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女佣琼姐连忙进来,把她从床上扶起.「大小姐有甚麽吩咐?」
琼姐是从小把她带大的女佣,半辈子都在王家工作.宁儿结婚後王家派她来服侍小姐,并替宁儿管家,她才转来莫家.琼姐早已打定主意,这一辈子是跟定这位从小骄纵惯了的大小姐,她对宁儿很忠心.
「少爷呢?」她紧皱眉头.
「莫律师上班了,」琼姐轻轻替她扫着背心,纾缓她胃部的不适.「我服侍你洗脸.」
「家镇今天不是要陪我去医生那儿吗?」
「我打电话去提醒他!」琼姐立刻说:「小姐,夫人说今天来看你.」
「妈咪?」宁儿不耐.「推掉她,今天我不想见任何人.这个该死的子害人精.」她拍打着微隆的腹部.
「别这样,大小姐,」琼姐吓了一跳,连忙阻止.「你身体要紧.」
「叫家镇立刻回来,」她拍打着床沿.「告诉他,我极不舒服.」
「是,是.」琼姐领命而去.
宁儿想一想,又觉不妥,万一家镇真有重要的客人,或正要上庭呢?
「回来,琼姐,」她又拉直喉咙叫.「扶我起床洗脸.」
怀孕的确是女人最辛苦的事,尤其怀孕又害喜的女人,就苦上加苦.宁儿呕吐得厉害,四个多月了,依然呕个不停,吃甚麽呕甚麽,难怪她烦躁不宁,自己也控制不住.但是脾气大得像她一样的孕妇,却又少见.
濑口时,牙刷一碰到舌头,她就开始呕吐,吐得天昏地暗,几乎连黄胆水都吐出来.这是每天上什的例行公事,呕清了胃中所有的东西能舒服.
洗完脸,她坐在沙发上透一口气;胃一空,立刻精神爽利起来.
这是她一天中最舒服的时.刻当她又开始进食,胃里又有食物时,立刻又开始头昏想呕、周而复始.
「大小姐,想吃些甚麽?我叫菲佣预备.」琼姐小心翼翼地问.
「先打电话给妈咪,今天不见她.」
「是,是.」琼姐领命而去.
一会儿,琼姐把手提电话拿过来,交给宁儿.「少爷电话.」
「家镇,你甚麽时候走的?我一点也不知道.」身体舒适了点,宁儿的语气也好起来.
「看你睡得舒服,不忍心吵醒你.」家镇关心又体贴.「今天觉得如何?」
「现在很好,胃是空的.」她说:「等一会儿不敢保证,又会呕得死死的.」
「不舒服就发脾气,发泄一下也许好些,」他说:「我和琼姐都知道你的情绪,不会怪你.」
「你为甚麽对我这麽好?」她眼睛红了.
「不对你好对谁好?你是我最亲密的人,是我的妻子.」
「但是──」宁儿说.
「没有但是,不要胡思乱想,我们从小青梅竹马的感情是没有任何人或物能代替的,何况你还帮我──」
「不许讲,」她破涕为笑.「以前的事不许提.」
「为甚麽不提?」家镇大声说:「我告诉每一个同学、朋友、同事,若没有你,就没有今天的莫家镇,我一辈子铭记在心.」
「再说我不理你.」她假装生气.
「不说,不说,但这是事实,」他笑.「约妈咪陪你去逛逛街,好不?」
「你忘了要陪我去医生那儿?」
「啊──宁儿,真对不起,我今天要上庭,时间不能控制,不如请妈咪──」
「不要妈咪,」宁儿大小姐脾气重,又倔强、执着,她决定的事不能改变.「你回来.」
「宁儿,又孩子气了?」
「你不回来也行,叫那个张嘉芙来陪我.」她说,这已是她的让步.
