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为什?会这?想?」她站住了,定定的望着他。「你我之间不了解也不接近,凭什?这?说?」
「我不知道,」他有点颓丧。「我是这?想——因为我最近——情绪不好。」
她失笑。他与她有什?相干呢?他真孩子气。
「我们根本是两个人,是不是?」她说。
「是——当然是。」他呆愕一下。「我只是——哎!真对不起,近来我总是胡言乱语。」
她再望他一阵,他还是低头不语,仿佛心事重重。
「算了,可能工作压力太大。」她继续往前走。
「思曼,」他突然捉住她的手臂。「你陪我出去旅行,好不好?我需要冷静一下。」
她愕然。这是什?话?她陪他旅行?
她只默默的望着他,希望看穿他心中所思所想——不行,他太深奥难懂了,真的。他看不懂。
「思曼——唉!不,不,不,」他打一下自己的头。「这样不行,我知道不行。是我错,对不起。」她看得出,他矛盾得半死。然而——为什?呢?
「我不明白你在说什?,」她深深吸一口气。「我想——我还是回去了。」
「不,请等一下,」他捉住她的手不放。「我希望你别误会我,我——把自己弄乱了,我知道我自己在做什?。思曼,你一定要原谅我。」
思曼真的被弄乱了,到底发生了什?事呢?他变得胡言乱语,又拖着她不放。
「子樵,对不起,我真要回去,」她开始有点害怕。他是不是神经有点不正常?「请放手!」
「啊——」他象这才惊觉捉住她,连忙放手,象放开一块烫手的铁。「对不起,对不起——」
思曼再看他一眼,什?时候他把自己弄得一团糟呢?他原是个又冷漠又理智的男人。
「再见。」她转身走了。
她不能在街上跟他胡缠下去,别人以为发生了什?事呢!快步走之间,有人叫住了她。
「思曼,怎?了?」是傅尧。
「你不是留在公司吗?」她反问。
「他们说你匆忙下楼,然后我看见雷子樵,」他皱起眉头。「他——不正常?」
「我不知道。」她低下头,心乱成一团。
思曼坐在窗台上看书,似乎看得很入神。思朗在一边却偷偷注视她,她那一页书起码看了三十分钟,再难的文字也该入脑消化了吧?
「你心不在焉。」思朗伸手在她面前挥一挥。
她猛然惊醒,呆愕一下问:
「你叫我?」
思朗笑起来,她猜得没错,思曼有心事。
「什?事烦扰了你?」思朗问。
「星期天太清闲,我反而不习惯。」
「你分明想心事入了神,」思朗捉狭的笑。「要不要我这交了十个男朋友的人替你分析一下?」
「想分析人不如替报纸开个专栏。」思曼白她一眼。
思朗紧紧的盯着她,看得她十分不自在。
「你失去了平静。」她说。
思曼但笑不语。她知道思朗了解她,姐妹俩从小在一起长大,感情又好,怎能不了解呢?
「快告诉我,谁能令你心烦意乱?」思朗捉住她手。
在一边陪父亲下围棋的思奕抬起头,不痛不痒的说:
「大概是天气不好吧!」他看思曼一眼。「另外还有人心烦意乱,神思恍惚。」
「多事!」思朗瞪他一眼,拖着思曼回卧室。「我们进房里聊,不让这个大嘴巴听见。」
思曼顺从的回卧室,只是——思奕的话令她好奇。
「你以为思奕在说谁?」她问。
「还有谁?雷子樵咯!思奕心中还有第二个人吗?」
「说得好象同性恋似的。」思曼笑。
「两个都是大男人主义,怎?搞同性恋?」思朗大声笑。「别理人家的事,说说你自己。」
思曼考虑一阵,摇摇头。
「我也不知道该说什?,」停一阵。「或者是老处女心情吧!」
「二十五岁算老处女?」思朗哇哇叫。「你又不是汉人追。喂!傅尧不合你心意不理他就行了,没有什?好烦的。」
「我没有烦过,」思曼皱眉。「大概近来太忙,比平日想得多些。」
「总不至于想公事吧?」思朗盯着她。
「你到底想知道些什??」思曼忍不住笑。
「你和那个雷子樵——是否有些莫名其妙的联系?」思朗眼睛一眨一眨的。
「什?叫莫名其妙的联系?」思曼故作不懂。她心里也承认,思朗太明白她了。
「象是又象不是,你大概对他有点意思。」思朗说。
「我可从来没找过他,连电话也没打过,」思曼说:「我们多数巧遇。」
「天下哪儿有那?多的巧遇?你们一起午餐呢?」
「他正巧在中环。他也约过你,你没空而已!」
「那?前两天他在楼下等你呢?」
「我怎?知道?他也许在等别人呢?」思曼说。
「你没有下楼?」思朗不放松。
「为什?我要?」思曼没有说真话。「当时傅尧正在我办公室。」
「你知道吗?傅尧不是你的保护神,更不是你的挡箭牌。你该面对雷子樵。」
「凭什?我要面对他?」思曼扬一场头。「完全没关系的两个人……」
「不要昧着良心说话。为什?你和他两人一起神思恍惚,心头烦躁呢?」
「你硬加给我的罪状。」思曼笑。
「老姐,你恋爱了,不肯承认还是不懂?」思朗说。
思曼皱眉,心头却是震动。这就是恋爱?不!恋爱不该是平凡,平淡的,她心目中的恋爱不该如此。
