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最后的吉赛儿 page 7 作者:言妍

  像是一种本能吧!维恺竟能越过一段不算短的距离,推开一些人,及时地护住紫恩  ,再撞向墙壁。

  惊恐中,紫恩的脸埋在他的皮夹克里,鼻内充满了皮革及男性的味道,多熟悉又陌  生呀!让她几乎忘记周遭的世界。

  快递男孩弯下腰,来个紧急煞车,最倒霉的是安迪,本来没他的事,因为吓了一跳  ,竟一个不稳地跌坐在楼梯上,摄影机打到他鼻子,痛得他哀哀叫,也流了满脸的鼻血  。

  多荒谬的场面呵!维恺和紫恩顾不得重逢时的尴尬及五味杂陈,全都聚在安迪的身  旁。

  「你还好吗?能站起来吗?」

  快递男孩十分慌张,若有人受伤害,麻烦就大了。

  紫恩因为自己脚的关系,包包里都会随身准备了一堆药膏和绷带,连敷袋都有,她  快速地替安迪清除血迹,又给他小冰袋止血,安迪早就被她的美丽和温柔吸引住了。

  「不知情的人,还以为妳是护士呢!」维恺忍不住嘲讽说。

  这就是他们六年后再见所说的第一句话吗?紫思想哭,又想笑,他可知道她必须像  护士的原因吗?

  她很庆幸有个倒霉的人让她忙碌,使得她可以假装不认识维恺,不必和他对「对不  起!」快递男孩一直道歉。

  「小伙子,你滑太快了。」维恺说。

  「我……我没事了,只可惜我的摄影机,毁啦!」安迪站直身体说。

  他们并没有要求什么赔偿,快递男孩松了一口气,单排直轮一滑,又消失在人群里  。

  安迪完全忘了此行的目的,笑咪咪地对紫恩说:「能让如此漂亮的小姐疗伤,真是  我的荣幸,有空喝一杯咖啡吗?」

  「安迪,你可以回去了!」维恺极不高兴地说。

  「唔……」安迪这才清醒般的说:「对、对!你可别对人家太凶喔!」

  太凶?!紫恩望着安迪依依不舍的背影,再回头,就发现维恺一直盯着自己,脸上  毫无笑意。她不安地扯着背包上的钥匙圈说:「呃!我得赶去练舞了。」

  「我要和妳谈谈。」他的样子依然很严肃。

  谈什么?不许她留在纽约吗?紫恩嗫嚅的开口,「我……」

  「又犹豫了!」他又是用那种讽刺的语气,「我要借的只是一杯咖啡的时间,又不  是一辈子,妳不必紧张成这样。」

  紫恩无言以对,只好随他到附近的小店,两人各点了一杯咖啡,任浓浓的香气在彼  此之间弥漫着。

  在放糖的时候,紫恩偶然看见他手掌中有几道刮痕,而且还渗着血,忙说:「你也  受伤了!我这儿有绷带……」

  「不必了。」维恺一张俊脸臭得很,他紧握着掌心说:「一向照顾别人的人不习惯  被照顾,相反的,一直被照顾的人去照顾别人,感觉很怪异。」

  这绕口令似的一串话,若不仔细听,还真听不明白。等紫恩弄清楚他的意思时,心  里立刻有一种被刺的伤感,脸也一阵红、一阵白地说:「你今天若是来意不善,我就不  陪你谈了。」

