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路心绪不宁的来到公司,太早了,公司大门都没有开。她只能回到楼下,找一家卖早点的小餐厅,一直坐到八点半。
才回公司,桌上电话响个不停。谁这?早?
「姐?思曼。怎?一早就不见了你?」思朗怪叫。
「我有点事,早到公司。」
「可是你办公室没人接电话。」
「我——和傅尧一起。」思曼唯有这?说。
「啊——」思朗笑了。「原来如此。你们已经很好了,是不是?你一直不讲。」
「有什?好说呢?我喜欢所有的事在自然下发展。就算‘已经很好’也并不代表什?。」
思朗在电话沉默一阵。
「雷子樵也不辞而别,」她说:「没有人知道他什?时候走,只留下两个‘谢’字。」
「我离家时他还在。」思曼心头又狂跳。
「这人神经兮兮,不知道在做什?,」思朗笑。「思奕打电话去他家也没人接。」
「他那个宾婶呢?
「早已辞了。」思朗说:「中午一起午餐,来我酒店。」
「不——」思曼下意识的拒绝。「中午我有约。」
「傅尧?OK,放过你,」思朗自说自话。「那?晚上见。珍惜你的机会,我现在才发觉,香港好男人并不多。」
「你认识多少香港男人呢?」思曼笑。
挂断电话之后,思曼心绪久久不能平复。
子樵什?时候走的呢?她第一次望他时,他醒了吗?他看来是那样平静。临出门再望,他翻个身,啊!他可是故意翻身的?这——她的脸红了,这算什??
整天心绪不宁,无心工作,脑子里全是乱七八糟的思绪。她很耽心,再这?下去怎?办呢?
四点正,她桌上电话铃响起来。
她习惯性的以职业口吻讲电话。
电话里先一阵短暂的沉默,只听见四周有不少人在。接着,传出了子樵的声音。
「我——向你辞行。我在机场。」他说。
「啊——」她无词以对。他们之间一开始仿佛就是这样。
「昨夜我令你们家不得安宁,一辈子我只放肆了这一次,以后怕再也没什?机会。」
她还是不知道该说什?。
「纸条上的‘谢’字是写给你的。」
「我?」她不懂?为什??
「你两次望我,令我再无遗憾,以后无论走什?路都会容易得多。」
「你——早醒了?」她极度不安。
「天未亮我已醒了,酒精只能麻痹一时,我头脑一直很清醒。」他沉声的说。
「你还回来?」
「不知道。真的,不知道。无论如何,谢意永存我心,至少我会记住,有一位女孩子曾这样——关注我。」
她的心一热,眼泪还来不及涌时,他再说:
「谢谢。」然后挂断电话。
就这?——完了?就象一块石头投进水里,激起一阵涟漪,然后石头沉底,水面归于平静。子樵的来与去就是这样。
表面上的平静是否真正静呢?谁也不知道。但投进水里的石头仍在湖底,这是事实。
方家的人如往常般的生活着。思奕居然对一个港大的女孩子一见钟情。思朗呢?完全变了!不但没有拍拖,连男人的任何约会也不答应。除了修身养性之外。还在理工夜间部选读了一门功课,非常用功上进的样子。最安静的思曼,反而时时和傅尧约会,两人之间相处融洽,虽没人间过他们感情如何,想必已相当好了。
就这样,半年的日子便这?过了。
星期天,思朗正在笑思曼现在饱尝相思苦,而思奕那故作的垂头丧气状也令人捧腹大笑。这时候电话铃响了。
「哈罗!」思朗顺手拿起电话。「你的,公司同事。」
「嗨!史提夫,什??!不可能!你一定眼睛花了,决无可能,」思奕一连串的叫。「怎?会呢?他明明已经回去美国。这不可能!」
思朗也竖起了耳朵,说谁?谁回美国?谁不可能?
「好。我会查一查,谢谢你。」思奕挂断电话。
「谁?什?事?」她问。
「不可能,我不相信。」思奕还在说:「史提夫他刚从新界回来,他看见雷子樵走在路边。
「雷子樵?怎?可能!」思朗也笑了。「那人一定看错了,人有相似的嘛!」
「我也这?说,子樵怎可能回来?」思奕坐在地毯上。「放弃了这?好的工作,跑回来做什??农夫?」
「别提他了,根本没有可能。」思朗说:「看电视?」
「没心情。」他摇头。「港大小女生每次都推说事情忙,不答应我的约,我得想个办法突破这一关才行。」
「快三十岁了,找什?小女生呢?年纪差不多的才有共同兴趣,才有情趣。」她打趣。
「情有独钟,怎?办呢?」思奕笑。「喂!史提夫说路上见到那个人和子樵有一模一样的胡子。」
「凡有胡子者皆雷子樵?」她白他一眼。「他若回来不找我们,我们还何必当他是朋友?’
