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紫晶梦断 page 12 作者:言妍

  事实上,灵均已经受连累了,不是吗?

  故事说完,灵均有好一会儿无法言语,最后才说:

  “所以俞叔叔要找的是你,而不是我母亲。”

  “他一直以为我死了。”以缘说。

  “我还是不懂,第一次见面,他根本不知道我母亲有妹妹,对方以缘的名字也很陌生……”灵均回忆着说。

  “我以前用的是另一个名字,而他认为我死了,你母亲就不该有妹妹了。”以缘连忙补着破绽说。

  还是不对劲,有一些细节部分,灵均老是想不起来,但目前要操心的是未来,她问:“英浩的姑姑去吵了,对不对?你和俞叔叔有什么打算呢?他这样做,算不算犯了重婚罪呢?”

  “德威没罪,雪子,就是德威的太太,也是理直的。”以缘很平静地说:“德威有一张死亡证书,我若复活了,充其量也不过是遗弃他二十年的前妻,他不会有法律问题的。”

  “可是他回头找你,又和你在一起,不就表示他还爱着你吗?”灵均又问。

  “我们的事太复杂,一时也说不清楚。”以缘看着她说:“我反而比较担心你,英浩的欺骗实在太过份了!灵均,对不起,都是我们的错,我应该叫德威调查他的。”

  “我不想再提到他了!”灵均脸色一变,忿忿地说。

  “灵均,有苦就说出来,不要把痛苦埋在心里。我了解你是爱他的,这打击一定很大……”以缘柔声地说。

  “我才不爱他呢!他只是一只可恶的大害虫,他是蚜虫、线虫、蛤输、千足虫、草蛤、白蝇……只配我用杀虫剂把他喷死而已!”灵均咬牙切齿地说。

  “你要骂就尽情地骂吧!你这一生受到太多的委屈了。”以缘替她试泪说。

  这句话又惹出灵均无限的伤。她想起一出世就无父无母,那是连外婆及阿姨的爱都不能弥补的缺憾;而她的初恋,如此深深投往,却是人家手中的一场游戏。她何罪之有,要遭此侮辱及捉弄?只怪她太笨、太傻。太天真了!她早该知道,上天从不厚待她,既不给她父母,又怎会白白送她一个白马王子呢?

  就在她自文自怜时,外面响起敲门声和英浩急促的叫喊:“灵均!灵均!你在吗?你在就来开门,求求你!”

  灵均倏地僵住,她拚命对阿姨摇头,嘴唇紧抿,硬是不肯回答。

  “灵均!灵均!”

  英浩不断地叫着,门几乎要拍破了,直到有人过来和他说几句话,他才停下来。

  又过了几分钟,是离去的脚步声,四周又恢复全然的寂静。她们吐出那屏住的一口气,才发现脸都痛麻了。

  “英浩似乎有话要说,你真的不见他吗?,”以缘问。

  “我永远不会忘记他母亲说的那些话,如果可能,我这辈子都不想再见到谦田家或俞家的人,包括俞叔叔在内!”灵均倔强地说。

  但你却是道道地地的俞家人呀!以缘悲哀地想着。

  或许她应该说出灵均的身世,可是她真的好怕。她一生不求什么,但求灵均一生一世的平安幸福;还有德威,甚至是雪子和未曾谋面的凯中。凯雯,没有人应该受苦,但他们要如何做才能彼此共存,而不互相伤害呢?

  一切都是为了德威,他迷了她的前念和后念,迷了她的前世、今生和来生,框在意相中,要逃出他,千难万难呵!

  第七章

  德威离开俞庆大楼时,天已经全黑了。他本想直接到桃园,但想起还有一些文件在公寓,必须回去一趟。

  其实今天的会议并不长,但正好碰到吴律师,两人一谈,就是好几个小时。

  内容是有关更改遗嘱的。俞家男人一结了婚,有了孩子,都要立下一些身后的条款,以防意外发生时的争产问题。

  以前理所当然都给雪子母子三人,现在他分成两部份,一半归雪子、凯雯、凯中,一半归以缘和灵均。

  这更改主要是为了灵均。因为他知道,他若死了,以缘也活不成,先父后又失母,灵均就完全无依了,需要有更多生活上的保障。

  此外他又附加一条,死后要和以缘合葬,想他们一起躺在地底,不论是归于尘土或到另一个世界,死亡部不能阻隔他们的相守。

  最初,吴律师非常惊讶,有很久的时间不能恢复平静,直到德威拿出结婚证书和相关文件,再三解释,他才能接受。

  居于职业道德,吴律师会保住这个秘密,但德威是希望消息走露的,他第一次对俞家有关的人说这件事,其实并不难,或许他应该与雪子摊牌,他真不想再当违背自己心意的两面人了。

  “你还是要小心,你是‘俞庆’的形象,若有两个老婆,影响就大了,你一定要三思而行。”吴律师警告说。

  “你不觉得我当太久的形象了吗?”德威只回答说。

  一路上,他想着内心的这句话,仿佛大半生都是可笑荒谬的,只有意芊和以缘的名字,真正刻镂在他的生命之中。

  德威回到公寓,本想拿了文件就走,连鞋都没有脱,但经过客厅时,方桌上的一抹紫攫获了他的注意力。

  三朵水仙在晕黄的灯光下流转,紫水晶像透着一股哀怨,静静凝陈,散出幽幽的浅愁,像是失意极了!

