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最后的吉赛儿 page 8 作者:言妍

  「安迪的鼻子撞得那么大,不就等于昭告天下吗?」乔安妮好奇的说:「很怪喔!有  个女孩住进你爸妈家,你竟然会不晓得?」

  「我又不常回去。」他简短的回答。

  「你不也常和你爸妈在曼哈顿吃中饭吗?」她又说。

  「那女孩一点都不重要。」他有些不耐烦的想结束这个话题。

  「听说还很漂亮哩!还有个可爱的名字,叫于紫恩,对不对?」乔安妮进一步探问。

  「妳又是怎么知道她名字的?」

  「安迪说的呢!他这几天有空就会去找她,请她吃过饭、喝过咖啡,还宣布要追她  呢!」

  乔安妮想了想说:「喂!我问你,于紫恩这女孩好不好?安迪有点傻乎乎的,会不会  吃亏呀?」

  安迪要追紫恩?!维恺手中的一块饼都被捏碎掉了。安迪这小子不要命了吗?

  竟然私底下跑去找紫恩?他咬紧牙根,忍住一把无名火说:「告诉安迪,要他千万  别惹于紫恩!」

  「为什么?」乔安妮直觉地问。

  「因为……我说的!」维恺回答得不清不楚,径自披上夹克,直接由酒馆后门离去  。

  这真是太不寻常了!乔安妮开始对这女孩感到好奇,于紫恩到底是何方神圣,让安迪  肿了鼻子还念念不忘;又让向来冷静的维恺,用黑手党的口吻撂下粗话呢?

  最重要的是,于紫恩有比她美,比她更有女人味吗?

  ***

  周日早晨,很多华人都上教堂,除了听道外,也会彼此交际应酬一番。

  维恺不信那一套,认为那是浪费时间,但今天早晨,他跑到皇后区方家常去的牧师  讲堂,为的就是要见安迪一面。

  这小子白天在州立大学上课,晚上到酒馆兼差,以前常不务正业,三不五时就会看  见他,可最近他老是跑得不见踪影,难道真是到杜弗剧院门口站岗吗?

  维恺一夜无法安眠,心里想着,逮到了安迪他要说什么呢?说紫恩自私任性、脾气  反复无常,他追不起,最后一定只有跌得鼻青脸肿的份?

  但安迪会相信吗?他现在只见到紫恩娇美柔弱的一面,愈劝他只会让他愈不顾一切  的飞蛾扑火;而紫恩初到纽约,正是举目无亲之时,多个跑腿的人总是好的,安迪必会  成为她裙下的臣民之一,就像从前在南非和台北的自己一样愚蠢。

  安迪和紫恩……维恺愈想,心中的垒块就愈沉积。

  干涉别人的感情,绝不是他的行事作风,试想,如果乔安妮的前任男友若跑出来,在  他面前说乔安妮的坏话,千方百计的要阻止他们,他一定会觉得这个人心理不正常,胸襟  狭隘到了令人齿冷的地步。

  不!他不愿做这种变态的男人!但他怎么也克制不了情绪,让自己朝沉沦的方向走  。瞧!他不是正一身西装地坐在教堂里吗?

  结果,安迪不在,维恺的脸色当场变绿,他真的和紫恩去约会了吗?

  在那一刻,他唯一想做的就是直奔长岛,等到紫恩,然后把一切说清楚,告诉她可  以去颠覆任何人的生活,但绝不是他简维恺及她的至亲好友,请她务必高抬贵手,放了  他们一马。

  在乔安妮的错愕中,他匆匆来去。

  进到家前的巷道,维恺才想起自己忘了打电话,也许爸妈都不在家呢!

  当他关上银蓝色的跑车门,吴菲丽已从窗口看到他,瞧他如此西装笔挺地突然出现  ,不会发生了什么事吧?