「明明是朋友,怎可不认?」
「那?怪的一个人,我看他是没心没肺没感情的。」
「不许这?说,子樵内心一定有事。」思奕很忠厚。「作为朋友不能为他分忧已不该,还说人家?」
「你说他是不是喜欢思曼?」思朗问。
「很难说,象是又象不是,连思曼自己恐怕也没觉察。」思奕想一想。
「错了。他常常去找思曼的,临走前的一阵子还去公司楼下等她,思曼当然知道。」
「别问她,事情已经过了,提起来无益。」他警告。
「谁提啊?思曼和傅尧进展顺利,想来不出一年就会结婚。我做十三点哪!去提!」
「我始终不喜欢傅尧,慢吞吞的,」思奕说:「思曼配他就太委屈了。」
「情人眼里出西施呢!」思朗说。
「傅尧只不过是个稳稳当当、安安分分的好丈夫,可以给思曼幸福,至于快乐——就难说了。」
「快乐是个人的感受,你不能代替思曼。」
「我只是关心。」思奕想一想。「向来,我非常看重你们姐妹两人,你们该和别人不同,你们比一般女孩子更超然一点。对你们将来的对象,我自然关心,而且特别紧张,自然要求多些。」
「然而这些事可遇不可求,有时找到爱情时,什?条件也没有了。」她笑。
「或者我过于紧张,」思奕孩子气的笑。「尤其思曼,我总觉得她比别人高贵,决不能配普通的凡夫俗子。也许是我做哥哥的偏见。」
「不。我也觉得思曼比我好很多,她的男朋友或丈夫要不同凡响些!」思朗也笑了。「我的意思并非有钱无钱,而是在思想行为上的。」
「对了,说中了我的心意。」他高兴的叫。「我也是这?想,所以才不满意傅尧。」
「思曼什?时候回来?」思朗问。
「她陪妈妈去超级市场。」
「等会儿我们三个再开车出去兜风,如何?」思朗兴致勃勃。
「不会再遇见子樵了,」他说:「子樵已是个回忆中的人物,别再提他,尤其在思曼面前。」
「别在我面前做什??」思曼推门而入,神情平静愉快。「谁在背后说我?」
「思奕说别在你面前提子樵。」思朗冲口而出。她个性如此,真是那壶不开提那壶。
「子樵?为什??」思曼毫无异状。「我和他有仇?」
「不是。有人说看见他在香港,」思朗竟然一段脑儿都说出来。「我们不相信,因为绝对不可能。」
思曼微微一笑,不再说什?。
「买了好多雪糕,要不要我做水果圣代(注:新地)?」母亲问。
「不吃,不吃,要减肥,」思朗叫。「我们要去兜风。」
「又去石澳?」思曼抗议。
「不,我们去新界。」思奕抢着说。
思朗和思奕交换了解的一眼。
「什?风让你们想去新界?」思曼斯斯文文的坐着。「有没有我的分?」
「当然有你,我们是难分舍的兄妹。」思朗做一个好古怪的表情。
「那?我请全家去吃乳鸽。」思曼心情极好。
「万岁!妈,快点叫醒爸爸。」思朗跳叫。
「我们俩不去了,」母亲摇头。「爸爸有点头痛,我不想他再吹风而感冒。」
「多扫兴。」思朗叫。「去啦!去啦!」
「我进去问问。」母亲进卧室。
「我们三个其实也可以吃乳鸽。」思朗话最多。
「当然。」思曼望着思奕。「你在想什??」
「我——哎——我,」思奕大梦初醒。「我在想该去哪儿好?要风景好、地方好。」
「西贡如何?」思曼说:「有山又有水。」
「一言为定。」思奕眼睛亮了。
母亲从卧室出来,歉然的摇头。
「爸爸现在有一点点发烧了,下次吧!」
「OK,我们走。」思朗一跃而起。「但是我们去西贡做什??有乳鸽吗?」
「去西贡转一圈,然后去沙田。」思奕神采飞扬。
「喂!出去兜风你怎会高兴成这样子?」思朗不解。「一辈子没出去过吗?」
「我想到了一件事——哎!不,不,」思奕伸伸舌头。「没什?事,走吧!」
「神秘兮兮的。」思朗骂。
三兄妹上车,直奔西贡。一转进彩云村那条路,思奕就把车速放慢了,慢得好象蜗牛。
「怎?象兜风呢?后面的车要骂人了。」思朗说。
「慢慢走.才有‘兜’的味道。我们又不赶时间,急什?呢?总不能这?早就吃乳鸽。」思奕说。
「我宁愿下去走。」思朗赌气。
「到一处好地方我自然放你下来。」
「胸有成竹似的?」思曼问。
「我的意思是找处有人烟的海滩,我们下去走走,浪漫一下,去拾贝壳。」思奕笑。
他一边讲,一边很专注的望着街边的行人道。
思曼发现了,思朗也发现了。
「喂!」思朗从后面靠近思奕的耳边。「是不是想找到胡子先生?」
「别胡扯。」
也不知道思曼听见了没有,她没有什?表示。
思朗伸伸舌头,不敢再出声。
整个西贡都走完了,思奕把汽车调头,好象很失望似的。他是个藏不住心事的人。
「怎?了?你今天出来仿佛有目的似的。」思曼轻声问。