  他恍如见到鬼一般,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紫晶水仙怎么会出现在这里?以缘呢?物在人应在,它为何单独“流落”在此呢?

  “是我拿回来的,你很惊讶吧?”他身后有个声音说。

  德威猛转过身,看见雪子站在那里,脸色苍白憔悴,表情藏着冷冷的恨意。事已至此,他心中了然,一切是非敞开不可了。

  他用责询的口气,忍住激动问:“你去找以缘了?你把她怎么了?为什么带回紫晶水仙?它并不属于你,你没有权利那么做的!”

  “你竟然不否认?你竟然连掩饰罪行的最基本羞耻感都没有?”雪子像被引燃的炸弹,整个人强力爆发地吼着:“紫晶水仙不属于我,但也不属于她呀!你在说什么鬼话?我和你结婚十二年来,从来不晓得你是那么无情无义兼假仁假义的人!你为什么要有外遇?她哪里比我强,我又哪里对不起你了?”

  他很早就明白,雪子外表温顺,却是主见极强的人。但无论如何,他今天必须就事论事,不要让悲剧继续延伸。

  “雪子,这么多年来你一直是个好妻子,但你不觉得吗?我们的婚姻始终不温不火,不知何时起,火灭了、缘尽了,就除了两个孩子外,什么都不剩了吗?”

  “有火!当然有火,不然我那么顺从你做什么?”这些话让雪子更歇斯底里,“这婚姻若没有热情,绝对是你的错!你总是离我们远远的,我在日本,你就长住美国;我到台湾,你就跑日本;我为孩子搬到加州,你偏留在台湾。我也委屈呀!但为了你的事业,我何尝抱怨过?好了,你现在事业有成,想重享热情,你第一个该想的是你的妻子,可是你却找了别的女人,这公平吗?你对得起自己的良心吗?你还能理直气壮吗?”

  “雪子,这件事和什么热情、公平、道理、良心,都没有关系,无论我多近多远,事情早就无转圈之地了,”德威顿一下,又说:“或许一切都该怪我,但我可以告诉你,我没有外遇,因为以缘在你之前就存在了。”

  雪子跟枪一下,用急喘的声音说:“你这是什么意思?”

  “我在娶你的前九年就娶了以缘,她生病,被娘家的人带回去,这些年我一直以为她死了,但她没有,去年我们重逢了,我发现她还活着,她还是我的妻子。”他说。

  雪子承受不住,扶着一张椅子坐下来,神情混乱地说:“你胡说,我不信!她是你的妻子,那我算什么呢?”

  “你也是我的妻子。”德威坐在她面前,很诚挚地说:“请你暂时从以缘的角度来看事情,好吗?她和我结婚二十一年,真正相处的时间不到两年;而你我结婚十二年,全然拥有我,拥有俞家长媳之名,以缘和你比起来,就可怜太多了。我希望你成全我们,让我用余生补偿对以缘的愧疚。”

  “全然拥有你?你在说笑吧?说是十二年,但我们真正相处的恐怕也是连两年都不到!不!甚至一分一秒都没有,因为你的心全在方以缘的身上,她才是真正拥有你的人,从头到尾,你应该说愧疚的人是我!”雪子似乎也被自己的话吓到,她眼中尽是惊慌失措,“所以……  你从来没爱过我,对不对?你一直爱着方以缘,仅管以为她死了,也没有丝毫改变,对不对?”

  “对,以缘是我唯一爱的人。”他转开视线说。

  那……那她还在争什么呢?雪子坐在那里,连呼吸的力气都没有了,十二年的努力,真连死人都斗不过吗?不!她不服气,她还有孩子……

  雪子突然抓住德威说:“你忘了凯中和凯雯吗?他们是我们共同孕育的生命呀!你可以否认我,否认婚姻,但不能否认他们呀!

  “凯中和凯雯永远是俞家的人,而你永远是他们的母亲,仅管我们分开,我仍会像从前般照顾他们。”他说:“我真正没有尽到扶养之责的是灵均,她是以缘为我生下的女儿,我绝不能再离弃她们母女了。”

  “方……方灵均是你的……女儿?”她像被人当面揍了一拳,痛苦开始在她全身上下蔓延。

  “是的,她二十岁了,是一个非常聪明美丽的女孩子。”德威说。

  “天呀!我却以为她是要来勾引你,勾引英浩的……”雪子脱口而出。

  “英浩?英浩和这件事有什么关系?”他皱着眉问。

  “是我派他来的,他接近灵均,是害怕她去诱惑你,我哪会想到…都是你,你偷偷摸摸,你行不正,只有报应到你的女儿身上了!”她颤抖地说。

  灵均的男朋友有日本血统,在音乐艺术方面小有名气,他叫田浩……天呀!就是镰田英浩!

