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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的情敌是幽灵 page 15 作者:叶小岚

  只是关敬回来了。她咀嚼着这几个字,不禁感到好笑。

  不,她和关敬没有同居,但他住在这,睡在客房里。房子全部装修完工之前,他便住在这了,在客厅打地铺,理由是,恋文和“他”谈时,他要在场。

  自西贡回来那晚,他们三个人等了大半夜,“他”一迳无声无息,无踪无影。

  第二天,关敬陪着恋文上街选购卧房的家俱,及工作室所需的制图桌等等。当晚,恋文便在他和庄琪的帮忙下,正式迁入新居。

  房子那时尚未完全完工,迁居也迁得仓猝、草率,但恋文一生未曾感到如此安定愉快,那夜她睡得又香又甜又沉。

  她丝毫不知道“他”在黑暗中注视了她一夜。

  完工前,关敬睡在客厅,恋文未表异议。他每天很早就开工,一直做到很晚,没有理由要他来回西贡跑来跑去。

  完工后,他直截了当告诉她,他要住一阵子,直到“那件事”完全平息。

  恋文说了他在,“他”就不会出现,他却又有他的道理。

  “那好,我便住到他没法出现,非走不可。”

  她也丝毫未觉察,当关敬不在她身边时,“他”其实一直都在。“他”待在远远的角落,看着她,望着她。

  当她画着设计图,“他”凝视她的专注神情。是她,她画画的神情便是如此。她回来了,在“他”等候了这么久这么久之后,她终于回来了。然而,她却不记得“他”,也不认得“他”。

  但没有关系,  她回来了。  “他”可以继续等,等到她原谅“他”,重新认识“他”。他们可以重新开始。

  她搁下笔,起来走向厨房。“他”悄然隐退。

  “关敬。”

  关敬转过身来,露出笑容。

  “看到你工作室灯亮着,我想不要打扰你的好。”他丢了一个刚洗过的苹果给她。

  她接住,咬一口。

  “庄琪来了封信,说她考虑给一位沙漠酋长当宠妾。”

  “酋长?妾?”

  “你知道庄琪,总是疯言疯语的。”

  关敬拿起另一个苹果,转地球仪似的转着它。

  “唔,我今天和一位客户见面约谈,她不肯告诉我谁介绍她和我联络,但是她对于我针对个人的全方位设计理念很有兴趣,她有几位朋友也想和我谈谈。”

  “恭喜啦。”关敬举举苹果,咬一大口祝贺。“如此一传十,十传百,你的公司便很快就会打出知名度了。”

  她瞅着他。“不是你?”

  “我?你要为我作个人全方位设计?不,不,不用,我心领了。我这副样子就够魅力无边了,要是我再俊上半分,帅上半分,全城女性恐怕要掀起争夺战了。”

  恋文扬起苹果要扔他,想起她吃过了,只笑着白他一眼。

  “你明知道我的意思。”

  “唉,你见时变得和别的女人一样了?我还以为你与众不同哩。有话明着说,不要出题教我猜嘛,又不是元宵节。”

  她认为今天那位金融界的女主管,是得了他的推介,不过她想他不会承认的。

  “你虽然行善不欲人知,义风可嘉,可是我还是要说我必须说的话。”

  关敬望住她。

  “已经快三个星期了,我想‘他’多半在我们找到画框里的签名时,便骤然明白了自己是谁,去了他该去的地方,不会再来了。”

  他整个表情静下来。

  “我懂了,这个谜题好猜,谜底只有三个字:逐客令。”

  “关敬——”

  “嘿,猜对要有奖的。”

  “你只猜对一半,你不是客。”

  “喝。我是什么?”

  “你认为呢?”

