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斯人独憔悴 page 15 作者:严沁

  他们都没有说话,有默契似的对坐着。

  其实姮柔心中很别扭,越来越觉得单独面对着亦天是件极不自然的事。

  “我要你来—一我想知道昨夜你们的情形。”他凝望着她,非常真诚。“你若认为可以讲的,你就讲,否则我不会勉强你。”

  “昨夜根本没有事,”她说。很轻松的。“只不过说起你,有些人和陈先生的意见不一致。”

  “请详细的告诉我。”他的身体因专心而前倾。

  “有人提出你是否如陈先生所说的一样,”她说:“看来他们对陈先生的一切存疑。但陈先生极肯定,他还提出人证——曾雄。”

  “曾雄?”他冷冷一哼。

  那样一个人,仿佛全不在他眼睛里。

  她喜欢他这种态度。

  “但是我并不知道你和他们之间有什幺事,他们都没有提!”她又说。

  他沉思着,好长一段日子没说话。

  “后来争论没有结果,就散会了!”她说

  “听陆健说,曾雄对你——不怎幺友好。”他说。

  友好?怎幺可能?

  “我不当他是人。”她立刻厌恶的。

  “但这种人成事不足,败事有余。”他说。

  “与我有什幺关系?以后我又不会再见他!”她笑。

  “哦——陈先生答应调走他?”他好意外。

  “大概是吧!我告诉他,如不调走他,我就抗命,难道他能杀我?”她不在意的。

  “你真这幺对陈先生说?”

  “当然!我有自己主张,我软硬都不吃!”她傲然说。

  他歪着头,似乎在研究她这句话。

  “我倒不觉得你像这种女人。”他说。

  “那幺我该像什幺?”她反问。

  “你该吃软不吃硬!”他淡淡的笑。

  “完全错了,”她说得极肯定。“我的主观强,原则性强,我讨厌软言相求,我自有主张。”

  “倒是——难得。”他点点头。

  “并不想让你赞美我,事实我如此,”她笑。“妈妈说我会吃亏,我不介意。”

  “什幺理由令你不介意?”他反问。

  “生命是我自己的,我为自己而活,”她扬一扬头。“别人对我不那幺重要!”

  “很象你本人!”他说。

  她意外。他能了解她?

  “我自己——也是这幺一个人!”他又说。象是在解释什幺似的。

  “虽然这样,可是——我觉得我和你并不相似!”她说。

  他眼光闪了闪,仿佛鼓励她再说下去。

  “你有很多往事,很多历史,我却什幺都没有!”她说:“那就是说你复杂,我简单。”他微微皱眉,似不同意。

  “真实——我也很简单。”半天之后,他才说。

  “只说你的身分已不简单。”她摇头。

  “那是社会上的人加上去的色彩,”他说:“我这人——其实只是一抹黑,浓黑。”

  “浓黑怎能让人家看见里面有什幺呢?”她笑起来。

  “里面有什幺是自己的事。”他说。

  她呆怔一下,这是道理啊!

  “但黑——岂不低调,太悲观了?”

  “错了,黑——该比红色更强烈,更深刻,”他不同意。“黑是总和。”

  “代表你其实内心充满了各种颜色?因为太多,只是成了浓黑?”她问。

  他不置可否,只望着她。

  她被望得退缩,有怯意,连忙改变话题。

  “小美要在这儿住多久?”她问。

  “不会太久,我在为他们找宿舍,”他淡淡的说:“—幢独立的房子,能容纳下他们所有人,连他们家人。”

  “所有职员?”她很惊讶。

  “是。”他点头。

  很想问“也包括我”?但这问题无聊,所有人当然包括了她,她不必多此一举。

  “那——目标岂不变得更大?”她只这幺说。

  “我有分寸。”他摇摇头。

  “他们知道这件事?也同意?”她问。

  “我的意愿也是他们的意愿。”他极肯定。“我们很明白团结的力量。”

  “你呢?也和他们住一起?”她再问。

  他想了一阵,慢慢摇头。

  “我孤独惯了,我也能保护自己,”他淡淡的笑。“这儿很适合我住。”

  她心中有些高兴,却说不出是什幺原因。

  “我——我们也习惯了你的孤独。”她说。

  他望着她,久久没有说话。

  他可在研究她说“我”又变成了“我们”?

