淳于曜身边是她的位置,陪著他一起接受镁光灯闪烁的应该是她!被他搅著面对媒体的应该是她!甜蜜笑容也该属於她!她才是他明媒正娶的新婚妻子啊!
她无法忍受继续待在电视机前,即使早就不知换了几则新闻,但花容的眼前始终是那一幕——她的丈夫身边站著别的女人,而他们看来就像金童玉女,郎才女貌的新婚佳偶!
她一把摔掉了遥控器,著火般的冲上楼梯,在踏上最後一级时,脚步踏差,跌了一跤。
好痛……
她跌坐在地上,这一次,没有人为她接个正著,没有人自愿当肉垫,保护她让她毫发无伤,没有温暖的怀抱,有力的臂膀……
悲从中来,她忍不住掉下泪。
无声哭了一会儿之後,她突然想到了什麽,霍然站起,擦乾眼泪,往二楼最後一个房间走去。
他送她的一整个房间的布袋戏木偶。
推开门,扭开灯,她缓缓走进去,耳畔响起他那天说的话——
希望它们能在我无法陪伴你时,代替我默默守在你身边;在你有秘密不愿意对我说时,代替我成为你无声的听众;当你恼我气我时,代替我安抚你的怒气。
木偶……没有生命的木偶……它们能代替淳于曜吗?!
她伸出手摸摸一页书手中的拂尘。
一页书,云渡山上不食人间烟火的半仙,他怎麽会理解她这个凡间小女孩的心事?
素还真……他的口头禅——都是劣者的罪过,那她眼下的苦闷是谁的罪过?如蔡晓琪所骂她的,全是她咎由自取。
乱世狂刀……他总深情的喊著:「慕容婵啊——」赚去她不少眼泪,但在现实生活中,有没有人会这麽痴情的对待她?
记得初相遇的那个雨天,淳于曜对她说的话——
我保证不管过了多久,我都会忠实於婚姻,绝不会爱上别的女人,你能给我同样的保证吗?
言犹在耳,但他身边却有了别的女人!他心安理得的和那女人甜甜蜜蜜的亮相,却把她丢给这些不会说话,没有喜怒哀乐的木偶。
说什麽代替他陪伴她,代替他安慰她,根本全是他的藉口!
他骗人!骗人!骗人!
她不要木偶!满房间的木偶压根不懂她的痛,不能理解她的伤心,她需要一个人,有温度、有思想、看她伤心会心疼,见她生气会赔不是,有各种表情的人啊!
霎时,木偶室成了冰窖,花容开始冷得发抖,牙齿打颤,双腿发软,颓然坐倒在地。
四周静得可怕,她只有一个人,却有数十尊木偶在她四周,她,成了异类。
这是一种恐怖的感觉,她瑟缩的抬头看了它们一眼,该是无神的眼,此时却活灵活现的盯著她瞧,似在谴责她这个擅自闯入它们世界的异类,彷佛下一瞬就要群起围攻她。
花容吓住了,无生命的木偶没有心跳,不会呼吸,她是不是只要放弃呼吸,就可以融入它们之间?
她真的屏住呼吸,一秒……两秒……三秒……
滴、答、滴、答、滴滴、答答、滴滴答答……滴滴答答……
这是属於人间的声音!花容如梦初醒,她在做什麽?方才的缺氧让她开始大口喘气。
下雨了。
她走出木偶室,回到卧房,打开窗户,让雨点丝飘进来。
雨的旋律……那天,关於这个话题……
你喜欢雨的旋律吗?淳于曜这麽问她。
我们相遇在雨天,雨,对我又多了一层意义,你就像雨的化身。她记得他说这句话时,闪烁著极温柔的眼神。
你干脆说是「水」的化身比较贴切。那天下雨,我又哭得一塌胡涂。她对他吐舌头。
希望从现在起,我最起码能做到让你不要再流泪。这是他说过的话,但是……
现在她正流著泪。
雨的旋律,多麽让人心痛呵。
花容听到汽车引擎熄火的声音,接著是钥匙转动门锁,他回来了。
她看了眼床头柜上的夜光小座钟,凌晨一点,他终於舍得回来了是吗?
在踏进这个家门前,他八成送了那个女人回家,他们在她家门口上演了怎么样的一出戏码?
不难想像,她会吻他,而他也必定抱住她,难分难解之後,女的一定会说:今晚别回去,好吗?
亲爱的,我才刚结婚,总得做做样子,回去敷衍一下那个任性的丫头。
我不懂,既然她任性,为什么你还要娶她?
鬼迷了心窍罗!那天下雨,她又淋得一身湿,使我顿时同情心起,将她捡回家。我根本是将同情误以为是一见锺情,就像触电一样,一刹那神魂全失,自己做什麽都不知道。但被电过了之後,那感觉却是又痛又怕,极度不舒服与厌恶,骂自己干嘛不小心点!
