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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的情敌是幽灵 page 13 作者:叶小岚

  她不用转头也知道他走了。许久以后,车内犹弥漫着浓浓的哀愁和悲伤。

  她回到公寓时,庄琪才刚起床。

  “你搞什么?有人送了一大堆书来,说是舒恋文小姐买的。”

  “就是本人。”恋文双手叉上柳腰。“你搞什么?昨天晚上关敬快九点来找我,还饿着肚子。你跑到哪去了?”

  “他那么大个人,饿了不会自个儿找吃的,干我屁事!我可不是他的奶妈,我这以后要留着给我的宝宝吃的。”

  “去你的。”

  庄琪坐下,点起烟,跷起修长的腿。“你才去你的。他喜欢的明明是你,你不要也不必硬推给我,何况你明明暗慕人家。”

  “我只是欣赏他而已。”恋文嘴里辩着,脸已经先红了。“我见你没事白天晚上的往那跑,一分钟也闲不住的人,在那里可以一待就待上整天整夜,我——”

  “你就想我疯狂的迷上他了?笑话!”庄琪喷一口烟,“天底下没有我庄琪倒追男人的事。关敬条件是很不错,也有几分英色,但是他的吸引力还比不上你屋里那个鬼呢。”

  恋文坐到她斜对面。“你守在那是为了一个鬼?”

  “你怎么知道是一个?搞不好有好几个。”

  “你看到了几个?”

  庄琪皱皱鼻子。“半个也没有。但是我知道他在那,我感觉得到。几次你和我说话,他就在旁边,对吧?”

  恋文不想否认了,何况一开始便是她向庄琪提及这件事的,集合她们两个人之力。说不定可以多找到些关于无名鬼的过去。庄琪向来是收集情报和资料的高手。

  “对。”

  “哈!我就知道。昨晚我在那待到今早天快亮才走,他其实好几次也在我附近,那股子冷飕飕的感觉,和风与气温没一点关系。”

  庄琪按熄烟,环视客厅,抿着嘴笑。

  “他现在就在这。他和你一起回来了。”

  恋文跳起来,眼睛扫过客厅一遍,然后往房间走去。

  “不用找啦,我一说,他就走了。”庄琪好整以暇地伸长手,端详她那双艺术家的优雅手指。

  恋文坐回去。“我觉得他挺可怜的,失去了记忆,飘来飘去无所归依,生病时又遭众叛亲离……慢着!”她拍一下手。“我明白了,不是他的家人、亲人在他病中离弃了他。他死了,所以他们走了。”

  “死了?”“他”的脸一下子浮现在她面前,吓得她由椅子上弹了起来。

  庄琪见状立刻冲过来,望向她瞪眼看着的地方,但却什么也没看见。

  “你说谁死了?”“他”对着恋文吼。“你说啊!谁死了!”

  “他说什么,恋文?他说什么?”庄琪盯着恋文催问着。

  “哎,你呀,就是你呀!”恋文对他说。

  “我?他说我什么?”庄琪大叫。“说给我听呀!”

  他又突然消失了。美国那个著名的大卫·高柏飞应该找他去当助手。恋文悻悻地想。

  “恋文!你发什么怔?他到底说我什么?”

  “他哪有说你?他根本不知道他已经死了。”

  恋文忽然心痛万分。她是这么猜测过,却没想到竟是真的,而她才是对他残忍的人。

  “你胡说什么?”庄琪不可置信地喊。“怎么一个死了,而且都变成了鬼的人,会不知道自己死了呢?”

  “你问我,我就知道吗?”恋文叹一口气。“我现在难过死了。”

  “干嘛了?你难哪门子过?”

  “怎么不难过?我刚刚亲口对一个人说他死了。要是有个人对着你说你死了,你作何感想?”

  “我没法感想,我又没死。”

  恋文白她一眼。“设身处地一下好不好?”

  “这种事如何设身处地?”庄琪看向恋文适才和鬼说话的方向。“他现在在干嘛?”