  维恺一进屋,就左右瞄瞄,想找出关于紫恩的蛛丝马迹。

  吴菲丽在他身后问:「今天怎么有空回来?也不事先通知,你老爸被朋友叫去打麻  将啦!」

  维恺没有回答,径自两三步便跨到楼上,他打开浴室的门,看见有粉红毛巾和蜂蜜  香皂,整个空间带着花儿的味道;他再打开客房的门,里面却整整齐齐的,方正的被褥  ,空无一物的桌子柜橱,不像有人住的样子。难道他在百老汇遇见的紫恩是梦一场?

  「她呢?」他问跟着上来的母亲。

  吴菲丽看她的举止,已猜出八九分,「你都知道啦?」

  「紫恩来的事,为什么要瞒着我呢?害我出了好大的糗。」他说。

  「没有瞒呀!只是没有适当的机会说。」她安抚地道。

  「怎么没有?上次我回家吃饭,还有爸到苏荷区来,都可以告诉我,但你们却隐藏  得很好。」他压抑自己的急躁说。

  「什么?不是你老爸说的?那你是从哪里得到消息的?」吴菲丽不解的问。

  维恺只好将在杜弗剧院前面发生的事再说一遍,包括安迪的流鼻血。

  「安迪这宝贝,做事就是少根筋……」吴菲丽笑到一半,脸突然僵住说:「所以,  妳是和紫恩见过面了?你……你没有什么失礼的地方吧?」

  维恺想到咖啡店那场不欢而散的谈话,表情有些不自然的说:「还好吧?」

  「你一定是说了什么不该说的话,难怪紫恩上星期五就坚持要搬家。」吴菲丽恍然  大悟的说。

  「搬家?她搬去哪里了?」他脸色微变的说。

  「曼哈顿呀!她找了几个舞团的朋友,一辆车就载走所有的东西,说什么交通方便  ,可以到大学旁听,反正都是不容人反驳的理由。」她看了儿子一眼说:「弄了半天,  原来是跟你有关,妳到底对紫恩说了什么?」

  哦?这份倔强和骨气倒是紫恩以前所没有的。维恺在心里膨胀了几日的怒气,一下  子「噗!」地刺破。他走下楼,打开冰箱假装要找饮料喝。

  吴菲丽看情况不妙,又再追问了一次。

  「也只不过是要她别太打扰你们而已。」他勉强地说。

  「这哪里是打扰?才住不到一个月,你要我怎么向于伯伯他们交代?」吴菲丽想再  继续指责,但看到维恺眉间有着沉郁,眼中飘忽着忧色,可见这件事对他影响不小。若  紫恩仍是他心头上的结,或许这正是解开的时候。

  「维恺,」她放软声调说!「这六年来,我和你老爸不提紫恩,是明白你自尊心强  ,也有能力平复自己的痛苦。结果,你做得很好,有优秀的学业和成功的事业,生活也  朝气蓬勃。现在回首看往事,平心而论,十九岁和十六岁结婚,是不是太早了一点?」

  「是太早。」维恺承认,但他内心却想,我又不是为结婚而结婚。

  「这就对了嘛!为了一个不成熟的争执,两个青梅竹马的好友闹得反目成仇,若死  不相往来,不是很可惜吗?」吴菲丽说:「其实,我这回邀紫恩来住,潜意识也是希望  你们重修旧好,不要再彼此介意,能够笑着说以前的种种,也算圆满收场了,不是吗?  」

  圆满?维恺苦笑一声,语调中有着不易察觉的讽刺,「我的心理医师老妈,我的自  尊心从没受损,也没有妳所谓的痛苦创伤。十九岁的事只能算幼稚,我早就不介怀了,  更不必用『反目成仇』那么严重的说法。现在,我和紫恩都长大成人了,各有各的想法  和天地,拜托妳不要把我们硬凑在一块儿,像小学生一样打勾勾和好,行吗?」

