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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个奶妈一个爸 page 11 作者:叶小岚

  “心眉,你真好。”

  轮到她苦笑。最近她好象常听到这句话。

  “但是,天佑,为了预防再有同样情况发生,为了你好,为了我们大家好,我觉得你不适宜再住在这。”

  他双肩垂了下来。“我觉得我们的对话好象连续剧的对白。”

  “希望你不要认为我歧视你,我相信你必有逼不得已的苦衷,才会做你所做的事。”

  “如果你的谅解是发自内心,为什么你要我离开?我走了,小宝怎么办?你怎么办?”

  “我自今天起有两个星期的假,这段期间,我无论如何都会为小宝找个称职的保母。”

  他望着她。“心眉,你一直都这么冷静、理智的吗?”

  她笑道;“你又不是没见过我手忙脚乱、手足无措的样子。”

  “我指的是对感情。”

  “感情?”

  他忽然脸红了,眼睛望向别处。

  “我现在已不是一个多星期前,搬进这里的同一个人了。”

  心眉有点困惑。“我看你没什么不同。”她打量他。

  “想法改变了。”

  “哦。”

  他很失望。“你不问关于哪些事吗?”

  心眉轻轻耸一下肩。“我有必要了解得太多吗?”

  “太多?我不认为你了解我,除了我蛮会带孩子,而那根本也不是原来的我。”

  他看看房间那边。

  “小宝呢?”

  “在婴儿床里玩。”

  “难得安安静静的。心眉,我们能不能谈谈?”

  她忽然感到怯怯然。“谈什么?”

  “我要告诉你一些关于我的事,关于我……”

  电话打断了他。

  小宝一个人玩了半晌,开始感到无聊,在房间啊啊大叫。

  “你接电话吧,我去看小宝。”心眉说。

  她有预感,电话是找他的。

  果然是。

  “天佑,这个大骗子!”

  喊得那么大声,还未完全走出客厅的心眉都听见了。她加快脚步走开,莫名的感到心如刀割。

  天佑长叹,嘴唇凑近话筒,小声说:“你是长江几号?”

  “我是川岛芳子呢。我是你大姊!你都当了爸爸了,竟把全家蒙在鼓里,太不象话!”

  “大姊,我……”

  “你眼里还有我这个大姊吗?妈妈回来,激动得口齿不清,语无伦次,我们以为你被强暴了。”

  “唉,我看你也语无伦次了。”

  “换我,换我。天佑,我是二姊。大姊兴奋过度了,我们是以为你遇上骗子。”

  “你也好不到哪去,我来。我是三姊。天佑,你知不知道,妈一进门就急着打电话给爸爸,劈头便嚷嚷:‘老头子,你女人外面有儿子了!’老爸险些脑充血。”

  “你跟他说这个干嘛?讲重点嘛。天佑,是四姊啦,你实在……你真教我们………呜呜呜……”

  “你哭什么呀?神经病!天佑,你听五姊说,三姊、老六都是先上车后补票,你是男人,这种事更不必感到难为情……喂,我还没说完呀!”

  “天佑,你和六姊年龄最相近,怎么连我也瞒?你有了儿子是大事,文家的第一个掌门传人哪。有任何困难,从长计议……”

  “还从长计议!我孙子转眼就要上小学了。天佑,你听好,爸爸后天赶回来,明天我和你六个姊姊先和心眉见个面。上午……”

  一群女声在后面抗议反对。“下午啦,妈。上午要做头发、化妆。”

  文妈妈遂改口道:“对对对,下午两点,我们在丽晶酒店咖啡厅,你带心眉和孩子来,就这么决定了。”

  卡,挂断了。

  天佑揉着太阳穴放下听筒。

  哪,这便是他不交女朋友的原因之一。文家娘子军一开口,哪还有别人说话的份?

