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的手猛地一紧,上回没见着她,杉岚大大的松了口气,本以为萧蔷早忘了……没想到她又提起。谢映虹的事此刻又浮上心头,他不禁抿紧了嘴。
「不行,明天公司要开会,下个星期好不好?」
「几点要开会?」
「九点四十分开始,几点结束就不知道了,下个星期我陪妳去。」
她沮丧的低下头:「好吧!」
他努力的使她信服:「真的很重要,我不能不到,小蔷,很抱歉,不过下个星期我一定挪出时间来,一定的,明天我真的不行。」
「你总有开不完的会。」她低声抱怨。
「我会抽出空的,下个星期一定。」他再三的保证,但心中知道到时候恐怕又要黄牛了。
她像在自语的问:「我自己去为什么不可以?」
「不可以自己去,如果妳溜去,我会把车钥匙收回来连同妳的跑车锁起来。」他冷漠的威胁。
萧蔷突然觉得离他好远,看他拉长脸坐在那,她觉得两人靠得那么近,却离得那么远,他的冷漠在两人中间形成一堵墙。
「为什么?」她想知道答案。
他怎么忍心告诉她,萧薇得了血癌,生命只剩下一个半月?而她正准备利用残余的生命来报复萧蔷?他知道就算说了萧蔷也不会相信。
「累了吗?」他不经意的岔开话题。
「不……嗯,你说什么?」她没听清楚他在说什么。
「好啊,小鬼,作白日梦啊?居然没听到我在说什么,妳在想什么?……别说,我来猜猜看。」他沉思许久才笑着开口:「妳在想如果我是和尚的话,那模样多好笑对不对?」
「才……才……才不是呢!」她笑得喘不过气来了,和尚?下辈子吧!
「妳敢笑!」他正经的问。
「我……哈……」被他这么一问她又笑了出来,她边笑边说:「你可以去国外当那种可以结婚的神父……嗯,不,不,是牧师啦。」
他咕哝的说:「我是个穷光蛋。」
「你是个大富翁,有钱得要命!」
「不,我是个穷光蛋。」他的语气里有分凄凉,萧蔷察觉到了。
「怎么了?」
「没什么,我想我是昏了头。」
「不,一定有什么,不要隐瞒我,告诉我好吗?我也想分担你的痛苦,因为你把所有的快乐都给了我。」她诚挚的说。
他想了好久,才说:「在我小的时候,我爸爸只是个小职员,而我母亲则是标准的家庭主妇,非常标准的。我爸利用任何机会,不择手段的往上爬,他自负,他骄傲,不甘做个区区小职员,所以他往上爬,非常辛苦的往上爬。」
「白天上班,晚上读书,他开始后悔结婚,他说那会妨碍他的前途,他厌恶我们的存在,因为他爱我,也因为他爱我所以有了牵绊,他愈来愈觉得我妈和他是如何的不相配,但我妈妈忍着,默默的付出,而我爸爸甚至连一个微笑都不给她,我恨他!」
他的语气变得讥诮:「等他爬上总经理的位置,他确定我母亲不再适合他,离婚似乎是最好的方法,他当着我的面告诉我母亲,她只是个乡下女孩不配做总经理太太,但是他要我,而法律站在他那边,该死的!」
他的眉头全皱在一块了:「我妈自杀了,丈夫对她不公平,社会对她不公平,法律对她不公平,没有一件事是对的。然后他娶了菊亚的母亲,董事长的女儿,但那只不过是另一个悲剧的开始,他病了,也许那就是报应,他在死之前告诉我,他这一生做错的只有一件事,那就是──他不满足,这害了他一辈子,到头来仍一场空。」
萧蔷的心中浮起谢映虹的影像,耳畔又响起杉岚的声音:「我想了又想,做个小职员才是福气,下班回家后可以和妻子聚在一起,享受孩子的笑声,可是命运的安排,我仍拥有叶氏企业,我立下一个誓,我要找一个爱我的女孩,保护她,爱她,然后结婚、生活在一起,绝不离婚,现在我的誓言大都实现了。」
「你不会恨菊亚?或者她的母亲?」
「刚开始会的。」他承认道:「可是等我成熟一些后我不再如此无理取闹,事情往多个角度去衡量,妳会发现──事情不是这样的。」
「那你为何不试着多角度去衡量姊姊呢?」
「妳又何曾替谢映虹想过?」
「我有!」她高声答:「可是我仍搞不清楚。」
「我也有。小蔷,以前是的,我巴不得她的房子被雷击垮,巴不得地震将她的房子震垮,各种意外都可以,可是现在我希望她活下来,真的希望。」他的声音愈来愈校萧蔷觉得他的话好奇怪,非常奇怪,她不解的开口:「姊姊当然可以活下去啊,你到底在说些什么?」她看见他的眼神中闪过一抹警戒的神色。
「是的,当然可以!」
「你怎么以为姊姊不能……」她话还没说完就被打断。
「杉岚,你的电话。」伦宇把杉岚叫到书房去了。
