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是,是几个比较接近的朋友聊天。”苏哲摇头,
“叶思嘉不喜欢外出,她嫌热,而且她竟然那幺不喜欢应酬,只喜欢留在家里,庞逸就依她。”
“老夫少妻总是宠的。”培元看潘烈一眼,“叶思嘉是不是个难相处的女人?”
“她很乎易近人,也没架子。”苏哲回忆着,“不过她比较冷淡,凡事都懒洋洋的。”
“所谓叶思嘉式的性感?”培元打趣。
“也不是说那种带邪气的性感,她很瘦,又高,肉都不多一点,她的性感是味道,所谓的女人味那一类。”苏哲慢慢说。
“女人味是什幺?装出来的妩媚,装出来的爽朗,装出来的潇洒,连笑声都比人大声和怪的?”培元不以为然。
“思嘉怎会是那种人呢?她所有的一切,一举手一投足都自然得很,她那种味道连身为女人的我们也心悦诚服。”她说。
“但是你说她很冷淡。”培元不放弃。
“就是,冷淡中还有那幺浓烈的味道,她真不简单。我不能想象她如果狂热起来会如何!”苏哲象自语。
“燃烧。”潘烈极自然地说出来。
“是了,她可能会燃烧——咦?你怎幺知道?”苏哲诧异地望着他。
他脸色大红,连眼也不敢望向培元。
“小说里说的。”他胡乱回答。
“原来你也看小说!”苏哲哈哈笑,“我们最出色的运动员也看小说!”
“这有什幺不对?”培元永远帮他,“我也看小说,要不然比赛的时候心理压力好大。”
“看小说可以轻松?你们看哪一类的?”
“爱情小说!”培元扮个鬼脸,“谁也缺不了爱情,是不是?包括你。”
“潘烈也看爱情小说?”苏哲大笑。
潘烈瞪培元一眼,不出声。
“我以为潘烈只有运动。”苏哲说,“喂!听人说你下午练习不理想哦!”
“丑事传千里!”他冷哼一声。
“你是大家的希望所在。”苏哲不以为然,“如果你不是那幺出色,大家就不会注意你。潘烈,你是背负着许多人的希望。”
“别再给他加添压力了!”培元嚷。
“告诉我,到底为了什幺?怯场?不可能吧?初赛时你表演出色,这不成理由!”她直串地问。
“没有原因。”他想一想说。
“你会无缘无故地如此这般?”她逼问。
“也许——周期性的情绪低落。”他摇摇头,转身住宿舍走。
“许培元,你一定知道详情。”苏哲拖着培元问。
“苏哲,放过我吧!明天我也有比赛。”培元叫。
潘烈听见他们在背后的声音,他装做若无其事地向前走。刚才吐露了心中秘密,是不是错了?培元不会出卖他吧?
“你那比赛不是挨打就是打人,没什幺艺术味道。”苏哲故意说。
“祖奶奶,你心中难道只有潘烈一个?我们这批陪榜的全不是人?”培元说得夸。
“你这小子越来越油腔滑调。”苏哲男孩子气重,也不脸红,“谁告诉你我心中只有潘烈?”
“那幺你知不知道潘烈心中也有一个人?”培元压低了声音,故作神秘。
“是谁?”苏哲呆了一下。
潘烈下意识地停下脚步,许培元真的出卖他?
“我怎幺知道?你有本事就去问吧!”他笑着说,然后转身大步跑开了。
苏哲加快脚步地追上潘烈。
“你心中的人是谁?”她问得直率。
“我怎幺知道?问告诉你这问题的人吧!”他淡淡地说。
“你们联合起来作弄我。”她瞪他一眼,“潘烈,明天能不能振作一点?”
“不知道。”池摇头。
“哦——忘了告诉你,明天庞逸和叶思嘉都会来看你比赛,替你加油!”苏哲随口说。
他眼中光芒连闪,突然间他就变得高大,光亮了似的。
“他们——告诉你的?”他问。
“当然。”她笑,“思嘉还说,看见你之后,觉得不请你拍戏实在是太可惜,她希望你考虑那部片子。”
“庞逸那部?”他反问。
“除了他那部,还有别人也情你拍戏?”她反问。
“没有。”
“考不考虑答应?或是真要他们等十年?”她笑,
“回去之后我会告诉他们,我不会拍那部戏,即使他们真等上十年。”他肯定地说。
“为什幺?你们有仇?”苏哲叫。
“不,我很欣赏庞逸这个人,我只希望和他是平起平坐的朋友,我不要领他薪水,替他工作,当他下属。”他说得非常特别。
“这是——什幺理由?”她完全不懂。
“没有理由,我只是不想低于他。”他说。
“你真骄傲,替他拍片也不见得就低于他了?”她笑。
“向他领片酬,不是已低他一级?”他摇头,“我不能忍受这样的事。”
“世界上大概只有你这个人有这种怪思想。”她说。
“不是怪。我或会去拍戏,那也是将来的事,但老板一定不是他!”
“他的钱是腥的?”她笑问。
“他是叶思嘉的丈夫,”他生硬地说。
叶思嘉的文夫?这有什幺关系?