  他住在这的这些日子,甚至吻都没有吻她,试也没试过,连碰碰她也不曾。以前他还直冲冲的一股子热情,扰得她芳心乱跳,“同居”一屋内后。他反而成了个亲切、友善、客气的室友。

  而她不需要室友,尤其男性室友。

  他没有马上回答。

  “地下室快弄好了,”静默半晌后,他说。“然后我就搬走。”

  “地下室?你在地下室弄什么?”

  “说出来就不是惊喜了。”

  恋文张口结舌。“噢……关敬……”

  “我尽力在赶,地下室工程进行得比装修整个房子慢,因为它是地下室,空气和光线两项就需要较特殊麻烦的工作,特别是当你要它看起来、感觉起来,都不觉得是在地下室。”

  “我要它看起来……”

  他笑着,耸耸肩。“只是个说法。地下室空间相当大,不善加利用太可惜。”

  “你为什么没问我,也没跟我提呢?就像你做这个厨房,”她双手一挥。“我事前就告诉你,我负担不起全套欧洲式设备和装潢,但你还是做了。”

  他脸色僵凝起来。“你不喜欢?”

  “我不喜欢。我不需要这种华而不实的浪费。还有起居间,”她刷地转身走出厨房,来到起居间。“这些隐藏式灯光,有必要吗?这是个家,不是酒吧。”

  关敬打量着她,似乎什么事不大对劲。

  “恋文,装这些灯之前,我和你讨论过,你很喜欢。它们并不贵,是个要结束营业的灯饰店的拍卖品,店主还另外给了特别折扣。”

  她不理他,裙子沙沙响地疾走向客厅。

  “你说了不铺地毯,却又在这摆上一块。”

  “恋文——”那块茶几底下,沙发之间的浅绿色地毯,是她要的。

  “还有其他的,我不要一一细数了。你东一点、西一点的,让我不知不觉接受你这位专业人士的意见,不断透支我的预算,然后你又偷偷为我介绍客户,你到底安的什么心啊?”

  关敬一言不发地看了她半晌,转身走开,进客房拿了他一个简单的手提袋,笔直地出了大门。

  直到前院的大门砰的一声,他的吉普车驶离了,恋文才大梦初醒的眨眨眼睛。

  上帝,她刚刚做了什么?她说了什么?

  “不是我。”她喃喃。

  这就和她来看房子那天,临要走了,看了玻璃彩绘一眼,以后的行为竟全不由自主一样。

  她刚才胡乱发作之前,看了什么?她狂乱地回想。

  没有哇,她和关敬谈得好好地……

  她跑到彩色玻璃窗边,仰头望。“他”不在。“他”不在画里面。

  最近她常去看,“他”都不在,消失了。所以她以为“他”走了,永远的走了。

  她是有点怅然若失,可是她是为他感到高兴的。

  “你在哪?你没走,对不对?”她向空中喊。“出来,你出来和我见面呀!”

  他一下子就来到她面前,令她吓得退后了几步。

  “你不该这么害怕看到我。”他一付好伤心的样子。

  “什么话?我第一次看到你,就该怕得跑得远远的。你怎么还在这?”

  “你生气了。你从不发脾气的。”

  “我想发就发,而不是在你的操控下乱发。你不可以用那种方式操纵我,太可怕了!”

  “我是在帮你。”

  “帮我?你使我像个泼妇似的把关敬赶走了,算什么帮我?”

  “你要他走,可是你不好意思明说。”

  “我才不要他走。我有说我要他走吗?一直都是你要我赶他走的。慢着,喂……”他走了。“回来!可恶!你给我回来!”

  他笑吟吟地再度现身。“气消了吗?”

  恋文揉着额角呻吟。

  “你不舒服吗?”

  她瞪着眼。“不教你吓死,也要教你给气死。”

  他不语,像做了错事等着挨罚的孩子。

  “这几个星期,你去哪了?”恋文想到他的遭遇——不管他是石彦或石磊——心又软了下来。

  “你说他是修房子的,不会住进来,但他还是住进来了。”

  “你在?你一直都在?为什么一次也没出来?我有话要跟你说呀,还以为你自己想通了。”

  “他无所不在,我如何出来?”

