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为了什么?”
擎天对她柔情微笑。“让我用我的余生来弥补,好不好?”
亦方靠向他胸膛。“不知道。我考虑考虑。”
他拥紧她,吻吻她头顶。
“我知道跟你的等待相比,微不足道,但,我等这一刻好像等了一辈子,真不想放 开你,不过我们该进去了。”
他牵着她的手走进路旁的窄巷。
“要不是妈在等我们,我希望这条巷子永无尽头,我好永永远远地牵着你,我要你 生生世世在我身边。”
激情冲动地,亦方旋到他前面,拥抱住他。这是她第一次没有犹豫和保留地主动 流露出对他的情感。
擎天也激动地回拥她。
“亦方……这种感觉让我害怕。”
“我也是。”
“好像我随时有可能会失去你。”
“我也一样。”
擎天再次捧起她的脸,他目光如火。
“答应我,好吗?亦方,答应我。”
“我答应,擎天,我答应你,我答应你。”怕自己反悔般,亦方答得飞快。
欣喜若狂地,擎天热烈地拥抱、亲吻她。
“我们会很幸福的,亦方,我们会非常、非常幸福。”
可是,亦方不安地想,为什么那股惶惶然挥之不去呢?
她以为是方亦言在搞鬼,然而却不见他。
直到深夜时,她才找到原因。
第十章
和翠姨虽然多年不见,昔日的感情依旧,亦方陪着她说往叙今,擎天则刻意避开, 让她们畅谈。
受多年糖尿病摧折,翠姨以轮椅代步,往昔身段窈窕、玲珑有致的美丽女子,成了 孱弱的苍苍老妇。见了她,仿佛见到自己的母亲一般,亦方极力忍抑,仍然禁不住与翠 姨相拥而泣。
走出翠姨房闲时,已过午夜。亦方答应在这裹住一晚,她才愿意就寝。
亦方想,擎天一定等着未睡,便往他的房间走去。
当方亦言冒出来,她吓一跳。
“你不要去找他。”他阻止道。“现在别去。”
“除非你有很好的理由,否则不要再干涉这件事我决定嫁给他。”亦方说完便继续 往前走。
他又拦在她面前。
“听我说,我找到她们了。”
亦方眨眨眼。“真的?太好了,那你自由了,不是吗?恭喜你了。”她真心为他高 兴。
“还没有,还有事没解决,我需要你帮忙。”
“只要做得到,我一定帮你,但是现在你先离开,好吗?你会吓到这屋里的人的。 ”
“不,你不明白……”
亦方已经走到擎天房门外,她再和方亦言说话,擎天便有可能听见,她挥手要方亦 言走。
同时她听到室内有谈话声。一男一女。
男的是擎天,女人是谁?他说过这儿只有他和翠姨。
房门虚掩,淡淡的灯光和低沉却激烈的争议声,从门缝泄出。
“你不能娶言亦方,我不许你娶她。”女人是在对擎天下令,声音严厉。
“你管不着。”擎天语气愤怒。“你有什么权力控制我?”
“你忘了?你属于我,你和我是一体。”
“你打算这么跟着我一辈了?”
“必要的话,没错。”
“你是在威胁我?”
“你要这么想也无妨。”
门忽然缓缓开了寸许,正好可以让亦方看见房内的女人。
是在菜园里和擎天密谈的同一个人。
亦方的心瞬间冻结,耳朵里嗡嗡作响。
她转身,脑了里只想到一件事:她要离开这里,离开擎天,她今生不要再看见他。
房里的擎天浑然不知,犹在对陆宛如怒目而视。
她却忽然间露出一抹得意的笑。
“你笑什么?”擎天皱眉。
“我一再告诉你,你就是我。我威胁你,不等于威胁我自己?”
“你城府深沉,充满了恨与怨尤,居心叵测。不,我不是你,陆宛如。我爱亦方, 没有人能动摇我对她的感情。你也不能。”
她冷笑。“可惜她听不到你这番肺腑之言。只怕你也没有机会对她说了。”
擎天神色一凛。“你做了什么?”
“我什么也没做,但你的亦方刚刚在门外……”
她语音方落,擎天立即赶至门边。
但哪裹有亦方的人影?
“她已经走了,她不会再回来了。”
“不论你施了什么魔法,我不会放弃她的。”
擎天无暇再和她啰唆,百奔巷口。
然而亦方的摩托车已不在原处,只有他的白色安全帽孤零零留在地上。
※※※
擎天快要急疯了,他失去了贯有的冷静、沉着。
将近一个星期以来,他发狂似的找亦方。
医院里,她休了长假。
“休长假?什么意思?多长?几时回来?”