  “他走了。”恋文喉间哽咽。“他会到哪去呢?庄琪,他会不会就因为不知道自己已死,所以魂灵飘荡,不晓得该去投胎转世?”

  “你叫他出来,直接问他呀。”

  “我不晓得如何叫他,他都是自行忽隐忽现的。”

  “那他也许就隐在某处,你喊他一声,他不就现身出来了吗?”

  “怎么喊?我不知道他的名字。”

  “哎哟,真是!”庄琪朝向空中喊道,“喂,我说鬼先生,你现现身,我们有问题要——”

  她没说完,便感觉到一股阴冷自她右前方拂过来。

  “我不是鬼!”他吼。

  “他说他不是鬼。”他的皮肤似乎更白了,看上去几近透明。恋文又告诉庄琪,“你别那么叫他,他不高兴听到那个字。”

  “啧,挺有性格的。那他总得给人一个称呼吧?”

  “他不记得他姓啥名谁。”

  “呀,有这回事?恋文,你问他,他是不是窗上画里——”

  “他是,我问过了。”

  “他为什么不让我看见他?”

  “是你看不见我。你吵死了。”他开口,皱着眉。“那么多话,聒噪。”

  恋文抿嘴忍住笑。“庄琪,他说是你看不见他。他就在你面前呢。”

  “她每天晚上在那边绕着房子念念有词,像道士似的,吵得我不能休息。”他向恋文告状。

  “庄琪,你每天晚上在那边念些什么?”恋文好奇地问。

  庄琪脸一哂。她在非洲时跟当地一位巫师学了些驱魔降鬼的咒语,想干脆拿出来试用,看能不能把鬼赶走,好让恋文平平安安住进去,或唤他出来,一遂她拍几张照片的目的。当然,她不好意思说出来。

  “哎,你问他,我给他拍几张照片好不好?”

  “我既不是人,有什么好拍的?”

  “他不肯。”恋文说。“你别三句不离本行好不好?”

  “不肯就算了。”庄琪怏怏然。“我要免费拍他是他的荣幸呢,还端架子。那你再问他,他是不是打算纠缠你一辈子?”

  这个问题是很重要的,恋文询问地望着他。

  他面容伤感、沉重。“我……我真的死了吗?”

  “你的现象……我想恐怕没有其他解释了。”恋文说,感到遗憾。因为她正开始喜欢这个新朋友,且不论他是人是鬼。

  “那我该怎么办?”他茫然、无助地喃喃。“我怎么会死了呢?发生了什么事?其他人呢?他们也都死了吗?”

  这些问题恋文无法回答,她也很想知道答案。她摇摇头。

  “怎么回事?他还在吗?”庄琪问。

  电话铃响了,庄琪去接,说声“她在”,就把无线话筒拿过来给恋文。

  是关敬。

  “恋文,我在房子的地下室里发现了一些东西,你快过来看看。”

  “地下室?”

  “记得那堵墙后面吗?”

  “咦,那里通向地下室啊!”

  “墙后是一间秘室,秘室内壁上有个暗门,拉开就是到地下室的楼梯。我会让秘室和暗门都开着,不过你下来时要小心,梯子很窄,而且木头在地下受潮湿空气侵蚀太久,很容易断裂,脚步放轻些。我在下面等你。”

  “好,我马上来。”

  放下电话,她告诉庄琪。“关敬发现了一个地下室,里面有些东西,我要去看看。”

  “我也去。等我。我换件衣服。”还穿着睡衣的庄琪跑进房间。

  “你知道那房子里有秘室和地下室吗?”恋文问那一再声称房子属于他的无名幽魂。

  他思索了一会儿。“不知道。”

  “但那房子以前确定是你的?”

  “我是一直住在那。”

  “唔,”恋文沉吟道。“看看能找到些什么,也许我们能帮助你恢复记忆。”

  他灰心地摇头。“没用的,我找了好久了,所有以前我熟悉的东西统统不知去处,连床都给搬走了。”他的身形慢慢变淡。“他们究竟到哪去了?到哪去了?”