  恋文摇摇头。“先回答我一个问题。你是石彦,还是石磊?”

  他沉默了好久。

  “你还是不知道自己是谁吗?”

  唉,拜托,别真的让我从头说一遍那个悲惨的故事。

  他望着她,眼色深沉。“而今的你,会选择哪一个?”

  什么?

  “关我什么事?”

  “我知道我是谁,也记起了许多事。可是你呢?你知道你要的是谁吗,小文?”

  他叫她的方式令她寒毛直竖。他温柔无比,又无比悲怆的音调,令她浑身打战。

  他没有恢复记忆。更糟的,他开始把她当成另一个女人了。

  “听着,我要告诉你一些事情,我已经知道你的过去发生了什么事。我……”

  “你听到的是别人要你相信的,那不是实情,小文。我等了这么久,不是等着重蹈覆辙。”

  重蹈覆辙?恋文愕然问,他消失了。同时,外面传来车子驶近的声音。

  “关敬。”她念道,旋即跑出去。

  她和他在院子相遇,他一把紧紧拥住她。

  “你还好吧,恋文?”他端详她苍白的脸。

  她点头又摇头。

  “‘他’回来了。”

  她点头,摇头。“‘他’根本没走,今晚还跑出来对我说了些吓人的话。‘他’把我当作那个他们兄弟都爱的女人了,而我还是不知道‘他’是石彦,还是石磊。”她一连串地、一口气没停地说。“我对你乱发脾气是他搞的鬼,他一开始就要我赶你走。他——”

  她的嘴突然被他的盖住,热切、渴望的吻缠绵又深长,大门不停地砰砰大声开关,碰撞着门框,他们皆不为所动。

  忽然。关敬抬起头,目光灼热地注视她。“我爱你,恋文。我爱过一次,失去过你一次,这一生上天又让我们相遇、相爱,我不会再失去你,也不会再做蠢事了。”

  “你说什么,关敬?”才涌上她脸颊的血液瞬间全部褪去。她瞪着他,退后一步。“你不是关敬。是你!你真附在关敬身上了!”

  “别怕,恋文。”关敬温柔地把她拉回来。“是我,不要怕。”

  转过头,他对着空中温和地说:“石彦,醒一醒,你睡太久了,你看清楚我是谁吧!”

  四下霎时间沉寂一片,似乎风也静止了。

  仿佛第一次看见他一般,恋文瞪着他。

  “你是谁?”

  “我是石磊,石彦的——”

  他没来得及说完,她呻吟一声,昏倒了。

  第十章

  恋文睁开眼睛,发现自己躺在床上。

  躺在她的床上。晨光映在窗子上。

  她笑了,松了一口气。

  原来是个梦。她起身下床。多奇怪的梦,她竟梦见关敬自称是石磊,石彦的哥哥。

  不过那个热吻倒是满不错。由此可证明果然是梦,她发顿莫名其妙的脾气把他赶走了,他又跑回来,吻她,还对她说他爱她。

  唉,举凡梦皆是荒诞无稽,好事也只发生在梦里。

  “醒啦?”

  恋文从梳妆镜面前转身,梳子由手上掉到地上。

  “你害我担心了好一阵,还打电话叫医生来,结果他说你只是睡着了。幸好这医生是认识的朋友,不然可要被笑死了。”

  她睡着了。可不是吗?她放了心,捡起梳子。

  “对啊,我睡着了,作了个好奇怪的梦。”

  关敬笑着摇头。“厉害,我从来没见过这种事。昏倒后,居然顺便睡着了。”

  “昏倒。”梳子又掉了。“我昏倒?”