  “我的意思是——你形象如此。”她红了脸,

  “形象?”他又笑。“我不懂这是什幺,我只是我!”

  “那字条上的字——可是你写的?”她不知道自己为什幺突然会问。

  “是。”他眼中跳动着问号。

  “字是真你?或外表的形象?”她再问。

  他考虑了一下,才慢慢说:

  “我说过,我没有什幺形象。”

  他回答了她这问题,是不是?

  这代表他——她第一次探到一点儿他的内心。

  “很——意外。”她说。

  “人的眼睛未必可靠,我相信感觉。”他说。

  她心中一阵急促的跳动,相信感觉?

  “我也是——”她冲口而出的话再也收不回去。

  他再深深看她一眼,指指棋盘。

  “可有兴趣?”

  她考虑一下,她很想,却又有点自己也说不出来的矛盾,和他下围棋,对是不对?

  矛盾还没过去,他立刻又说:

  “你有事,是吗?”

  他——也在矛盾吗?

  “现在下一盘,可赶得及上班?”她问。

  他眼中隐有笑意,因为她答应了?

  他拿出棋子,分一盒给她,两人很快的就开始了。

  屋子里静得很,只闻互相的呼吸声。她偶一抬头,看见他凝定在她脸上的视线,大吃一惊,连忙避开。

  过了一阵,轮到他走棋,她抬头望他,他那深思的模样极深刻,极动人,生活的痕迹化做浅浅的皱纹,在他深古铜色的脸上,平添了许多风霜,似乎,每一条纹之中都有个故事,有段生活,他——

  突然间,他放下棋子抬起头,遇见她凝定的视线。她要躲也来不及,要避却也避不开,有一种极——权温馨的默契在他们之间形成,一种全新的,极令人愉快的感觉在他们心中扩大——

  大门突响,小美闻了进来。

  “你们——”她被他们互相凝视的神情吸引了。可是这两字一出,他们立刻都转向了她。

  “你上来了。”亦天仍能表现沉稳,虽然显得勉强。

  姮柔——却已满面通红,刚才发生了什幺事?为什幺胸臆中有着前所未有的温馨甜美?

  “哦!”小美立刻笑起来。“你们原来在这儿下围棋。”

  “不,我们——”

  “我请她上来问清楚一点事。”亦天脸色是很认真的。

  仿佛刚才的一刻温馨甜蜜不是真的!

  “我只是上来吃一片胃药,”小美径自进卧室。“我会马上下去。”

  “我跟你一起走。”姮柔立刻站起来,她不能再留在这儿了,虽然——心中有丝依恋。

  “下完棋再走。”小美在房子里叫。

  “不了,也快上班了。”姮柔摇头。

  不知道为什幺,她硬是不敢回头再望亦天,她觉得有些一—心慌意乱,心“怦怦”的跳得厉害。这是以前从未有过的情形。

  亦天在背后也没出声,他心中有什幺感觉呢?会不会象她——谁知道呢?

  他说过自己是个孤独的人。

  小美从房里出来,神色有些特别,那笑容——也似乎有些暧昧。

  “这样吧!我等你,你下完这盘棋再走!”她说。

  “不——”

  “我也下楼,我有事要出去。”亦天却领先走了出去,不看姮柔,也不看小美。

  小美望望姮柔,姮柔望望小美。

  “真不好意思,我打断了你们的棋。”小美说。

  “随便玩玩,”姮柔有点恍惚。“你知道,昨夜——我们曾开会?”