  恋文望着他终至化散在空中,心中好不悲戚。但愿她真的能帮助他。

  “关敬。”

  “在这,恋文。”

  微弱的光线中,关敬的身影出现在窄窄的梯脚,恋文小心翼翼走下每一步都嘎嘎吱吱响的木梯,把手伸进关敬伸向她的手。

  “妈呀,真够臭的。”庄琪在她后面,屏住呼吸呻吟。“又这么潮湿。在这儿待上几分钟,恐怕得洗上三天三夜的澡,才洗得掉霉臭味。”

  “那你待在上面好了,又没人邀请你来。”关敬说。

  “嫌我啊?你已经点了一盏油灯,又加了个手电筒,四周还这么暗兮兮的,我这个电灯泡正好派上用场,你不感谢我,还来嫌弃我。”

  关敬牵庄琪下了梯子时,恋文已在看他发现的东西。

  “哇!”她发出惊叹。

  “什么东西?”庄琪慢慢走过来。“乖乖,这个地下室可真不小。”

  “画,庄琪。好多画。”恋文说。“但看不清楚是什么画。”

  “油彩和水彩都有,还有些素描。”关敬把手电筒光圈投向一幅水彩画上,让她们看个仔细。

  “啊!天哪!上帝!圣母玛利亚!耶稣基督!阿拉哦!佛祖,观音菩萨!”

  庄琪每看一幅就喊一声。

  关敬和恋文都笑了。

  “这么麻烦,喊声诸神不就得了。”关敬说。

  庄琪索性拿下他挂在墙上的油灯盏,加强光线,因为手电筒能照到的面毕竟只有一圈。

  “恋文,你这房子怎么还没有电呀?”她一面抱怨。

  “我今早才去缴了电费。”

  “电力公司有派人来查看,并换了个新电表。”关敬说。

  “这么快?”恋文很高兴。“服务效率真不错。啊,我看到客厅了,你动作真神速,连厨房的隔间也完成了呢。你怎么做的?做得又好又漂亮又快。”

  “你的主卧室和工作室也完工了,只要放进家俱,你就随时可以住进来了。”

  恋文不敢相信。“呀,你是有神力还是怎么的?”

  “我先做好这两个部分,想你也许急著有个开始工作的地方,以及赶快住进属于自己的家。”

  这两项确实是她当务所需。

  “你想得太周到了,关敬。你该不是不眠不休的赶工赶出来的吧?”

  “只要你住得满意、舒适,工作起来得心应手,我辛苦一些是值得的。”

  “喂,你们这对爱情鸟,我的鸡皮疙瘩掉满地啦,一会儿你们负责给我捡起来。”

  恋文羞涩地笑笑,关敬则开心的咧着嘴。

  “要谈情说爱也选个空气品质好一点、气氛浪漫些的地方嘛。关敬,你未免太没有水准了。恋文,你也太不挑剔了。”

  “两人心心相印,天崩地裂也管不了,你不懂就少批评指教。”关敬说。

  “哟,倒是我不识趣了。”庄琪笑道。“好,你们一旁心心相印去吧,这些画算我的了。”

  恋文喜欢画,不过向来仅止于欣赏,并不懂作画的艺术,然而她这外行人也看得出这些画不是信手涂涂抹抹。

  “我们干嘛在这摸黑看呢?何不把它们拿到上面去?”她说。

  “对啊!”庄琪第一个附议。她瞄瞄关敬。“对不起啦,你大概本来想和恋文在这下面卿卿我我厮磨一番,不料杀出我这个程咬金,破坏了你的计划。”

  “去去去,”关敬笑骂她,“说得我如此低俗不堪,尽是你的歪念头作祟。”

  他们合作传递接拿,不一会儿,将十余幅画全部搬到了光线充足的客厅,一幅幅靠墙排放开来。

  “看看这笔触、线条,以及色彩的运用,多细腻,多精致。”庄琪赞叹不绝。“可惜都受了潮,染了霉,得找专家看能不能把霉渍去除。”

  “一幅遭毁损的名画都能在专业人员手中拼凑得完好如初,更何况只是一些霉渍?”关敬说。

  “得到外国才有这种专门处理受损艺术品的专业人员。问题是,这些画值不值得我们费些周章,更别提必定是所费不赀呢。”

  庄琪一语方毕,十几幅画砰砰砰砰地面朝下,全倒在地上了。

  三个人直立着,面面相觑。

  “哦,生气了,”隔了片刻,庄琪朝空中发话。“说说都不行啊?难道这些全是你画的?”