  哈!小护士不见,骄纵的本性又回来了!维恺不动声色地说:「我会来杜弗剧院,  并不是偶然的。」

  「呃?」紫恩拿起的背包又放下。

  他喝一口咖啡,把以为老爸有外遇的前因后果简单地告诉她。

  「天呀!把我当成简伯伯的情妇?未免太有想象力了吧?」紫恩本想故作镇定,但  事情实在是人滑稽,她忍不住笑出来说:「你千万不要让简伯伯晓得,不然他会气坏的  。」

  她的笑声仍清亮如银铃,笑容仍美如天使,令维恺有一种置身从前的感觉。

  「这都要怪你们瞒着找,妳来纽约多久了?」

  「两个星期了。」她回答。

  「一直都住在我家?」他又问。

  「我本来也不想打扰的,但你爸妈好热心……」瞧他如法官审案般,逼得她想辩解  ,「我很难拒绝。」

  他彷佛没有听到,内心算着日期说:「我上次回长岛吃饭,他们连提都没提到……  还有,有个清晨我打电话回去,是妳接的,对不对?」

  「对。」她只能承认。

  「居然还说我拨错号码!」维恺得理不饶人的说:「为什么要偷偷摸摸,一副做贼  心虚的样子呢?」

  做贼心虚?他说得可真难听!紫恩尽量保持冷静,不失风度地说:「我才不需要心  虚,你爸妈口里不提,必有他们的考量,我呢?不过是尊重他们而已。」

  「如果我是妳,就不会随便利用两位老人家的好心。」维恺从方才发现紫恩起,心  情就始终无法平静,加上欺瞒,和先前所以为的外遇,又开了一场笑话,生活好似一下  子起了波澜,让他讲话也失去了分寸。

  「你是什么意思?」紫恩也闻到那股火药味。

  「不是吗?维恺照顾紫恩,你们于家就是老在利用简家。」他冷笑地说:「六年来  完全不相往来,怎么紫恩一要到纽约,就会找到简家?吃我父母、住我父母,早上还有  专车接送,不就省了一大笔费用吗?你们当然怕我知道,因为第一个反对的就是我!」

  他这不但是羞辱到她,还批评到她的爸妈。好几年来,紫恩都没有当场想哭的冲动  了,但此刻,她忍着泪,用颤抖的唇说:「简维恺,和你喝咖啡,是全世界最差劲的经  验!」

  说完,她便丢下一张钞票,到底多少,她也不清楚,然后就气冲冲地冲出小店。

  维恺望着她窈窕的身影消失在对街,又看着二十元的纸钞半浸在咖啡里……老天!  他们竟像两个孩子般的吵架?

  他已经二十五岁了,创办过科技公司和酿酒学校,更是一家酒馆的股东,可说是事  业有成,怎么在遇到紫恩短短的一小时中,又变回那十来岁的毛头小子呢?

  他其实并不在乎紫恩住哪儿,只是气她突然又闯回他井然有序的生活里,没预警的  、直辣辣的,连问一声的礼貌都没有。

  就如同六年前那么莫名其妙般,诚心诚意地求婚,想长相厮守、想照顾她一辈子,  却被拒绝得好狼狈;不只如此,以后她还见了他便躲,更找借口搬到同学那里去不肯回  家;最后,连他上飞机也不愿意来送行。

  在洛杉矶时,维恺仍怀着一丝希望,以为她的不在,会引发紫恩的强烈思念,但她  没有,不仅没信、没电话,当他找她时,她人都跑到日本及大陆去玩,像是只快乐的小  鸟。

  他到东岸时,听见紫恩进入唱片公司受训,才算彻底死心,认清紫恩变了,变得虚  荣,爱受众人瞩目。而或许这就是她的真面目,那个在他心版上的紫恩,根本就是他幻  想出来的。

  随着时间的增加,他的想法更加根深柢固,连带的也影响他对所有女孩的观感。从  大学到研究所,他不时有着固定和非固定的女朋友,但对每一段感情,他都无法真正的  投入,现实与理想之间老是产生矛盾。

  比如乔安妮,理智说她很好,开朗大方,有旅馆经营的长才、有华埠小姐的美貌,是  优质妻子的人选,但「结婚」二字他就是始终说不出口。

  结果,拖着拖着,紫恩又搅了进来。他伸手要拿皮夹付帐,伤口传来隐隐作痛。瞧  !才没一会儿工夫,她就有本事弄得他人仰马翻,连安迪也遭到无妄之灾。

  紫恩变了吗?他不懂她为何从演艺界回到舞蹈界,也不懂她为何由伦敦来到纽约,  但她二十二岁了,已经是个成熟的女人……想到此,维恺忽然觉得全身窜过一股燥热,  像有什么非分之念要冒出脑海似的。

  不!他浪费在紫恩身上的时光还不够多吗?反正她住的是他父母家,又不是他家,  急什么、恼什么呢?

