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市中心一家精致优雅的顶楼西餐厅,昏暗而罗曼蒂克的烛光下,刻意打扮过的石 莹容光焕发地伫立在她的意中人前。
“今天真是我的LUcKYDAY!社长给我升职加薪,你又请我吃饭,真是让我非常高兴 呢!”
石莹才坐定,就喜孜孜迫不及待地说。
宗舜看得出来,平时扎着马尾、一身牛仔装到处跑的石莹今晚特地一身淑女打扮, 鹅黄雪纺纱套装、高跟鞋,梳了个妩媚的波浪长发,身上香喷喷地显然洒了不少香水, 她的确是以一个相当隆重而欢愉的心情来赴约。他又感动又歉疚,忍不住夸赞了一句: “你今晚很美,石莹。”
平时大方的石莹一阵红晕闪过两颊:“宗舜,这是你第一次夸赞我,也是头一次听 你夸赞女人的美。说真的,你请我吃饭比加薪更让我高兴!多几千块钱算什么,和你吃 一顿饭,共度一个夜晚,对我来讲才真正的意义非凡。”
“石莹,为什么要抬举我呢?”
“不是抬举你,是抬举我自己。不是吗?想要看见你很容易,我可以随时往你办公 室跑;想要单独和你吃饭,单独相处,是不是很难?说真的,你今天请我吃饭非比寻常 。最近不是为新计画忙得连睡觉都没时间吗?一定有什么特殊原因吧?”
听石莹说了一大串,宗舜轻轻叹了一口气,疲累的说:“我们先好好吃一顿再聊吧 ,难得放松心情坐下来,忽然觉得好疲倦。”
点了菜,在柔美的小提琴演奏下进餐,石莹觉得安详而幸福,宗舜却感觉到周身疲 乏而心情落寞。接连这些日子的忙碌,使他连打电话听听花晨说话的时间都没有,而今 晚却得和石莹在一起共进这无味的晚餐!他缓缓地进食,瞭望着落地窗灯火辉煌的夜景 ,神情有难掩的无奈与心不在焉。
“宗舜,你好像有点魂不守舍,是不是最近太累了?”
石莹看见宗舜的神态,欣愉的心情逐渐消退了大半,年近三十的她,最近一直把宗 舜当作生命中唯一的目标,她对他的关切是毫无隐瞒的,既然他主动约自己出来,也多 少有把她当知己的意味在内,也许他遭遇什么难题了,想到这里,石莹停了下来,放下 刀叉也静静地看着眼前的宗舜问道:“你是不是遇到什么挫折了,能不能告诉我?”
“没有,谢谢你的关心,觉得累,倒是真的。”
“不是我太多疑、太敏感,我发觉你今天和往常有些不一样,以前你一向是坚毅开 朗,今天第一次看见你的落寞,为什么呢?”石莹再度鼓起勇气试探:“宗舜,独自在 这里这么多年,为什么不成家,至少有个人可以互相倾诉……”
听到这里,宗舜失笑了,英俊的脸孔又恢复了些许精神和开朗,他往椅背舒适地靠 坐着,温和地说:“石莹,你想到哪里去了?我有那么失态吗?”
“就算没有,至少你有事要告诉我。”
“石莹,我很感谢你对光达的照顾,处处替我们打知名度、做广告,照理我应当好 好回馈你,可是我希望你能做得适中,很抱歉我不得不明说,你处处偏袒我反而造成光 达内部不和,甚至还有损你的客观立场……”
宗舜向来辩才滔滔,却在婉拒女性情意这一方面感到口拙辞穷,不知道怎样讲才能 使自己心安自然一些。
石莹怔住了,内心汹涌着一波波的激动,他不了解她到令她神伤,为什么?为什么 会听到令人想不到的回应?……她的口中有点哽咽地说:“原来你要告诉我的是这些! 是的,我偏袒你,因为我爱你,宗舜,我不管别人怎么想、怎么讲,也不管我的立场是 怎样!何况,我报导的都是事实,不同的是,有的人是为私人目的而使报导夸张一些, 而有的人是为私人目的而使报导保留一些。事实上都一样!我敢说世界上没有一个记者 完全不干预报导,完全超然。宗舜,你不要怪我,因为这样做对你的帮助实在太大,你 为什么宁愿要舍弃它?”
“我知道你对我帮助很大,对很多人而言是苦求而不可得,可是你不必每篇报导都 提到我,否则光达公关部的主管和其他劳苦功高的人被置于何地!何况实际上这本来就 是群策群力的事,大家流血流汗,只有陶宗舜一人表功上榜,我良心何安?别人又如何 看我?”