「天大的笑话!」她说:「我怀疑你不懂恋爱。」
「也许我不懂自己的,每次我都处理失当。」思朗认真的。「姐,对你,我是旁观者清。」
「你看见了什??」思曼终于问。
「你们互相强烈的吸引着,只是不明白为什?你们又互相强烈的抗拒着。」
「这是什?话?会有这样的事?」思曼忍不住笑。
「你仔细想想。」思朗一派专家口吻。「为什?这阵子雷子樵不来却又去你办公室楼下等?他怕见你又想见你,心情和你一样矛盾。」
「我没有矛盾过。」
「你自凭良心。」思朗说。
「谁跟你说这些事的?」思曼怀疑。
「我有眼睛看得见。我不象思奕,头脑—片混沌未开什?都不懂,我都看得很清楚。」
「你太敏感,想象力太丰富。」
「要不要事实证明?」思朗神秘的笑,又振振有词。「好几7次我下班回来,看见雷子樵在楼下。」
「胡扯。绝对不可能有这样的事。」思曼不信。
「我先看见他的车停在转弯处,鬼鬼祟祟的,他坐在车里盯着我们大厦大门。」思朗肯定的。「他鬼祟,我就不出声,看他搞什?鬼。」
思曼开始心乱,真有这样的事?
「就算他在那儿——与我有什?关系?」她勉强说。
「你心虚了,」思朗从地毯上一跃而起。「实在太闷,我们出去逛逛,好不?」
「逛逛就没有兴趣,叫思奕开车我们去兜风。」思曼说。一时间还无法收拾心情,只好胡乱说。
「思奕,出去兜兜风,可好?」思朗打开门叫。
「是谁多事呢?」思奕报一箭之仇。「谁出的坏点子,要劳烦我老人家?」
「去不去随你,反正思曼和我去定了。」思朗叫。
「叫子樵一起去。」思奕抓起电话就打,想阻止已来不及。
思曼有点变脸。强忍着不出声。
「他不在。宾婶说他到什?湾去了。」思奕放下电话,颇为失望。
「浅水湾?」思朗猜。
「想去挤热闹吗?」思奕说:「香港这?多湾,邮儿去找?说不定铜锣湾呢?大海捞针。」
「我们自己去,原就没有把他算在内。」思朗拖着思曼出来。「走吧!」
「只好牺牲小我陪你们。」思奕故意装做不情愿的样子,懒洋洋的。
「不说你自己也闷得发慌?」思朗拍一拍他肩。「你的老友出去玩,怎?不叫你一起?」
「人家陪女朋友呢!我去做灯泡?」思奕翻一白眼。
思朗迅速的看思曼,她若无其事的站在那儿。
三兄妹下楼,上路而去。
「反正是兜风,你们不必理我去哪儿。」思奕的条件。
「不信你还能把我们卖了。」思朗笑。
是朝浅水湾方面,但说好了不得有异议,思曼只好沉默,心中却有着莫名的不安。
「我们去浅水湾挤热闹啊!」思曼故作开朗。
「这条路只通浅水湾?」思奕自得的。「到了目的地你们自然知道是哪儿。」
「深湾?赤住?南湾?」思朗问。
思奕只神秘的笑,一句也不答。
最后,他转进了石澳的路。
「天!那?大个石澳我竟忘了,」思朗叫。」真蠢。」
「你最大的缺点就是没有大脑。」思奕说。
「谁说?我分析思曼的事不知有多准。」
「思曼的什?事?」思奕转头往后看。
「你说呢?」思曼笑。
「女人越大越复杂,越麻烦。」思奕摇头。「以前我还记得最了解你。」
「现在我和以前有什?不同呢?是不是你自己也长大了,改变了呢?」思曼淡淡的。
「到了。」思奕停车,然后四处张望。
「到了哪里?我们有目的地吗?」思朗问,
「没有。怎?会呢?我们出来随意走走的。」思奕停好车,边往前走一边频频张望。
思曼的心越跳越厉害,她有个预感,仿佛会——发生什?事。
「见到了,他在那儿。」思奕高兴的大叫。「你们看!」
思曼深深吸一口气,她的预感证实了,她知道,子樵在下面,思奕带她们来见子樵的。
「雷子樵!?」先跑过去的思朗惊讶的转回头:「雷子樵!」
雷子樵的小艇系在似废置的木码头上,小艇随着谁波荡呀荡的,他躺在小艇上,直挺挺的,睁大眼睛望着天。象上次一样,他神色茫然,不知在想什?。
「你在做什??修仙?冥想?」第一个奔上码头的思朗怀疑的问。「做日光浴?」
子樵移过视线,竟没把思朗给认出来。
「子樵,我的鼻子比猎狗还灵,追踪来了。」思奕笑嘻嘻的望着他。
他还是没出声,把眸子移向正漫步而来的思曼,突然一震,整个人坐起来,小艇晃荡不停。
「你——你们来了。」他的意识也在这一剎那清醒。
「是我们,不是某一个人。」思朗促狭的。
子樵把定在思曼脸上的视线收回,情绪也平复下来。
「你们怎?找来的?」他现在只看牢思奕。
「你的宾婶说的。」思奕说:「下次你想清静,就别留下去处。」
「你怎知他不是故意留下?」思朗看思曼一眼。
思曼望着远方的海,沉默而安详,仿佛没听见他们的话。
「在小艇上躺着有什?意思?我们划船,」思奕不愿气氛那?闷。「我再去租一艘小艇。」
「我跟你一起去。」思曼立刻说。
「不行,我跟思奕,我不会划船,要跟思奕学。」思朗不理三七廿一的就跑。
「我也不会划……」思奕一出口就知道错了。
恩曼淡淡一笑,随思奕而去。留下会划船的子樵带着不会划的思朗。
思朗现在简直痛恨自己为什?不早学划船?
