首页 > 作家列表 > 叶小岚 > 缱绻三个世纪 >
繁體中文 上一页  缱绻三个世纪目录  下一页


缱绻三个世纪 page 7 作者:叶小岚

  “对不起,恩慈,我锁上了。”

  昨晚他们要就寝时,发觉他们要睡同一张床,她惊慌地要睡到地毯上,以初于是去睡客房。为了怕她夜里或在他起床前溜走,他将房门由外面锁住。

  她叹一口气。“你不必如此。我要走,会跟你说一声的。”

  他脸色阴暗下来。

  “还有,你的水也不听使唤。”

  她带他到浴室的淋浴间,对着莲蓬头下了几声指令,向他证明。

  以初大笑。“你得转开水龙头呀,莲蓬头哪里会听你的指示?”他转给她看,水哗哗如注。“喏,有水嘛。”

  “我的会听指示。”

  她的咕哝在他胃里打了个小小的结。以初忽略它,对她柔柔地一笑。

  “你洗了澡,下来吃早餐。”

  “我不饿。以初,我要回去金瓜石,我昨天降落的地方。

  我要试试能否有法子和伟志联络。”

  他再度把她拥入怀中,深情地吻她的额和脸颊。“我做了你最爱吃的法国吐司加麦片。赶快下来。”

  不给她说话的机会,他走了。

  他打定主意认定她是凌恩慈了,章筠摇摇头。不行,昨晚他把她锁在房间里,现在他把她说的话听若未闻,接下来他会要将她拘禁在这栋大房子里了。

  章筠改变主意,不淋浴了。她要争取时间。她不晓得如何去金瓜石,不过先离开这再说。

  她找不到她自己的衣服,只好仍穿回昨晚换上恩慈的睡衣前穿的她那套衣服,在另一个橱柜里两排鞋子中选了一双墨绿色的棉鞋,正好合脚。

  她轻轻下楼,祈祷着以初不要忽然由厨房出来。半蹑足半跑地到前门这段路,简直比她在伟志实验室的经历还要惊心动魄。

  她伸手握住门把像以初那样开门。当门应手而开,她欢喜得跟什么似的。真想不到,自己动手开门会是这么一件趣事。

  她奔过庭园,成功地又打开了大门。顺着蜿蜒的车道,她一路跑下去。

  一辆比以初的保时捷庞大的车子驶上了车道,靠近章筠时停住。

  “你上哪去,恩慈?”探头出车窗的竟是以初的母亲。

  糟了,章筠想,然后她决定试试她的运气,以初的母亲似乎是个很通情达理的人。

  “我想去金瓜石。”她实话实说。

  “怎么你一个人?又没车子,搭车去多不方便。以初呢?”

  “他……在忙。”

  “这样啊?上车吧,我送你去。”

  章筠喜出望外,松了一口气,于婷由里面伸手为她打开驾驶座旁的客座车门。

  “谢谢。”章筠高兴的上车。

  “把门关上,恩慈。”见她任车门开着,于婷说。

  “哦。关门。”章筠转头对车门说。

  于婷看迷糊了。“你叫谁关门?”

  章筠失笑,拍一下前额,“对不起,我忘了你们这儿不是一样的。”她伸手关上车门。

  将车掉个头,于婷驶下车道,到路口右转,上山而去。

  “你想回去看你妈妈是吗?昨天没回去?”

  章筠讶异地张大了眼睛。“妈妈?我母亲已经……”她住了口,恍悟于婷问的是恩慈的母亲。

  她沮丧地靠向椅背,昨晚费了半天唇舌,结果是毫无结果。不过至少她晓得以初的固执基因来自何处了。

  “她已经知道你回来了吗?”于婷振备的说,镜片上闪着眸中的光芒。“她怎么说?她见到你……如何反应?”

  章筠不禁哑口无言。她现在了解不论如何说明、解释都没有用。她忖度着什么才是对付顽固不通最好的方法。她赞成那句“以不变应万变”的古老格言,那么,或许她也可以以“万变”应这些人顽固的“不变”吧?