出场的时候,潘烈几乎一眼就望见观众席上的思嘉,并不是她那相同于昨日的一身白,而是她本身的光芒——至少在潘烈眼中是耀眼的光芒。
几乎是立刻,他精神大振。
其实他昨天就知道她会来,虽然兴奋、紧张,精神仍是不能集中。也许只是意识中知道她会来,但没真见到她,而今天一见,整个人就振作,就斗志激昂了,这真是很难解释的事。
他坐在自己的座位上等待着,看来很专注,很有耐性,他的全身都像拉紧的弹弓,随时准备开上火线。
然后,扩音机里叫出了他的名字,他反应迅速地站起来,姿式优美地跑进会场。
他没有四周张望,也没有看任何人,他心中大概只有比赛,只有努力,只有胜利的意念。他已站在单杠的下面。
一声口令,他跳上去开始动作。每个动作都那样完美无瑕,力的伸展,肌肉的控制,翻腾、打转、正翻、侧翻、单手、双手,都令人屏住呼吸,目瞪口呆。全场那幺多参观的人,竟静得连一丝声音都没有,直到他跃下来,稳稳地站定双脚,举起双手,全场才爆出春雷般的欢呼和掌声。
掌声持续到他回至座位,坐下来再站起来,对四面的观众一一鞠躬致谢,这时,才见他露出一丝微笑——那也只不过牵扯了一下嘴角。
记分牌上打出了九点九五分,全场再一次爆出欢呼。潘烈这次真正笑起来,笑得灿烂如阳光,映着他雪白又整齐的牙齿,那种感觉纯净又健康,非常、非常动人。
他笑着,笑着,突然间把脸转向思嘉那方向。他凝望着她——坦率又放肆,根本不当周围的一万观众是一回事。这幺望着足足有半分钟,才转回头,站起来随着教练沉默而去。
他经过的地方,其它选手拍他的肩,又与他握手,他实在做得太好,大家都在为他开心。
走出表演场地;许培元和苏哲俩一起冲出来,苏哲并忘我地一把抱住他。
“太好了,太好了,不可能再好的了!”她眼中有泪,“看,大家都在为你开心。”
他立刻挣开她的拥抱,他的动作很明显地表示,他不喜欢她这样子。
“谢谢,我只不过尽了力。”他淡淡地说。
“昨夜还骗我没有把握,害我一夜没好睡。”培元兴奋地。“你太棒了!”
他摇摇头。临离开会场时,又向思嘉那方向望去,但——内心一阵失落,她和庞逸都已离开。
“看谁?庞逸他们?”苏哲立刻发现了,“一看完你比赛,他们立刻定了,思嘉想看篮球赛。”
潘烈看她一眼,没出声,快步而去。
培元,苏哲都跟在后面。
“喂!潘烈,我发觉在某些时候,你真的会发光似的,苏哲说得没错。”培元追上来。
“我是核能发电厂。”潘烈抹一抹汗。
“刚才你看见没?教练笑得多开心。”苏哲也追上来。
“没看见。”他摇头。
他怎能看得见呢?刚才那燃烧的一剎那,他全身每,个细胞的注意力都在思嘉身上,脸上。她看来仍是淡淡,冷冷,懒洋洋的,但当他和她的视线相交时,他的确又看见了一粒星火。
星火,这是第二次了。
“刚才大伙儿打赌你会赢,他们今夜请你吃蛋糕。”苏哲半跑着跟着他。
“又不是生日,又没有真正得到金牌,为什幺要吃蛋糕?”他说。
“大伙儿高兴啊2”许培元叫,“到目前为止,你的积分一直迢迢领先,眼看金牌有望,我们能不兴奋呀?”
“等真正拿到金牌吧!”潘烈还是摇头。
“刚才好多没有比赛项目的选手都在看你,你真棒,比前天的自由体操做得更完美,你是天生的运动员。”培元说,“我告诉他们说有人想请你当明星,他们哪!笑得东倒西歪。”
潘烈自己也笑。苏哲却问:
“有什幺好笑?潘烈没资格当明星吗?”
“他可以做性格巨星。看,他平日连笑容都吝啬。”培元说,“除非看到叶——”
“叶什幺?”苏哲瞪大眼睛,“叶思嘉?”
“你疑心病真重。”培元知道自已说溜了嘴,连忙自圆其说:“我说过叶思嘉吗?八竿子打不到一起的!”
潘烈瞪了培元一眼。
“你们聊聊,我回宿舍洗澡。”他扔下一句。
“我们在宿舍门口等你,”苏哲叫,“你一定要来。”
没听见他答应没有,他已跑得好远,好远;
潘烈内心是兴奋的。得到好成绩是出乎自已意料之外的,昨夜他仍不能集中精神,而且——他和思嘉视线相交处,次次都有星火,这星火——是否有特殊意义?
他觉得——自己简直爱上了这个女人。
思嘉!从来没有任何一个女人给他那幺强烈的感受,甚至母爱。
但是——这是不是爱呢?他不知道,他没有这方面的经验。别人说爱不会这幺简单,这幺容易,但他——甚至没看见她的样子,只听声音,只看背影,就“轰”地一声爱上了她。
这是爱吗?是吗?
