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花纱公主 page 10 作者:叶小岚

  “少年的,你找上门去的时候可得把皮绷紧一点!你偷吃了人家不要紧,还让人家  吹海风吹得重感冒回去,要是人家真是西老板的女朋友,你可就是送上门去找死,不死  也得剥下一层皮!记得啊,小心一点啊!哈!哈……”

  伟风冲出了工厂,心烦意乱地在街头上乱窜。暴发户的嘲笑他一点也不在乎,他耿  耿于怀的,还是那个失意抱病而归的花纱,那个也许是什么西老板的情人的女人。

  周折了大半天,他还是不知道她是谁?

  他觉得自己筋疲力尽,靠在一家商店的骑楼下喘息。他心里有两只猫在互相嘶咬。  一只叫他忘了她,一只叫他继续去追寻她。

  两只猫拚死缠斗,难分高下,他的心,是一个狼藉混乱的战场。

  ***

  她每天睁开眼睛醒来的第一个感觉,就是迎接自己满身的罪恶感。

  “好惨!为什么我还要醒过来呢?”

  她甚至会把才睁开的眼睛再度绝望地闭上,痛恨自己为何不能就此长眠,不必再面  对世界、面对人间?

  但是,毕竟她还是活着的,只要自己还再醒来,总不能躺在床上等待自己慢慢腐  烂,于是,她只有痛苦万分地从床上爬起来,拖着沉重的脚步走向她的化妆。

  化妆上压着助理留给她的MEMO,还有一张选美协会的请帖,几封展览会的邀请函  ……,她懒洋洋又不耐地瞟了它们几眼,在前的小圆沙发上坐了下来。

  化妆镜中的自己,眼袋浮了出来,眼圈是黑的。尽管上有的是最好的遮瑕膏、最  细的粉底霜……,只要她涂上它们,她依然可以遮人耳目、亮丽如昔,但是她自己也明  白,真正的自己就是镜中这一张了无生趣的脸孔!

  电话铃响了起来,她震了一下,精神也振作起来。

  一定是小胡来通风报信,告诉自己一个天大的好消息,蓝霞回来了!

  她几乎是用扑过去的方式去抓住电话。

  “喂,是小胡吗?”

  她天天盼、天天等,已经没有剩余的理智和耐心。

  “喂,请问是银夜小姐吗?”

  话筒里传来干练的女人声音。

  “我这里是中国小姐选美协会秘书处,我们已经发函邀请您再担任本届中国小姐选  拔的评审,由于我们还没有收到你的回函或任何资讯,所以冒昧打电话给你。”

  “今年我没有时间参加,谢谢你们的邀请,再见。”

  她耐心挤出这几句话,迅速把电话挂断。

  可恨的小胡,他究竟有没有把她的千叮万嘱放在心上?是不是蓝霞已经潜回她的房  间他都不知道。

  她愈想愈急愈难耐,还是把电话拨到工作室去。

  “喂,我胡立诚,请问哪位?”

  小胡在他的专线上答了话。

  “是我。现在状况究竟怎么样了?”

  她烦躁地问,又神经质地加了一句:

  “小心一点,要是她就在旁边,别让她听出来。”

  她梦想着蓝霞也许正坐在小胡旁边的大工作边修改着设计图呢,可是小胡告诉她  :

  “哦,是银夜姊,很抱歉,因为没有什么状况,所以就没打电话给你。”

  “你确定?她没回去过?也没在楼上?”

  “我可以确定的,银夜姊,上面一点声响都没有,连咪咪都没上去过,车库我也看  过了。”

  咪咪是蓝霞钟爱的波斯猫,它是不会待在没有人的房间里的。

  银夜失望之极,小胡又安慰她:

  “你放心吧,我不会误事的,一有状况,我就告诉你。”

  “嗯。如果行动电话打不通,也一定要录音留话。”

  她槁木死灰、气若游丝地交代了一句,挂了电话。

  “蓝霞,你究竟在哪里?”