嘻嘻,你比喻得真好,那就离婚吧,她本来就不适合你。
我也这麽想,她倒还挺有自知之明的,瞧,今晚的酒会她就不敢和我一同出席。
幸好她没来,不然我可就得和你保持距离了。那女人边说边妖媚的勾住他的脖子。
不用理她,她不过是个小女孩,各方面都嬴不了你,人脉人缘更没有你吃香,你再怎度和我贴近,她都不敢吭声的,也不会有人为她说话。说完,他狂野的吻住她。
混帐!混帐!
想像画面让花容用力的捶了下枕头,在同时,她听到淳于曜的脚步声,极轻的向她的房间走来。
她猛力一拉棉被蒙住头,侧过身子,假装她已经熟睡。
淳于曜轻手轻脚的推开房门,他没有开灯,怕吵醒了她。
他走到床边,见她用被子蒙住了头,身躯上下起伏著。
他看了她一会,叹了口气。
「容容,我知道你还没睡。」他突然出声,还一语中的,让棉被里的花容震了一下,他怎麽会看出来?
「你睡著时总是会踢被子,现在却把自己里得密不透风。容容,你明明没睡著,却装成你睡著了,这是为什麽?我再笨也明白,你在生我的气,对不对?」她听到他轻笑一声,似乎嘲笑她这举动根本是孩子气,长不大!
花容没有回答,算是默认可以吧?
「我们起来好好谈谈,好吗?」沉默。
「沉默是代表你不想谈?」淳于曜又叹了口气,「好吧,你知道我从不勉强你,我只能希望明天你愿意再度正视我,让我有机会把误会化解。」花容听到他似乎放了什么东西在床头柜上,走过去替她关上窗户,然後踅回床边,感到他隔著棉被吻了她一下。
「晚安,祝你有个好梦。」脚步声随即离去,片刻後,隔壁房间的门被打开,他回自己卧室去了。
花容掀开棉被,打开灯,坐了起来。
他能看透她,还会不知道她生气的原因吗?
噢,他当然知道!而她也料到他将会有什麽说词——谁教你不和我一同出席?我邀过你的,不是吗?她是看我没有女伴,才过来和我站在一块的,你这醋吃得真没道理。
对!他一定会用这种话塞得她哑口无言。
讨厌!
花容甩了甩头,恰巧看见床头柜上他留下的东西——桔梗花。
桔梗的花语是「不变的心」。
他……难道藉此暗示她?
不不不!一定不是!
就算是,也是敷衍她!男人没有一个绝对真心真意,就像她爹地一样!
花容重重躺回床上,呆呆的望著天花板。
雨,还没停。
依旧拍打著它自以为是的旋律。
恼人至极的雨夜呵。
第五章
一切就像天意一样,今天花容难得早起——其实是她昨晚根本没真正睡著,而淳于曜则难得睡晚了。
哼,八成是昨晚那女人消磨了他太多精力!
花容气闷的想,她当然不会去叫他起床,因为她还不想面对他。
厨子已将早饭做好,但她一口也不想吃,冷冰冰的饭厅让人食欲全消。
她轻手轻脚的推开大门,决定放逐自己。
向来能躺就不坐,能坐就不站的她,今天发疯似的走了将近两个小时,来到这个小公园她和淳于曜初次邂逅的地方。
坐在和那天相同的长椅上,花容心里有说不出的惆怅。
那天的情景历历在目,蒙蒙细雨里,淳于曜就在不远处挥动画笔,将她入画……
今天雨港难得放晴,但天知道,此时此刻,她居然怀念起那天的雨。
命中注定两人相遇的雨,特地来做媒人的雨,改变她一生的雨……
「容容?」一个熟悉的声音拉她回神,她看向来人,原本就沉的脸更沉了。
「是你!哼,你不准备大学联考,跑到这里来做什麽?」是张世忻,花容很小心眼,到死都记得他曾经约会放她鸽子的事。
「你忘了我已经通过推荐甄试,考上一所还不错的学校,毕业後就闲得很了。」他温和的笑了笑,没有被花容恶劣的口气惹恼。
「是喔,咦?你怎麽会『闲得很』呢?你可爱的妹妹不再缠著你啦?」她噘了噘嘴,故意出口讥讽。
「容容,你果然还在生我的气。」张世圻很无奈的叹口气,「从那天後,我没有一天不想著该怎麽向你赔不是。容容,你当真一辈子都不肯原谅我吗?」
她挑高眉,看了他一眼。「奇怪了,我原不原谅你有那麽重要吗?」
「再重要不过。」张世忻慎重的点头,「容容,现在说这些或许太迟,但我是真的喜欢你,虽然我身边不乏女孩子示爱,但独独对你……」或许顾及到她现在是别人的妻,他话到嘴边又吞了回去,只是惋惜的叹气,「总之,那天是我一生中最懊悔的一天。」花容没有接话,静静打量著他,那满脸的诚恳微微打动了她。
「我显然没有福气成为你的男朋友,但我真的希望还能是你的朋友。容容,我远远看了你好一会,我知道你不开心,我不知道为什麽,但我不会追问你原因的,除非你愿意告诉我,你不愿意向我诉苦也无妨,我只希望你能允许我以一个朋友的立场安慰你,让我陪著你,你想聊天,我奉陪,想要人逗你开心,我乐意而为,你想安静,我就会闭上嘴,如果你想哭的话,就……就……」张世忻有些吞吞吐吐,他本想说「就靠在我怀里哭」,但觉得似乎不太合宜,怕又惹恼了花容。
「你就当作没看见,好不好?」她小声的说。
「好!当然好!」
花容的语调显示她气已消。这让张世忻惊喜不已,「容容,你终於止目原谅我,不生我的气了,是吗?」她点头,心里又一阵莫名酸楚,张世忻温柔的语气,一瞬间竟让她恍惚。
多麽……多么像淳于曜会说的话啊!