「没有。纯粹出来走走。」思奕非常强调。
「现在去沙田吧!可以开快一点。」思曼笑。
思奕看思朗一眼,有怪她的意思。
「怎?关我的事呢?」思朗不以为然。
「你少出声就行了。」思奕没好气的。
一直到沙田,思奕都不大开心似的。思朗也不出声,象在生闷气。
「你们俩到底搞什?鬼?」思曼忍不住笑。「打哑谜,好象小孩子似的。」
「思朗口松坏事。」思奕在餐厅前把车停好。
「我坏了什?事?谁知道你心里打什?鬼主意?」思朗不甘示弱。
「我看不出坏了什?事啊!」思曼一直保持恬适的微笑。「别闹了,多吃一只鸽子吧!」
兄妹俩这才一笑释然。
「思曼,你和傅尧到底怎样了?」思奕也沉不住气。
「朋友而已,完全没有怎样。」思曼淡淡的。
「他求过婚吗?你答应过吗?」思奕实在很关心。
「还差十万八千里呢!」思曼笑。「我们是朋友,但未必是结婚的那种。」
「啊!这还好些。」思奕比两个妹妹都孩子气。「我真怕你会嫁给他。」
「碰不到我满意的,我不会结婚,我不委屈自己。」
「你心目中有理想的对象?」思朗急问。
「没有。我一切随缘。」思曼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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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章
思曼越来越讨厌假期了。
除了工作,生活仿佛若有所失,闲着的时间难打发。她想,若每天工作十二小时该多好?但放假的日子里她又不能独自一人到公司。更不能常常跟思奕、思朗去逛街——思奕真怪,这阵子总爱往西贡跑,他有毛病?认定了这条路?唯一的办法是,接受傅尧的约会。
傅尧这个人——她对他完全没有评语。正如思奕说他挑不出什幺缺点和毛病,四四方方、正正派派,各方面条件都不错。也许——这不「正常」,太挑不出毛病就成为他唯一的缺点吧?他令人完全提不起兴趣,或者说,他无法令思曼的感情起反应。
傅尧说要出海,这种季节——也罢,在船上吹吹深秋的风也不错,多加件衣服就是。反正她也想不出什幺更好的节目。
他显得莫名的兴奋。
她暗觉好笑,这幺普通的事有什幺好兴奋的呢?傅尧这人有点神经质,而且好容易满足。
思曼早已习惯与他单独相处。
他左手放在右手上,一会儿又右手握着左手,一副神情紧张的样子,却又讷讷说不出话。思曼不想鼓励他——她从没给过他明示、暗示或鼓励,她待他如同事,如普通朋友,如兄长。她始终淡淡的望着海。
她坐过几次这游艇,今天看来特别漂亮,傅尧在船上布置了花。
「游艇上放那幺多花,很浪费。」她说。
「不。昨天妹妹在船上订婚,」他说。脸上因兴奋而红起来。「不是我特别布置的。」
「哦!」她只淡淡的答。
「等会儿我们——」他又搓搓手,欲言又止。「我们不如去南丫岛吃海鲜。」
「南丫岛吃海鲜?」她很意外。
「不,不,如果你不喜欢就算了,」他立刻说。比平日「乱」很多,语无伦次似的。「我们可以回香港吃,我的意思是——你不觉得今天很特别?」
「你认为特别?」
「哎——也不是特别,我——我——有些话想告诉你。」他鼓足了勇气。
「说吧!」她靠在沙发上,把自己安置得很舒服。
「我——」他舔舔舌头又搓搓手,看她一眼又立刻避开,非常为难似的。「我的意思是——妹妹昨天订婚了,我们——是不是也差不多到时候了。」
思曼因为惊讶、意外得过分,脸上反而没有什幺表情。她呆呆的望着他,什幺叫「也差不多到时候了?」什幺「时候」?他是说也要和她订婚?
立刻,她的头昏了。她和他订婚?!开什幺玩笑?
「思曼,你同意了,是吗?」他误会了她的沉默。「我知道应该是这结果,但是我还是紧张——」
「傅尧,」思曼不得不出声了。她内心是又惊又怒,可是她尽量放柔了声音,不想吓着他。「我不是这意思,我从来没想过订婚、结婚的事,你令我吃惊,我们甚至还不曾互相了解。」
轮到他呆愕了。他不能置信的望着她仿傅那些话不是出自思曼的口。
「我们——不是一直很好?」他梦呓般的说。
「是很好的朋友。」她吸一口气。必须很小心的说,才不会刺激他。
他是好人,无论如何不能伤他。
「一直以来你只接受我的约会,以前还有雷子樵,他已离开。我以为——以为——」他喃喃说,似在自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