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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的情敌是幽灵 page 11 作者:叶小岚

  恋文不可置信地看着他。一刹那间,她的脊背穿过阵阵寒颤。她突然醒悟数次无名鬼的表情、神态,为何总让她有种无可解释的熟悉感和似曾相识。

  “他”和关敬神似。

  或者,“他”此刻根本就附在关敬身上?

  “关……你……你是……是不是……”她舌头打了结似的,话都说不清。

  “我是不是爱上了你?”他用眼梢看她坐立不安的样子。“我如果说是,你不会开了车门跳出去吧?”

  “别开玩笑啦!”她几乎在呻吟。

  该怎么办?只不能直接明白的对着他问:无名鬼,是不是你附在他身上搞鬼?

  “感情的事怎能开玩笑?”关敬的声音十分温柔,方向盘上的手挪过一只轻轻握着她的手。

  他的手温热的,和他的声音一样温柔,反而是她的手冰冰凉凉,还有些僵硬颤抖。

  “恋文,你冷吗?把窗子关起来吧。”

  她呆呆看着他横在她身前摇起窗子的手。鬼是没有体温的,但当鬼附上人身时又如何呢?

  “关敬,你早些时候说你给鬼附了身,是开玩笑还是真的?”

  “怎么你还在想这个呀?”关敬摇摇头。“重要的话好不容易有个机会说出来,你当耳边风,不关紧要的玩笑却紧紧放在心上。好了,算了,我明白了。”

  她可顾不了他的沮丧,她还没弄明白呢。

  “玩笑吗?真的只是玩笑?”

  “是骗你的。哪有鬼魂附身这种事?你看太多鬼故事了,是不是?”

  恋文慢慢吐出一口气。“哦,憋死我了。”

  她不禁颇感难为情。世上相似的人那么多,他和“他”不过一些表情、说话语气雷同,她就如此穷紧张的反应过度。

  对了,“他”不是说过吗?“他”和关敬磁场抵触,有关敬在,“他”甚至现不了身,又如何附得上关敬的身呢?神经病!

  她心情顿时开朗起来,这才看到车子开进西贡,驶过市街,还在往前行。

  “你的餐厅开在这么偏僻的地方啊?”

  “到了。”

  哪里有什么餐厅?面前是一栋石砖造的平房建筑。他才熄了引擎,大门就开了,跨出门槛的是个十足老式穿扮的妇人,藏青布衣布裤,旧时大陆妇人手缝的那种布鞋,齐耳的短发斑灰,素净的脸庞漾着慈爱的笑容。

  恋文跟着关敬走到她面前。

  “这是我妈。妈,她是舒恋文。”关敬介绍。

  “伯母好。”恋文连忙礼貌地说。

  要命,这个人,不早说带她来他家,她总得换身衣服呀!旧T  恤和宽松的家居裤,布鞋一双,袜子也没穿,像话吗?

  关敬的母亲不说话,笑吟吟地拿手势请客人进屋。仿佛看出恋文的不自在,关敬俯身向她微笑。

  “放轻松,又不是来拜见婆婆。”他耳语。

  “也不能这副邋遢相,多没礼貌。”她小声向他抱怨。“都是你啦,卖关子卖到山海关去了。”

  关敬大笑。“我非常喜欢你独特的表达方式。”

  她则在此际猛地想起他在车上说过的一句话:我是不是爱上了你?我如果说是……

  关伯母这时端着个杯子回来客厅。

  “我来,妈。”关敬赶紧接过来,把冒着热气的茶奉给恋文。“这可是上好的乌龙茶,只泡给我们自家人喝的。”

  当着他妈妈,胡开这种玩笑。还是,他当真话中有话?

  “谢谢伯母。”恋文说。“不好意思,这么晚来打扰。”

  关伯母一语不发,一迳笑吟吟地盯着她看,很欢喜似的,瞧得恋文更加不自在,脸也羞红了。

  “你真的吃过啦?”关敬问她。

  她没有,只吃了几片饼干而已。忽然有些新构想,她便急着画下来,跟往常一样工作得忘了时间,觉得饿了,手边有什么便胡塞几口。

  “吃过了。”

  关敬的全时开放餐厅是家,厨子自然是他妈妈,她怎么好意思麻烦老人家?