为什麽眼前讨好她的不是淳于曜呢?他该起床了吧?有没有发现她不在家?会不会出来找她?又会不会猜到她正在他俩初识的地方徘徊?
或许……他只会淡淡一笑,心里想:真是小孩子气,不用理她,过一会儿就会回来了。然後躲进他神秘的画室里,或者和他的美人热线一番?
讨厌!
花容用力甩甩头,企图甩去她想像一整晚的景象——她的丈夫和别的女人卿卿我我!
「容容,快中午了,你肚子饿不饿?我陪你去吃饭好不好?」
「我不只要吃饭,吃得饱饱的,我还要去疯狂的大玩特玩!」她赌气的说:「我想去游乐园,坐一百次云霄飞车,去看电影,去唱歌,去PUB跳舞,我还要喝酒!你陪不陪我去?」
「去游乐园,看电影、唱歌都没问题,但……你不能喝酒。」张世忻有些为难。
「你不和我去?那就算了,我自己去!」她转头就走。
「啊?我和你去!容容,等等我!」无可奈何之下,张世忻小跑步的随著她而去。
**********
「在这里停车就好了。」熟悉的景物映入眼帘,花容在离家一小段距离的地方走下计程车。
「容容,你家到了是吗?需不需我送你进去?」张世忻不放心她一个女孩夜里独自搭车,再加上她又喝了酒,因此坚持送她回来。
「不用了。」花容摇头拒绝,凉风让她感到稍微舒服一些。
生平第一次喝酒,她的胄此刻正严重的抗议著。
「你脸色不好,我不放心。」
「没事的……」她顿了下,叹了口气,「对不起,世忻,我今天很任性……」
「没关系,你知道吗?我很高兴在你心情不好的时候,我能够陪在你身边。」
「你不该对我说这种话。」花容正色的说:「我已经结婚了,而且说好了我们是普通朋友。」
「别担心,我不会忘记的。」他笑了笑,「你不愿意让我送你回家,是怕淳于先生误会,我明白,尽管生他的气,但他在你心里,仍有著别人无法取代的地位。」花容以沉默代替回答。
「我不会做出让你困扰的事,希望你再有不开心的时候,能第一个想到我。当然,最好是你能永远开开心心的。」
「谢谢你。」她露出了今天第一个笑容。
「我喜欢看你的笑容。」张世忻彷佛看到了全世界最珍贵的东西一般的神情,让花容微微红了脸。
「你该回去了,计程车已经等了很久。」
「嗯,我走了,你自己小心。」
「再见。」张世忻搭上车离开,花容则慢步走回家。
家,并没有灯光。
为什麽?淳于曜不在吗?现在将近午夜,他会到哪里去?
花容咬了咬下历,闷气又涌上心头。
她一天不在家,他没想过出来找她,反而像逮到绝佳机会似的,迫不及待的去找那个女人?
噢,一定是这样!
混帐男人!
花容取出钥匙,生气的打开门,来不及开灯,一个声音已在她耳边响起。
「晚安,容容。」
「啊?」黑暗中突然传来的熟悉声音,让她吓了好大一跳。
是淳于曜?他竟然在家里?
灯在花容轻呼一声的同时打开,她发现她丈夫就倚在门边打量著她,而她居然没有事先察觉。
「你……」花容甫开口,淳于曜将她一把拉近身,用那双莫测高深的眼睛将她从头到脚看得仔细。
花容本能地张大眼,他脸上的神情根复杂,让她一时不知该如何反应。
「我猜,你今天玩得很开心,是吗?!」他淡淡一笑,放开了她。
「开心?或许吧,但我保证绝对没有你昨晚来得快乐。」她一挑眉,哼了一声。
「我知道你为昨晚的事情不开心,而我也说过,希望能和你好好谈一谈,但你却选择逃避,为什么?」
「你知道我为昨晚的事不开心?哈!言下之意,是你昨晚果然做了不该做的事,既然如此,那还有必要谈谈吗?」
「不要故意曲解我的话。」淳于曜难得沉下了脸。
「我有曲解吗?狗仔队显然还不够敏锐,否则今天早报就该刊出关於某个身兼画家、画商、大情圣、风流种等多种身分的杰出男人的花边新闻!」
她尖锐的话让淳于曜皱起眉头,「容容,我自认没有做出一丝一毫对不起你,背叛我们婚姻的事,但你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