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傻大姐与大富豪 page 12 作者:叶小岚

  她喝口老编的茶,喘口气。

  老编对她摇头。“请用,别客气。”

  “谢了。”她乾脆再一口喝乾它。“这茶冷了,涩涩的。”

  “哟,怠慢了。下次你有高论要发表,先通知一声,我备好一大壶热茶敬奉。”

  孟廷咧嘴笑。“总之,观其变再动,不迟嘛。”

  “那你改行去当政治家,别干记者。”

  “记者不过讨人嫌,政客惹人憎。”

  “嫁人吧,还得嫁个大富翁,整天逛街购物,喝下午茶,看看时事杂志,看到无聊无趣的,冷笑几声,惬意得很。”

  “我还是写些文章冷笑贵人们多么惬意算了。”孟廷悻悻说。

  “这才对嘛。不过也用不著太愤世嫉富。有人娶了富家千金,你说不定会嫁入豪门,比那个富上千百倍。”

  “咦,大家都知道?”

  “嗟,我们是干什么的!”

  “真的,我顶痛恨记者,专门惹是生非。”

  老编哈哈大笑。

  “很好,恨会产生无比的力量。祝你这次马到成功。”

  “你得先给我一匹马才行。”

  “孟廷,我就是欣赏你的机智和反应灵敏。”

  “加薪哪。光是说欣赏我,当心给隔墙耳听去了,以为你和我有暧昧。传播的杀伤力,你比我清楚啊。”

  “去、去、去,干活去!”

  孟廷要是晓得她和凌志威那晚离开酒会的同时,少安随後抵达,而且这金少安,正是“金氏”未来的传人,才要跌足呢。

  ◎◎◎

  少安第一次在这样的社交酬酢露面,自然马上被人注意到这张英姿焕发的新面孔。

  他持的是由爷爷书桌上拿来的邀请帖入场,被要求在签名簿上签名时,他把“金少安”三字写得看上去活像一条直线,教人辨识不出他的字。

  有人向他请教大名,他总有法子转移对方注意力,或马上假装看到熟人,道个歉,随即走开。

  二十分钟後,他明白了爷爷何以对这次的谣言表示关注。

  没人谈论“金氏”。

  而“金氏”的一动一静,通常是商界的热门话题。

  显然没人晓得真正发生了何事。酒会中与席者,全都是商场老将。交头接耳,猜测怀疑的说些没有结论的话题,是小辈或初出茅庐者才会做的事。

  这些人,说得少,做得多,是他们成功的秘诀。

  “金氏”要不是将有大变化,便是有些尚不足虑的小风吹草动。大夥静观其变。

  未待酒会散,少安即离开回家。

  爷爷的书房亮著灯。

  “玩得尽兴吗?”

  “你问哪一场?”

  金永铨笑呵呵的揉揉下巴。“你这一点比我儿子强,你不对我说虚话。”

  “我爸爸根本不大爱说话。”

  “是我太严厉了些。”

  少安给爷爷和自己倒杯水。

  “唔,我有这个印象,爸挺怕你。”

  “我怕他不成材,管教过了头。”

  “他深受其害,得到教训,所以对他儿子来个三不管?”

  金永铨沉吟。

  “他不是不管,他对你采开放教育,由你随心所欲,做你想做的事,算是弥补他自己的缺憾。”

  “我当年填升学志愿时,他把我叫去,问我:‘你准备读哪一科?’”

  “你回答医科。”

  “吔。他又问:‘为什么?’我後来回想,觉得他的口气有点不以为然。”

  “说真的,你何以选择念医学院?”

  少安咧咧嘴。“我告诉爸爸,我觉得‘长青’很烂,我将来要开个比‘长青’像样的医院。”

  那时金永铨还是“长青”院长。

  他眯起眼睛。“嗄?‘长青’很烂?”

  “爷爷,我年轻气盛嘛。”

  “那你後来为何留任‘长青’?”

  “赌一口气。爸说的,有本事,你去把‘长青’弄得更烂。”

  金永铨扬扬灰白的眉。“他几时说话的口气竟和我如出一辙了?”