  带心眉和小宝去?他提都不会提。

  算了,还是不要告诉心眉关于他的家庭状况和背景好了。

  她要他走,说得不留一点余地,没有半点依依之情,他虽苦于无法表达他对她的感觉、感情,然落花无情,流水有意,也是徒然。

  心眉对梳妆镜,看着自己的落寞倒影。

  为什么他三百六十行,偏选了那一行?

  为什么她执着、坚持了这许多年,偏偏对他倾心?

  天佑进来,她马上露出笑容。

  “是你朋友打来的?”

  “嗯……哎。”

  “你刚才要说什么?”

  “什么?”

  “关于你的事。”

  “哦,没什么。本来想告诉你有关我的家人,以及我为何来此暂租用陆羽的房间,不过……不是很重要,不说也罢。”

  这两个话题,心眉却是很想知道的。

  “反正没事,我们还不曾闲谈过,聊聊天嘛。”

  “不不不,过程太复杂,说起我的家人,比说《三国演义》还长。”

  “你和家人亲近吗?”他苦笑。“有句话可以形容,爱之深,惧之切。”

  “你家里人很多吧?”

  “可以组一支军团。”

  “因此你负担很重。”

  “压力。压力大,比较正确。”

  “你是长子。”

  “可以这么说。”

  “家人一定希望你早日成家立业。”

  “我一直没有结婚的念头,我觉得我比较适合单身。”

  直到遇见你。

  心眉的想法是,他从事的职业,使他索性断绝成家之念。

  “总是要有个属于自己的家的。独身终生,到老来孤寂无伴,多凄凉。”

  听听哟,她管心眉劝起人来了。

  电话又响了,仍是天佑去接。

  他小心翼翼拿起听筒,却是找心眉的。

  “心眉,你家有个男人!”她大姊喊。

  “你的口气好象我家有只奇大无比的蟑螂。”

  “那是谁?他是谁?他叫你心眉,我听见了!”

  “废话,心眉是我的名字。他该叫采眉还是月眉啊?”  “好,你尽管顾左右而言他吧,你能和我说话的机会也不多了。”

  “忽然伤感兮兮的干嘛?谁得了绝症了?”

  “我们的移民签证下来了,你大姊夫订了机票,下礼拜全家飞加州。”

  心眉吓了一跳。“这么快!”

  “还快?等了三年多,这才有了结果。”

  这一下她又不伤感,迫不及待起来了。

  “比起苦守寒窑十八年的王宝钏,你才等了三年,算什么?”

  “去你的。哈哈哈。”

  这么高兴,三言两语就原形毕露。

  “管月眉,叫你家老爷有点创意好不好?一窝子中国人只要一说去美国,问都不用问准是去加州。凑什么热闹?”

  “他爸妈、兄嫂、弟弟,都在加州嘛。”

  “我说得没错吧?”

  “少讽刺人了,留点好德行给人打听。”

  “好德行我不会留给自己用?你告诉二姊没?”

  “依出场序啊,她在你前面嘛。明天大伙聚聚,给我们饯行,接下来要忙打包,没时间应酬你们啦。”

  “饯行自己邀的啊?我还不想敷衍你呢。”

  “嘿,要为我们饯行的还在排队哪,是自家姊妹,我特地把你们排在第一号,非来不可,否则把你登报作废。”

  “先说好,你不许当众去哭啊。我最怕那种场面。你要准备了哭,我就不去。”

  三年半以前,大姊夫才申请了移民,下文还不晓得在哪,月眉便彷佛当下就要走了,自此再无相见之日般,把两个妹妹约了出去,大庭广众之下大放悲声,心眉好久都不敢和人约在那家餐厅见面,深怕给人认出来。

  因为她和采眉也给惹得泪流满面,只差没有三个女人抱头痛哭。

  “哭还经过准备的吗?我那是叫真情流露。”

  “明天你的真情别露得太露骨好不好?”