  「既然不介怀,以后就由你照顾紫恩,好不好?」吴菲丽乘机说。

  「又要照顾?」维恺怪叫出来。

  「你和紫恩一起长大,她不就像妳的妹妹吗?」她说。

  「天底下的女孩那么多,为什么非要她当我的妹妹?」他抗议地道。

  「有缘嘛!」吴菲丽摆了一张长长的脸孔说:「儿子呀!有位心理学家曾说过,人  必须要正视童年,才会有幸福快乐的未来。」

  「老妈,求妳别再乱编名家格言了!」维恺捂住脸,无奈地说。

  「那我们来看这个。」她说着,由矮柜中拿出一大本相簿。「六年来,都一直堆在  箱子底,前几天才由我和紫恩整理出来,挺有意思的喔!」

  相簿的第一页,赫然是他和紫恩的合照,照片里的色彩已褪,十岁的男孩和七岁的  女孩牵着手站在南非大使馆前面,笑得纯真又可爱。尤其是紫恩,那苹果般的脸颊和黑  灵灵的大眼睛,比他记忆中的还要美丽。

  尔后,小女孩一年年长大,奶气的胖已经没有了,出落得如一朵含苞待放的花;而  那英俊的少年,就自喻是护花、赏花之人。

  观看往日的纪录,认真不得,就当是历史人物,另一个人生,若要他们活过来,无  疑是如逆向时间般不可行。

  好吧!要当紫恩是妹妹,还不容易吗?况且,一旦做了哥哥,他就有理由管束她交  友及生活上的琐事,顺便可以禁止她和安迪往来。

  嘿!这不就和以前那「免费保母」一样了?

  不!当然不一样!他早就不是当年的那个呆子了,这一回,他要只享权利,不尽义  务,让紫恩真正怕到,永远不敢接近他方圆百里之内的人和事。

  然后,大家就会明白,他简维恺根本不在乎于紫恩,从来就不!

  第四章  回忆

  紫恩在和安迪约好的时间之前,便已经去练了四小时的舞。

  明天是重要的一日,舞团要试演角色,虽然露芭娃演出第一女角「吉赛儿﹂几乎是  确定的事,但紫恩仍抱着一线希望,如果能让她有一次机会用自己的方式去诠释「吉赛  儿」,今生也就无憾了。

  她口里哼着音乐,跃过服装店前的一处水洼。刺目的墙壁涂鸦,提醒她这个地方治  安的恶劣,不过,在这星期天的早晨,曼哈顿仍有一种安静蒙胧之美,或许夜里出来浪  荡作恶的混混都还在睡觉,要不然就是上教堂忏悔,好歹也当了半天的好人吧!

  斐洛太太的公寓大门像监狱的铁栅,厚重又生着锈。紫恩正要开门时,发现墙角的  那个流浪汉还躺在原地,像一堆腐朽的尸衣。已经三天了,他到底是死是活?

  「别理他们,如果死了,扫街的人会处理。」保罗告诉她。

  保罗是个很喜欢做诗的美国男孩,褐发蓝眼,英俊而开朗,他跳的是第二男主角,  即是爱着吉赛儿的另一个男人希瑞恩。记得保罗第一次看见她时,就大叫着,「哇!中  国娃娃的脸、英国伦敦的腔、东方神秘的美、欧洲古典的优雅,多奇妙的组台呀!」

  做完这首诗,他就以她的追求者自居,也让紫恩感受到美国人热情开放的一面。

  反正是好玩嘛!紫恩也在适度的范围内,和他相处融洽,就当是纯粹的好朋友。

  虽然保罗警告过,但紫恩仍忍不住走过去,在那航脏的酒杯里,放下口袋里所有的  零钱。

  那个流浪汉突然睁开眼,毛丛中两颗混浊的眼珠子让紫恩吓了一跳,而他不过是要  转个身子而已。

  「美国地大物博,他们为什么不找个工作养活自已呢?」紫恩曾这样问保罗。

  「吸毒、酗酒呀!条条都是不归路。」保罗又指指脑袋说:「还有精神官能症及忧  郁症,很容易就和世界脱节。」

  不|紫恩绝不许自己变成这样,即使她以后真有一双残废的脚,也要活得清清爽爽  、有独立的尊严。

  开了三楼的门,按着是一连串的锁,两天来,她已能对楼梯上的脏东西视而不见了  。

  房间内倒还干净,但紫恩还是花了一天的时间洗洗刷刷,换上全新的被单,枕头及  餐桌布。

  反正只有三个月,对半夜传来的尖叫声习惯性地充耳不闻,大概就能生存下去吧!