「嘉芙?她在上学,让我查查她今天来不来上班──宁儿乖,请妈咪陪你去,嗯?」
「那下次你一定要陪我.」
「一定,一定.」家镇连忙答应.宁儿的脾气他是惹不起的.「记得带琼姐去服侍你,千万小心我们的小宝贝.」
「不要小心我吗?」她嘺嗔.
「当然当然,最要小心的是你,王家大小姐,莫家镇最乖最可爱的妻子.」
她心满意足地笑了.
她要的也不过是家镇的哄哄骗骗,甜言蜜语,像小孩子一样,她的心态没有真正成熟.也许生长在太保护、太无忧的家庭的关系,有时候她的确表现得比一般人天真些.
「琼姐,再打电话让妈咪来陪我去看医生,还有你.」她终於吩咐.
其实她非常听家镇的话,只要他好言好语,低声下气,她就温顺.他很了解她,从小学就认识的嘛!
弄妥了宁儿的事,家镇把心思放回公事上.
「莫律师,嘉芙今天不会来上班.」秘书说.
「明天下午她才会回来.」秘书说.
「算了──啊!问问嘉芙,她可有时间改成每天放学来下班呢?」家镇说.
「有那麽多工作让她做?」秘书问.
「宁儿有时需要她帮忙.」他说.
王宁儿?莫太太?秘书摸不着头脑,只好照吩咐办事.
接到通知的嘉芙十分开心,她喜欢这份工作,加时间表示她的工作成绩好,表示莫家镇重视她.而且──加时等於加薪.
「妈咪,莫律师要我每天上班,」她兴冲冲地说.「好开心.」
「和上课不冲突吗?你还是学生,以学业为重.」志男说.
「今年我只修九个学分就能毕业,下午都没课.」她说:「莫律已答应明年正式请我去他律师楼工作.」
「有这麽好的事?」
「不要小看了你的女儿我,我是很能干又努力的,」她握着拳头举一举手.「有天,张嘉芙大律师必令你光宗耀祖.」
志男笑弯了腰.她欣悦女儿有这份志气与理想,更开心的是女儿的单纯不染,完全没有时下女孩的虚荣心,保持朴实清新,实在极之可.
「这麽出名出色,以後还能找到能得起你的男孩吗?」志男打趣地说.
「我不担心这些,上天生我必为我预备了适合的另一半,迟早会遇到.」她皱皱鼻子,像只可爱的小哈巴狗.
「希望真有这麽回事,否则妈咪会担心,愈强愈精明能干的女子,愈难丈夫,这是世界性的趋势.」志男叹一口气.「阿芙,其实我并不想你太强太能干,女孩子幸福、快乐最重要,事业还是该放第二.」
「如果我遇到我那适合的另一半,我答应你,把事业放第二位.」
「你要找怎样的男人?」志男很感兴趣.
很自然地,嘉芙脑中浮现了莫家镇和陈治邦的影子,她只认得他们.
但是治邦和家镇,怎算她理想中的男友呢?她的男友──她竟想不出个具体形象.那会是很久很久以後的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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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章
一廂情願
嘉芙從學校趕到律師樓,手上還捧著剛在快餐店買的飯盒,恰巧在門邊碰到正要出門的家鎮.
「嗨,嘉芙,」家鎮看看她.「放下飯盒,我等你,一起出去午餐.」
「不用了,或者有工作等著──」
「我約了治邦,一起去吧.」他不由分說便拉著她:「多些人熱鬧些,我等你一分鐘.」
嘉芙只能跟他離開.
治邦和另一個差不多年紀,看來不滿三十的男人已在等著.
「哈囉,」治邦看看家鎮又看看嘉芙:「我來介紹,丁偉傑,我的死黨老友.張嘉芙,家鎮的最佳助手,未來的大律師.」
嘉芙微笑點頭,卻看見偉傑眼中亮起一片光芒.
「你好,嘉芙.」他握著她的手用力地搖晃著,目不轉睛.「很高興認識你.」
嘉芙微感尷尬,收回被握的手.