“不清楚耶,抱歉。”
她不在她的住处。擎天去找她,她的室友们当着他的面摔上门。后来有一回他们开 了门,他不再礼貌地询问,直接推门进去,发现他们没有骗他,她的房间空空如也,感 觉上,仿佛她很久没回去了。
也许她不打算回来了。
她也没回她父亲那里。言致中热烈地招待擎天,关心他和亦方进展如何,显然全不 知情,更不会晓得亦力的下落。
擎天沮丧、挫折到极点,在母亲面前仍要强颜欢笑,装作无事。他解释那晚亦方因 为急诊,必须赶往医院。
他找官关,因为她是他唯一所知的亦方的朋友。
官关一问三不知。
“我真的不知道,她没有和我联络。亦方从不会主动找朋友,你是她未婚夫,连这 个都不了解。”她奚落道。
挂上电话后,她转向坐在一旁的亦方。
“怎么样?够朋友吧?”
亦方瞪眼看她。“你没说过你认识骆擎天。”
因此她才会到官关这里暂住。
岂料擎天电话追到了她以为最安全的地方。
“呃……我采访过他。哎,其实,谈不上认识。”
“你官关小姐也会结结巴巴?总不会你也曾经是他的“红粉知己”吧?”
“你怎么说这种话?别人不了解我,你也不了解我吗?”官关说掉泪就掉泪,大颗 小颗落下来。
“你把实情说明白,也许我会比较了解一些。”
※※※
“跟你说过亦方不在,去度假了,不晓得几时回来。”冰淇淋扶着门,谨慎地看着 擎天。
他上次来,猛地推门硬闯进来,门板打到施公的鼻子,到现在还是红肿的。
“我知道。我可以进屋里和你们谈谈吗?其他人在不在?”
才问完,好几张脸从冰淇淋后面叠罗汉似的冒出来。
“嗨,你们好。”擎天露出笑容,向他们挥挥手。
“你要谈什么?”祖明问。
“先进去再说好吗?”
他们面面相觑。
“他很友善耶,不像上次那么凶。”珍仪说。
“我的鼻子还很痛。”施公说。
“对不起,施公。”擎天诚恳道歉。“我可以称呼你施公吗?”
“大概可以吧。”施公咕哝。
“他们叫我牛哥。”祖明说,伸出一手,“要不要进来喝杯啤酒?”
“我不喝酒,谢谢。”祖明的动作或许看似成熟,擎天握住的却是一只天真、单纯 、热诚的手。
“进来吧。”冰淇淋于是敞开门。
坐定后,擎天先问:“亦方打过电话回来,对不对?”
他们互相望来望去。
“亦方没说不能说她打电话来。”珍仪对他们说。
“但是我们不晓得她在哪里。”冰淇淋对擎天说。
“亦方让我们住在这里,让我们有个家,像一家人生活在一起。”
“她像我们的妈妈、姊姊、朋友。”
“她给我们一切,零用钱和其他东西,外面买不到的东西。”
“现在因为你,她不见了。”
“我们要亦方回来。”
包括两个大男人,他们哽咽起来。
“虽然亦方付我薪水照顾他们,陪伴他们,”冰淇淋也泫然欲泣,“可是我知道, 她是好心给我一份工作,给我一份尊严,因为,”她吸吸鼻子,“我和他们其实一样, 只是我的情况比较轻微。”
他们说的,擎天事实上已然打听明白。
“我不敢说我了解你们的感受,”他诚挚地说,“但是我和你们一样需要她,要她 回来。请相信我,我没有做任何伤害亦方的事,她很伤心,可是完全是误会。我需要一 个向她解释的机会,但更需要你们的帮忙。”
“但是我们真的不晓得她在哪里。”冰淇淋又说一遍。
“亦方绝不会扔下你们不管,我相信她没有说她在何处,但你知道如何联络她,是 吧?”
冰淇淋面露难色。
“亦方不要你说出她的行动电话或呼叫器号码,是吗?”
“是呼叫器。”珍仪说。
立刻惹来其他人的责斥。
“蒸鱼!”
“好嘛,我去睡觉。”珍仪嘟囔。
“不,没关系,珍仪小姐,请坐。”擎天温和地说。
珍仪首次受到异性如此温柔、礼貌的对待,受宠若惊,羞涩地坐回去。
“龙小姐,我不会为难你。这样吧,你只要答应把亦方叫回来,而不说我在这儿, 如此既不算违背她,同时帮了我们大家的忙。你说好不好?”
其他人一致猛点头。
冰淇淋犹豫不决。
“我要用什么理由叫她回来?叫她回来以后呢?你要做什么?”