  那头的紫恩走到练习室,心仍沸腾着,一个男人的没有风度,可以六年都没改进吗  ?看他如何将她形容成没品行,又不堪的女人,这种恶意的欺负,难道就为了她的拒婚  吗?

  贾塞德的诗根本就是胡说八道!什么「仍有一股明显且温暖的情脉,由这里流向他  」,她不但没有感受到情脉,反而连最基本的善意都缺乏。或许,由于她和维恺间从没  有真正的爱,彼此的情分会被时间、距离及误解杀光光吗?

  难怪彼此的了解、体谅不曾存在,那么,她失落了什么?又怀念什么?她年轻的生  命,彷佛比走向坟墓的吉赛儿还虚空呀!曰这天,正好排的是第一幕,一大堆幽灵女孩  。

  布景一拉开,蓝紫色的湖水、蓝紫色的树林,月光洒下细网,远方有飘忽的白影。

  注意啦!在森林深处有着幢幢鬼影!一个过了子夜,不可以接近的去处!

  幽灵的舞宴,是不可看的,因为观者必死。那些栖恻无休止的舞,可不属于阳界生  者的眼睛哪!

  那些年轻便死的女孩,皆有着背叛自己的爱人,生前心已碎,死后没有心,只能在  月光下,与千古的寂寞共舞着。

  今夜,方死的吉赛儿,正缓缓走来,以寒澈的空洞及哀伤,加入幽灵群的姊妹们。

  「有两个男人爱着我?」吉赛儿幽幽地说:「这就是我悲剧的开始……」

  紫恩被允许跳一部分,她被维恺触燃的血液,一直没有熄灭,不断的烧呀烧地,她  用身体问自己:妳的悲剧是什么?我的悲剧,是没有人真正爱过我,回忆只是自欺和欺  人而已……紫恩不断的旋转着,直到音乐结束,她已然悲得泪流满面。

  「好,很好!」莫妮卡率先鼓掌,这已是她最高的奖励了。

  但紫恩并没有心情接受赞美,她冲到后台,俯下身来,感觉到膝盖的疼痛。」

  今早,多亏了维恺,若非他眼捷手快,否则,那快递男孩若真朝她撞上来,可能连  最后的吉赛儿都毁了。

  当恨一个人时,又能在心底深深爱他吗?

  背后有人悄悄地走近,李奥附在她的耳旁说:「妳今天很不一样,是恋爱了吗?我  鼓励你去竞争『吉赛儿』这个角色。」

  「我能吗?」紫恩抬起泪眼问。

  「妳有潜力的,我的中国娃娃。」他眨眨眼,俏皮的说。

  可能吗?大家一致看好的是来自俄国的露芭娃,她在纽约已小有名气,哪是初来乍  到的紫恩所能比的?

  不过,李奥的话给了紫恩很多信心,像打了一剂强心针般。她伸直腿轻拍着,自言  自语的说:「我有重要的任务,关乎我一生的,绝不能分心或让维恺影响我,懂了吗?  」

  看样子,她得以破釜沉舟之心,去住斐落太太的公寓了。

  ***

  维恺一连几日都泡在公司里,疯狂地写了几个程序,也狠狠买卖了几支股票。金钱  滚滚而来,但他却觉得自己很不正常,整个人呈现亢奋的状态,彷佛本来在清凉的海水  中泅泳,突然水的温度上升,直到炙烫得令他难以呼吸。