  德威握紧拳头说:“你把灵均怎么了?还有以缘,你又对她说什么了?她们是我的命,我不允许任何人伤害她们,即使是你,也是不可饶恕的!”

  “饶恕?我才不要你的饶恕;她们受伤害,难道我就没有受伤害吗?”她吼叫着说:“我就是不要成全你们,我从来没有被公平对待,你不给我幸福,怎么还忍心叫我给人幸福?你实在太自私、太残忍了!”

  眼看雪子张牙舞爪,仿如疯子一般,再谈只有让她更钻牛角尖。德威满怀的无奈,内心又惦记着以缘和灵均,二话不说,拿起紫晶水仙就往外走。

  “站住!你别走!紫晶水仙是我的!”她追了出去。

  “它是我为以缘订做的,它从来不是你的。”他冷冷地说完,就踏入电梯。

  雪子光着脚站在甬道间,眸子喷火,还喃喃说着:”在我的眼中,你们永远是一对奸夫淫妇,我要让你们上不了台面,无法见人。方以缘,你不会赢的……俞德威,你这样对我,我会教你后悔一辈子的!”

  她游魂般的走回屋内,先是泪痕满面,再是怪异的微笑,冰冷的、阴厉的,累积经年的怨恨,浮上眉间,足以冻到人的心底。

  教堂上的十字架尖顶恰对着一颗星,如黑丝绒上的碎钻,皎着皑皑白光。英浩几次抬头望,几次惆怅。在流浪异国的岁月里,看尽天下多少繁星,再孤独、再凄凉的都有,但都不曾像这一次,让他如此茫然,如此失去方向。

  他在教堂前的台阶坐了许久,石地蕴着白日留下的懊热。有时他只是埋着头,有时则不断徘徊,那模模很像是等不到女朋友的痴心男子。

  灵均的确是不肯见他了,连一句话都不愿意听他说。

  他去方家敲了几次门,总是以缘用很淡漠的声音说:“她叫你走开。”

  “方阿姨,我求求你,告诉灵均,我不是有意伤害她的。”英浩说。

  “伤害造成时,无论有意或无意,痛苦都不会因此减少。我只能说,灵均是绝对无辜的,她想自我疗伤,你就不要再来打扰她了。”以缘说。

  “方阿姨,刚开始对灵均,我或许不是光明正大,但我现在是爱她的。”英浩表白说。

  “你若一直对她心存怀疑,甚至轻贱她的人格,不相信她的操守,又如何能产生真爱呢?”以缘反问。

  英供很想解释自己内心的转折,但这务必提到雪子。上一代的纠葛仍是一团乱麻,他不想再介入,可是他要如何才能拉出灵均呢?

  几番欲言又止,几番踌躇不定,语言的难以表达仍是他最大的致命之处,一小时一小时的过去,他等着灵均心平气和,但希望仍是渺茫。

  再试最后一次吧!今晚不成,只有明日再来了。

  他绕到后面的修道院,沿着沟渠走,走没几步路,身后就有两道强光射来,他略略让开,看见一辆白色宾主,是德威的车子!他忙拚命挥手,宾士转入一旁的空地,停了下来。

  空地土杂草丛生,黑夜的风呼呼吹着,远处有犬吠声,几盏路灯聚着蚊虫,不亮,但足够他看清德威下车,怒气冲冲地向他而来。

  “原来你就是那个该死的田浩,你到底对灵均做了什么?”德威一张脸极为严厉;那是连信威都要噤口的表情。

  德威一向是英浩惯于沟通的人,所以他也不甘示弱地说:“不是我做了什么,而是你!你莫名其妙去接近灵均,又和她的阿姨在一起。姑丈,我一直很尊敬你,把你当成仁义道德的典范,实在很难想像你会做出对不起我姑姑的事情来!”

  “所以你就利用灵均来调查我,顺便欺骗她的感情?英浩,我实在看错你了!”德威高声怒责着。

  “我没有调查你,一切都是姑姑告诉我的。”英浩说:“我认识灵均没多久,就了解到她不是那种贪慕虚荣,会破坏人家家庭的女孩子。我后来留在台湾,是为了追求她,还有,就是防你对她动歪念头!”

  “我?对灵均动歪念头?”德威震惊地重复着。

  “姑丈,你不得不承认,你变了。”英浩沉痛地说:“俞家三兄弟中,你是最正经、最不可能有外遇的一个,而你却和方阿姨有了私情。姑姑一向将你视为最完美的丈夫,这对她打击有多大,你想过吗?”

  “不是歪念头,也不是私情!”德威再也不能忍受这些刺心的字眼,他一字一字说:“因为灵均是我的女儿,以缘是我的妻子。”

  莫浩也和雪子的反应一样,无法置信。许多年来的第一次,他必须把中文翻译成日文,在内心再三咀嚼,才能开始接受,真正思考,将事情的来龙去脉连贯起来。

  在英法还处在惊愕沉默之时,德威已迳自说出往事。这一回更详细,因为雪子不听,而英浩愿意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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