  “他是你儿子呀。有其父必有其子。”

  “他却不肯待在‘长青’,跑去做生意。”

  “他要看我如何整烂‘长青’,又怕我把你的家业败得太糟,先一步另谋他途,赚足够的钱,以备无患。”

  金永铨沉默了半晌。

  “我要将‘长青’交给他,把注意力全部集中在药厂和化学工厂上。”缓缓地,他告诉少安。“你还记得那次化工厂的爆炸事件吗?”

  “当时我在美国,听到些新闻,详情不大了解。”少安有些惭愧。

  “死了好些人,还有好些人重伤,以致终生伤残。你奶奶过世後,我心情沉郁,逗留欧洲散心,不问世事。等我知道消息回来,你爸爸已将所有事情处理妥当。”

  “不久,我修完硕士,他却在我返家前一天,和妈妈赴瑞士开会兼旅游。”

  “从此乐不思蜀。”

  少安十分意外。“我一直不晓得你和爸爸之间有心结。”

  “这叫代沟。等我年纪大到知道我们父子有代沟这东西存在时,它变成大西洋了。我呢,又太老了。人越老,胆子越小,飞机都不敢搭了。”

  金永铨慢慢站起来。

  “对了,你还没告诉我,你今晚玩得开不开心?”

  “我挺纳闷,没人关心‘金氏’。我还以为‘金氏’颇受人爱戴的。”

  “你爸爸不知又在弄什么玄虚。你的约会呢?”

  “後会还有期。”

  老人微笑。“这次可以维持多久?一个星期?”

  “‘金氏’要是声望、地位不坠,我也许差堪可以配得上她。”

  老人挑高眉。“喔?她是谁家闺女?”

  “这么说吧,她有一部比我身高还长的加长型大轿车。她还有个私人专任司机。”

  “啧啧,派头不小。”

  “她一进餐厅,一干服务生对她前倨後恭,奉侍女皇似的。”

  “你想娶她?”

  “我看她,像看一面镜子,倒影是我自己。不不,也不完全是。我指的是,我一直以来不屑做为‘金氏’接班人,我甚至厌烦别人把我看成金某某的孙子,或金某某的儿子。不过……”

  “不必解释,少安。谈你的感想就好。”

  “唔,我是说,我自认经济独立,自立更生,可是当别人对我前呼後拥,而我洋洋自得时,我正是我一直不承认我是的那个人。”

  “我年纪大了,你说白话好吗?”

  “我否定我的身分,但我一直在享有我的身分,爷爷。当我认识孟廷时,我又自认我在做真正的我,结果却是给自己蒙上另一个虚假的面具。”

  “你念的究竟是医学还是哲学?”

  “总归一句话,爷爷,我没告诉孟廷我是‘金氏’的金少安。我很高兴她接受了那个平凡无奇的金少安。现在我发觉“金氏”的金少安才能在身分、地位上和她匹配,我不晓得如何回复我本来的面目。”

  “而且是你原先所憎恶的本来面目。”

  “正是。”

  “是什么使你觉得‘金氏’的金少安,就不是个平凡无奇的人?”

  反问了这一句,他爷爷走出了书房。

  “大西洋、太平洋,全在金家。”他老人家咕咕哝哝道。

  少安跌坐下来。

  他发觉他好像又给自己搞得更迷糊了。

  ◎◎◎

  “提供你一个消息。”凌志威挨到孟廷桌旁,靠向她,压低声音。

  “现在只有和‘金氏’有关的消息,能使我暂时清醒。”孟廷恹恹地倒在椅子里。“跑了一天,什么也没打听到。那些多嘴多舌的人,统统在一夜之间改邪归正了似的。”

  “昨晚……”

  “说到昨晚,怎么我竟不知我是‘塞纳河畔’的VIP?它几时开张的我都不曾听说。”

  “简单嘛,雁子打电话订位时,特别强调你是某大财团中某某人物,他们自然不敢怠慢。”

  “交个演舞台剧女主角的朋友,就有这种後遗症。她干嘛不乾脆说我是慈禧的末代子孙?说不定一群人伏跪在地,喳来喳去,我好尊贵得更过瘾些。”

  “为何不高兴?金少安没打电话给你?分开还不到一天,便这般相思啦?”