「你们忙着婚礼的事,又忙公司的事,明天还要开会,真辛苦。」萧蔷关心的道。
「开会?明天?没有哇!」伦宇纳闷的说。
萧蔷心中顿时一沉,杉岚为什么要骗我呢?她想起他口袋中阮玲那张妩媚的照片,难道……?她心中不安的做着千万种可怕的假设。
「小新娘,怎么啦?」伦宇不解的唤着突然不语的她。
「小蔷,又不舒服了吗?」杉岚回来看见萧蔷脸色不对,赶紧问道。
她不应,起身走向卧房。
杉岚觉察到事情有异,赶在她面前,挡住她的去路:「小蔷,怎么了?」
「没有。」此刻她一句话也不想跟他说。
「好吧,我晚点才上去,今晚要看公文。」
「我知道。」
「不会生气?」他真的不知道此刻的她在想什么。
「你甚至可以跟它睡觉!」她甩开他的手奔到楼上,把门用力一摔再落锁。去和那一堆鬼文件混好了,谁稀罕!我才不要你陪,她生气的想着。
「小蔷,开门!」他温和的立在门外。
「你走开!」她大吼。
「妳不开门,我就站在这儿一夜。」他仍不愠不火。
「随便!」
半个小时后她惊慌的发现他真的没有走,他会站在外面一夜吗?不可能的,他明天还要上班,他才不会待在那一夜,房间多得是,他可以随便选,她固执的不愿起身开门,如果他真的站一夜呢?她有些惊慌的想,那他……他活该!
「小蔷?」
她不答。
「我知道妳还没睡,这样下去谁都别想睡,把门打开,快!」他温和的催促。
「我不要!」
「不要这样无理取闹,小蔷,至少妳让我知道,我做错了什么,或者这是怎么回事,该死,把门打开!隔着一道门什么也说不清楚,听见没有。」
她在房里猛捶大狮子,心中暗骂:「你这个老坏蛋、小坏蛋、大骗子!讨厌,讨厌,讨厌!」
「妳真的忍心让我站一夜?」
「我说过要你走开!」
「我决定站一夜了,除非妳开门。」
三个小时后她没有耐力和他再磨下去,病恹恹的打开门,一语不发的又回到床上,倒头就睡,也不管他到底想干什么。她累了,什么也不愿意再想了。
「不准睡!」他将她摇醒,重复他的话:「不准睡,回答我的问题,小蔷,妳听到没有?睁开眼睛,妳不说就别想睡,我知道妳很困了。」
「我有些沮丧而已,你别瞎猜好不好,我没事的。」她闷闷的说。
「真的,妳确定?」他不相信。
「十二万分的确定。」她的语气出卖了她。
「妳的心里到底在想什么?沮丧也有原因埃」
「因为我不舒服!」
「骗子!妳说谎,到底怎么回事?小蔷妳再不说清楚我可要生气了!」
她低语:「说清楚了你会更生气。」
「什么?」
「好啦!是你要我说的哦!」她翻身坐起,口气变得有些生硬:「阮玲的照片为什么在你的口袋里?如果你喜欢她,我可以……我可以……」她说不下去了。
「阮玲的照片?我什么时候有的?」
「一个月以前,在灰色西装,你最喜欢的那一套里面,你不用装说不知道,因为我已经知道了,你本来就不喜欢我。」
「可是我真的不知道!」他不记得拿过阮玲的照片。
「你……你……明明有,现在她可以代替我,我不能去参加菊亚的婚礼,但是她可以代替我对不对?」她泣不成声。
「老天,妳误会了,我想起来了!那是……」
她打断了他的话:「不用说了,我不相信你的话,现在想好了借口,是不是?她的确很漂亮,很大方,很成熟,我比不上她,我根本就无法和她相比!」
「妳在胡说些什么?」
「我明天一定要去看姊姊,你明天根本没有会议要开,伦宇早告诉我了,你说谎,你从头到尾都在说谎,我恨你!骗子!」她哭喊着。
他楞了一下,彷佛被电击中似的不能动弹,过一会儿才愤怒的迸出一句:「该死的伦宇!」愤怒在他体内爆炸。
「他才不该死,我问你,为什么不让我回去?就因为她是我姊姊?你们彼此有成见?那不关我的事,你为什么要干涉我的事,而你自己却可以,可以……乱来,双重标准!」她站到他面前,嫉妒得丧失了理智。
「妳一点都不信任我们之间的爱……」
她用尽了力气甩他一巴掌:「住口,什么爱,你在骗自己,你爱的是阮玲,我恨你,姊姊说的没错,男人都是两面人,表里不一,家里一个,外面……」
他也回敬了她一巴掌,气恼之余,用力一甩门,奔下楼去。
她抚着滚烫的脸颊,一个踉跄倒向化妆枱!只觉得一阵剧痛,睁开眼时杉岚已不在卧室了,他没看见她跌倒,可是她不知道他没看见。
她漠然的看着天花板,彷佛有声音吸引她的目光,窗外传来汽车的发动声,刺耳的煞车声吸引了她的注意,笑容在她唇边扩大、扩大,她疯狂的笑着,眼泪从眼角溢出她都不知道,多潇洒啊!踹上门,车一开便拜拜!
