是一时兴起,拿这事作为消遣,她该如何自处?

  可是,他又似乎不是这样的人。

  她要去认识他、了解他吗?

  将机车停到山道旁,亦方拿下安全帽,摇散她一头秀丽清爽的短发,闭上眼,仰首  让阳光与山风拂去她的烦躁、郁闷。

  然后她跨下车,把帽子系在车上,决定走一走。

   山道侧几栋建筑参差沿坡而立,屋宇和四周的空气一样,安安静静,不受半点纷  扰。

  这样的日子是她所向往的。筑居山野,不与尘世相涉。然则谈何容易?

  见一幽窄小径,亦方转了进去。两旁尽是杂草和恣意生长的树。走了一小段路之后  ,她发现矮灌木间有一扇木栅门。

  她好奇地伸手推了推,栅门应手而开,当她跨进去,不禁愣在当场。

  不及人高的小小栅门后面,竟是花团锦簇,教人眼花撩乱。

  看来她闯进了个私人花园。

  可是如此美丽的花园,为何仅以简陋的木栅门看守呢?

  隔着小型热带雨林似的繁花密叶,隐约似乎有个人影移动。

  亦方犹豫着是否该寻芳访胜,或离开,以免造次,里面的人却已感知有外人进入,  自角落直起身。

  “请自便,不用拘来。”他友善地说,没有回头。

  听到声音,亦方又惊又疑。骆擎天?

  这时,他慢慢转过了身,“要不要喝杯茶?”他友善地问着,一面走了过来。

  这时离开已来不及了,何况,她因太吃惊,两条腿被钉牢在地上似的动弹不得。

  第六章

  擎天的惊讶不亚于她。

  “亦方?”他越过碎石铺成的小道走向她。“你怎么知道我在这里?”

  他以为她是来找他的。

  “我不知道。”她愕然看着他,一时没法将西装笔挺的骆擎天,和眼前这个穿T恤  、牛仔裤的连在一起。

  “哦。”他微顿,笑笑,“更好,意外加惊喜。”

  亦方无言以对,感到进退两难。

  “进来吧。”擎天邀请地伸出一只满是沙土、草屑的手,另一手抓着一大把野草。

   她只好跟着他穿过通道。

  “请坐。”他指着篱笆旁的竹椅。“我洗洗手就来。”

  “你忙你的,不用麻烦招呼我,我马上就走。”她连忙说。

  “什么话!既来之则安之。常常有登山的人路过进来的,一点都不麻烦。”走了几  步,他回头叮咛:“别走哦。”

  注视他进了衔接屋子的一扇门,亦方略微考虑,心想若这么走掉,倒是比她不请自  来还唐突了。

  她于是索性照他说的,既来之则安之,环视这一方世外桃源。

  花园和篱笆中间,是一个类似旧时炉灶的长方形红砖平台,左右各留了一个炉口,  一边显然设计了用来烤肉,一边放了一个大陶锅。

  烤肉台另一边,畦畦分明,是个菜园呢。

  竹篱的内侧角落,一张网状吊床挂在两棵树之间,吊床上躺着一本书。

  “清理了菜圃以后,本来想看看书,”他的声者轻柔地在她后面告诉她,“结果不  能专心,所以就起来做些挑剔的事。”

  “挑剔的事?”

  “就是你进来的时候看到我在做的。”

  亦方不敢回头,怕和他面对面。

  她就算在最狂野的梦里,也不可能把他和莳花、种菜的男人联想在一起。

  “你这里任何人都可以随意进来吗?”想起她刚才说的,她没话找话说地问。

  “有缘人自会进来。”

  她的尴尬一定不自觉地表露了出来。

  因为他含笑补上一句:“木栅门不留意便会错过,而它并不显目。”

  的确。

  可是──“万一路人进来采摘你的花或你种的菜呢?”

  “我种的,不表示它们属于我。它们在大自然孕育下生长,有缘和它们相见的人,  喜欢就可以随意摘取。”

  “那又何必做个神秘却不具防卫作用的门?”