  如此跟着跑来,已经够唐突的了。

  “骗人。”关敬说。“你陪关伯母坐一会儿,我马上就好。”

  他消失在走道。恋文面对坐到她对面的关伯母,不晓得说什么好。老人家一声不出,老望着她看,说真的,她开始感到怪怪的。

  这栋石砖平房恐怕已有相当历史了。

  恋文踏进这屋时,令她想起自己小时候和家人也住在同样的房子。

  恋文环顾四周时,发现一张摇椅。她家以前也有一张这类的摇椅,她常爬上去玩,当它是摇床。

  “关伯母,我家从前住的也是这种房子。”她说,找到个她自己感到亲切温馨的话题和老人家闲聊。

  其实关伯母看起来蛮年轻,头发虽灰白,发式干净利落,秀气的脸庞上没有多少皱纹,要是把头发染黑,就和关敬像姊弟。

  “后来为了方便家父上班,全家搬去新家。我实在舍不得旧居,搬家时我哭得好伤心。后来听说那房子拆了时,我还难过了好一阵子。”

  恋文一口气说了小时候的事。

  关伯母终于有微笑以外的反应了。她举起双手比划。

  手语!恋文怔住。上帝,她不懂这个啊。

  “我们在这住了四十多年了。”

  哦,关伯母还是可以发声的,只不过声音低沉粗哑,像个男人。

  “那么关敬是在这出生的了?”

  “是啊,生在院子里。”一阵呵呵笑。“他妈妈正在种花,种着种着,肚子疼,以为要上厕所,才要站起来,咚的一声,肚子里的娃儿出来了,掉在花盆里。抱起他时,一身的土,打出生就玩土玩泥巴玩到长大。”

  恋文跟着笑,笑着笑着,笑声猝地卡住。他妈妈?

  关伯母两手比个不停,嘴唇却并没有动。

  说话的不是关伯母。

  她也还是笑脸盎然,但像男人的笑声来自另一边。

  窗边靠墙的摇椅,恋文先前看见它时上面没有人,这时却坐了个头发银白的老人。

  恋文四下环顾,除了大门入口及关敬进去的走道,别无其他入口。老人……

  从哪冒出来的?

  恋文轻轻倒吸一口气。

  老人是关敬的父亲。他童年时便去世了的父亲。

  她望向关伯母,后者带着同样的笑容看着她。她很慢地转动她僵硬的脖子。

  老人还在。

  “吓着你啦,舒小组?”老人慈祥地歉然问。

  她没感到害怕,只是——“呃……有点意外,我大概八字比较轻。”后一句是她的喃喃自语。

  老人又一阵呵呵笑。“敬儿说得没错,你真是可爱。”

  恋文暗暗呻吟。想来她二十八岁以前都不太可爱。

  关敬去做什么了,怎么还不出来?

  “我知道你见过石彦,和他也蛮谈得来,所以我冒昧和你见面,请不要见怪。舒小姐。”

  “谁是石彦?”恋文茫然地问。

  “好了,”关敬拍着手喊着出来。“开饭了。”

  恋文望回摇椅。老人不见了。

  怪哉,奇哉,难道他们父子的磁场也相抵触不成?

  关伯母又对她做手语。

  “我妈说她吃过了,请你别客气,不要拘束,就当在自己家。”关敬解说道。

  叫他自己进去吃,她留在客厅再和老人谈续未完的话,还是和他一起走开,好喘一口气?

  恋文很快作好了决定。她站起来。

  “待会儿再和您聊,伯母。”

  关伯母高兴地挥挥手。

  恋文跟在关敬后面,经过一条暗暗的走道,朝后面走去。

  “你亲自下厨?”

