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冉冉?」闻人奇被她吓了一跳。
「停车!」她咬著唇,噙著泪,又命令一次。
闻人奇只得将车子驶向路边,他莫名其妙的看著她。「冉冉,你怎么回事?」
「你自己娶了老婆,就以为别人也和你一样结了婚,你根本什么都不懂,不懂女人,不懂爱情!你知不知道?所有女人在被男朋友误会时都会极力辩驳,但她没有,为什么?因为她伤透了心,你没有如你对她承诺的那般禁得起考验,别人三言两语就令你动摇,你对她连最基本的信任都没有,怎么谈未来?在当时,她四面楚歌,备受宠爱的异母姊姊,偏袒自己亲生女儿的精明母亲,以及企图藉联姻来扩充事业版图的无情父亲,所有人都排挤她,你却无知得不知道自己就是她的全部,什么她和别的男人在一起,你问过她那个男孩子是谁吗?没有!听冉家母女的片面之辞就判了她的罪,你怎么不去问问那个男孩子?告诉你,他是她的表哥!姨表!想不到吧?表兄妹能结婚吗?你告诉我啊!」
她大口喘著气,气得两颊通红。
闻人奇震惊不已。她怎么知道?怎么知道?
顾冉冉用力推开车门,闻人奇在她跨出车门时一把抓住她。
「放开我!」
「你怎么知道这些?你认识她,是吗?」
「是,我认识她。」
「那……她现在在哪里?她好吗?」
「她?」顾冉冉扯出一个冷笑,「好得很,顺了你的心,和一百个男人结了婚,生了三百个小孩!」
一听就知道她胡扯,闻人奇瞪著她,「冉冉,我现在没心情开玩笑,告诉我,她在哪里?」
「你知道她在哪里之後,打算如何?」
「我……要去见她!」
「那么,你立刻自杀吧。」
「什么?」
「她死了!被你杀死了!被冉家杀死了!」在闻人奇震惊之际,顾冉冉甩脱他的箝制,跳出车子,一辆计程车凑巧经过,她拦下它,要司机能开多快就开多快,在极短时间内消失无踪。
闻人奇停留在原地,无法反应。
他脑子里不停转著那足以杀死他的话——冉冉死了!
她死了!她死了!天啊……这是真的吗?
■■曰
闻人磊第一次发现有头有脸的好处,他只要亮出名片,公寓警卫立刻二话不说的放行,还外加鞠躬哈腰,所以他没有任何困难的来到八楼。
这是高级公寓,坪数很大,一层楼就只有一户,如果阿奇的情报正确,这就是顾秋霜住的地方了。
闻人磊没有敲门,点燃烟,他在门外静静的等,从早上九点等到下午四点,里面终於有了一点动静,传来细微的脚步声。
很好,如他所想,她总要出门的,不是吗?
他将烟丢到地上踩熄,同一时间,门开了,一个再熟悉不过的女子出现了,同时,她发出了惊呼。
「啊?你……」
「好久不见了。」闻人磊凝视著她,吐出这个折磨他五年的名字,「秋霜。」她苍白了,憔悴了,也消瘦了,脸上明显的倦容,似乎风一吹就要倒下一般,但还是五年前那温柔婉约、宛如古画里走出来的顾秋霜。
「你……你怎么会知道……我住在这里?」
「阿奇看到你了,你出现在丽江大饭店,他一路跟踪你回到这里。」
「噢。」原来是阿奇。
「你要出门?」
「出不出门也不重要了。」
「怎么说?」
「因为你在这里。」她淡淡一笑,「我想以你的个性,我不先让你五年来所有的疑问都得到解答,我是哪儿也别想去。」
「说得好。」闻人磊扬了扬唇角。
「请进吧。」顾秋霜请他进了客厅。
「这地方不错。」环顾室内,无论格局采光,所选用的家具与室内的摆设搭配都相当有特色,别致漂亮。「秋霜,我不知道你对室内设计也在行。」
「这是冉冉布置的。」她为他端来了一杯咖啡。
「冉冉?!」闻人磊瞪大了眼,「是当年和阿奇谈恋爱的那个冉冉吗?」
「是的,就是那个冉冉,冉绣球。」顾秋霜走到窗边,慢慢拉开了落地窗前的窗帘。
「噢,她……她不是和冉家断绝关系,出了国,之後就音讯全无了吗?你怎么会和她在一起?」
「出国?冉家是这么对你说的吗?」顾秋霜停止拉窗帘的动作,泛起冷笑。
「是的。」闻人磊点头。
「那,我告诉你,冉家在说谎。」顾秋霜哼了声,「我知道,你现在和冉家攀了亲,如果你不想听实话,我可以不说。」
「你说。」闻人磊在顾秋霜脸上看到憎恨,这种神色是他从没见她流露过的。
「实话就是,冉冉根本没出国,她被谋杀了,冉夫人谋杀了她。」
轰隆一声,窗外响起春雷,室内则一片死寂。
第九章
闻人奇像个傻子般的伫立在丽江大饭店三十楼,总统套房的门口。
他来找顾冉冉,但敲门半天没人应,她还没回来。
打了一声雷,又下了一场雨,闻人奇就站在她门外等,仿佛等了一世纪那么久,这刁见她从电梯里走出来。
「冉冉?」他看著她,她的脸色好苍白,头发湿了,衣服也湿了,「你淋雨了?」
顾冉冉没回答他,抿著嘴,掏出磁片打开了门。
「冉冉!」闻人奇在她闪进门的前一秒抓住她。
「你做什么?」她问,语调就像她的小手一般冰冷。
「你的手好冷,刚才到什么地方去了?」他皱眉,因为发现她眼睛肿肿的,他立刻确定她曾经狠狠的哭了一场。
「海边。」她轻哼了声,「刚才下了一场雨,我又刚好站在海边吹风,所以冻得像冰棒,不可以吗?」
「该死!」闻人奇恼怒的低吼一声,这女人不长脑子吗?她不知道这样百分之百会生病吗?这么不会照顾自己!