  “栅门的用意本来不为防卫,是因为它在几棵灌木中间,所以显得神秘,而没有必  要为了想做个栅门砍掉其实不碍事的树。那道木栅门,算是梦想中的其中一样小配件吧  。”

  一扇门,不管大小厚薄,形容成了配件,倒是有趣。

   “我想弄个私人自由空间,又不想太私人。我希望分享,又不愿它变成动物园之  类的公共场所。因此当初发现可以利用灌木间的天然空隙,作为非刻意选择性的分享,  觉得再理想不过了。还想知道什么?尽管发问,我知无不言。”

  他有如此胸襟,她再多问,倒显得她小气和多疑了。

  亦方摇头不语。

  “要不要看我的菜园?”询问着的同时,他已经朝菜圃走去。

  亦方自然尾随。

  “你今天来得不巧,我刚好重新翻土,准备栽新菜苗,所以看不到东西,除了地瓜  叶。”他顽皮地眨眨眼,却教她好不心动。“这地瓜叶底下是没有地瓜的,也不生地瓜  。”

  “生长地瓜的地瓜叶不能直接吃,要经过挑选。”她接道,“没有地瓜的地瓜叶比  较好吃。”

  “对。”擎天回头望她。“我是不是太多话了?”

  “不。”亦方仍回避与他眼眸相对。“其实你是正好说到我唯一略微懂一些些的。  ”

  “你是客气还是谦虚?”

  “都不是。”

  “要我继续当向导吗?”

  “要。”

  他种的种类相当多。从他插在田地前的小立竿,她看到有油菜、芥菜、芥蓝菜、白  萝卜、香菜,以及蒜、葱、姜。

  吊床旁沿篱笆边缘则是一整排的九重葛、紫苏。篱笆上爬满了佛手瓜藤,新长的小  小佛手瓜可爱得像一粒粒青绿色花生。

  亦方看得目不暇给,日瞪口呆。

  “到尾里坐,喝茶,还是你想坐在外面?”

  她未回答。

  他又建议:“这个时候外面太热,近黄昏时出来,到观景台上坐,看夕阳,比较合  适。

  如何?”

  “我……该走了。”

  擎天伸手过来,她以为他要拉她的手,说些亲密话语,然而他只是看她的表。

  “你要上班?”

  亦方犹豫着,无法决定要不要让他知道她上夜班。

   “你想太久了,表示你不需要急着走。”

  她不作声。

  “亦方,你一定要离开的话,我不强留。不过,我非常希望你留下。”

  在这里的他,和在山下的他,迥然不同。

  两者都对她具致命的吸引力。

  “我不喝茶。”最后,亦方说。

  当擎天露出愉快的笑容,她了发觉他原来和她一样紧张。

  “牛蒡茶,可以吗?”

  她点点头。

  “等一下,屋里很乱,给我一分钟。”

  他果然很快就出来。

  “请进。”

  进屋要脱鞋,擎天为她拿来拖鞋。但其实不需要,屋内全铺了榻榻米。

  他放着小提琴协奏曲,刚了在外面没听见。不过或许是太专注于他的关系。

  进来了也依然。她的眼光跟着他动。

  他拿壶接水,把壶放上燃着炭的炉座。从木雕茶盘取来两只陶杯,打开迷你冰箱,  拿出保鲜罐,倒了些核果在陶碗巾,端来放在她面前。

  亦方无法想像骆擎天是如此温文儒雅的。

  一面做着事,拿东拿西,他一面对她说着话。

  “我原先想在钢筋水泥丛林外,给自己一些时间和空间,过一种较原始、简单的生  活,结果还是脱离不了一些需求。音响、冰箱是不属于原始的产品,茶具是名陶艺家的  作品。”

  终于,他在她旁座盘膝坐下。

  “需求和欲求,仍然是摆脱不掉的习性。”他自嘲。

  这也是她想像不到的!他对自我的苛求。

  “这屋子是……”

  “自己搭的,很简陋。”

  亦方大吃一惊。

  水烧开了,他提起壶,往桌上的小陶壶倒。

  烧水的壶是铁壶,拿在他手上,却十分轻盈似的。他泡茶的动作、手势、神情,则  像个修行者,有种悠然、深厚的静定。

   他的手指修长极了,这双在商场呼风唤雨、叱吒风云的手,竟在山林中种菜、除  草、搭建屋子。

  亦方看得既着迷且迷惑。

  若非她无意中闯入,她说不定会以为他在刻意制造假象。

  “这里的水都是天然山泉,你可以放心的喝。”见她愣愣不动,擎天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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