  “下厨算什么?我还有许多深藏不露的优点呢。”

  “当然了,它们都被你经常显露的‘谦虚’掩盖住了。”

  关敬开怀地大笑。

  舒恋文,你八成有毛病,换了任何正常人,连连见鬼,不早吓得魂飞魄散了,你还像没事人似的说笑话。

  厨房圆桌上摆着两盘烩饭,都是素菜。芋头、青豆、番茄、面麸和芥菜。

  “很好吃。”她不是客套。

  “我担心你不习惯。”关敬说。“我母亲茹素,家里不做荤食,也不买荤食。”

  “你怎么办?你没吃素呀。”

  “我随缘。我对吃的向来不挑剔。”

  他一下子就把一大盘饭吃了三分之二,是真的饿了。恋文感到好不歉疚,不禁又纳闷:庄琪跑哪去了?怎么搞的?

  “你和关伯母聊得满开心嘛。”他状似十分愉快。

  “怎么叫自己妈妈关伯母?”

  “我有时是这么叫她呀,好玩嘛。”

  “她是……你母亲是……”恋文不晓得如何问才不失礼。

  “哑巴?”关敬却很自然。“我父亲去世后,她就忽然不说话了,也不知道她如何学的手语,也许是自己看书。我母亲平常看很多书的。”

  “她喜欢看一类书?”

  “都看。阅读是她的唯一嗜好和消遣。她提了好几次要我带你来,下午我回来时,她又催我,急得跟什么似的。她跟你说了什么?”

  不知怎地,恋文有个感觉,是关伯伯要她来。

  “你提过她常和你父亲说话。”

  关敬点点头,一下子已盘底朝天,眼睛转而看着恋文的。

  “不给你。”她抓着盘子,仿佛他会伸手来抢。“晓得自己胃大如牛,就该多煮些。”

  他笑。“真捧场。你吃吧,我饱了。边说边吃,凉了就不好吃!”

  她本来也没觉得饿的,而他看着她的吃相,笑得满意又满足。

  “你没和他说过话?”

  “谁?我父亲?当然有啊。”

  “真的!”她吁一口气。

  还好,她都快怀疑自己是不是突然变成阴阳眼了。

  “小时候我老跟前跟后叽叽呱呱不停,他有时给我吵得恨不得拿胶布贴我的嘴。”

  恋文放下汤匙,叹一口气。“谁管你小时候是不是长舌呀,我问的是他去世以后。”

  “有人这么问的吗?”他眉毛掀得老高。“跟死去的人说话,那叫自言自语,旁人看了要当你是疯子的。”

  “你母亲和他说话,她是疯子吗?”

  “那只有我看见,我不是旁人,是她儿子,我知道她没疯。你看她像疯子吗?”

  她若是疯子,恋文不晓得自己是什么了。

  “你‘看见’她和你父亲说话,你却没看见他?”

  关敬把他们吃完的盘子收去洗碗槽,恋文立刻过来帮忙。

  “我来洗,我太习惯白吃。何况这一餐本该我请你的,反倒要你煮给我吃,我已经很良心不安了。”

  “解释得这么累干嘛?我没要和你争啊。喏,这是洗碗布。”

  “你有没有看见他呀?”恋文追问。

  关敬走到厨房另一边,打开冰箱,拿出一罐可乐。回答前,先打开喝一口。

  “恋文,你相信这世上有鬼是不是?”

  “别教人毛骨悚然好不好?”

  呀,真可笑,一个见过两个鬼,还和他们说过话的人,竟说出这句话,但恋文真的浑身一阵发冷。

  他走回她旁边,两个盘子一下子就洗好了,他放下可乐罐,把盘子接过去放好。她不客气地拿起他喝过的可乐。

  “我看见我妈对着空气比手语。”他告诉她。“我父亲生前,他们感情很好,妈在厨房做菜,他拉张椅子坐在她附近;她打毛衣,他在旁边帮着绕毛线;她洗衣服,他也拿个矮板凳坐在洗衣盆边,帮忙扭干较厚、较大的衣服,两人总有说不完的话。”

  恋文听得如迷如醉。多羡煞人呀!