「我是该死!」顾冉冉气恼的用力甩开他的手,大声说:「但我终究没死,你很失望,对不对?没关系,要我死有的是机会!」她一咬牙,就要摔上门。
但闻人奇可没那样好打发,他是让顾冉冉摔上门没错,但门关上的前一秒,他也进了房里。
「你……出去!我没让你进来!」
闻人奇将她抓近身,伸手探她的额,果然,烫得很。
唉,平常就是夹缠不清的女人,生起病来当然更加不可理喻。
「你最好立刻跟我去看医生。」
「我不去,不要你管!」
「去!」他将她往门方向拖。
「不去!」她抵死不从。
闻人奇恼了,吼道:「该死!你听不听话?!」
「不听!」她挣脱他的箝制,软软的往沙发上倒去,头伏在抱枕上,低声的说:「你凭什么要我听你的?你已经是……别人的丈夫……」
她的语气带著前所未有的沮丧与悲伤,让闻人奇愣住了。
「别人的丈夫……别人的丈夫……」她连说了好几次,突然失声痛哭起来。
「冉冉……」闻人奇按住她抖动的肩膀,讶异於她的激动。
「为什么?」她揪住他胸前的衣服,泪花的脸在他眼前放大,「你为什么要骗我?为什么?你明明……答应过我,绝不会当别人的丈夫,为什么……不守信?你骗我!我恨死你!恨死你……」她又哭又打又说,字字句句都像雷,狠狠打在闻人奇的心上。
他由著她打,眼睛却一瞬也不瞬的凝视著她,一颗心跳得又急又快。
顾冉冉哭累了,打累了,倒回沙发里,蜷缩成一团,小小的身子不住的颤抖。
倏然,闻人奇攫住她的左手臂。
「你做什么?」她吓了一跳。
「让我看看你的左手!」他边说边要掀她的衣袖。
「不!」颅冉冉用力挣扎,但她的力气终究敌不过他,衬衫袖子上的钮扣被他扯掉了,他卷起她的袖子,她手上那道疤痕让闻人奇倒吸口气。
是她!果然是她!
难怪她会指名要住三十楼的总统套房,难怪他会在第一眼就被她深深吸引,难怪她会指著他生气的大骂他「别人的丈夫」,难怪披萨会臣服在她脚边!
她逛街、她划船、她和他在公园吃披萨,她那「唯一一个」的小娃娃、她的善变、她那像风的情绪、她又哭又笑、忽而嬉闹忽而感伤,像透冉冉的一切,都有了合理的解释——原来顾冉冉就是冉绣球!
闻人奇脑中灵光又一闪,他想到旋风广场,想到她说「Joe,念起来好像球喔!」,又想到这号神秘人物专门和冉家过不去,这八成又是她的另一个身分,Joe——球——冉绣球!
她真厉害,有本事,她果然是带著旋风而来,先是吹得冉柏年东倒西歪,又打算将他吹得七零八落。
「果然是你,冉冉,你这个游戏玩得很快乐,是吗?你很得意,是吗?你再次证明了你对我的魅力不灭;再次证明了不管你是什么模样,我都会被你掳获;再次证明了不管过了多久,我还是逃不出你编织的情网:再次证明了只要你愿意,你随时都可以从雨荷手中把我抢回去,是吗?」怒火突然充塞闻人奇的胸口,他气自己,三番两次被她玩弄在手掌心;他也气她,一别五年音讯全无,他好不容易将她深埋心底,她却又突然出现,搅乱一池春水;他气地带著旋风而来,残忍的要扫尽所有人,她的父亲,雨荷,以及他都是她的报复对象!
闻人奇用力将她摔进沙发里,瞪著不发一语的她,胸膛剧烈起伏,良久,室内是一片死寂。
他闻人奇是年轻总裁,出了名的红顶商人,竟一再被这小小女子所迷惑,所戏弄,愈想愈气,却又不知能拿她怎么办,恨得他一咬牙,转身就往门口大步走去。
「你走!」冉绣球对著他的背影,冷冷的说:「你敢走,我马上自杀!」
闻人奇转身,他瞪著她,她苍白的容颜,哭得红肿的眼,还不断往下掉的泪,让他立刻投降了。
他跑过去紧紧抱住了她。
「天啊!我是怎么回事?这五年来我天天期盼著你的出现,但当你真的出现时,我却又莫名其妙的发脾气。」闻人奇捧著她的脸,吻去她的泪,觉得自己真是神经病!