  “正好倒在我身上。我急着抱你进来的时候,你的衬衫钩到……”

  “我昏倒?我为什么昏倒?”她开始往后退。“我这辈子就没昏倒过。”

  “恋文,昨夜我的话还没说……”他走向她。

  “昨晚你说……那不是梦。天哪!”她退到墙边,无路可退了。“那不是梦!”

  “恋文,我是……

  “竟然是真的!不是梦,竟然是真的!”

  “听我说……”

  “太可怕了!我怎么这么倒霉?我……”

  “不要再打断我啦!”他大叫。

  她吓一跳。“你才刚打断我。”她自卫道。

  他盯着她,双臂则钉在她身体两侧的墙上,将她困住。

  “恋文,我是说了我是石磊,但……”

  “救命!”

  她急中生智,身子一低,从他胳臂底下钻出来,没命地往外面奔逃。

  关敬在她跑到大门之前攫住她,再次将她困在他臂弯中。

  “恋文,听……”

  “救命啊,有鬼呀!”

  “哦,闭上嘴一分钟行不行?”

  不行也得行。他的嘴堵住了她,有效地阻止了她的其他声音,片刻间,也阻止了她的挣扎。忘了他鬼不鬼的,她让他紧紧环拥住她,她自己的手也抱住了他的腰。

  这个吻比昨晚的更棒,吻得他停止时,她犹晕头转向。

  “这是一个鬼可以做到的吗?”沙哑地,他反问她。“鬼有这种热量和热力吗?鬼有体温的吗?”

  “我哪知道?我没碰过‘他’,更没摸过‘他’。”她分辨。

  “小姐,鬼电影你总看过吧?鬼书你看了一卡车,没研究成专家,也该有点心得、有点常识啊?”

  “别尽信书上写的,也是你说的。而且,我不看有鬼的电影,我胆小。”

  “胆小个鬼。你看到石彦时,怎么没昏倒?怎么没逃跑,大叫救命?我比他可怕吗?”

  “咦,那是因为我一开始就知道他不是人,不是一般人,而且我也没有爱上他。”

  他微笑。“这种比较我可以接受。”

  她上下全身打量他。“你真的是石磊。”

  “现在我可以把话说完,你不会再鬼叫鬼叫的打断我了?”

  “好像我可以有选择似的。”她咕哝。

  他拉着她,把她按坐在沙发上,并将茶几拉过来,如此一来,她若想跑掉,必须得先跳上茶几。

  “你把我捆起来不更省事?”她嘟呶。

  “安静,听我说。你会买下这房子,我会去找你,这一切都是前生注定的,我们这一世得把事情做个了结。”

  “我那本‘前世今生’你拿去看了是不是?”

  “本来我不相信这种事的。”他自嘲地笑笑。“也许我说出来以后,就轮到你不相信了。”

  “我和一个鬼同住一屋檐下,而我以为我爱上了一个男人,结果他也是个鬼,而且这两个鬼还是兄弟。还有什么事比这更惊世骇俗的?”

  “我和石彦是前世的兄弟。”

  她张大眼睛。

  “你就是我们同时爱上的那个女人,舒文。”

  “不,不,你弄错了,我是舒恋文。”

  “前世你叫舒文,恋文。”

  她嘴巴张大。“你说得对,我不相信。”

  “我父亲说的事不尽确实,恋文。”

  “他说谎?”

  “他没有说谎,他只是把听来的告诉我们而已。而给他那个经过修饰的故事,是我和石彦前生的父母。”

  她晃一下头。“我不明白。”

  “我正要告诉你。关于石彦的部分,是真的。舒文,就是你,和我们是童年玩伴,小时候我和石彦轮流扮她的新郎。石彦去了英国学画期间,我们俩由青梅竹马的两小无猜,成为人人眼中的金董玉女,双方家长更默许了我们的婚事。”

  “那年你父母双双先后过世,我爸妈于是决定索性将你娶过门,反正你已无亲无故,婚事既定,便已将你接进石家,只等行婚礼了。”

  “像童养媳似的。”恋文嘀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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