果不其然,先前还好声好气巴结逢迎的女客们,幸悻然虚应两声就告辞了,留下硕王府一家子坐在厅里僵往情绪。
沉寂半晌
“喔……终于走了。”
“是啊,不应付又不行,真是累。”
大家槌槌肩呀喝喝茶,嗑嗑瓜子剔剔牙,就当什么事也没发生一样。
齐娃心焦如焚。“对不起!我……”
“谢谢你,宁宁。”一直躲在屏风后的大少奶奶和宝钦这才喜孜孜地溜出来。“你回拖得真是太巧妙了。”
“我……不是的!”她只是一时口快,两句好话黏在一块,结果不该落在外人田里的肥水就占到近水楼台上头去了。“我不是有意……”
“我明白。我也知道你向来不居功,但你的好,我会放在心坎里的。”大少奶奶笑着握了握她的手,便和宝钦开开心心地看小娃去了。
“武灵阿,我真的不是故意的!”她急急拉着他低声申冤。
“不管有意无意,你显然根本没把我教的东西读熟。”
见他一副不屑一瞥、冷然喝茶的模样,她就知道大事不妙。“这次……可不可以将功抵过,不必处罚?好歹我也替宝钦挡掉了一次麻烦……”
“错就是错,少再罗嗦。”
“可是……”她不要被罚,她拒绝再任他摆出奇怪的撩人姿态,让他公报私仇,占尽甜头。他若继续下去玩上瘾,她还要不要做人哪。
“放心吧,经我调教之后,同样的错你绝不会再犯第二次。”他不怀好意地低声笑吟,双眼灿灿发亮,看得她坐立难安。
“你这样,太……太差劲了。小桂以前见我有难,都会挺身相救,而且不求报偿。你咧,你净会袖手旁观,还小气巴拉地拚命跟我算帐,借故占我便宜……”
“你认命吧。”他哼然饮茶。
“你有小桂的消息吗?”
“有也不告诉你。”
“为什么?”她不服。
“因为他本来就不想给你知道。”男人有男人的路要走,总不能一辈子忙着跟人情债牵牵扯扯,却不闯荡天下。
“我不喜欢你这样,好象有什么哥儿们的秘密不跟我分享。”
“我很乐意跟你分享——如果你肯照我的方式好好求我的话。”
齐娃气得浑身涨红。“好,那你也别想再抱到小娃了如果你不肯照我的方式好好跟我道歉的话!”
武灵阿正想回以狠睇,齐娃就起身朝硕王爷高嚷:“阿玛,小娃跟您在一起的时候最乖了。您想不想带她一起下江南玩玩呢?毕竟武灵阿随皇上巡漕时不会有太多心力陪陪她,小娃还是跟您在一起比较妥当。”
“正是正是!”硕王爷兴奋得满脸大胡子都张成刺猬状。
“且慢!”武灵阿忍无可忍,起身翻案。“阿玛年事已高,怎可用小辈之事加以烦劳!”
“喔……你骂阿玛是老骨头。”齐娃吐糟地朝他甩着食指。
“我老虽老,还没老到没力抱孙子!”简直严重污辱!
“但江南之行是皇——”
“我也想去江南走走,听说满漂亮的。”
“皇上这次南巡听说阵仗会很浩大,这可是咱们出京南下开开眼界的好机会。”
“是啊,否则一辈子窝在北京城里,闷都闷死人了。”
众家人七嘴八舌地喳呼着,淹没了武灵阿的义正辞严。他试图力战群雄,周旋到底,太座大人却死命扯他后腿,夫唱妇随——他讲一句,她就损他一句,直到把他完全抹黑为止。
这招街头卖艺的本领,她拿手得很。至于另一个卖艺的——
“唉唉唉!你、就是你,等等喂!”
一名衣衫豪华的美少年傲然回视在大街上追着他猛唤的老头子。“老人家有何贵干?”
“我、我……哎哟,先让我喘一下。”跑死他了。可他没想到,今年再上京城,会巧遇去年见到的孩子。“你是……之前在街上卖艺的那个人吧。”
少年仰着高姿态,眉眼间自信凛凛。“你认错人了。”
“不,我记得很清楚。你和一个很漂亮的女娃一块卖艺。你攀着一根绳子上天偷桃,结果给天兵天将大卸八块丢了下来——”
少年不禁扬起嘴角。“记得还真仔细哪。”
“果然就是你。”老头子兴奋地舔了舔唇,稳住情绪。“我读了几十年正经书,从不语怪力乱神,可看了你那场戏,始终想不通究竟你是如何办到的。能否告之一二?”
“行有行规,尤其是在江湖上混饭吃的,更是要小心嘴皮子。我哪会告诉你?”
“那……和你一起搭档的女娃呢?她是不是从旁掩护或支持了什么,所以你可以爬上天去?”
“那你该问的是她,不是我。”
“她人在哪?”
“我们最后的一次表演,是我在下头吆喝作戏,她负责往天上爬,然后,她就待在那里,没再下来了。”
“哪里?”他皱起老脸。
“那里。”美少年悠悠直指晴空。
老头愕然仰头观望。“飞上天去了,怎么可能?”
再回眼,少年已然不见。他焦急地张望熙来攘往的大街,人声嘈杂,热闹往来,想寻个人影,谈何容易?
啊,难得际遇,就这么不小心给流失了,根本不及掌握。
他慨然伫立大街仰天长叹,正想着那少年八成是在胡说八道敷衍他,视线就滑至同样高悬在天的王府大门门檐,挂着硕亲王府的大匾。
他没多留意,失落地垂望手中提的几本破书,便往小茶馆方向远去。
王府大街上人来人往,忙着各自的事,一片活络。已经散了的戏,无人会多留意。演戏的,看戏的,随着戏的了结,再也无有交集。
-全书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