当擎天把他的主意说出来,他们统统张大双眼,仿佛有智障的是他。
将摩托车往墙边一靠,亦方一面拿下安全帽,一面急急进屋。
“亦方,你快回来,出事了!”冰淇淋在电话裹只说了没头没脑的生么一句。
亦方随即拨电话回去,却始终无人接听。
她的呼叫器响时,她人在山上,在擎天的菜园附近徘徊。
她既想找他,问他关于为她筹画开画展的事,又不想在心绪还乱成一团时和他见面 。
她现在担心因为下山打电话这段时间耽搁,使家里这些大孩子慌乱中跑出去找她去 了。
因为屋里一片黑暗,而珍仪怕黑,所以他们不管白天或夜晚,总会留着一盏灯不关 。
亦方进了屋,先打开客厅最亮的一盏灯。
灯却不亮。
屋里所有的灯都不亮。
“糟糕。”亦方喃喃。
怪不得统统不在,珍仪一定吓坏了,他们带她出去,到有亮光的地方。
如此想,亦方放心了些。
回到家,紧绷的感觉微微松弛,她才感到浑身疲惫。这一个星期,有如一世纪般漫 长。
她甚少休假,总是别人休,她义不容辞代班。
如今也不是休假,倒是痛下决心做了件她一直想做而没有做的事。
她递上了辞呈。
院方没有批准,签了“留职停薪”。
“你太累了,去好好度个假。几时休息够了,几时销假回来。”院长这么说。
亦方想,她需要的是重整她的生活,度假补缀不了破碎的心。
叹一口气,她正要到房间洗个澡,方亦言出现了。
“哟,好久不见。”她几乎把他给忘了。
“你的气色好差,”他评道,“比我还像鬼。”
“谢谢。”
“不客气。我来道别。”
“道别?”亦方一怔。“哦,对了,你找到你母亲和陆宛如了。”她记起来。“那 么,都解决了?”
“还有一点点。”
“要我帮忙?”
“正是。”
“自己帮自己的忙,应该的。说说看。”
“你和骆擎天……”
亦方马上打断他的话。“你不必操心,我不会嫁给他了。”
“不,你一定要嫁给他。”
她楞住。“你说什么?”
“你非嫁给他不可,否则我走不了,而我非走不可,我的能量所剩无多。”
“我不明白。你之前极力、坚决反对我嫁给他,现在自我矛盾嘛。”
“假如我走不掉,困在这里,另一个我,也就是你,就麻烦大了。”
“即使我要赔上我的终身?”
“你的终身也是我的。一体两面。”
“等等,方亦言,是我胡涂了,还是你能量减弱,思考力差了?我必须嫁给一个花 花公子,换取你的自由?”
“我自由,你才能得到自由。”
亦方摇头。“我好累,脑子空荡荡的,听不懂你的谜语,等我睡一觉起来再说。”
“反正你一定要嫁给他就是了。时间不多了。”他在她后面焦虑地喊。
亦方倦乏地摆摆手,走进房间。
尽管方亦言和她是他所谓的一体两面,亦方更衣前,仍回头确定他没有跟来。
她走向浴室,一路卸除衣物,衬衫、长裤、袜子,懒洋洋地随手抛丢。等她走到浴 室门边,差不多只余一缕私物着身了。因为没有灯光,她莹白且丰盈的胭体,自成一个 神秘且灿烂的光体。
黑暗中,躺在她床上的擎天凝视着,感到身体窜起火苗,它由下而上,形成烈焰, 围绕他,灼烧他原始的欲望。
他屏住呼吸,不敢妄动。
亦方进了浴室,他才悄悄喘一口气。不知忘了什么,她又出来,这时却是连最后一 丝蔽体的衣物也除去了。
蓦地,她整个人僵立在门口,大约过了几秒,她倏然醒觉,跳回浴室,再出来时身 上围了条大浴巾。
她瞪着床好半晌,然后劈哩啪啦按电灯开关,狂乱地翻箱倒柜。
擎天无法出声,不晓得她是否在找武器好对付他。
这可真叫作法自毙,他挫折地想。
生平第一次绞尽脑汁追求他所爱的人,却没有一件事做对。
似乎找到她要的东西了,她停止搜寻。
“等我看清楚了,要你好看。”亦方喃喃。
她若把他敲昏倒也罢了,擎天担心她拿到的是致命的玩意。
“嚓”的一声,房裹有了一朵光。
原来她隆重地找了半天的是蜡烛。
举着它,亦方朝床照过去,看了个清楚明白,不禁呆住。
“擎天!”她张口结舌。“你……怎么是你?这……这是怎么回事?”
他被五花大绑在她床上,而且被剥个精光,只穿着一条白色内裤,手臂和大腿上贴 了好几条斑马线似的反光胶带。就是它们使她看见了他。
“唔唔……”他说。
“哦,对不起。哦,老天!”亦方连忙过去,“叭啦”一声撕掉贴住他的嘴的胶带 。他痛得呻吟。“哦,对不起,对不起。擎天,对不起。”
“不要道歉了,帮我解开绳子好吗?”
“绳子?哦,好。对不起,真的对不起。我不知道……我没想到……他们……哦, 要命!”
双手恢复自由,他摆动着让血液循环。
亦方手忙脚乱,好不容易擎天脚上的绳索也解开了。
“是谁……哦,天哪,他们怎么可以这样?擎天,你没事吧?有没有受伤?”
“看到你为我担心,这样关心我,受伤也值得。”
“你还有心情说笑?怎么会这样呢?他们在哪找到你的?”
“是我送上门来的。我来找你,我来了好几次。我想大概是我自作自受,”这部分 却是实话。“我找你找得心急,态度不太好。我还用门打伤了施于的鼻子。”
“你打伤了施公?他人呢?他们都到哪去了?”
“他们出去了,好像说散步。”他含糊回答。“不用担心,施公不要紧,有了个有 点像酒糟鼻的鼻子而已,过两天就会消肿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