石莹听着,泪水在眼眶内酝酿打滚。
“够了,总而言之是你不领我的情。我为你做的你都认为是多余,甚至反而害了你 。宗舜,你能够统御体恤几千个员工,却不知道一个女人付出爱的心情。我对你毫无保 留,一直默默为你做许多事,你是知道的,但是你总是在拒绝……”
“石莹,不要激动,我一直不知道怎样做才能不伤害你……”
“你现在正极度伤害着我,刚才一副落落寡欢的样子,说起公正无私的大道理时就 又精神奕奕、变回以前那个意气风发的陶宗舜主任!我知道,我和你唯一的相连点就是 陶主任和石记者,”说着,石莹自己也苦笑了,潇洒地点了根sALEM,才再说:“唉, 其实我怎么能怪你呢?本来就是自己一厢情愿。”
“石莹……”
宗舜不知再能说些什么,沉默着,倒是石莹快快抽完了烟,恢复了爽朗的笑容说: “送我回去吧,至少这一餐我吃得很感激,至少我又见到你这大忙人。不必为我有罪恶 感,我很擅于调适自己,不必为我担心!”
把石莹默默地送回家,宗舜忍不住在公共电话亭打电话给花晨。自那日一起放风筝 后,他未曾再与她见面。
“花晨,你不知道我有多想再和你去放风筝。”
头一句话宗舜如此说。
“但是我不能,我每天下了班就只剩一具疲倦不堪的躯壳。这样狼狈的我怎能让你 看到,怎能带你去放风筝?”
接着语带无奈地继续说。
“花晨,我烦闷,想你””一直。”不等她回答,他又兀自喃喃倾诉。
“等我,一个可爱可贵的日子,我们再见面””一定。”
“最短的未来,我给你电话。现在,我给你祝福。”
即使听到的只是花晨温柔而简短的应答,宗舜觉得已经足够了。
相识以来只共处过一个美好的下午,但靠着时而简短的嘘寒问暖与对话,他感觉他 对花晨的爱已深似海,他的一切伤痛都因她而抚平痊愈。
***
姝娴生性聪明,又有补习老师全年指导着,轻易就考上了商科学校。如果她对课本 的兴趣再浓厚一些,考上一所大学也应该是不难的,可惜她对念书实在没有兴趣,李魁 南也不想勉强她,反正女孩子有张文凭也够了,找个强人当女婿也是一样。
新生报到前一天,姝娴闹着要找宗舜,李魁南和太太好言相劝,姝娴仍是不肯单独 去,闹着要宗舜来陪,李魁南依然不答应,她又卯足劲闹了整整一个晚上,软的硬的统 统上,逼得老爸最后不得不勉强去联络宗舜,隔天早上上班前先来看姝娴,送她去报到 ,姝娴这才肯去学校。
早上宗舜来到李家,姝娴已梳妆打扮得漂漂亮亮在客厅等着。她暗喜这一招又奏效 了,要见到宗舜,就要在重要的环节上“坚持”,多半都能如愿以偿。
李魁南和姚嘉仪也在客厅一起等着,见到宗舜,魁南就苦笑说:“宗舜,又劳驾你 跑来,真过意不去。”
宗舜笑笑,反正也不是第一回了,每次姝娴开学,他就得提早上班,送她去学校。 李魁南对他的照顾提携之恩实在令他很难去划分公私。
“好啦,快去吧,宗舜还要上班呢。”嘉仪看看女儿再看看宗舜说。姝娴心计得逞 ,春风得意地挽着宗舜,不忘撒娇地留下一句:“宗舜最好,妈咪第二,老爸最坏!”
教李魁南听了又气又好笑,看着一对年轻人的背影离去,心里有说不出的满意高兴 。
宗舜把姝娴送到学校,陪着到训导处报到,又找到课室,姝娴才依依不舍放人,但 已引起同学侧目的眼光。
姝娴不在乎,因为她发现有人比她更特殊,也是由家人陪着来报到,而且那人还是 个男生!
“笑死人了,大男生还要人陪,真是天下第一奇闻!”
尽管姝娴在心里大感可笑与不屑,她却和那个男生同时成为班上引人注目的人物。
第二天上学,她在黑板上看到了这样一副对联:雍海晨,快快乐乐出门,带一块尿 布李姝娴,平平安安回家,吸一口奶嘴姝娴大怒,冲上台去气冲冲地对全班同学质问: “这是谁写的?不是狗熊就赶快承认!”
全班哄堂大笑,像看戏一样欣赏着姝娴。
姝娴又骂了几句,那个大家口中“要妈妈接送”的男生从课室后门走了进来,自然 看到台上的姝娴,也看到了那副对联。
当然,他就是雍海晨,同班的新生之一,他也考进了这所学校。
海晨不动声色站在后门内侧,大家不再看姝娴,转过头来看他,他静静让大家看个 够,才慢慢走向讲台,以平缓的语气说:“我需要向大家解释什么吗?当然,有疑问而 得不到答案是痛苦的,我现在为这位被好奇心严重困扰的仁兄仁姊解除痛苦。昨天送我 来学校的是我父母的好友,我叫她秋姨,我家姊弟三个从小到大被她带着去学校注册报 到,没有一个例外,如果这位仁兄仁姊所谓的尿布和奶嘴就是关怀的代名词,我觉得他 诠释得很好,也谢谢他的提醒!”
海晨说完,立即响起一片笑声和掌声,等安静下来,海晨转身再看看那副对联,对 姝娴说:“李姝娴同学,很荣幸和你一起并列为最受关怀的人,请高高兴兴接受它!”