冉绣球没说话,伏在他怀里拚命的哭。
「别哭,冉冉,告诉我,你在国外是不是过得很不快乐?」闻人奇直觉以为这是她又回国找他的原因。
「国外?」流著泪,冉绣球冷哼了一声,「阿奇,你想听实话吗?」
「实话?」
「是的,你以为我去了国外,或者连我父亲、你的雨荷都以为我去了国外,但事实上,我没有。」她看著他,一字一字的说:「我没去国外,而是去了一趟……鬼门关!」
闻人奇睁大了眼。
「阿奇,请你静静的听我说说我是怎么在鬼门关前走一回吧。」她开始缓缓的说。
「那天是四月十五,买好了机票,办好了签证,隔天我就要出国了,傍晚时我还站在阳台上看着那变成淡红色的绣球花,心里涌起一种莫名伤悲,淡红色的绣球花代表它的生命将尽,当时的我岂不就像一朵淡红的绣球花吗?爸爸对我无情,亲生妈妈又弃我不顾,还失去了你,我的世界根本不存在了……
「晚上,我收拾简单的行李,什么都可以不带,独独你送我的金笔和那只『唯一』的贱兔是怎么也无法舍下,我正对著金笔抚了又抚,摸了又摸,想著我和你在一起的快乐,恨著你说变就变的绝情,这时,有人敲门,是冉夫人,她交给我一条据说是父亲打算给我亲妈妈的钻石项链,她对我说了一些话,我们谈得一点也不投机,最後,她倒了一杯酒说是为我饯行,我才不希罕她的饯行,对她说:『这杯酒要庆祝我脱离这个结冰的地狱,从此再也不用看见你们。』我喝了酒,之後就不省人事了。
「也不知过了多久,我恢复了一点意识,感觉颠簸得厉害,似乎坐在车子上,绕著什麽崎岖的小路行驶。我睁开了眼睛,但只有一瞬,就马上闭起来,因为我看到前方驾驶座上有两个男人,我怕他们发现我清醒了会对我不利,我的力量敌不过两个大男人,所以只得继续假装昏迷。他们开始对话,一个说:『大哥,冉夫人不是要我们在她身上绑铅块吗?』另一个回答:『用不著那么麻烦,反正她昏迷了,一丢到海里就会溺死,海水会将她冲得老远,绑铅块反而冲不远,容易被人发现。』当时,我几乎要尖叫,怎么也想不到,我喊了二十年妈妈的女人居然要置我於死地。我怕极了,拚命想著有没有什么逃脱的方法,但很不幸,我还没想到,车子停了下来,我被人扛出车外,我一动也不敢动,心里做出最坏的打算,就让他们丢进海里吧,反正我没昏迷,脱离他们的魔爪,或许还能在海里求得一丝生机。
「他们真的将我丢进海里,我运气很好,直到进水前都没有撞到什么坚硬的石块,没有受伤对当时的我而言就是求生存最有利的武器,我不会游泳,但想起高中游泳课时老师总说在水里只要放轻松就能往上浮,那时我是怎么也学不会,但紧急开头我却学会了,我慢慢由水底浮了起来,而且幸运的抓到一截浮木,我就攀著它,在一望无际的海水里载浮载沉,不断呼救。
「很遗憾,没有人听到我的求救声,只有海浪不断来来去去,每一记浪都打得我几乎抓不住那截救命的浮木,我好累,好冷,知道我当时脑中想著什么吗?想你!好想你,我开始叫你的名字,阿奇、阿奇、阿奇……叫了几千声几万声,你都没有出现,我开始哭,抓著浮木的手开始麻痹,我知道,我撑不了多久了,果然,又一记浪打来,我松手了,无助的任由海浪将我吞没……」
曰■曰
「秋霜,你跟我开玩笑吗?」闻人磊不敢置信的看著顾秋霜,「你说……冉夫人谋杀了冉冉?」
「你不信?」顾秋霜幽幽叹口气,「记得五年前的四月吗?我们做好了结婚计画,开心的我说我想画一幅画来布置我们的结婚礼堂,所以我要回到我们初次见面的那个海边找寻灵感,你笑我,对我说:『春天的海边很冷,除了你这个傻瓜一定没有第二个人会去,但我就爱你这傻瓜,因为你是为我而傻。』就这样,我到了海边,一天夜里,我不知为什么心神不宁难以入眠,就走出旋馆散步到堤边,春天的海边真的没人,静静的,只有浪涛的声音,我走下沙滩,在月光下看著自己的脚印,一步一步,突然,一记大浪打来,让我的心莫名震了一下,我凝视著那浪拍打的方向,结果……」顾秋霜看了闻人磊一眼,轻轻吐出了几乎让他手中咖啡杯掉到地上的字,「老天垂怜,千钧一发之际,我救了……我的女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