  至少这儿离剧院和医院都近,把生活范围拉到最小,接触的人也最少,她就能全心  在最后一场舞上面。

  坐到床上,紫恩按医生的嘱咐按摩着双腿,以减缓坏死和变形的情况,然后再穿上  袜套,吃三颗药。她正扭动脚趾头时,窗外有人叫她的名字。

  是安迪!紫恩匆匆地套上牛仔裙,浅红色的毛衣外套,一顶蓝帽罩住卷曲的头发,  快速地下楼来,她一向是极讨厌浪费时间的人。

  安迪自从流鼻血的意外后,已经到杜弗剧院找过她好几次,并且送过玫瑰花。因为  知道他和维恺是好朋友,所以她刻意与他保持距离,不接受他的任何邀约。

  今天算是特别,因为安迪是洲大的学生,紫恩想选读或旁听一些艺术设计的课程,  无人指引,只好找他做向导。

  安迪可是十分兴奋,知道紫恩爱毛衣,也专程穿件橄榄绿的来搭配,然后牛仔裤、  马靴,头发用油梳齐,活像刚从杂志里走下来的模特儿。他见了紫恩就说:「为了和妳  约会,我连教堂都没去,愿上帝保佑我!」

  「这不是约会。」紫恩将双手放入口袋说。

  「怎么不算呢?这是我第一次带个芭蕾舞星出门,妳的美丽及脱俗的气质,让我感  到骄傲极了。」安迪说。

  「我可不是舞星,你别高兴得过了头。」她笑着说。

  他们的对话多半是英文,偶尔夹带着几句中文,两个人像孩子般的笑闹着,开车穿  过纽约初秋的街头。

  安迪一路上都很热心地为她介绍,当车子来到苏荷区时,他指着一栋红黄砖造型典  雅的楼房说:「顶楼有很多盆景的,那是维恺的黄金城堡。」

  「黄金城堡?」紫恩低下头来,由车窗往上望,目光久久不舍得移开,心想,维恺  是否正在里面呢?

  「那是乔安妮取的名字……呢!她是我的姊姊。」安迪说:「苏荷区的房子都是比贵  的,光是维恺的公寓就标价两百万,怎么不能叫黄金呢?」

  两百万美金?紫恩问:「他的收入付得起吗?」

  「拜托!妳难道不知道他是华尔街的金童,股票一动就是几十、几百万吗?

  乔安妮还说他是点石成金。」

  又是乔安妮?紫恩顿一下说:「点石成金?那不是很可怕吗?整个世界只有冷冰冰的  金钱。」

  「钱冷,但有权势,无所不能,当然是愈多愈好啦!」安迪说:「我老爸正巴着他  ,希望他能做方家的女婿,也把他老人家给「点」成美国餐饮界的大亨咧!」

  她的直觉果真没错,紫恩明知不该,却又忍不住冲动地问:「维恺和乔安妮很快会结  婚吗?」

  「谁知道呢?一个冷、一个热,两人常闹憋扭,我看前景不佳喔!」他耸耸肩说。

  冷的是谁?热的又是谁?紫恩满心的好奇,但暗自强迫自己不许再开口,反而安迪  大嘴巴的说!「总之,乔安妮是迷死维恺了!人家维恺是金童,她就自称是」」那句中文  怎么说?」

  「玉女!」她接话。

  「对!玉女!」安迪拍一下方向盘说:「简金童和方玉女,太好笑了!我看酒馆也  该改名字啰!」

  这样听着关于维恺的事,是一种心酸,也是一种甜蜜,大人们尽量避免和她提维恺  ,若有,也是轻描淡写,怕触动某个伤痕,而她更不可能和维恺面对面,听他友善亲切  地谈他的成就,及过去六年的经历生活种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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