  “丽晶酒店咖啡厅,下午两点,逾时不候。我打过电话去你办公室,你正休假所以没有忙忙忙的借口。”

  “好啦,我会准时到的。”

  “把你的男人带来。”

  “什么……”

  “别想否认,其它我明天再质询你。”

  带天佑去见她的两个姊姊?门都没有他是不知多少女人的男人,可就不是她的。

  “小宝手臂上的红肿好象没那么厉害了。”天佑指给她看。

  他实在是个好男人。

  沉沦绿灯红尘的好男人。

  咦,这是个好标题。心眉默默记下。

  “我大姊一家要移民美国,下礼拜全家动员。”

  天佑给小宝包好干净纸尿片,抬起头。

  “你很难过?”

  “说不上来,也许吧。平时我们其实不常见面,各忙各的,但至少想起来时,都在同一个城市里。这一下去那么远,不是想念时一通电话就可以约出来的了。”

  他点点头。“我明白你的感受和心情。亲人都在身边或附近时,不觉得特别亲,一旦远离,忍不住就心慌起来。”

  “现在交通如此便捷,坐上飞机,闭上眼睡一觉,也就又见面了。”

  “如此一想,便好过一些。然后暗暗笑自己,想得容易,自我安慰罢了。”

  两人相视而笑。

  “凡事看得太透彻,彷佛什么都明明白白,未见得是好事,是吧?”心眉感慨。

  “世事多虚虚实实,自以为看得明白透彻,转身又一番风景,正所谓柳暗花明又村,没有其能盖棺论定的。”

  小宝放了个大响屁。

  “哟,多谢你的大力响应赞同。”天佑说。

  心眉大笑。

  忽听得前门砰的一声。

  “谁回来了?”

  心眉走出去,天佑抱起小宝尾随而出。

  “陆羽,不是去约会吗?”

  陆羽一声不响,笔直走进她现在和玉绮共享的房间,又砰的关上门。

  “她大概还在和我呕气,我去看看她。”

  “我晓得,请勿打扰。我带小宝出去散散步。”

  心眉万分感激。

  真的,别的不说,她上哪找这么好的保母?还免费呢。

  可是不叫他走又不行。哪一天捧他热场的女客们一窝蜂来这争风吃醋,如何摆平?

  她叹一口气,世事古难全哦。

  “陆羽,我可以进来吗?”她轻轻敲门。

  隔了半晌,陆羽打开门。

  “哟,眼睛上长了两颗核桃。”

  陆羽没笑,眼眶红起来,又想哭了。

  心眉扶她坐下,拉起她的手。

  “我不是不感激你和玉绮的关心及好意,只是天佑……”

  “天要塌下来了,谁来得及管你的天佑?你和他自行了断得了。”

  不是为了她和天佑?

  “你和男朋友吵架了?”

  “你指哪一个?”做着一贯的潇洒状,眼泪却簌簌直落。

  “中午赶去赴约的那个啊。除非你连赶了两、三场。”

  心眉递着面纸。

  “心眉,我要撞墙。”

  “别撞这屋里的,撞毁了得赔房东。”

  “我不是开玩笑,我生不如死呵!”

  心眉骇了一跳。陆羽一向是她们三人中,最开朗的一个。

  “告诉我,他怎么欺负你了?”她柔声问,心里七上八下。

  “可恶就可恶在,他没有欺负我。他不肯。”

  “嗄?”

  陆羽泪如雨下,心眉一头雾水。

  “他说在他心中,我始终是他的红颜知己。他喜欢我,欣赏我,他愿意永远有一个像我这样谈得来的好朋友。”

  这些话好耳熟。

  “陆羽,你还在和那个结了婚的男人藕断丝连,偷偷来往啊?”心眉气得跌足。

  “压根儿就没断过。断不了。我忍不住。我无法停止打电话,无法阻止自已和他见面。”

  “你无药可救!”

  “我知道。”

  陆羽绝望已极,心眉心软了,不忍过度词责她。

  “听起来,他还算理性,明是非。他这么说,你就和他维持一份友谊,不是很好吗?”