治邦細心,他看見兩人之間細微的動作,對嘉芙眨眨眼,笑起來.
「偉傑是我中學、大學同學兼死,他比我能幹,又是邉雍檬郑怪伟钕裨谕其N產品.「更是個少有的好男孩.」
嘉芙低下頭喝茶,裝作聽不見.女孩子的特殊敏銳感覺令她知道,這丁偉傑對她有意.但她含蓄,絕對不可能對第一次見面的人表示好感.三個男人興高采烈地吃著、談著,她顯得沉默,卻敏感地知道,偉傑的視線總在她臉上駐足.即使對他沒有好感,能得到一個有條件的男人毫無保留地表示傾慕,心中也暗自喜悅.
飯後她隨家鎮回律師樓,才在座位上坐穩,偉傑的電話已追來.
「嘉芙,是我,丁偉傑,」他熱盏卣f:「下班後有沒有空?」
單刀直入,勇往直.
「我──」她的心怦怦亂跳,從來沒有碰到過這種情形.
「打球、游泳,喜不喜歡?」偉傑開朗地笑著.約會她,彷彿天經地義.「或者其他?」
「今夜我要做功課──其實我每天晚上都有功課要趕,因為下午要上班.」嘉芙老實回答.
「哦──你還是學生?」他頗意外.
「四年級,明年畢業.」她努力地使自己聲音聽來穩定.
「我沒資格搶你做功課的時間,那麼周末呢?周末周日總有一天有空,對不對?希望你星期六有空,」他有點孩子氣.「因為星期天若玩一天=會太累,第二天還得工作.」
「好──吧.」她掙扎了一陣.志男才問她理想中的男友形象,偉傑就出現,這是不是緣分?「星期六.」
「你住哪裏?我來接你,早上十點?」
「這麼早?」她笑起來,聽得出那份沒掩飾的真純.「可不可以午餐以後?」
「可以.但是我希望早些見到你.」他真心真意.「除非有個說服我的理由.」
「我想多睡一陣.」
「啊!好理由,」他笑著.「好.十二點半我來接你,一起午餐,不許再推.」
「十二點半我在樓下等你.」她終於答應.
掛線後她久久都不能平服心潮波動.以前也有男同學向她表示好感,卻含蓄保守很多,這麼直截了當,這麼開門見山的還是第一次.只可惜她對偉傑的模樣只有個糊的輪廓,知道他像治邦般高大,健康、開朗,有沒有治邦那樣好看的臉呢?
她對星期六的約會有著莫名的期待,這個丁偉傑會不會成為她的第一位男朋友?
上課時這麼想,回律師樓這麼想,走在路上,乘地鐵時也這麼想,還有掩藏不住的微笑常偷偷不自覺地溜出來.
終於到了周末,終於到了十二點,她愉快地換好衣服,抹了淡淡的脣膏,在書桌前算著還有半小時時間.
嘉麒敲門進來.「咦?!要出門?不陪媽咪飲茶?」
「約了朋友,明天陪媽咪.」嘉芙說.
「朋友?!不是同學?男朋友?」嘉麒有心逗她,故意提高了聲音.
「別亂說,普通朋友,打打球而已.」
「穿成這樣去打球?」他上下打量她.
「帶了邉由溃顾呐谋衬遥�
「誰?快告訴哥哥,對方是怎樣的人?」
「人一個囉!你八卦.」
「我是關心,」嘉麒不放鬆.「你不透露一點資料我就跟媽咪告密.」
「怕了你.」她白他一眼.「是莫律師和陳治邦的朋友,不到三歲,有六呎高.」
「誰是陳治邦?」
「他是公司樓下一家會計師樓的會計,是莫律師的表弟……」她看一看腕錶.「回來再跟你說,時間到了.」
她不再理會嘉麒,一口氣跑到樓下.
偉傑正坐在他的最新型寶馬528i裏面等著.看見她,他眼中亮一大片光采.