  她痛苦地自言自语呢喃一句,拖着身子去漱洗。

  她再不能守在她那只有自己一个人的大房子里了。

  换了衣服,戴上墨镜,开了她的跑车,她在郊区和市区之间游荡,然后,她走到一  家教堂里去。

  她在钉着耶稣的十字架前跪了下来,在心里向祂告罪。但是她没有办法用默念的方  式把自己的罪过一五一十、完完整整地诉说一遍。她也看不见神父或牧师的影子。

  在长板上坐了几分钟,她决定离开。

  然后,她钻进一间心理医师的私人诊所里去。她相信,也许这里才是能够给她救赎  的地方。

  挂号处的小姐打量着她,翻出她的资料。

  “小姐,你预约过很多次,都没有来?”

  “嗯。”

  她似有似无应一声,点点头,眼睛藏在墨镜后面,谁也窥不见她的内在。

  挂号小姐见怪不怪,各式各样的人看多了,把她领到问诊室里去。

  是一个肥胖的中年医师,看起来有点色,也不是很可靠。但是,听说他很有名气,  于是她遵照他的话,在他面前坐了下来。

  在他认真地打量她而还未启口之前,她先清了喉咙,给他来个下马威:

  “请你不要叫我摘下墨镜,可以吗?”

  医师下巴四周的肥肉抖动了一下以示小吃一惊,接着又听到她的再度警告:

  “谨慎一点,不要对我随便乱说话。有一出叫做“夜色”的电影你看过吧?里面  的医师对他的女病患说她是自寻烦恼自娱,她就当着他的面从三十层的高楼跳不去,  摔成一团肉酱!”

  她说话的时候,所有的表情遮盖在墨镜背后,只有两片涂着粉质砖红唇膏的嘴唇微  微掀动着。她的样子和她的谈话同样让肥胖的医师不寒而栗。

  “好吧,小姐,我会按照你的要求进行诊疗,不过,我建议你要尽量放松一点,这  个世界上没有不能解决的事情。”

  到底是见过许多阵仗的名医,他可没被她的虚张声势吓倒。他明白,最没自信、最  心虚无助的人总是喜欢先来一个夸大做作的虚张声势。

  “小姐,你最好在这张躺椅上躺下来,好让我们在很安适的状况下交谈。”

  他示意她去了解那张躺椅,她观察了一下,有些顺从又有些勉为其难地躺了下来。

  “手提袋放在旁边。”

  医生轻声柔言安慰她:

  “我们这里很安全的。现在好了,你是不是愿意把你的困扰告诉我?”

  他认为,她是一个中度适应不良的患者。

  她憋着气,不发一语躺在那里,什么也说不出来。

  千头万绪、千言万语,她的苦恼和她的罪,要怎样把它一语道破?还是让她细说从  头?

  而且,是向着这样一个陌生的,只是一个心理医师的肥胖男人倾吐?

  在沉默犹疑中,她的思绪千回百转,谁也无从穿过那层漆黑的墨镜去看透……

  终于,她深深呼吸了一口气,告诉那个含着友善笑意、耐心等待着她的医生道:

  “我──我全身充满了罪过感,就像一个没顶的人很快就要溺毙、窒息。”

  “嗯,你继续说,想到什么就说出来,不要保留。”

  医生露出适度的同情的表情,鼓励她。

  “我,我背叛了我爱的人,做了对不起她的事。”

  她告诉医生,而医生继续点头。

  这种因为背叛而背负严重罪疚感的病人他看得太多了,有的甚至一辈子都不能痊愈  ,只有闭上眼睛离开这个世界的时候才能摆脱它。但是,总是有这么多的人,要向自己  的道德感挑战,然后终生付出代价。

  “你做的事,他知道吗?”

  医生可不知道她的“他”其实是“她”。

  “她会知道的,而且,我就是因为必须让她知道才能解放我自己!”