  “她很冷静。”章筠形容着她的护士母亲。不过她不偏不倚地凑巧说的也符合恩慈母亲的性情。“我母亲是那种屋子倒塌了,她也还是不慌不忙由门出来的温和个性。但是她的冷静工夫是一流的。”

  “嗯,亲家母给我的印象始终没变。发生了那么多事,她瘦瘦弱弱的,居然一点没事的挺过来了。”

  “要发生在我们家啊,早就世界大乱了!”

  突然从后座冒出来的声音,把章筠和于婷吓了一跳。

  于婷赶忙抓紧扭了一下的方向盘。“以欣!你这个疯丫头,你几时躲到我车上的?”

  “哈哈,天机不可泄漏。嗨。”她的头伸到驾驶座和客座中间,看着章筠。“我该怎么叫你啊?”

  “当然还是叫大嫂,没规没矩的。”于婷责道。

  纠正没用,说明亦无效,章筠说,“随便。”她打量以欣的花衬衫和米色吊带裤。“你很漂亮。”

  “谢谢。”以欣也在打量她。“现在我肯定你不是鬼了。”

  “以欣!她母亲扭头瞪她一眼。

  “是真的嘛。鬼哪有大白天出来的?”以欣辩道,“她还面色红润呢,一点也没阴森森的鬼相。”

  “以欣!”

  章筠并不在意。“我本来就不是鬼。”

  “以欣,你下次再这么偷偷摸摸,我要处罚你啊。”

  “我敢说这车上偷偷摸摸的不止我一个。你是偷溜了来的,我大哥不知道吧?”

  章筠有点困窘的清清喉咙。“我若告诉他,他一定不会同意。”

  “以初在家?他没去上班?”于婷很诧异。

  “我出来的时候,他在做早餐。”

  “恩慈,你会把他急死了。”于婷拿起车上的行动电话,很快就拨通了。“以初,你正在着急吧?别担心,恩慈在我车上……我要去你家时碰到她,她说要回金瓜石……啊?”她看章筠一眼。

  章筠不自在地把目光转向车外。

  “……好,好,别急,以初,我们这就回去。”

  “回去?妈,别扫兴嘛。”

  以欣的央求令章筠满怀希望地转过头望向于婷。

  “你大哥急得要命。恩慈,下次别不吭声出门。你以前不会这样嘛。你该知道以初会多么担心。”

  章筠张开口,不确定要如何称呼以初的母亲。“……请你们了解,我必须回去。”

  “要回去看你妈也不急在一时,可以叫以初开车陪你呀。”

  “我想她说的是要回去二三OO年,妈。”

  于婷又瞪以欣一眼,但章筠立刻点头。

  “我不是凌恩慈,请你相信我。”

  “你不能这样离开以初,恩慈。我是还有另一个儿子,你可就这么一个好丈夫啊。”

  “他不是我的丈夫。我不是恩慈。”

  “你在那边结过婚吗?”以欣问。

  “没有。”

  于婷吐一口气。“乖,恩慈,你一向很听话的呀。以初这么爱你,你们那么地相爱,你忍心他为你再死一次吗?”

  “我……”

  “你既然舍不下他,回来了,就多待一阵子,再……陪陪他,恩慈。”于婷忽然哽咽了。“这段日子,自你走后,他活着等于没活着。我昨晚才知道,在他心里你不但没死,你随时有可能回来。要不是这点信念和希望支持着他,他恐怕早跟着你走了。”

  她在一处空地掉转车头时,章筠不解地想着,她究竟把她当作活着回到以初身边的凌恩慈,还是凌恩慈的魂兮归来?她两者都不是啊。

  “我不能留下,我的病人需要我,我的工作……”

  “病人?”以欣的兴趣又挑了上来。“什么病人?”

  “我是医生。事实上今天就有个病人要开刀,下午我还要出席一个很重要的医学会议。”

  “听起来,你那边的生活和我们这边差不多嘛,我爸也一天到晚有开不完的重要会议。”

  “以欣,你闭上嘴巴行吗?”

