鲁智深和于璧茹不知道他们的女儿在这间屋里,在她自己的房间里,所以他们不再是“相敬如宾”的一对,撕去了平日恩爱、互相尊重的外衣,他们赤裸裸地揭着彼此的疮疤,既不给对方颜面,更不给对方余地。
“在妳指责我有外遇,指责我负心同时,妳有没有想想妳自己?”鲁智深怒斥着的妻子,他的语气冷淡而严厉。
“我可没有外遇!”于璧茹冷漠又理直气壮的回他。“鲁智深,不是每个人都像你那么下流、骯脏、龌龊,你不想想自己的年纪,你都快五十了,居然找个二十出头的女孩,你为什么不干脆到中学校园里去“征”你的情妇?”
“妳才思想污秽,我和莉缇——”他气得不想解释,反正再说什么都只是愈描愈黑。
“你和莉缇……”于璧茹翻了眼睛,夸张的一笑。““你和莉缇”?!你是要叫贝琪喊一声“姐姐”,还是叫她一声“妈”?当然我的意思是“后母”。”
“于璧茹——”
“恼羞成怒吗?”于璧茹冷哼,眼珠一转。“你有“恼羞成怒”的资格吗?”
婚姻的最大杀手不一定是外遇的第三者,有时长期冷漠、沟通不良,彼此忽视或是太自我,都是婚姻褪色的原因。
关莉缇只是鲁智深公司里的一名职员,只身由澳门来港工作,由于她单纯、善良、涉世未深,所以他对她比较关照些,但因为关莉缇容貌美丽、楚楚动人,传闻就跟着来了,美丽的女人和有成就的已婚男人最容易被连在一起。吃饱没事做,喜欢胡扯、制造话题的人很多,加上鲁智深虽年近五十,但他自有男人成熟、稳重、练达的魅力,漂亮女人再加上成熟男人……
偏偏很多事无法加以澄清,只能以时间去证明,但他和于璧茹的婚姻的确是有问题,而且还是不小的、存在已久的问题。
由刚结婚的“无话不说”到现在的“无话可说”,从甜蜜的“如胶似漆”到这会儿的“相看两厌”,一开始的“白头偕老”到现在准备的“一刀两断”,时间也是婚姻的杀手,令很多事变得乏味、平淡、枯燥、了无新意,让人不想继续。
如果不是因为贝琪,这婚姻只怕要早早的结束。为了贝琪,他们一年年的忍耐下去,但现在贝琪大了,有一天也会离开他们,他们再假装下去的理由就变得薄弱,要再找第二春……好象不嫌迟。
“很多男人的外遇是被自己的妻子逼出来的!”鲁智深在盛怒之余,冷冷的撂下一句。
“不要把责任推到我的头上,我现在也不是要追究什么,你还以为我会在乎你有没有外遇?!”于璧茹露出了嘲讽的笑容。
鲁智深较冷静了些,他想弄清楚于璧茹的真正想法。
“我对你,早就没有那份心了。”她直接了当地道:“我的心早就死了。”
“那妳——”
“离婚可不是什么“光宗耀祖”的事,能不离,我就忍下来,只是现在……”于璧茹一副该是她为自己活的时候了。“我四十几了,还有多少岁月可以虚掷了,我为什么不开始自己的生活?!”
“妳有……”鲁智深本想问她是有了别的男人,但想想,有没有别的男人又怎样,他和她的婚姻早已是一滩的死水,激不起什么波纹了。
“有男人吗?”她几乎要纵声大笑,但她毕竟当久了名媛贵妇,所以只是咧咧嘴。“这重要吗?”
“不重要!”
“很好,起码我们有了第一个共识。”
“妳现在想怎么样?”他平静的问。
“我想离婚,但是考虑到贝琪的反应,我们可以先分居。下个月我要和一个男性“朋友”到欧洲的希腊和意大利玩一阵子;回来后,我们可以再谈善后的“细节”。”于璧茹说得轻描谈写。
“看来妳都计画好了?!”他看着她好一会儿,然后缓缓的说。
“没有哪一个女人是真正的弱者,只是放不放得下的问题而已。贝琪够大到我已经可以放得下她,所以……鲁智深,我不想再假装了,每次一想到必须和你以恩爱的夫妻形象出现时,我就作呕!”于璧茹放开自己,真正的说出她的想法。
鲁智深这会儿才体认到一个事实;女人其实要比男人强悍、无情得多了。
“你以为我是怎么保持我的身材的?”四十几岁的于璧茹依旧有着年轻女人曼妙的娇躯。“看着你,我实在没有什么胃口。”
“妳——”鲁智深不知道是不是该为自己感到可悲。
“关莉缇的事让我痛下了决心,不管你和她是真是假,我都不在乎,我只想要回我的自由。”或许关莉缇只是一个导火线,但是于璧茹真要再做于小姐,而不是鲁太太。
“我会还妳自由!”这时的鲁智深考虑也不考虑一下的就冲口而出。
“那好,看来我们两个人对这段婚姻都没有什么留恋,现在的难题是由谁去说。”
“妳是指——”
“去跟贝琪说。”
“我——”
“你们谁都不用说,我都听到了。”鲁贝琪由原本紧闭的房间里走出,当她在说这两句话的时候,她的脸上没有泪、只有恨,没有谅解、只有埋怨,这种事居然也发生在她的身上。
“贝琪——”鲁智深和于璧茹异口同声,颇为懊恼的叫道。
“原来是我害了你们,是我使你们无法过自己想过的生活。”鲁贝琪幽幽地说,在她那张甜美、年轻的脸上,再也找不到昔日的笑靥。
“贝琪,不是这样的——”
“我想妳弄错了我和妳爸爸的意思,我们——”
“既然你们都谈妥要离婚,了又何必再假装下去呢?”鲁贝琪什么谎言都不愿再听,这些年来,她所拥有的和乐家庭只是假象,她父母幸福、美满的婚姻只是做给她和每一个人看的,她根本是活在一堆谎言里。
“贝琪,事情……”
“妳要听我们解释……”
面对自己唯一的女儿,鲁智深和于璧茹都小心翼翼的,贝琪是个敏感、有些娇纵、有些任性的女孩,她一直以为自己拥有所有美好的一切;如今……
不要说贝琪,任何人都很难去面对这种残酷的事实,而贝琪只有十九岁,她……
“贝琪,妳要冷静下来,我们——”鲁智深尽可能慈祥、理智、温婉的开口。
“你们两个是骗子!”