  孟廷白他一眼。“反正下次再和少安约见,绝不告诉你们。搞不好下回雁子给我找个八人大轿来,你是领队轿头。”

  “我还去当乩童呢。喂,免费消息奉送,你到底要不要听啊?还‘金氏’哩!我看你除了金少安,对什么都提不起劲。”

  “好嘛,好嘛,耳朵在这,说吧。”

  “昨晚我们走後,“金氏”有人去了酒会。”

  孟廷从椅子上弹起来。“谁?谁?谁?”

  “没那么多,只有一个啦。”

  “谁嘛!”

  “孟廷!”总编在他办公室门口吼:“在不在?”

  “明明看见我在。”她嘀咕,然後大声回道:“来了!”忽然横凌志威一眼。“也许你该去告诉他我是某某重要人物。”

  “我先叫雁子借套扮珍妃的戏服给你穿上。”

  “使劲的幸灾乐祸吧,我给逼得跳井,你有失从旁照顾之职,看雁子饶不饶你。”

  孟廷走到门口,看见上司背著手在里面踢正步,立在门边不敢吭声。

  上司转身,一眼瞥见她,又吼:“站在那干嘛?阅兵啊!”

  她噗哧笑出来。

  “还笑!”

  “对不起,一时来不及忍住嘛。”

  “进来,把门关上。”

  “这个……独处一室,瓜田李下……”

  “你脑袋要开花了,还种瓜呢!”

  外面一团哄笑。

  孟廷叹口气,“我说嘛,隔墙有耳。”

  总编跳起来,一把拽她入内,伸头朝门外吼:“不许笑!没大人啦!”而後咕哝喃喃,“都给我宠坏了。”

  ◎◎◎

  十分钟後,孟廷驾车直奔“长青”医院。

  怪不得老编生气。

  “长青”这么个明显又明白的目标,她居然没有想到。

  话说回来,不算她的过失嘛。

  金永铨早已退休,金超群人根本不在国内,“长青”长久以来实质上,等於是外人在营运,老早没有人把它和“金氏”联想在一块了。

  “院长?哪个院长?”

  服务台後面的小姐的表情,彷佛孟廷间了个稀奇的问题。

  嘿,她问得才稀奇哩。

  “你们有几个院长?”

  “金院长,代理院长,代理代理院长。”

  真复杂。

  “他们……”

  “都不在。”

  妙吧?

  孟廷又问:“那么请问现在谁代理代理代理院长?”

  小姐眼睛一瞪。“哪来那么多代理?”

  孟廷叹口气。

  大家都说她钝头儍脑,看,强中更有强中手。

  她拿出记者证。“我是‘群力’杂志社记者,来拜访贵院院长,金超群先生。”

  “跟你说过,他……”

  “不在。我知道。他不在很久了。他……”

  “你这人怎么这样说话?金先生还活著呢,他是出国了。”

  “我有说他死了吗?”

  “你和他有约吗?”

  “谁?”

  好,两个人都迷糊了。

  “记者小姐,你到底要找谁?”

  问完,小姐转头去服务另一个人去了。

  孟廷等了半天,另一个人还没问完。她耸耸肩,迳自朝走廊另一头走去。

  隔壁走廊,少安刚看完特约门诊出来,正想回办公室打电话给孟廷,不料立刻被盯上。

  “少安,我的耐性快用完了。”

  “哗,这么久?我以为你上次就用完了。”

  芳华气呼呼地跟著他。

  “你太过分了吧?你把我当什么了?”

  “朋友、同事。同事、朋友。你喜欢如何排列?”

  “你非要看我气得七窍生烟才高兴?”

  少安停步,看著她头顶。

  她回头看她後面,抬头看天花板。

  “你看什么?”