  紫恩当然是罪魁祸首!她一来,连四周的颜色都变了!不!他必须降温,必须恢复  正常。

  有关紫恩的事,他还没有问爸妈,因为他不知道该如何开口,倒是当天安迪就急急  地来电,用鼻塞的声音打听结果。

  「根本没外遇那回事。」维恺若无其事地说:「那女孩是朋友的孩子,来纽约学舞  ,暂时住在我父母家而已。」

  「哇!好酷喔!台湾女孩真的一个比一个美,她叫什么名字呀?」安迪兴奋地说:  「介绍给我认识吧?」

  「答案是不关你的事和不!」维恺没好气地挂断电话。

  周末,他本想背起登山包,独自去爬山看枫叶,但偏偏被乔安妮招去修酒馆的计算机。

  「蓝星」酒馆在曼哈顿是以多样化的风格两闻名,在这儿可以喝到法国、意大利,  甚至中国及日本的酒。客人一进来,酒杯一拿,要看球赛、聊天、看书,都各有舒适的  角落。

  当然啦!厨房里精致的餐点更不可不尝,蓝星有很多股东,开始时都只是顾客,因  为喜欢,所以自愿认股,也在经营上加建议,因此,蓝星常常变化,让大家不时有意外  的惊喜。

  乔安妮是蓝星的女王,爱慕者不计其数,每一、两天就有人对她说「嫁给我吧」,但  她偏偏喜欢那个对人爱理不理,只有工作时才会双眼发亮的维恺。

  他专心地检查计算机,乔安妮拿把椅子贴坐在他的身后,并用手梳着她的发梢「维克,  你该剪头发了。」维克是维恺的英文名字。

  本以为他不会有反应,久久,又突然听他说!「也许我想留到腰部,回到嬉皮风哩  !」

  「才怪!谁不知道妳是个标准的雅痞。」她亲昵地说。

  「妳并不了解我。」他按按鼠标,心不在焉地道。

  「哼!妳不过是爱装酷、装神秘而已,再大的能耐,也逃不过我的法眼。」

  她说着,手沿着她的领口往里钻,并哼着性感肉麻的歌词。

  「乔安妮,妳再闹,小心计算机死掉,妳那些酒也会成为一摊馊水。」维恺拍掉她的手  说。.

  唉!乔安妮轻叹一口气,和维恺交往半年多,两人仍停在中国孔孟的古风里,一切非  礼勿动,在这一夜情流行的时代,若非知道他的怪脾气,她说不定会以为他是同性恋咧  !

  「男人是性爱分明的,这是常识。」维恺还用上课的语气说:「若我要性,随便找  个女人就够了,但我若打算爱一个女人,就先要尊重她,让她一享受被绅士追求的礼遇  ,在这一点上面,我是很保守的。」

  刚开始,乔安妮听了还很感动,维恺和她以前交往过的男友有极大的不同,那种智慧  及沉稳,让她在层次方面也提升不少。

  说实在的,维恺是她认识的第一个「金童」男友,头脑是金、生活是金,什么主意  被他碰到也是金,是华尔街自成一格的雅痞阶级;但这雅痞又极自恋,待人冷冷的,就  如那暖不起来的金属。

  「尊重个头啦!」乔安妮就有女友说!「当一个男人哈一个女人时,早就会东西南北  分不清,像一头发情的野兽,哪能当什么绅士?若谈什么保守自制,除非他对妳兴趣不  大!」

  维恺真的无法狂热地变她吗?这是她的个性问题,还是所有「金童」都会犯的毛病  ?

  「好啦!」维恺欢呼一声,看也没看她一眼,就忙塞几块小饼和啤酒到嘴巴乔安妮自  己操纵一遍,一切正常,她才放心。关上计算机后,她突然想到那件外遇乌龙事件,这几  天来,她一直等维恺告诉她,但他却从不谈,让她有一种不被信任感。现在,她再也憋  不住了问:「听说你去抓你老爸的﹃外遇』啦?」

  「妳怎么知道?」维恺皱着眉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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