  “他不在你身边是吗?”

  “她另结新欢,飞到另外一个人身边去了,我在等她回来。”

  “你就是想报复他才背叛他?还是你背叛了他他才离开你?”

  “是她不要我的!我从来没有想过要其他任何人!”

  “你觉得你的罪过感大过你报复后的快感吗?”

  “对,我一点快感也没有,我只有罪过感,我觉得自己脏、自己贱,我是猪,像猪  那样蠢,像妓女那样贱!”

  她咒骂着自己,身子开始痉挛起来。

  医生立即转变了话题:

  “你能睡吗?吃,怎么样?”

  “我失眠,没有食欲,脑袋里一片混乱,我想过自杀。”

  她不胜苦恼地搔着自己的头发,好像随时会从躺椅上弹跳起来:

  “但是,我一定要撑到她回来,在没有向她忏悔以前,我是不会死的。”

  “你太焦虑了,我开一些药给你。如果你能获得适当的休息,等到他回来以后,可  以试着和他谈谈,这是最好的办法,或者,我建议你们一起到我这里来。”

  医生拍拍她的肩膀,给她打气。

  “你不会有事的,许多人的遭遇和你一样,别让自己一直处在紧张状态,提醒自己  紧张于事无补,要耐心等待,时间会解决很多棘手的问题。”

  他给她开了药,同时收了昂贵的费用。

  “记着,放松,休息,什么都不便多想。”

  看在她一声不哼付了钱,身影又是那么苗条惹怜,他站起身目送她,交代她几句。

  走出那幢大楼,她的感觉是,和进去之前的自己完全没有两样!

  但是她必须去尝试。

  庙宇、教堂、生命线、心理医师,还有算命的。她的命盘算了又算,答案总说,她  是孤鸾命,孤单到老……,也就是说,她和蓝霞是没有结果的!

  所以,什么都没有用!只是她像一个即将灭顶的人,连一片树叶也不肯放弃……。

  她的漂亮跑车被她扔在路边,当她打开车门,才发现被她遗忘在车内的行动电话正  响个不停!而且是不知响了有多久!

  “喂!是银夜姊吗?不好了,蓝霞姊回来了……。”

  小胡的声音在那端嘶吼着。

  她欣喜如狂,又哭又笑地告诉他:

  “啊!她回来了!她真的回来了!这么好的消息,你竟然说不好,你真淘气……。  ”

  “不,银夜姊,蓝小姐生了病还撞了车,你快来呀!”

  “什么?她撞了车?她在那里?她在哪里?你快说!快说!”

  她几乎抓不住那个迷你式的折叠行动电话,失声喊叫起来。

  “在医院,仁爱医院!我们都在这里!”

  她摔了电话,颤抖地发动了引擎。跑车像是怒吼般绝尘奔去!

  第六章

  她张皇失措地冲进了急诊室,拚了命地辨认那些七横八竖躺在病床上的病患,但是  没有一个是蓝霞。

  然后,她看见了一个整个头部被纱布裹住的女人,便悲痛地朝那女人扑过去。

  再也没有别人了!那个可能已经毁了容的伤患一定就是她心爱的蓝霞。

  “喂!小姐,你要干什么?”

  眼看着她就要扑到那个女人身上,女人身旁看护着的男人急急挡住了她。

  “我……我……,她是谁?她是不是卫蓝霞?”

  她语无伦次,连基本的判断力都丧失了。即使那女人就是蓝霞,围绕在身边的也不该是陌生人啊。

  男人以一种谅解的声音告诉她:

  “小姐,她是我姑妈,我姑妈不叫卫蓝霞。”

  “噢!”

  银夜如释重负,她是无法承受蓝霞被毁容的,但旋即又抓住一个护士紧张地问:

  “小姐,请问你,卫蓝霞在哪里?时装设计师卫蓝霞,她非常有名的!请问她在哪  里?她不是被送到这里来吗?”