  “所以他去世后,她没了伴侣,我那时又小,跟个小鬼头能聊什么?天南地北四个字我是认得的,但我可不懂怎么去聊。我想她非常寂寞,又无人可倾谈,就干脆不说话了。”

  她心头一阵阵酸楚。

  “我发现她常对着空气比手势时,问她做什么。她告诉我,她在和父亲说话。她能找到个排解对父亲思念的方式,我觉得也蛮好。”

  “好?你从来没担心过她长此以往会变得异常?”

  “她一切如常,没什么好担心的,而且她又没四处张扬,对人说她和死去的老伴时常见面闲谈。”关敬又开一罐可乐。“有时她担心我,她会对我说:‘你爸爸希望你如何如何。’我想她是觉得父亲较具权威性,抬出他来,我比较不会那么固执己意,多少会听听忠告和意见。”

  直到数周前,她一而再、再而三地转达父亲的话,叫他去看一栋房子,还把地址写得清清楚楚。那时关敬嘴上唯唯喏喏,却开始担心她是不是有点走火入魔了。

  然后他给叨念得没法子,只好按地找去。不料真有那栋房子,而且才刚脱售,新屋主就是恋文。

  恋文呢,这厢倒颇感沮丧、无措。他看不见他父亲的亡魂,她倒看见了,这教她如何对他说才好?

  “你认识一个叫石彦的人吗?”

  关敬想了想。“不认识,听都没听过。干嘛?你要打听这个人?”

  “不是我要打听,是……哎,算了,你不认识,跟你说也没用。”

  “我人面广,说不定可以请人帮忙。这个石彦,就是你一路想着的那个男人是吧?你要打听他什么?家世?背景?为人?还是银行存款有多少?”

  恋文岂会听不出他的讽刺和那股酸溜溜?

  “这要是个我在交往的人,而且考虑为对象,连他的为人我都不清楚,还得托人打听,我是什么?白痴兼低能吗?”

  “白痴和低能有何不同?”

  她送了他一个白眼。“你说呢?”

  他嘻嘻笑。“和你说话像对口相声,很有意思。”

  “哼,对口啊,你找庄琪更富趣味,她的口才一流,我还没见到谁赢过她。”

  “你能不能告诉我,你干嘛老想把我和她拉在一起?”

  她转身找垃圾桶丢空罐。“我自己的终身都还没着落呢,扮哪门子红娘?你太抬举我了。”

  “没有就好。”他拿过她手上的罐子,和他的一起丢进就在她后面水槽底下的垃圾桶。

  “庄琪是个好女孩,条件优越,人长得漂亮,又有才华,但在我眼里,她始终是个野性难收的小妹妹。”

  “好像你认识了她一辈子似的。”

  恋文的心放下一半,悬起的一半是为庄琪难过。她若知道关敬把她当妹妹看,该有多失望、多伤心?

  “有些人认识了一辈子,还是对面不相识。有些人只看一眼,”他执起她的手,深深凝视她。“便知道那人是要一生一世都相守的。”

  他眼中的柔情如此醉人,她只看着,便觉宛如喝下了一加仑最烈的高粱。

  “关敬,我也喜欢你,”她这样不算背叛朋友吧?“可是目前我有诸事待举。我在‘雅仕’的工作结束了,现在是个失业人。我的公司要如何开始?如何起步?我完全没有半点头绪,心里烦乱得很。”

  “事业未竟,不谈恋爱,不结婚,这是大男人的论调嘛。”他抗议。“你想效尤那些充满野心的女强人吗?”

  “我不会梦想变陈方安生,如果这是你的意思。”她做个鬼脸。

  他们一起笑起来。

  然后,认真的,恋文又说:“我的心其实很小,所以没法一心二用或数用,我一次只能专注于一件事,若我要谈恋爱,我就一头栽进去,专心的、认认真真的谈出个结果,好坏都不要紧,要紧的是我知道我尽了全心全意。而现在我要专心做的是弄好我的公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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