“贝琪——”
“我再也不要受骗下去!”鲁贝琪暴怒的说:“再也不了!”
“妳——”
“我也要去过我的日子!没有你们的日子!”吼完之后,鲁贝琪不顾一切的冲了出去,冲出了这座华丽的城堡,而她再也不是那个受宠、要什么有什么、人人羡慕的公主了。她只是一个父母不和、家庭即将破碎、什么也没有的可怜女孩……
什么都没有了。
※ ※ ※
豪华、绚丽的舞池中,有着数不清正散发着青春、散发着活力的少男、少女在狂舞着,五光十色的灯光,各种流行的舞步,交织出一片狂野又颓废、时髦的气息;摆动的身躯、滚动的汗珠,陶醉、发泄的神情,这就是年轻,这就是心灵的解放。
虽然身处这热闹、吵杂,一秒钟也没有片刻安静的的士高内,鲁贝琪却像个局外人。
她不会喝酒,却叫了一瓶威士忌;她不会抽烟,却买了一包薄荷烟放在桌上;原是不识愁滋味的她,这会儿又一副好象是世界末日即将来临般的表情,她知道……她再也不是那个鲁贝琪了。
她被迫提早长大。她被迫提早面对真实、冷酷的世界。
鲁贝琪并不幼稚,更不无知,她知道现在离婚率高,单亲家庭多;她知道现在的人流行晚婚、不婚,什么单亲贵族;她知道许多社会上的怪现象,只是她不知道自己也要经历这样的过程。
她终于知道很多看起来真的事,其实是假的;很多美好的事,其实是在掩饰不完美……
今天她总算学到了这一课。日后她该怎么办?
一旦她爸妈离了婚,甚至他们各自有了新的伴侣,她该何去何从?该如何自处?该怎样面对那破碎的事实?
一向不是很有耐心的鲁贝琪开了威士忌的瓶盖。她不会喝酒,但就因为她不会喝,没有酒量,一定可以很快醉,而醉了的话……那她就什么都不用烦、不用想、不用去面对了。
倒满了一整杯的酒,她先浅尝了一口,又辣、又涩、又呛、又难以入喉的,但为了表示她的忧伤、她的愤怒、她的抗议,她硬是一杯硬干了下去。
酒喝了,她开始撕烟的包装。她虽不是乖乖女,但从来都不是叛逆、桀骜不驯的问题女孩;但是今晚,她豁出去了,什么都不顾,什么都不考虑,她要为所欲为一次,她要疯狂一下!
鲁贝琪不知道自己的举动已引起了一些人的注目,那几个男男女女打量着她,看着她身上的名牌T恤、名牌牛仔裤、名牌球鞋,桌上一整瓶的酒,看来是有钱的女孩,是只肥羊。
有两个女孩起身,动作、默契一致的走向那个始终一人独坐,始终没有下舞池的女孩。
“可以坐下吗?”带着世故的笑容,一名衣着暴露,手臂上有着刺青的女孩问。
鲁贝琪看她们一眼,无所谓的耸耸肩。
“我是小丽,外号BB!”
“叫我妮妮就可以了。”
两个女孩自我介绍完,看着鲁贝琪,她们的眼光有些不怀好意、有些冷酷。
“我是鲁贝琪,”鲁贝琪礼尚往来,简短的说。
“贝琪——”小丽一笑。“有点像卡通片女主角的名字,感觉和小甜甜蛮像的,你父母可真有幽默感,要不然一定是个卡通迷!”