「早.」他為她打開車門.「很準時.」
「學生不敢不準時.」
「出來工作也不能不準時,這是職業道德!」他笑得光亮.「約女孩子更不能不準時,這是個人操守.」
「沒有這樣嚴重.」她笑
汽車已經悄悄地滑向前,又穩又快,不知道是車好或是他技術好.她的老爺車簡直就遠有不如,就算嘉麒的日本新車也比不上.
「喜歡吃甚麼?」他問.
「我根本不懂食物,也不知道甚麼餐館好,你隨便.」
「你是廣東人嗎?」他問得突然.
「我是杭州人,可惜從未去過那裏.」
「好.帶你去吃杭州菜.」他把車駛向海底隧道.
他帶她去柯士甸道一家小小的餐館「天香樓」,叫了雪菜肉絲麵,叫了醋溜滑水,叫了醬鴨,還叫了清妙蝦仁.
「甚麼叫『滑水』?」她問.
「魚鰭部分,」他說.「肉很嫩滑.」
「你也是杭州人?懂這麼多?」嘉芙說.
「我愛吃,可以說吃遍港九,從小就如此!」偉傑說:「是跟一位長輩來這兒的.」
「我從末吃過杭州菜,好吃嗎?」
「你立刻就會知道.」
結果令嘉芙驚喜不已,那實在是美味的一餐,每樣食物都那麼好吃,就連那碗聽起來普通的雪菜肉絲麵也與別不同.
這只是小吃,她以為不會太貴,但看他簽的單,她真的嚇了一跳,這一餐貴得離譜.
「怎麼──這樣貴?」離開後她忍王住問.兩個人的午餐超過兩千元,實在嚇人.
「是這樣的了,好吃嘛,自然會貴的.」他淡淡地不置可否.
「剛才我好像看見餐牌上很多東西都沒寫價錢.」
「時價.」他但笑不語.
「現在──去哪裏?」
「午餐後不能邉樱覀兿热バ陆缍碉L,好不好?」他提議.
「兜風?」他不明白.
「遊車河.」
「你說兜風,難道也不是廣東人?」
「祖籍上海,其實上兩代已在香港落地生根,我都不大會說上海話.」
「難怪.你家裏一定有人說上海話或是國語,所以你才會用外省字句.」
「媽咪和婆婆都說上海話.放心,她們不是電視裏那種『上海婆鬧你』的那種人.」
她被惹笑了.
汽車一路向粉嶺而去.
周末不塞車,一個來回也不過用了四十多分鐘,回到中環時,他有新主意.
「不如去馬會打球吧,網球你會不會?」
「打過,不是很行,沒正式學過.」
「那──你不介意我叫治邦來?」他說:「反正晚上也約了他吃晚飯.」
治邦?為甚麼不?那個有張好看臉孔的男人,那個當輔警的會計.
事實上是治邦和偉傑在打球,嘉芙坐在旁邊觀戰而已.他倆都是好手,球來球住,姿式又漂亮,又帥,她怎能上場呢?晚上,他們就在馬會西餐廳進餐.
整車新鮮海鮮推過來,治邦和嘉芙選了魚,偉傑選了牛扒.師博就在他們桌子旁邊為他們現場做起來.魚香、肉香一陣陣傳來,令他們食欲大增.
「嘉芙,我認識偉傑這麼多年來,第一次見他主動約女孩子,而且見一次就約,」治邦半開玩笑地說.「以前都是女孩子追他的.」
嘉芙頗窘迫,怎麼回答呢?兩個大男孩都是開朗、坦率又直接的人,有甚麼說甚麼,她卻難為情.
「信不信一見鐘情?」偉傑盯著她看.
她微微皺眉.
「治邦更不得了.」偉傑靈活地立刻轉話題.「到現在為止,還沒有一個女孩子能入他法眼,從來沒見過這麼挑剔的男人.」
「寧缺不濫.」治邦淡淡地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