  她不知道为什幺要解释。

  “哦!亦天是为这件事!”小美仿佛释然。

  “除了这事,我们还能讲什幺?”姮柔笑。

  “下棋!至少还可以下棋。”小美大笑。

  曾雄没有再来麻烦姮柔,这是好消息。

  姮柔觉得心理负担轻了,而且——这个星期来,她心中常会涌起一阵莫名的喜悦,也说不出什幺原因的,总之——心情一下子就好起来。

  “妈妈,有没兴趣跟我逛街?”她问。

  “街上都是人挤人,有什幺好逛的?”母亲说。

  “上了半年班,想买样礼物给你!”她笑。“随你喜欢,随你挑。”

  “有这幺好的事?”母亲笑了。

  “或者还可以看场电影。”她说。

  “情绪一下子又变得这幺好?前几天啊!我以为你会吃人。”母亲打趣。

  “是会杀人,”她笑。“人怎幺吃得下去呢?太可怕,也太难吃了”

  “人到绝境时,吃人也不是没发生过,”母亲摇头。“我们现处太平盛世。”

  “怎幺这样说呢?”突然之间,她想起了亦天。

  亦天好象永远在战斗中,是不是?

  “我想太平盛世和乱世并非实质,而是各人的心理状态。”她说。

  “我不懂你说什幺。”母亲笑。“什幺时候走?”

  “随时出发!”她眨眨眼。

  “你这孩子——”母亲转身走几步。“你那老板叫什幺?他怎幺没再来?”

  姮柔呆怔一下。

  “他为什幺要来?”她反问。

  “你们不是朋友吗?”

  “朋友!”她心中有奇异的感受。是吗?朋友。“不,他只是老板。”

  “上次他不是来过一次,长得挺好的,”母亲不信。

  “除了深沉一点外,他很正派。”

  “妈,你说到哪儿去了?”

  天下所有的母亲都一样。

  “这一阵子你常出去,不是和他?”

  “怎幺会呢?妈妈,”她又好气又好笑。“我是和同事一起,你要几时才明白?”

  “他不算同事吗?”

  “他是老板。”姮柔正色说。

  但提起亦天,无论如何,她——是乐意的。

  街上果然人山人海,假日都是这样的。

  陪母亲逛了半天,仍买不到一样合怠的礼物,她们找了—家咖啡店坐下。

  “老了,走一阵就累,真不中用。”

  “吃一点东西会好,”姮柔笑。“或者——我现在就去买票看电影?”

  “算了,算了,我宁愿回家看电视,”母亲摇头。“新电影不知道想表达什幺,不看也罢。”

  “妈妈也犯起老人病来了?”她笑。

  “什幺叫老人病?”

  “就是整天躲在家里,拒绝接受外面的新事物,不运动,不走路,又噜苏,渐渐的就更退化了。”她笑。

  “老人是渐渐退化的。”

  “五十几岁,怎算太老呢?”她叫“现在的人都活到八九十,你还算中年呢!”

  “中年?”母亲笑。“还午轻力壮呢!”

  咖啡店的窗外有个人慢慢走过来,他不是亦天?他怎幺可能出现在闹区?

  他穿著牛仔裤浅灰色镶麋皮毛衣,浓发浓眉,一脸孔的正气——他怎幺会在这儿?

  他径自走着,并没有发现玻璃里面的母女俩。

  “嗨——”母亲敲敲玻璃。“嗨——”

  亦天隔着玻璃被叫住,很意外地望着她们,深浓的眼中惭渐沁出了一丝温暖。

  他点点头,犹豫一下,从门外走进来。

  一霎那间,姮柔心中乱成一片,是意外、喜悦又加上难为情。

  母亲为什幺叫住他呢?

  “伯母。”他望着对坐的母女,在姮柔身边坐下。

  姮柔立刻紧张起来。

  为什幺紧张?为什幺?她不知道!

  “他是斯亦天,是老板。”她刻板的介绍。

  “我认得你,见过一次,在我们家,”母亲笑得好开心。“逛街?”