  “你跟谁说话?”关敬奇怪地问她。

  恋文怔愕中,倏地恍然大悟。也许这些真的是“他”画的!她扶起倒地的其中一幅画,在画布上寻找着。

  “画者的名字!”庄琪和关敬也蓦地醒悟,在恋文身后弯下身,盯着画布四个角找。

  “这幅没有。”恋文去看另一幅,也没有落款或签名。

  关敬和庄琪分别去看其余的画。

  “这人真怪了,作画怎么不留名也不留日期呢?”庄琪沮丧地喊。

  每一幅都没有。

  关敬想了想,拆开一幅画框。这些框非花梨木即紫檀木,二者皆是木材中的极品,用它们做框,显见作画者极珍爱这些作品,何以会弃置在阴暗潮湿的地下室?

  “有了。”他说。

  恋文和庄琪来到他旁边。

  他指着框内的丝衬。“一九一九,春。石彦。”

  石彦?恋文想,这名字好熟,似乎在哪听过?

  “一九一九!”庄琪喊。“哎呀,恋文,是古画哪!”

  关敬又去开另一幅框时,那扇彩色玻璃窗忽然自行砰地打开,又砰地关上。

  庄琪跑到窗边仰头看那彩绘裸男。“喂,你发哪门子脾气呀?”

  砰!窗子又开了,吓得庄琪倒退一步。

  “这幅是一九二○,秋。”关敬说。“我来把全部的框拆了,看最后一幅作品是什么时候。恋文,麻烦你把我们看过的框装回去好吗?”

  恋文不及回答,门窗一起砰砰啪啪开开关关地咆哮起来,他们方才要找画者名字扶起来的画,又全部倒回地上。

  关敬站了起来。“这是怎么回事?”他静静问。“庄琪,你刚刚和谁说话?”

  “你在这一个礼拜,有没有听过奇怪声音,及看见什么异象吗?”庄琪问。

  “关敬听不见他,也看不见他的。”恋文说。

  关敬轮流看着她们。“能不能请你们哪位解说一下,我们是到了第几度空间了?”

  这时门窗停止碰撞了。

  “石彦。”恋文喃喃。“石彦。”

  空中一声凄凉的叹息回应她。

  “我想起来了!”恋文喊。“你父亲,是你父亲告诉我这个名字的!”

  “恋文,你见过关敬的父亲?”庄琪脸色怪异。

  “什么时候?”关敬也一样。他扯住恋文的手臂。

  “昨晚呀,就是你在厨房的时候。”

  “不可能!”庄琪看她的表情,好像她是鬼。“关敬的爸爸死了好多年了呀!”

  “我也看见了‘他’,不是吗?”恋文指指玻璃窗顶。“而你们两个都看不见,但你知道‘他’是存在的,不是我的虚构或幻想。”

  “这个‘他’又是谁?”关敬问。

  “很可能就是画这些画的人。”恋文说。“我不确定。”

  “石彦?他在这屋里?”关敬四望。

  “我不知道他是否就是石彦,关敬。但你父亲认识这个石彦。”

  关敬也想起来了——“昨晚你是问过我,是否认识叫石彦的人。可是这人和我父亲有何关系?”

  “他昨晚向我提到这个名字,还没说完,你来叫我吃饭,他就走了。”

  “我要不是胆大过人,认识你们这两个朋友,不吓得香消玉殒,也早吓掉半条命了。”庄琪呻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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