「我并不喜欢和你一起,」她先声明:「我和思曼也不知道思奕来找你,我们在兜风。」
「我明白。」他一点表情也没有。
过一阵,思曼划着小艇慢慢移过来。
「请上船。」子樵说。
思朗盯着他,上小艇之后一直就是这个姿势。
「你令我很不自然。」他直率的。
「心虚?」
他不答,只望着海。
「本来你还算可以,最近怎?变得这?怪?」思朗又说:「又神秘又鬼祟,心理不正常?」
他皱眉瞪她一眼,大胡子下的嘴唇紧闭着。
「我碰见你在思曼公司楼下站着。又看见你躲在车里盯着我们大厦的出口,想到我们家去?上去就是,你又不是不认得。」她说。
他动也不动,象老僧入定。
「好了,我们终于到了,」思奕叫:「咦?你们在做什??」
「审犯。」思朗大笑。
于是,两只小艇并排而行,好象上次一样——只不过多出了思朗和思奕。
划船的两人始终沉默,只听见思朗,思奕你一句,我一句。久了,就更闷了。
「你们为什?不说话?」思奕问。
「我一心不能二用。」思曼淡淡的。「我划船。」
「让我来试试,看这?久,相信我也会了。」思奕不由分说的抢过思曼的桨。
「小心弄翻了船。」思曼警告。
「怕什??顶多变落汤鸡。」思奕说。
划船并非难事,思奕果然一学就会,立刻洋洋自得了。
「思朗,过来,让我教你。」他叫。
「真的?好。」思朗想也不想的站起来。
子樵犹豫一下。把小艇靠近一点。
思曼一直保持淡漠,若无其事的样子。思朗要和她换船,她落落大方的跨过子樵那边。
「一个钟头之后木码头见。」思奕叫。
不一会儿,他们已远去了。
子樵无意识的摇浆,思曼也不作声,只有摇橹和水声伴着他们。好象在比赛耐力似的。
刚才初见面时,思曼第一眼就看见他的胡子下难掩的憔悴。思奕说的是真话吧?他心事重重。
「很——对不起。」这是子樵的第一句话。而且明显的是费了好大的劲才挤出来的。
思曼歪一歪头,她不明白。
「你并没有得罪我。」她说。
「是——哎——我的意思是——我情绪不好,令你很闷。」他涨红了脸。」
「不闷。我并非多话的人。」她摇摇头。
又沉默一阵,他忽然说:
「你上下班没有一定的时候?」
她呆愕一下——立刻想起思朗说他躲在车上,偷偷的在对面大厦的转角处望她家大厦的事。
「看工作的分量而定。」她吸一口气。
「你没有理由替公司额外服务。」
「我们香港人的想法和你们不一样。」她笑一笑。「在外国一到下班时间,大家扔下工作就走,哪怕一件事只做了一半。在香港,我们做完分内工作,反正今天不做明天也是自己做。这是习惯问题。」
「傅尧不再送你回家。」他说。
「是。」她只简单的答。
「你的社交圈子太窄了。」
「我?」她很惊异。
「为什?把自己困得那?死?」他又说。
「我不明白你在说什?。」她笑起来。
「也许我不该说,只是——你应该走出家庭,走出公司看看世界。」他说。
「象你一样?」她还是笑。
「不,千万别象我,」他严肃的摇头。「象我——就是进死胡同,再难走出来。」
「你的话越说越玄。」
「不,我说的全是真话。」他有点激动。「请相信我,我完全好意。」
「为什?这好意不用在自己身上?」她望着他。「你的生活圈子也狭窄,你也知道是自闭,为什?不走出来?」
「我——我——」他脸上红一阵白一阵。
「各人安排自己的生活,这是基本权力。」她微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