  “卫小姐吗?有的,她已经被推走了!”

  护士小姐一副坚定的职业性冷静和习以为常的样子。

  “啊?推走了?”

  银夜大惊失色。护士小姐的话使她反射式地联想到太平间,因为任何人都无法亲自  走进太平间,既然蓝霞是被“推走”,那么铁定是凶多吉少!

  她戴着墨镜,但众人都看得出来她已经急哭了。

  “她怎么了?她死了吗?”

  她歇斯底里地向护士小姐嘶吼着。人们用张有兴味又具有同情心的表情望着这个美  丽摩登的女人,觉得场景充满了戏剧性。

  “她到病房去了。在十楼一00五室。小姐,你不要这么紧张。”

  另一个护理站里的小姐翻了翻资料,好心地告诉她。

  “啊?她没死?谢谢你!小姐!谢谢你!”

  她的表情一下子又出现一百八十度的转换,一副如获大赦的样子,真是让观众欣赏  得十分过瘾。

  然而,她对所谓的观众是毫不在意的。她在人群的注目和镁光灯、投射灯的环伺下  呼吸的经验太丰富了,她在意的,只是她的蓝霞。

  抢着从电梯中挤出来,找到了一00五,她匆匆敲一下门便撞进去。

  原以为挤了满满一屋子人,工作室的人、医生、护士,或许还有媒体记者……但是  ,病床上只躺着一个额头上压着冰枕的蓝霞,此外什么人也没有。

  “你……?”

  银夜绽出惊喜的笑容,一时间竟说不出话来,久久才又说:

  “你……你还好吧?你没事吧?”

  蓝霞用一对大眼睛望着她,表情只有促狭两个字足以形容。她像个局外人般告诉  银夜:

  “我好好的,你不是看到了吗?”

  “可是,他们说,不,小胡说,你撞了车,生了病,送来这里急救……”

  银夜捏着自己的手,一副想扑近过去却又情怯的样子,支支吾吾说明着。

  “是啊,我是撞了车,车烂了呀。我生病了,发高烧而已,现在躺在这里,就是这  么一回事!你认为我必须要怎么样呢!”

  “可是,可是……”

  银夜还是手足无措,又恍然大悟说:

  “人呢?他们为什么没有人留下来陪你?小胡呢?医生呢?他们怎么可以把你一个  人丢在这里?”

  蓝霞不等听完,干脆告诉她:

  “全都被我轰走了!”

  “啊?你把医生也赶走了!蓝霞,你病得不轻呢,怎么可以把医生赶走?我去请一  个特别护士来照顾你,再叫医生来详细检查一下!你真的没有任何外伤或内伤?你别和  自己开玩笑。”

  “谁说我在和自己开玩笑?我酗酒又感染风寒,很可能肝已经开始在腐烂了,几百  万个细菌正在我的胸腔里面吃大餐呢!我不需要任何人来告诉我第二次!”

  “蓝霞,你为什么要这样做?为什么?”

  银夜的眼泪已经淹了上来。

  “我?我做了什么?”

  蓝霞一副啼笑皆非,莫名其妙的表情。

  “酗酒!撞车!自暴自弃啊!你为什么要这样?为什么要这样?”

  银夜摊开手激动地问着罪,两行热泪挂在脸颊上。

  “自暴自弃?我从来不玩这一套!那是你的风格!我怎么可能自暴自弃?真是笑话  !我这叫乐极生悲!乐极生悲的意思你懂吧?”

  蓝霞冷冷嘲讽着,脸上是坏坏的笑意,教银夜看了只觉心碎!

  “别恨我!别怪我,别气我!我知道你心里的怨气难消!我找你的麻烦,又拿西靖  广要胁你,你知道我是身不由己,我是不得已的,你总不会因为这些事情气我一辈子吧  ?你要什么时候才原谅我,让我们回复到以前的日子,不再呕气、不再吵架?别再让我  看见你的酷样!我求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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