血!她这才意识到自己受伤了,哈,受伤了?管他!她站起身,拿起车钥匙,她回望了一眼卧室,原本甜蜜和乐的气氛不见了,怒骂、对吼,一瞬之间所有的一切都变了,这里不再是温暖可爱的家了,至少目前不是,她拉开门一甩,大门也是一样,如果被偷的话算他运气不好,其实这点损失他可以负担得起的,就算房子烧了,对他来说也只是九牛一毛。
她猛力的发动车子,听车轮在路上吱吱作响,背脊凉凉的,她没察看,心知是血流了下去,反正死不了,没什么好急的,没什么好怕的,她开着车子到处乱转,没有太多车的道路她便超速,脑中一片空白,开快车真爽!要罚去罚好了。她听着警笛声,心中不在乎的想。
她用力踩煞车,把口袋所有的钱都掏出来,打开门她进了酒廊,把钱往桌上一堆。
「这可以买多少瓶酒?」
「小姐,妳……」
「我问能买多少酒?」
「妳要买那种酒?」柜台小姐问。
「烈一点的就可以了!」她对酒名一无所知。
「两瓶半的威士忌?」
「好!」
她抱着酒回到车上,大口大口的喝那半瓶酒,喉咙好象被烈火烧灼似的疼痛不堪,她仍全喝完,那半瓶一滴不剩。
她边开车边喝,当和一辆车擦撞时,司机紧张的道歉。
「对不起,小姐,我不是故意的。」他看到车子的标志,进口车,要命,他一个月的薪水,都不够换二个车灯。
「没关系……你走吧……无所谓。」她挥手,反正还能动,只是车头扁了,车灯破了。
「真的吗?」他太高兴了。
「你再不走我可改变主意哦!」
「好的,对不起小姐!」
「喂,你回来!」她大喊。
他吓一跳又走回来。心里不禁发毛,拜托别教我赔,我赔不起。
「我是太太,不是小姐,没事啦。」
她继续开车,全喝完后,她想,威士忌也不过如此,接着她识趣的停下车,下一分钟就不省人事的趴在方向盘一动不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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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开车乱冲,十分钟后,他静了下来,不能怪她不听解释,他现在想起阮玲在后面签上的字,该死的女人!她说的报复原来就是这么回事,阮玲和他根本一点边也沾不上,她倒追伦宇,而伦宇决定和菊亚结婚,她要求见伦宇一面,如果不行的话她会让菊亚相信伦宇和她有染,他被拖了进去,那张照片是阮玲拜托他转交伦宇的,没想到事情竟……哎!不行,他一定要解释清楚,更何况萧蔷怀孕了,万一她做什么傻事伤害自己,他一辈子都不会原谅自己的,他痛恨自己的手,刚才竟然打了她!天,她只是一时丧失理智而已,等等……他甩上门后有听见碰撞声,那时他以为是用力过猛使墙上的东西或什么的掉下来,现在想起来一点也不像,那是什么声音?
他的心一点一滴的缩紧,他掉转车头加速回去,不安深深的占据他的心头,那一巴掌到底用了多少力?
一停车他冲上楼,卧室的门紧闭着,他用力旋开,可是没有萧蔷的影子,房间内的景致和他离去时一模一样,只少了萧蔷,和……他死瞪着化妆枱的一角,纯白的色彩中有了暗红的点缀,不用想也知道,那是萧蔷的血。
他疯狂的跑上跑下,除了他以外这房子没别的人了,车子!他冲出去,心中猛的一沉,她的跑车不见了,他一再告诉自己:要镇定,要镇定!
左等右等又是一个小时,他开了自己的车出去寻找。
也不知过了多久,他看到一群人挡在路旁,他生气的按喇叭,可是没人理他,一转头,那辆飞雅特的银灰跑车好象是伦宇的,他生气的想,教他找人,他倒在这看起热闹了,他下车挤过人群,倒吸一口冷气,是萧蔷的跑车。
「杉岚快来帮忙。」伦宇大喊着。
他一靠近便闻到酒味,他接过伦宇手中的钥匙,抱起萧蔷,排开人群往他的车子走去,将她放平在后座,他脱下外套盖在她身上。
「她的车怎么办?」伦宇服过来问。
「没看到都撞得稀巴烂了,还能怎样?」他没好气的答。
伦宇阻止他上车,用力的扳过他的身子:「你给我听清楚,现在开始运用你的大脑,好好的给我思考。」
杉岚粗暴的吼:「我很清醒!」
伦宇吼回去:「你他妈的清醒个屁!你看到她后脑的伤了吗?妈的,你居然让她这样躺着,你到底知不知道自己在干什么。」
「噢!」
「你坐到后座将她的身子侧躺,或者是你抱住她,反正别让她的伤口去碰到东西,我去锁车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