一说到自己的爸、妈,鲁贝琪整张脸就冷了下去,她变得漠然、变得不带劲,视线投向了拥挤、似乎找不到一块空地的舞池,她的反应看在小丽和妮妮的眼中,自然是心知肚明,现在去哪里找什么温暖的家庭,时代早变了,家也不再是从前那样的“家”了。
“妳怎么不下去跳舞?”妮妮见风转舵,换了别的话题。
“我不想跳!”
“那要不要过去和我们一块坐,人多聊起来才有意思嘛!”妮妮指了指角落的一张桌子,那里坐了不少同年纪的男男女女。
鲁贝琪看了一眼,她心里知道这些人绝不是什么正派的家伙,瞧他们的衣着、行为举止、说话、气质,不是阿飞就是那种“坏女孩”,父母、教师眼中头痛的人物。换作是平常,她理都不会理这种人,但今天不是平常,今天的鲁贝琪也要坏一下。
“有何不可!”
“妳很爽快!”妮妮邪恶的笑。“我帮妳拿烟和酒。”
“谢了!”
当她们三人来到那一桌时,立刻引起了一阵骚动和口哨声,小丽微笑地把鲁贝琪介绍给大家,而她马上得到大家的欢迎,鲁贝琪不管他们是真心或是虚情假意,这里至少有笑声,这些人伤不了她的心,而她要好好的疯一次,她要暂时忘记很多她这会儿不想记住的事。
这些人真的是热烈的欢迎着她,他们一起抽烟、一起喝酒、一起跳舞、一起扯着一些不着边际的流行,一些偶像,奇洛李维斯已经过气,毕彼特才跟得上时代。
他们有着共同的语言、共同的不满、共同的“寂寞”,才会选择这种喧哗。
就因为玩得尽兴,所以鲁贝琪顾不得什么小心、谨慎,她让大家知道她来自一个富有的家庭,她让他们知道她有用不尽的零用钱,可以恣意的挥霍,而今晚所花的,就全算她的了。
鲁贝琪的话使得气氛更加的熟络、激烈,有人向鲁贝琪要了钱,说要去买好东西,这时的鲁贝琪不疑有他,大方地掏光了身上的钱,反正还有信用卡,她的皮夹就随手往桌上一放。
“会让妳飘飘欲仙!”
“会使妳忘掉所有烦恼!”
“很痛快哦!”
“快乐似神仙!”
“妳会上瘾的,永远也不想戒!”
大家你一言我一语的,听得鲁贝琪心里多少有了数,所以当那个拿钱的人带回了政府正全面禁止、反毒,但始终有人愿意尝试并沉迷其中的迷幻药时,贝琪一点也不意外了。
“吃吃看!”
“到处都买得到!”
“妳永远也忘不了的滋味!”
“妳是客,又是出钱的人,妳先!”
鲁贝琪有些犹豫,她知道迷幻药和吗啡、大麻差不多,一旦沉沦其中,她的一生……但是为了表示她的胆子、她的前卫,她拿起放在桌上的药丸,虽然众目睽睽,但她决定豁出去了。
一颗心七上八下,她不能在这时退缩,她不能成为大家的笑柄,她不能去考虑后果……
突然的,舞厅的灯光全亮了——
“警察突击巡查!”有人大声的说。
小丽看看众人。“我们快逃,我知道有个后门可以溜,碰上警察,少不了一顿的臭骂和麻烦!”
不只是小丽这伙人,舞厅里也有不少人在做脚底抹油的动作,一时桌上碰的碰、翻的翻、倒的倒,杯盘狼藉的,鲁贝琪由于那些迷幻药就放在她的面前,她不能不跑,否则跳到黄河都洗不清。
的士高的后门其实只是一道防火梯,在一大堆人你推我挤的情形下,只能用险象环生来形容,而她走得匆促,忘了放在桌上的皮夹,但这时也不可能再回去拿了,先走为妙,她顾不了那么多。
人推人、人挤人,这情形就好比战争时在逃难的情景,但他们只是一群不知天高地厚、不知死活,甚至是堕落、颓废的一代。
在混乱中,不知道是谁撞了鲁贝琪一下,她只知道自己的脚踏了个空,而她整个人快速朝前滚然后重重的坠落……
她的头——
不知道是谁扶起了她,不知道是谁拖着她走了几步,但没走多远,她就被放开了,而她的头……
那种撕裂般的痛苦令她忍不住的放声大叫,最后她无意识的倒了下去,她不知道自己在哪里,不知道自己将面临什么?但她很高兴自己没有意识,可以暂时忘记疼痛、暂时的得到安宁……
※ ※ ※
陶子杰按了遥控锁,确定他的爱车安全了之后,他缓缓的朝电梯走;在等电梯时,看了下表,虽然已是凌晨,但他还有精力,一会儿洗个澡、来杯香浓的咖啡之后,他可以放上古典的CD,再处理些公事。
三十一岁的陶子杰是典型的钻石王老五,有自己的事业,开了一家不算多大但也绝不是小的经理人公司,专门代理一些模特儿和演艺人员的表演合约,他并不需要出面和人称兄道弟,只要坐镇公司,交代一些大事、大原则,他就可以轻轻松松的赚到钞票。
令陶子杰不喜欢出去“拋头露面”的一个重大原因,是因为他的长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