  “哎——不。”亦天怎幺和逛衔扯在一起呢?他是处乱世,永远战斗的人。“不。”

  “哦!约了朋友?”母亲从来不这幺多事的,怎幺今天变了?

  “不,”亦天看姮柔一眼,有点为难。“我—一只是出来走走。”

  “和我们一样,只是闲逛,”母亲自作主张。“我正累得要死,想早点回去,不如你陪姮柔?”

  “妈——”姮柔脸色大红。

  “好。”谁知亦天答应得那幺爽快。

  “那幺——我先走啦!”母亲笑得好开心。“我自己出去叫车。姮柔说我有老人病。”

  也不管三七二十一,拿了皮包就逃出去。

  母亲这招算什幺?简直令姮柔尴尬得半死,无地自容,她——怎幺可以——

  “对不起,我陪妈妈回去,”她立刻站起来想追出去。“妈妈——开玩笑。”

  “请——等一等,”亦天叫住她,很——严肃。“我正想找人帮忙。”

  她又呆了一下,才慢慢坐下。

  她仍坐在他旁边。

  “有事?”她强自镇定。

  “是。但我找不到陆健他们,他和小美去了另一处,而志坚——身体没完全复原。”他说。

  看样子是认真的。

  她的尴尬退了,是公事!

  “我能帮得上忙吗?”她小声问。

  “可以,你只要跟在旁边,我——找寻一个人,”他望着前方。“我一个人会惹人怀疑,你在——好得多。”

  “好。”她欣然同意。

  有事做总比闲着无聊好。

  “那幺——我们走。”他扔了钱在桌上,径自往外走。

  对日常生活,他是粗枝大叶的。他怎知给的那些钱太多或太少呢?

  姮柔只得跟出去,好在咖啡店的人没追出来。

  他一直往前走,走得很快,她要很费力才跟得上。但—一也总算跟上了。

  穿过闹区,他慢下来,好象散步一样。

  “现在—一不必赶了?”她问。

  “我没有找到他,”他淡淡的说:“我只知道他在闹区的人群中。”

  “可是你刚才走那幺快,怎幺看得见呢?”

  “我看见了每一个人。”他说。

  她吸一口气,真有这种能力?

  “那幺—一现在呢?”她很小心的问。

  “再走回头一次。”他想了一想。“然后——你可愿去儿童乐园?”

  她皱眉。她更喜欢去他家下棋。

  她非常喜欢他家里那种味道,甚至那柄古剑的杀气,真的,她喜欢。

  “或是——下盘棋?”原来他的话并没有说完。

  “你说呢?”她忽然轻松下来,竟反问他。

  他望她一眼,他一定看得见她脸上的喜悦,她眸中的企盼,他一定看得见。但——

  “我问你,该你回答。”他却这幺说。

  他可是在为难她?

  有时,女孩子也绝对勇敢,她咬着唇微笑。

  “下棋?”她半带问的说。

  他似乎一下子也轻松了。

  “你今天赢不了我。”他说:“走吧!”

  他又以来时的快步子往回走,她仍是吃力的跟着——仍是跟得上。

  在刚才她和母亲吃点心的咖啡店门外,他突然拦车,让她坐上去。

  “从这里开始,也从这里结束。”他说。

  她楞楞的望着他,完全不明白他的意思。

  亦天的客厅十分寂静,两人下棋,却不闻—丝声音,甚至呼吸——都各自小心翼翼。

  呼吸也小心翼翼?他也紧张?

  起先姮柔还心独意马的不知在想什幺,对着亦天,她就是没法子集中精神。

  渐渐的,她溶入了棋局,下围棋由不得她分神,除非不投入,不想赢。

  越来越发现,亦天的围棋造诣是比她高,不服输只是口头上硬撑——这若真是她想接近他的借口,虽然她一直没有用。

  落子越来越慢了,他们己在短兵相接的阶段,相信不出三子她就会宣布输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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