  “我本来要求也不多。当我想念他,不管我人在何处,能听听他的声音,我也心满意足。当我回来,他出来和我见上一面,我就快乐得不得了。”

  “现在呢?你要的不只是朋友了?”

  陆羽悲惨的摇头。

  “摇头是什么意思?你不知道你精神上已经有破坏人家家庭和婚姻的嫌疑了吗?”心眉禁不住又火起来。“你还想进一步超过朋友界限,干脆破坏到底?”

  “你冤枉我了,心眉。”陆羽泪如泉涌。“我同时和好几个不同的男人交往,就是藉此转移我的感情,冲淡我对他的专注。我需要时间,慢慢把自己拉出来,他答应帮助我,直到我接受我只能把他当可谈心的朋友的事实。现在他却食言了。”

  “你一次把话说明白好不好?他如何食言?”

  “他要走了。他要移民美国,带着他的妻儿。下个星期他们就走了。”

  这么巧?

  过度巧合,便有蹊跷。

  心眉屏住气。

  “陆羽,你这个朋友叫什么名字?做什么的?”

  “他是‘定邦’国际贸易公司的老板,向定邦。”

  心眉差点跌下椅子。那个被公认的标准丈夫,好爸爸。

  向定邦。竟是她的大姊夫。

  第八章

  好几天没听“夜半谈心”了。

  心眉通常是轻松的躺着听音乐,听言佑磁性、感性的嗓音。

  今晚她心事重重。

  她第若干次拿起话筒,第若干次犹豫。

  叫她和天佑恋爱,甚至结婚,恐怕还不会这么难。

  嗟,想到哪去了?

  心眉觉得脸庞发热。

  怎么搞的?忽然宛若情怀初开的少女。

  少女时期已消逝十年了,再一个十年蹉跎,便步入中年。

  唉,今晚是怎么回事?

  办正经事要紧,切莫胡思乱想。她斥责自己。

  终于鼓起勇气,拨了那几个她早已耳熟能详,可以倒背如流的数字。

  怕什么?亏她自己从事的还是传播业呢。

  心跳得像丛林中的击鼓。

  拨通还不大容易呢。好不容易通了,接电话的却不是主持人言佑。

  他的助手要知道这位CallIn的听众贵姓。

  “文。”心眉不想暴露身分,随口说。“文章的文。”

  她的助手书萍也听“夜半谈心”,谁知道还有多少认识她的人也是这节目的忠实听众?

  终于轮到她了。

  “文小姐,欢迎上‘夜半谈心’。”

  “哦……唔……谢谢。”她紧张得结结巴巴。

  正常,她在和言佑说话。

  他柔和地笑。“不要紧张,文小姐,有话慢慢说。我们有很充足的时间。”

  “哦,好的。”心眉吞咽一下。“我……嗯……我……”

  该不该说给所有收听此节目的人都听到呢?

  彷佛听到她的心事,言佑对她说:“我想不是每个人在空中听到自己的声音被扩大,都能自在的侃侃而谈。文小姐,你的收音机还开着吗?”

  “是的。”

  “那么我建议你暂时关了它,你仍可经由电话和我交谈,如此或许能让你感到有点轻松吧!”

  心眉照做。

  “现在你感觉如何,文小姐?”

  “好多了,谢谢你,言先生。”

  “大家都叫我言佑。不必拘礼,文小姐。”

  “是的,好,言佑。”她笑起来。

  他也轻柔地笑着。“你现在轻松些了吗?”

  “我觉得像个笨拙的小学生。”

  “不要紧。你要不要喝口水,喘口气?我可以一会儿再回来和你谈你想说的话。”

  “不,不,没关系。我很好。”

  他等着。

  心眉深吸一口气。

  “是这样的,我想帮助一个朋友,但不知如何做比较适当。”

  “你指如何才不至于让对方感到自尊受伤?”

  “差不多。是,就是这个意思。”

  “我想我需要了解你的朋友有何困难,文小姐,方便说吗?”

  “经济上的困难。其实是我猜测。他在……他从事的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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