奔上楼梯——他总走楼梯,他相信自己一双脚比电梯更快,奔进卧室,迎面一大篮白色的花。看清了,是一大篮纯白的百合。
他惊喜地拿起卡片,上面写着“祝贺你的胜利”,下面签着庞逸与思嘉——啊!思嘉,这花会是思嘉的意思吗?或是庞逸的?
卡片背后有一行字:
“晚上六点汽车在宿舍门口等你,一起晚餐。”
他的心脏突然加速了跳动,一起晚餐?他可以和思嘉面对面地坐在一起?那将是怎样——怎样不可思议的场面?他还能活下去吗?他的呼吸一定会停止了!怎幺办?和她一起晚餐?
他没有想到庞逸,一丝儿也没有想到,他和庞逸是不可能有任何关系的,他心中只有思嘉——
但,他又怎能见她?他相信他会室息,会死!
放下卡片,匆匆忙忙洗澡,他记起培元和苏哲在外面等他的事——然而——晚餐呢?他全身兴奋着,但已决定——一开始就决定,他不会赴约去跟他们晚餐。见思嘉那种强烈反应,到目前为止,他怕自己的心脏还不能负荷!
洗完澡,换好衣服,再看那一篮纯白——他推门而出。那些纯白已深印在他心中,再也不会消失。
他有个奇怪的感觉,百合——该是属于思嘉,一定是她的意思。带着那丝莫名兴奋,他走出宿舍。
苏哲仿佛已等得不耐烦,一见他就说:
“这幺慢,还要化妆吗?”
“想请你帮一个忙,”他停了一停,“晚上帮我去应酬一个人。”
“什幺意思?”苏哲问。
“庞逸夫妇请晚餐,我不方便外出,明天还有比赛,希望你替我出席。”他谈谈地说。
“有这样的事吗?”她笑了,“他们怎幺不请我?”
“也许也请了你,不过你不在宿舍,还不知道!”他说,“那幺,你带培元去。”
“别出我洋相了,我不适合跟他们来往。”培元拼命摇头,“你自己去吧!”
“我不去。”他坚决得很。
“到时再说。”苏哲仿佛另有主意,“去喝点冷饮。”
两位男士都没有意见,于是三人一起向餐厅走。
“庞逸为什幺对你特别好?”培元望着潘烈。
“他想找潘烈拍电影。”苏哲轻松地说。
“我看不这幺简单,好得有点过分了。”培元说。
“胡思乱想,”苏哲大笑,“你以为他们要潘烈做什幺?走私?败毒?”
“当然不是。”培元也笑了,“我是有点怀疑。”
“你看了太多小说、电影。”苏哲说,“庞逸说过,他非常欣赏潘烈本人,不只在运动方面。”
“我也很欣赏他,但——这并不表示我们可以做朋友。”潘烈说,“至少我没有这意思。”
“一开始我就觉得你对庞逸有敌意。”苏哲摇头。
“敌意?不是。”潘烈思索一阵,“他的气势很强,我不想被他压倒。”
“你的气势也强,可以试着压倒他!”苏哲笑。
“也不想,我只想和他平坐过招。”他说得古怪。
“过招?拍武打片?你决定了?”培元叫。
“不——”潘烈的脸突然红了,“我不会替他拍片,我的意思是——”
他说不下去。叫他怎幺说呢?过招——他下意识地想起思嘉。过招?他怎幺说出这两个字?!
“是什幺?”苏哲凝望着他。
“没有什幺。”他吸一口气,“我请吃冷饮。”
培元会意地望他笑一笑,这古灵精怪的家伙,他想到了什幺?
“当然应该请客,不止冷饮呢!”他说。
“什幺意思?”苏哲是极度敏感的。
“问他!”培元指住潘烈。
潘烈脸上一丝表情也没有,他心中呢?也什幺都没有?
潘烈没出现在庞逸的晚餐席上,这令庞逸多少—有些失望。他越来越觉得,潘烈不是他想象中那个单纯的运动员,强烈的固执不在他之下。
只是,他完全不明白潘烈为什幺一再拒绝他。感觉上,潘烈已是朋友,但这“朋友”却特别得很,他接受到了似友非友,似敌非敌的压力。是压力,他强烈地感受到。
但他还是喜欢接受潘烈,很难遇到这幺难得的对手。对手?!是吧!他们之间的十年之约是场拉锯战,谁胜谁败还是未知数,他们算是对手吧!
越来越接近决赛的日子,连做观众的庞逸也开始有点紧张。
“奇怪,又不是我出赛,为什幺我也紧张?”他笑。
思嘉淡淡地看他一眼,没出声。
“你呢。你会不会因他的胜败而情绪波动?”
“我?!”她又看他一眼,“不会!他是个与我全然无关的人,我有什幺理由要情绪波动。”
“奇怪的是我觉得他与我有着难以说明的牵连,”他笑,“有时候——我甚至觉得他象我儿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