说完对她淘气地偏着头行了一个军礼,从从容容走下台。
同学们又笑了,等着看女主角如何下台。
姝娴不甘示弱,灵机一动,拿起粉擦把“带一块尿布”、“吸一口奶嘴”擦掉,留 下雍海晨,快快乐乐出门李姝娴,平平安安回家然后以响亮的声音向台下说:“谢谢大 家的祝福,YOUTOO!”
说完扬着下巴,甩着漂亮的长鬈发,旁若无人地走下台。这回是男生们热烈地鼓起 掌来,因为他们觉得这位娇滴滴的小美人儿长得实在迷人可爱,她那骄纵的神态让男生 们感觉到一股具挑战性的吸引力,她是一只盛气凌人的波斯猫,在眼前闪动着它的美丽 ,又跳脱得又高又快,让人捉不住而心痒难平。
而女生们注意的是海晨,他的帅劲中带着稚气,傲岸中又带着淘气,虽有一股令人 自惭的优越感,却又乐于与人接近。
本来就是比别人出色的这两个人,又凑巧一起被当做开玩笑的对象,更因而成为班 上引人注目的焦点人物,彼此之间的感觉从陌生变成特殊,那种感受,无论海晨或姝娴 都觉得相当奇特。
尤其是姝娴,每当她想到海晨,就有自尊心无法抬头的感觉。那一次出洋相,可说 完全是海晨摆平的,她只是跟在后面顺水推舟再趁机下台而已,这对她的好胜心和优越 感造成了威胁和伤害,每回当她看到海晨成为被同学围绕簇拥的对象,她的嫉妒又更加 深一层。尽管也有许多男同学追求她,奉承她,她始终觉得她是个输家,和雍海晨一比 ,她就输了。久而久之,这种感觉几乎成了她的心病,她开始恨起海晨来,对他总是一 副倨傲、对立的态度,并且想办法使他难堪,每一次得逞时,姝娴就会有莫名其妙的快 感。
对海晨而言,李姝娴是一个“绝顶聪明”、“也够倔强”但总而言之是“莫名其妙 ”的女生。他不知道自己什么地方让她看不顺眼,而且似乎每个男生对她来说都是看不 顺眼的,对她的骄蛮任性反而用嘲谑又好奇的眼光相待,因为他所亲近的女人都是温柔 、典雅的,如他的母亲、秋姨,他的姊妹花晨和星晨,因而李姝娴在他眼中是一种“稀 有动物”,和他所熟知的女性典型完全不同。他也就“莫名其妙”地一再容忍她、“欣 赏”她,用“不和你一般见识”的态度去面对她,却也能心平气和和她相处,他不知道 若是换成其他人,他是不是也能如此这般的大气度。
在班上,有一个名叫梁吉华的女生对海晨非常倾慕,而且用十分开放的方式追求海 晨,其大方、豪放远近轰动,无人不知,无人不晓。班上同学的日常最佳消遣之一便是 看她和李姝娴斗法,而起因可说是为了海晨。梁吉华精力充沛,可以为了芝麻小事就去 攻击姝娴,因为她忍受不了姝娴的骄蛮,更重要的还是对海晨的不友善态度。
为了参加杜团的事,两个女生又起了争端。
“哎哟,钢琴社、大提琴社、小提琴社,好奇怪哦,人家选什么,她也选什么!”
梁吉华的开场白一向如此,不指名不道姓,只是扯着嗓子大声放送,大家就知道她 矛头指向谁。开场白说完,接着是对海晨用响亮的声音说:“人家存心和你一比高下也 ,雍海晨,你打算怎么办?这是挑战,你接不接受挑战?”
海晨很厌恶这种无聊的挑衅,对这些“喜爱”麻烦的女生们,他简直不知道如何去 处理,对梁吉华经常挑衅更是无可奈何。他不想理会梁吉华。
可是梁吉华却是不一样的想法,她是为了引起海晨的注意才挑燃战火。
“真是有﹃财﹄有﹃意﹄啊,雍海晨,我也加入钢琴社,你教我弹,好不好?看人 家什么千金大小姐,又漂亮又高贵,又有才艺,我们怎么比啊?难怪这么有神又有气, 谁都不看在﹃瞳孔﹄内……”
姝娴远远听着,实在觉得很冤枉。参加什么社团完全是自由意愿,和他们扯上什么 关系?她尽量不去搭理梁吉华,免得她“粗陋”、“庸俗”,根本难登大雅之堂。只觉 自己真是倒楣,竟然和这样一个女罗刹纠缠在一起。
见姝娴不说话,海晨也不搭理,梁吉华恼怒起来,把报名单往旁一扔,阴阳怪气地 说:“摆什么高贵气质,本小姐讲﹃义﹄,就马上装哑巴聋子,难道都是聋哑学校转来 的高材生?”
梁吉华明讽姝娴,暗责海晨,正骂得心里不舒不服,姝娴那边却“休”地一枝原子 笔射了过来,伴着一声:“吵死人的乌鸦嘴,看我把你射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