  “你头上没冒烟嘛。”

  “死相。”

  芳华戳他胸口一下。

  “哎,不要动手动脚嘛,人言可畏。”

  “笑死人,你也知道人言可畏?”

  “年纪越大,胆子越小。”

  爷爷这句话真不错。

  “我问你,金少安,你是不是有了别人了?”

  “是。”

  他承认得这么乾脆直接,她怔住了。

  芳华拽住他,不让他往前走。

  “她是谁?田铃?我什么地方不如她?”

  “奇怪,田铃也问我相同问题,口气和你一模一样。你们俩如此心意相通,有没有考虑做个好朋友?”

  “你……你……”

  少安眼珠子朝上扬一扬。

  “还是没冒烟,好,你很健康。”

  “去你的,金少安。”

  “谢谢。别再拦著我啊。”

  他走了一步,又被她挡住。

  “不是田铃,那是谁?”

  “唉,圈外人啦。”

  芳华眨眨眼。“原来是这么回事,你真的担心人言可畏呢。早说嘛,我辞职,到别家医院去好了。”

  “别,别,千万不要。”

  “我就知道你是在乎我的。”

  “当然在乎,你是好护士,‘长青’需要你这样的优秀护理人员。别家医院有‘长青’这么好的员工福利制度吗?你说出来,‘长青’马上改进。”

  芳华跺脚。“别家医院有比你好的男人。”

  “哦。”少安想了想。“那,我就不便留你了。祝你遇个如意好郎君。”

  她盯著他。“少安,你是真的爱上别人了,是不是?”

  “我回答过了嘛。是。但是我可不是从你这儿移情别恋。”

  “你……”她红著眼眶。

  少安两手轻轻放在她肩上。“芳华,你很好,是我没这个福气……”

  “你有啊,我给你这个福气。”

  他笑。“我真心的喜欢你,芳华,否则以前我不会约你出去。我们吃过几次饭,看过几次电影,谈得很愉快。我很抱歉你觉得遭我始乱终弃,不幸的是,你不是唯一有这种感觉的人。”

  “你还好意思说!你很光荣是吗?”

  “我很惭愧。我承认,我曾经是个满口甜言蜜语、胡言乱语骗女人芳心的混蛋,我大概这辈子没法立地成佛了,作恶多端嘛。不过我遇上了我心中所爱,我只要求上帝给我个机会,让我立地做个忠实的男人。”

  “你过去如何,我不计较。我愿意给你改过自新的机会。”

  “谢谢你,芳华,谢谢你愿意做我的朋友。”

  “可是……”

  “如果妳祝福我,我会更感激。”

  她忿忿喷著怒火。“我祝你下地狱。”

  用力踩他一脚,她蹬蹬转身走了。

  少安龇著牙,抬著痛脚跳了几下,摇头叹息。

  这次没走几步,他自己煞住。

  “哦,老天!她怎么来了?”

  他刚要欢欣地朝孟廷迎过去,忽然记起他穿著绣了他名字的医生白外衣,急忙飞快转身,疾疾走开,听到孟廷叫喊也不敢回头。

  “喂,喂,前面这位医生,请问一下……”

  第九章

  少安和康任君迎面撞上。

  “匆匆忙忙的,上哪去?”任君抓住他。“急诊室在找你呢。”

  “哦,好,我知道了。我就是要去急诊室。”

  “急诊室在另外一头啊。”

  “我从这边绕过去,多走段路,运动运动。”

  “运……”任君明白了,笑起来。“後有追兵是吧?”

  “若有个穿蓝色套装的女人向你问起我,千万别说我在急诊室。”

  “行。我要说你在哪儿呢?”

  “随便。说我打扫病房去了。”

  “打扫病房?”任君纳闷的喃喃。

  少安走了不一会儿,任君果然见到一个身穿蓝色套装的女人。

  他眼睛一亮。

  金少安这小子,真是艳福不浅,交往的女人,一个美过一个。

  他却逃避瘟疫似的,是何道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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