  “慢着,我想起来了,妈,你记不记得,恩慈多怕去医院?她那么大了,打针还吓得脸色发白,有一次上吐下泻,护士给她打点滴,她被那支大针管吓昏了。”

  章筠真高兴她总算有了个支持者。

  于婷却不为所动。“她受伤后在医院躺了那么久,都习惯了。”

  “真好笑,在医院躺一躺就可以变成医生,那我也去……”母亲一记严厉的眼光令以欣住了口。

  回到那栋美丽的巨宅,以初焦虑地等在大门口。车才停下,他便赶过来开车门。章筠还未站稳,已被拥进他的双臂。

  他的身体颤抖得那么历害,她再度为发自他周身及内里浓得化不开的觉悟紧紧裹住。她的心融化了。轻叹一声,她回拥住他。

  “恩慈……恩慈……”他捧住她的脸,“答应我,恩慈,再不要不告而别了。你要去哪都可以告诉我,我会和你一起去,好不好?”

  她能说什么呢?她点点头。

  笑容在他英俊的脸上漾开,舞动在他眼中的光彩令她心旌一阵荡漾。她什么也没真的允诺,他却那么快乐。章筠越发坚定了务必尽早离开的意志,待得越久,她怕她将无法令自己自这个男人身边走开。

  ※   ※   ※   ※

  轻轻带上门,以初强迫自己由主卧室门口走开。她睡得很熟,像个无邪的天使,像恩慈睡着的样子。

  她怎能不是恩慈呢?

  进入他暂时和妻子分床而栖身的客房,以初由衣橱上层拿下一个上了锁的红木小木盒,这是他和恩慈去合里岛时买的。他打开它,拿起他早上把她的衣裤放进洗衣机前,从她衬衫口袋和裤子口袋找出来,一张磁片小卡片,像是出入某处用来开门的磁片,一张充满细小磁孔的另一种似乎属于高科技的磁片。上面右下角刻着使作期限:二三一O年十二月。

  这两张磁片证明了她来自二三OO年的说法,不是幻想或谎言。

  他母亲送恩慈回来后,没有进屋,带着不情愿的以欣回去了。他没有问或提起恩慈要回金瓜石的事,他晓得她为何要去,他不愿面对她要离开他的坚决意念。稍后她问及她衣物口袋里的东西,他谎说他没有看见。

  “哦。大概时光机启动时振动得太历害,掉出来了。”她如此咕哝,没有再追问。

  或许只要他继续藏着这两张磁片,她便无法回去。不管她是不是恩慈,他绝不让她离开他,对他来说,无论她的言行和恩慈多么不谋合,她是他的恩慈。

  ※   ※  ※  ※

  铃声响了好久,章筠不晓得她该怎么做。

  她再三向以初保证他回来时她还会在这,他仍然不放心,去上班前把他母亲叫了来。

  这时于婷由厨房跑进起居室。

  “恩慈,你怎么不接电话?”

  “电话?怎么接?”她瞪着毫无影像的电视萤幕。“那边没有人,也没有声音啊。”于婷拿起听筒。“喂?以初啊,我就知道一定是你。在,在,她在这,恩慈。”

  章筠接过来,奇怪地看着话筒,照于婷的方式把它贴在耳边,探试地开口,“喂?”

  “恩慈,你在做什么?”以初柔声问;

  “没做什么。”她挪开一下听筒,看看传出声音的地方,耸耸肩。

  “我再过几个小时就回家了。你若有什么需要,跟妈说,知道吗?”

  他的口气好像她是个低能儿。而她还真有这种感觉。把听筒交回给于婷,她观察着她如何把它放回去。

  “如果它再响,”她十分确定以初会再打来。“我只要拿起来,像刚才那样听及和对方说话就可以了?”她虚心求教。

  于婷的感觉也像教导个白痴,耐心而柔和。“对,恩慈,你只要拿起听筒就可以了。我煮了些绿豆汤,你要不要吃一碗?”

  “什么是绿豆汤?”

  “我给你盛一碗好了。”

  她没说,不过章筠猜这又是另一样恩慈喜欢的东西。

  “哦,不要,谢谢,我不饿。这个,”她指指电视,“要怎么让它启动?”

  于婷拿起遥控器,教她如何使用。章筠立刻迷上了这项麻烦、复杂但十分有趣的新发现。

  “你那儿,”于婷清清喉咙,注视她孩子般雀跃的盯着电视萤幕,不停按遥控器上的按钮转换频道,“嗯,没有电视吗?”

  “哦,有,比这个大得多。我要它启动,或换频道,只要给它指令就行了。不过这个很好玩。”她摇晃一下遥控器。

  “对电视下指令是吗?满有意思。你……看电视,我去盛绿豆汤。”

  于婷逃进厨房。恩慈的情况比以初以为的严重哪!她不仅仅失去记忆,她疯了。

  电视上没什么可看的,章筠放下遥控器,对电视说“关闭。”

  画面持续着。

  啊,忘了。在这,她的指令是不管用的。她重新拿起遥控器。关掉了电视,章筠百无聊赖地走过客厅,晃进另一个大房间。

  她望着那些有种奇异的熟悉感的家具,眼光落在角落靠近一排落地长窗的平面钢琴。她走向它,手指拂过它黑得发亮的表面,内心里突然涌起难以言喻的情感波潮。

  “你要弹吗,恩慈?”于婷无比柔和地问。

  章筠诧异地望向门边慈爱地凝视她的女人。“弹?这是什么?”

  “钢琴。”

  “钢琴。”她再次抚摩它光亮的表面,迟疑地,她轻轻问,“恩慈会弹吗?”

  “你本来不会,我教会你以后,以初就给你买了这架钢琴。你后来弹得很好了。”

  “你会?”

  于婷微笑。“我以前是音乐老师。”

  “我不会。”章筠离开钢琴,惊异地感觉到一股拉扯着的力量,仿佛那架钢琴要她回去弹它。她加快脚步到于婷面前,看着她手里的碗。“这就是绿豆汤?”

  “是啊。尝尝看会不会太甜。”

  章筠端过来,尝了一口,里面淡绿色的小颗粒非常柔软,入口即化。“嗯,很好吃。”

  于婷笑开来。“你最爱吃我煮的绿豆汤,恩慈。”

  她的语气不尽然是告诉她,毋宁更像在说:看吧,看你这下如何再否认你不是恩慈。

  和以初的母亲相处,仍然很愉快。章筠觉得仿佛再度和她已过世的妈妈在一起。她母亲也很疼她,充满耐心,从不发怒或提高声音,即使她小时候老爱问些稀奇古怪的问题,她母亲总有方法给她令她满足和满意的答案。

  午餐时,以欣来了,把热力和活力洋洋洒满整间屋子。

  于婷盯着不让她向章筠提出任何关于二三OO年的问题。

  但以欣可不是像妈妈,单纯是来陪恩慈的,她用了个于婷无法否决的藉口,把章筠带出去逛街。

  “我告诉妈,带你出来,到你曾经熟悉的地方和环境走走,说不定有助于帮你恢复记忆。”

  章筠的目光由琳琅满目的商店转向她,好奇又纳闷。

  “你母亲以为我失去记忆?”

  “除了二哥和我,他们都这么想。”

  一对年轻男女迎面和章筠擦肩而过。她回头注视那女孩身上层层叠叠、长短不一的穿着,和那条好几块补钉,仍有几处破洞的宽大裤子,鞋跟奇厚的鞋子。

  “这个人很空吧?她是不是把她所有的衣服都穿在身上了。”

  以欣大笑。“那是流行。”

  “流行?你怎么没这么穿?”

  “开什么玩笑?我妈会把我锁在房间,不让我出来。你那边流行什么?”

  “我不懂你的意思。”

  “哎,就是什么东西最时髦嘛。二三OO年的女人都喜欢如何打扮?”
 
 
 
言情小说作家列表: A B C D E F G H I J K L M N O P Q R S T U V W X Y Z 言情小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